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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松龄抬头道:“进来。” 屈长贵应了声“是”,掀帘走入。 石松龄问道:“屈总管,贼人可曾追上?” 屈长贵道:“回盟主,一名贼党背负假冒李帮主的贼人,从后山逃去,正好遇上咱们后山哨岗,喝令他站住,那厮身手极高,背着一个人,还能和后山巡山八虎,打成平手 石中英暗暗“哦”道:“难怪爹好像很有把握,说他们逃不出石家庄去的,原来后山有巡山八虎把守,巡山八虎,顾名思义,自然个个都有一身极高武功之人。” 石松龄似乎嫌他说话罗嗦,修眉微拢,说道:“你们赶去之时,贼人是否还在动手?” 屈长贵道:“属下率人赶到后山,贼人已经脱围逃走。” 石松龄沉哼一声道:“巡山八虎呢?” 屈长贵道:“宋氏兄弟和周正亮都负了伤,贼人才乘机突围而出……” 石松龄道:“真没用的东西,八个人,连人家一个也截不下来。” 屈长贵躬身应了两声“是”,一面陪笑道:“那贼党虽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救出,但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逃了出去。” 石松龄道:“怎么?他们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截了下来了么?” 屈长贵道,“截是没有截下,但据穿云镖沈长吉说,那假冒李帮主的贼人,被他一镖击中后心,当场毙命了。” 石松龄颔首道:“穿云镖沈长吉镖无虚发,假冒李帮主的贼人,那是必死无疑;只可惜他伤势极重,咱们没有问出口供来,他假冒李帮主,究竟有什么阴谋?” 高翔生道:“这个不劳盟主操心,此人纵然身死去,自然还有他的同党,兄弟有把握找出他们的羽党来。” 独角龙王趁机道:“高掌门人说的不错,这厮纵然死,他们潜伏的羽党,定然不在少数,兄弟觉得个不宜迟,在对方死讯尚未传开之前,兄弟想立即赶返敝帮去,不难把他们一网打尽……” 石松龄笑道:“李帮主既然有卞,兄弟那就不好强留 独角龙王洪声笑道:“兄弟不但明天一早就要赶去敝帮,而且还要邀请盟主和在座的诸应老哥,同莅敝帮一游,藉申敬意,不知盟主和诸位老哥,能否给兄弟一个面子?俯允所请……” 石松龄呵呵一笑道:“李帮主庞邀,兄弟那能不去?” 祝景云跟着大笑道:“这样就好,咱门原班人马,开上君山去,叨扰李帮主十天半月。” 石松龄让大家入席,吃过宵夜,已是三更天气,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 石中英在宵夜的时候,敬陪未座,只喝了一小杯酒。 回到“涵春阁”,已经三更多了。他感到有些微酗,连衣服也懒得脱,往床上一倒,就浑然入梦! 也不知道是刚睡下去不久?还是已经睡熟了一回? 但他是暮然惊醒过来的,一个练武的人,不论他睡的多熟,只要有一丝警兆。就会从睡梦中惊醒。 石中英就是在迷迷糊糊中;心灵上起了警兆,好像有一个人已经进入了自己房中,他心头感到无比的震惊,以他平日的情形而言,这人只要接近他卧室窗下,他就会及时察觉。 今晚却被这人潜入房中,而且已经掩近卧榻之前,他才惊醒过来! 这一段话,只不过是他在募然惊醒之际,脑海中闪过的一个疑问。 他自然不会想到宵夜的那一小杯酒,使他有如此好睡。 当他霍地睁开眼来,果然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已经站在床前,这人似乎对石中英有着极大顾忌,在走到床前三尺来远,就越趄不前! 石中英目能夜视;但当他瞧见这人面貌,忽然好像看到了鬼魅,头皮一阵发炸,几乎暗不能言。 这人竟然和他生得一般无二!甚至连他身上穿的一件长衫,不仅颜色相同,截剪的款式,也一模一样。 石中英看到他,就像在镜中看到了自己一样! “果然又是贼党使的阴谋!” 石中英猛的一跃而起,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那假石中英走近床前之时,已然十分小心,严神戒备, 石中英这一掌,出手虽快;但他早有防备,身形轻轻一闪,便自避了开去,同时在闪身让避之际,凌空点出一指,化解了石中英的掌势,口中忽然沉喝一声道:“住手。” 石中英几乎不敢相信,他连声音都摹仿得如此维妙维肖! 这简直像站在“回声谷”,听自己的声音,但最使他们感到惊凛的,不仅是对方的面貌,声音酷似自己;而是对方的武功,竟然十分高强。 这只要看他在遇到突袭时,反应奇快,这一指更使的神妙无比,一下就破解了自己劈去的掌势! 虽然自己这一掌只是随手劈出,并无特异之处;但他能在仓淬之间,闪避和发指,同时施为,这人一身武功,也就可以想见了。 石中英听他喝出“住手”,因此并未追扑过去,只是冷冷的道:“阁下假装在下,还有何说?” 假石中英豁然大笑道:“这话正是我要问你的,你为何乔装石某,睡在我床上,你们究竟有何阴谋?” 石中英大怒道:“好个贼人,你假冒了我,还说我假冒了你?” 假石中英点点头道:“很好,咱们多言无益,那只有在拳掌上分个胜负。” 石中英气怒已极,冷笑道:“岂止在拳头上分个胜负,我要把你拿下了,自可从你身上,追究出你们这帮贼党的来历。” 喝声出口,身形陡然扑起,疾如鹰隼,右手迎面劈出一掌,左手随着身形的扑进,五指箕张,朝假石中英肩头抓落。他在这一扑之中,右手使的是衡山派一招”雷公劈木”,左手使的却是白鹤门的“白蛇挫蛇”。出手之快,凌厉已极! 假石中英左拳疾挥封住了石中英的一掌,身形迅急旋开数步,趁着旋转势,右手点出一指。 石中英才第一招上,就发现他点出的指风,甚是奇妙,当时除了觉得他武功不弱,并未如何在意。此时一抓落空,对方在旋出之际,反臂,电来一指,一望之下,竟然想不出如何克制?只好猛地撤回爪势。 心中暗惊一声:“好个贼子,就算你指法神奇,今晚不把你截下,我就不叫石中英了。” 身形斜退半步,突然断喝一声,一掌直击,一举横扫,同时攻出。这一下,他掌势陡然一变,不但严密封住对方指势,而且掌中,暗藏反震之力。 假石中英又出指抵挡,双手连挥,击出了几缕指风。 但这回他不矢。道石中英直击的一掌,是少林寺的“伏虎掌”横使的一掌,是八卦门的“八卦掌”,掌势之中,暗藏震力。几缕指风,撞上掌力,立被逼得反震回去。 假石中英猛然一惊,急急使出“移形换位”身法,从横闪出。饶是如此,还感到肩头被对方掌风扫过,火辣辣的生痛。 石中英一击得出,口中又是一击大喝:“贼子,你再接我一掌。” 欺身直上,右手凝力一掌,劈击过去。 假石中英尚未站稳,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举单硬接,但听“啪”的一声轻响,双掌接实假石中英身不由已,连退了两步。 石中英凝立不动,冷笑道:“阁下要假冒一个人,总得自己估量估量!” 双肩一晃,快捷如风,一下就欺到假石中英面前,左手疾发,朝他“肩井穴”上抓去。 假石中英硬接了他=掌,已觉气血翻腾,此刻连调息的机会都没有,咬紧牙交。双手齐发,在身前幻起一片指影,脚下缓缓移动,斜退了一步。他这一路指法,施展开来,掌指仰张,指影错落。专取敌人关节穴道,手法滴诡已极。 石中英经过九位名师,倾囊传授,一身所学,十分博杂;但却看不出对方的路数!但觉这假冒自己的贼人;每次施展指法,就有和自己扯平之势,心头不禁大感不耐。这样又战了数招,石中英使了一招“拨乱反正”,迫开对方指影,紧接着如同白云舒卷,迅疾无论的向假石中英连续劈出两掌。;, 这两掌,不仅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而且掌中暗凝真力。 假石中英一指点去,只抵住他的第一掌,但觉对方掌心,突然涌出一股暗劲,直汹过来。指法顿时受到逼迫,底下再山无法变化。心下猛吃一惊,急忙左手抬处,使了一招“腕底翻云”,封架石中英的第二掌。 但听“莲”的一声,假石中英一个人连翻了两个斤斗,直震去一丈来远,撞在左首墙壁之上。 石中英正想借势欺身过去,敝见房门突然敞开,一股强猛掌风,迎面击来! 石中英大吃一惊,急忙闪身避开,定睛瞧去!但见从门外走进来的赫然是爹和祝伯伯,还有八卦门中门人高翔生和倥侗个门蓝纯青。 接着火光一亮,春娇端着一盏银虹,从外走入。 石中英一见来的是爹,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垂下双手,叫道:“爹,你老人家来的正好……” 六合剑石松龄脸色铁青,沉喝一声道:“住口,谁是你的爹?你说,是什么人支使你假冒石中英来的?” 石中英听的一怔,忙道:“爹,孩儿就是中英,那人才是假冒孩儿的贼人!” 这时,祝景云已经纵落假石中英身旁,亲切的问道:“贤侄没有事吧?” 假石中英缓缓吁了口气,仰脸道:“祝伯伯,小侄没事。” 祝景云颔首道:“没事就好。” 石中英眼看爹和祝伯伯都把假冒的人,当作了自己,心头不由大急,叫道:“祝伯伯,他不是小侄,他是假冒小侄的贼人。” 石松龄目如寒电,直注石中英,怒哼一声道:“住口,老夫和祝伯伯已经来了多时,难道还会看不出来?” 石中英骇然道:“孩儿已经睡了,方才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有人潜入孩儿房中,竟然是假冒孩儿的贼人……” 假石中英接着道:“爹,孩儿刚从书房回来,跨进房门,就发现床上躺卧着一个人,孩儿还没看清他是谁,他就一跃而起,向孩儿袭击……” 石松龄目光依然直注着石中英,微微一笑道:“你说你方才已经熟睡,这就不对了。” 石中英惶然道:“孩儿那里不对了?” 石松龄一手博须,徐徐说道:“中英每晚都到书房里来,随我练飞指法,今晚自然也不例外,方才就是练完指法才回房来的,你说已经睡了一回,自然就不对了。” 石中英听的更是骇异,说道:“爹,孩儿从没跟你练过指法,那跟你练指法的不是我。” 石松龄道:“当然不是你了,六合门独门指法,老夫岂会传给匪人?” 石中英见爹不肯相信,心头大急,“忙道:“但他不是孩儿。” 石松龄冷然道:“他当然不是你。”接着脸色一沉,说道:“老夫也不想难为你,但你必须说出假冒我儿,是什么入指使出来的?” 石中英道:“爹,孩儿就是中英,不是假冒的。” 假石中英道:“你是石中英,那我是谁?你不是假冒的,难道我是假冒的?” 石松龄一摆手道:“孩儿,你不用和他多说,为父自有主张。” 他一口认定那假石中英是真的了。 这也难怪,他每晚传授“六合指法”的人,自然是真的? 高翔生大喝一声道:“小子,盟主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石中英道:“高伯伯,你也以为小侄是假冒的人?” 高翔生嘿然道:“小子,你还不承认,老实告诉你,咱们已经来了一会,盟主亲自传授的‘六合指法’,总不会有假的吧?你小子使的是什么武功?你自己应该清楚。” 石中英简直有口难辩,回头望着祝景云道:“祝伯伯,你老自小就痛爱小侄,那人假冒小侄之名,每晚跟爹学习指法,爹就认为他是真的,这是贼党的阴谋,他们专门制造以伪乱真,祝伯伯应该替小侄主持公道。” 祝景云朗笑一声道:“事实已极为明显,朋友多说无益,盟主处理过千百件武林纠纷,你们这点伎俩,又如何瞒得过盟主?”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阴沉一笑,喝道:“小子,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动手?” 石中英心头又惊又急,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这一急,不由得大声叫道:“爹,孩儿还有话说。” 高翔生阴声道:“你不用说什么了。” 石松龄适时一摆手道:“高兄,让他说出来。” 高翔生喝道:“有话还不快说?” 石中英双眼着爹,道:“爹,孩儿有一件事,说出来,真伪可以立判。” 石松龄道:“什么事?” 石中英道:“爹问问他,孩儿十年前,是如何失足落水的?” 假石中英冷笑道:“这还用说,我是随爹外出不慎落水的?” 石中英看爹并无表示,不觉大声道:“爹,现在你老人家总该明白他是假冒的了。” 假石中英冷笑道:“我说的那里不对了?” 高翔生冷喝道,“你不用拖延时光,没人会来救你的。” 石中英看爹一直不置可否,心中更觉有冤难伸,这就望着爹道:“爹,你老人家总该记得?十年前,是爹要孩儿拜狄谷老人为师,跟师父走的,并未失足落水……” 话声未落,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干不可当众说出此事来。” 这是“那人”的声音! 石中英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来的,此时听了“那人”“传音入密”的放声,立即想到师父临行时的嘱咐,曾说:“就是亲若父子,也不准吐露只字。” 一念及此,登时住口。 石松龄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看了倥侗掌派门蓝纯青一眼,嘿然笑道:“此人越说,越离谱了,高兄把他拿下了,还得仔细问问才是。” 高翔生双拳一抱,说道:“兄弟遵命。”转过身来,冷冷喝道:“小子,你听到了,这是盟主命令,你还不束手就缚?” 喝声出口,五指箕张,朝石中英肩头抓来。 石中英心头顿时疑虑,闪身避开高翔生一抓之势,口中急叫道:“爹,你怎么会不相信孩儿的话呢” 高翔生一抓空,不觉厉笑道:“好小子,你倒滑溜的很!” 身形一闪而至,双手箕张,十指如钩,这一扑之势,使的是“大擒拿手法”——“狮子扑兔”。爪风所及,几乎扩及八尺,纵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从这等绵密的擒卞手法中脱身。 石中英突然身形一矮,双手闪电托在高翔生的手肘关节之下,口中叫道:“高伯伯手下留情。” 随着叫声,人影一旋,已从高翔生“大擒拿法”下,脱身而出。 祝景云突然双目一注,低喝一声:“魔教‘五道身法’” 右手扬处,点出一指。但听“嘶”的一声,一缕指风,朝石中英右肩“巨骨穴”袭到。 石中英堪堪从高翔生手下闪出,突觉一缕强劲指风,激射而来,那是华山“穿云指”,他自然识得厉害,赶忙半肩斜旋,朝手下闪出,突觉一缕强劲指风,激射而来。 石松龄双目寒芒暴射,沉喝道:“果然是魔教余孽,那就留你不得了。” 右手突然扬起,劈空就是一举。 六合剑石松龄一身修为,在九大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记“劈空掌”,虽然只使了七成力道,但威势之强,有如一对柄厚背金刀,破空劈来一般! 但就在他举掌劈出的同时,石中英耳边,又响起了“那人”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石公子还不快走?” 石中英心头纂然一动,立即猛一低头,双足一点,又一划、闪电般朝花格子窗投去。 这一式“火中化鹤”,当真疾如箭射,一条人影,抢在石松龄掌风之前,一下撞开花格子窗,穿窗而出。 石松龄没想到石中英会抢在自己劈出的掌风之前,撞破窗户,逃了出去,急怒之下,大喝一声:“快别让他逃了。” 他话声未落,祝景云,高翔生同时暴喝一声,长身掠起! 但听窗外响起总管屈长贵的声音,说道:“盟主放心,他跑不了。” 石中英堪堪穿窗而出的人,喝声入耳,陡觉一阵奇寒澈骨的冷风,当头直罩过来! 要知他此刻全身布满真气,有如离弦之箭,去势何等神速?一下就冲破屈长贵的“寒冰掌力”。 他早就对屈长贵心存疑忌,此刻见他躲在窗下暗算自己,尤其是使出来的是邪门中最阴毒的“寒冰掌”。 心头更觉怒恼,就在冲破他掌力之际,双脚在屈长贵背上一蹬,由一式“火中花鹤”,转变为“天龙驭风身法”,疾如流星,划空而逝! 屈长贵做梦也想不到石中英轻轻年纪,就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冲破自己的“玄冰掌力”。当然更想不到石中英临去还会拿自己做垫脚石! 他纵然功力深厚,在这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不觉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往前直冲出去三步之多。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 随着屈长贵一声闷哼,祝景云、高翔生两人,已经同时抢出,飘落窗外。但那里还有石中英飞影? 祝景云目光一注,问道:“屈总管,你怎么了?” 高翔生更是迫不及待,急急问道:“那小子呢?” 屈长贵面有惭色,躬躬身,苦涩的陪笑道:“回护法,那小子练成‘护身真气’不但冲破属下的‘玄冰掌’,还蹬了属下一脚。” 这时两扇落地雕花长门启处,六合剑石松龄,倥侗掌门蓝纯青,和那个假石中英相继走出,飞身落地。 石松龄面色凝重,徐徐说道:“兄弟真设想到此子假冒中英,居然会是魔教门下……”他一手持须沉吟着道:“自从三十年前,魔教倡乱,峨嵋姜真人联合青城派,扫荡大凉山,魔教从此一颐不振,未闻有奇能异术之士。” 祝景云道:“盟主大概忘了昔年魔教纵横武林,肆虐江湖之时,曾有一位魔教长老,愤然脱离魔教,隐居天封山中 石松龄不禁脸色微变,说道:“天封老人!”但旋即淡然一笑道:“天封老人那时已是六旬左右的人,如今不是九十开外了?” 假石中英待立石松龄身侧,此时忽然插口道:“爹,这贼子假冒孩儿,任他逃走,咱们不追了么?”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徐徐的道:“此人不除,必为后患,但此刻既已让他逃走,只怕一时追不上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查清楚此人来历,和指使他的人是谁?”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祝景云一眼,说道:“这件事,兄弟之意,不如就交给景云兄来办吧!” 祝景云慌忙拱手道:“兄弟遵命。” 清晨。 山林间笼罩一层淡淡的晨雾。 远看过去,就像透明的薄纱,随着天风,轻盈欲飞! 就是有了这一层晨雾,把山林点缀得充满了神秘! 这里山岭绵连,是石门山通住北峡山脉的必经之路。这时正有一行马匹,从山峡间转了出来。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躯伟岸的红脸苍须老者,正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 第二骑是个面貌白皙,年约四旬,看去像个文弱书生的,则是龙门帮副帮主耿承德。 第三骑貌相清姬的老人,飘逸之中,带着点严肃。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六合剑石松龄。 他身后几骑,同是八卦掌门高翔生、倥侗掌门蓝纯青、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 后面送行的是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剑公子石中英(自然是假冒的),总管屈长贵。 最后还有八骑,则是石家庄的护院武士,但只看他们个个精气内敛,眼神充足,一脸俱是彪悍劲儿,分明都是身怀极高武功的人。 一行马匹,从狭厌的山峡间走出,如今已经踏上一片小小的平地。这里虽然仍是一处峡谷;但已经个是幽谷危石、形势陡峭的山林。 这里是一片青草如茵,绿油油的盆地,地方虽然不大,只有半里方广,像一条狭长的绿带。 附近的人,管它叫做石间坪。 “石间坪”者,石山中间的一片草坪是也, 独角龙王坐在马上,忽然仰首笑道:“这地方不错。” 六合剑石松龄身为主人,急忙含笑道:“李帮主觉得这地方不错,那就在这里小息一回再走不迟。” 独角龙王笑道:“好,好,就在这里休息再走。”翻身跨下马鞍,接着说道:“咱们差不多已经赶了二十多里山路,祝掌门人,石世兄。屈总管不用再送,也该回去了。” 原来华山掌门祝景云代替盟主留守,不去龙门帮了, 祝景云笑道:“李帮主不说,咱们也准备送到这里为止。” 说话之时,大家都已下了马匹,在草地上坐下: 两名武师送上一壶上好的茶水,和几个茶盅,放到众人面前。 石中英倒了一盅茶,送到独角龙王面前,说道:“李伯父请用茶。” “不敢当。” 独角龙王接过茶盏,抬头笑道:“对了,老夫有一件事,要请问石世兄哩!” 石中英躬身道:“李伯父有什么指教,只管请说。” 独角龙王一手挎须,含笑道:“昨晚接应世兄的那位黑衣蒙面人,不知是谁?” 石中英道:“晚辈不敢说。” 独角龙王呵呵笑道:“石世兄既然不愿说,那就算了。” 石松龄脸色微沉,说道:“中英,李帮主是为父至交,他问你的话,你自当据实回答才是。” 石中英躬身想“是”,转脸望望岭恫个门蓝纯青,呀喘的道:“小侄不敢确定,但小侄猜想,这人可能就是蓝掌门人了。” 独角龙王洪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老夫从他身材和口音推想,也当是蓝掌门人了。” 蓝纯青脸色微变。冷然道:“石公子和李帮主只怕看错人了,兄弟从未穿过黑衣,山从未蒙过脸……”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蓝掌门人两次赐药,隆情厚恩,兄弟感激不尽,没有蓝掌门人,那贼子以伪乱真,假冒兄弟,不但兄弟难以自白,就是连敝帮都将陷入贼党手中了。” 蓝纯青听得暗暗心惊,忖道:“糟糕!只要听他口气,此人分明是假的了,那么真的独角龙王呢?” 心念转动,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淡淡一笑道:“李帮王果然认错人了,兄弟对李帮主说的两次赐药,根本不知其事,就是李帮主的真伪,盟主早已裁定,兄弟也没有什么微劳可言?”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蓝兄也不用推托了,前晚之事,兄弟说来惭愧,竟被贼人蒙蔽,认伪作真,不是蓝兄暗中教小儿两番进入假山石室中,救出李帮主,兄弟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祝景云笑道:“盟主也不用自责,实在是贼党的手法太高明了。” 蓝纯青正容道:“盟主明鉴,如说有人暗中支使盟主公子,从假山石室中,救出李帮主,那也只怕是另有其人,决非兄弟。” 石松龄仰天朗笑道:“小儿把此事经过,告诉兄弟,兄弟也认为小儿认错了人,但正好昨晚又有入企图假冒小儿,兄弟着人将蓝兄请来之时,已经从蓝兄寓所的天花板上,找到了两套蒙头布袋和黑色长衫,蓝兄还能抵赖么?” 说到这里,不觉一阵呵呵大笑。 蓝纯青只觉心头一阵惊悸,但还是镇静的道:“那也许是有人潜入兄弟寝处,兄弟实在并不知情。” 石松龄依然微笑道:“蓝兄这话就见外了,蓝兄暗中救助李帮主,也无异协助兄弟,使假冒李帮主的阴谋,得以揭穿,对龙门帮,对整个武林,都是一件莫大的功劳,蓝兄何须隐瞒?” 蓝纯青道:“兄弟没有救李帮主,也不敢邀人之功。” 石松龄道:“蓝兄一再否认,倒像兄弟在逼问蓝兄了。”口过头去,朝屈长贵道:“屈总管,你说派在寒香阁的梅香,曾向你报告,是否属实?” “寒香阁”正是蛇侗蓝掌门人下榻之处,梅香是派在“寒香阁”伺候的使女。 屈长贵连忙躬身道:“回盟主;属下据梅香的报告,前、昨二晚,她都看到蓝掌门换了一身黑衣,匆匆出去,她怕是歹人混进庄来,一直守候到蓝掌门人回房为止,说的自然不会假的。”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自己早就防到宾舍中的使女,在暗中监视自己行动,每次进去,都以‘弹指迷香’,把梅香迷去,她如何会看到自己行动?这明明是说的鬼话。”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只要听屈长贵这番鬼话,莫非他们早有安排,准备在此地和自己翻脸不成?” 石松龄忽然一摆手,含笑说道:“不用说了,蓝掌门人既然不承认,那就算了。” 明明是他问屈长贵的,却又故示大方,叫人不用说了。 蓝纯青原以为他借题发挥,必然心怀叵测,岂料就这样算了,一时倒大出他意料之外。 石松龄脸含微笑,说道:“咱们说就算了,蓝兄幸勿介意。” 蓝纯青道:“盟主好说。” 石松龄道:“但兄弟还有一件事,要向蓝兄请教。” 蓝纯青心中暗道:“又来了。”一面拱拱手道:“盟主有何见教?” 石松龄微笑道:“蓝兄昨晚和小儿打的手势,小儿也只听他师父提过,证焉不详,不知蓝兄能否见告?”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但脸上去却惶然道:“兄弟方才已经一再声明,黑衣人并非兄弟,怎知他和令郎打的什么手势?” 石松龄道:“蓝兄那是真的不肯说了。”口气一转,接着说道:“只不知蓝兄在江湖上,可曾听说过‘护剑会’吗?” 蓝纯青道:“兄弟行走江湖,从未听人说过。”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据说那‘护剑会’,乃是江湖上一个十分秘密的组织,行踪极为隐秘,兄弟怀疑他门可能和此次假冒李帮主,以及冒充小儿这两件有关。” 蓝纯青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高翔生阴声道:“蓝掌门人倒是推得干净。” 蓝纯青脸色微沉,怫然道:“高掌门人这是什么意思?” 高翔生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兄弟什么意思,蓝兄心里明白。” 蓝纯青双目精光陡射,沉声道:“兄弟尊重高兄一派掌门人身份,山希望高兄尊重兄弟才是。” 高翔生嘿然笑道:“兄弟为盟主两大护法,江湖上有些事情,兄弟不得不问问清楚。” 此入一脸俱是皱纹,每一条纹路,都刻划出他为人阴险。 蓝纯青倏地从地上站起,朝石松龄拱拱手道:“兄弟追随盟主多年,不想高掌门人对兄弟如此说话,看来兄弟只好告别了。” 石松龄忙道:“蓝兄留步。” 蓝纯青道:“盟主原谅,兄弟留此无益。” 大步向前行去。 独角龙王一跃而起,大声道:“蓝兄说好是到敝帮去作客的,怎好半途拂袖而去?” 蓝纯青抱拳道:“他日有暇,自当专程趋访,告辞了。” 转身正欲离去。 祝景云也跟着站起,叫道:“蓝掌门人。” 蓝纯青道:“祝兄有什么事?” 祝景云笑了笑道:“蓝掌门人就此离去,不怕武林同道对蓝兄动疑么?” 蓝纯青道:“兄弟如若再留下去,只怕难忍胸中之气,会和高掌门人引起冲突了。” 百岁神拳邓锡侯插口道:“但蓝掌门人这样一走,倒给高兄更好的口实了。” 蓝纯青:“兄弟有何贻人口实之处?” 邓锡侯道:“大家都会怀疑蓝掌门和‘护剑会’有关。” 蓝纯青目光一注,问道:“那是邓兄也怀疑兄弟了?” 风云子赵玄极跟着走了过去,说道:“护剑法暗中和盟主作对,已非一日,邓兄说的也是,蓝兄这一拂袖而去,盟主纵或不究,也将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蓝纯青身为一派之主,久走江湖,眼看大多虽是劝说;但却纷纷围了上来,心知今日之局,对方分明早有安排,看来只怕很难善了。 高翔生大笑道:“诸位道兄现在总该看出来了,他急于离此而去,显是做贼心虚!” 蓝纯青到了此时,已是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来去,喝道:“高翔生,你一再出言无状,那是存心和兄弟过不去了。” 高翔生大声道:“兄弟要查的是‘护剑会’党羽,你若不是‘护剑会’的人,何用多心?” 蓝纯青冷肃的道:“高翔生,你最好估量估量你自己。” 高翔生嘿然冷笑道:“蓝掌门人可是想较量一下兄弟的武功么?” 蓝纯青道:“兄弟虽无和高掌门人动手之意;但高掌门人如若再对兄弟横加诬蔑,兄弟忍耐也有限度,那就不能怪兄弟有伤两家和气。” 高翔生道:“那很好,兄弟就瞧瞧你们‘护剑会’的剑法究有如何高明?” 他此刻一口咬定蓝纯青是‘护剑会’的人了。 蓝纯青脸色铁青,点头道,“好吧,高掌门人既然划了道,兄弟只好奉陪了。” 高翔生冷哼一声,反手从肩头抽出长剑。 蓝纯看他拔剑,也不怠慢,同时掣剑在手。 石松龄双眉微拢,说道:“两位这是干什么?难道非动手不可么?” 他说这话,根本没有阻拦之意。 独角龙王轻轻叹了口气,道:“蓝掌门对兄弟有恩;但他若然真是‘护剑会’的会,兄弟也无能为力了。” 他这话,真是表明了立场。 副帮主耿承德点点头道:“帮主说得极是,那假冒帮主的贼人,真要是‘护剑会’的阴谋,他救帮主,只怕是别有用心了。” 独角龙王还承认蓝纯青对他有恩,如今副帮主耿承德的话,不但推翻了蓝纯青对独角龙王有恩,还加上一句“别有用心。” 百步神拳邓锡侯在旁连连点道:“不错,准是别有用心!” 风云子赵玄极道:“盟主,此人若然是‘护剑会’前来卧底的人,依兄弟之见,倒不可轻易让他走脱了。” 六合剑石松龄一手持须,微微颔首,沉吟道:“此事兄弟自有主张。” 这番话,蓝纯青距离不远,自然会听到了!他长剑当胸,凝立不动,心中暗法忖道:“看来今日之事,他们果然是早有预谋的了。” 高翔生和他对面而立,同样的手抱长剑,只是凝立不动。 他并未抢先出招,自然是要让蓝纯青听到他门的谈话。直到此时,才脸露诡笑,长剑斜斜指地,左手剑诀指天,阴声道:“蓝掌门人请发招吧!” 蓝纯青自然知道,今日这一战,就是胜了高翔生,石松龄左右的人,也决不会放过自己。心中暗暗冷笑:“你们就是打算要把自己毁在此地,至少你们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想到这里,不觉动了杀机,冷做一笑道:“高掌门人请。” 高翔生原是阴险之人,口中虽说的客气,其实那会让蓝纯青占先?阴声道:“兄弟那就有悟了。” 话声未落,突然欺身而上,右手疾发,一剑斜刺而出。 蓝纯青也不再退让,长剑起处,朝高翔生剑上撩去。 双剑交击,响起了“铿”然金铁震荡之声! 高翔生刺出出的一剑,立被荡了开去,心中暗道:“这姓蓝的剑上造诣果然极深。” 心念转动,手中长剑却丝毫不慢,又是“嘶”的一声,一剑斜扫过去。 要知八卦门的“八卦剑法”,剑法把门,按八八六十四卦,成为一大圆圈,把门互相连击,一生一克,一逆一顺,相反相成。因此一剑出手,后面七剑,就接蹿而至。 所谓:“横来直受,直来横出,逆来顺受,顺来逆出”,乃是“八卦剑法”中的诀要。 此时但见高翔生右手连挥,长剑飞洒,划起一道道的银芒,眨眼工夫,已经攻出八剑,但倥侗派也以简法驰誉武林,蓝纯青一生浸淫剑术,剑上造诣自然极为深厚。他站在原地,双足不丁不八,进退不过半步,挥动长剑,一连接下了对方八剑。 只听双剑交击,“铿”,“镪”之声,不绝于耳。 这几招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蓝纯青接下高翔生八剑,不容对方发招,口中大喝一声,身子腾空一跃,好似平地飞起一头巨鹰;手中长剑一震,剑尖颤动,寒光点点,化作一蓬冷芒,向高翔生当头罩落! 高翔生猛吃一惊,长剑疾举,舞起了一圈银虹,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脆响! 高翔生舞起的一圈银虹,已把蓝纯青剑尖上飞洒而出的点点寒星,一齐接了下来。 就在此际,突觉一缕冷森森寒锋,穿入银虹,直扑面门,心头方自一凛,急忙往后退下一步,只觉左臂一挥疼痛,已给蓝纯青剑尖刺伤一处。 这一剑,他几乎无法预防,因为他方才舞起的一圈银虹,明明已把对方幻起的剑势,全数接住,如何又会有一剑穿虹而入? 高翔生左臂剑伤虽轻,但心头这份震骇,却非同小可,脚下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三步。“八卦剑法”夷以绵密着称,在各大门派的剑法中,若论守护最严密,“八卦剑法”应称第一。 据说,“八卦剑法”在演练之时,可使八人站八卦方位,站在一丈开外,每人手中抓起一把米粒,朝使剑人撒去,等他一趟剑法练完,四周地上,可以明显出八个门户,门户之内,决不会钻进一颗米粒去。 闲言表过,却说高翔生疾退三步,长剑档胸直竖,一双目光,紧盯着蓝纯青,几乎要冒出火来。 蓝纯青同样屏神敛气,凝视着对方,不敢贸然进招。 “住手。” 六合剑石松龄双目寒芒飞闪,口中沉喝一声,缓缓朝两人中间行了过去。他这一行来,总管屈长贵、剑公子石中英、亦步亦趋的跟着走来。 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两人,也相继跟着走来。 这一来,连同已经站在动手两人左右的华山掌门祝景云、和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几乎已把蓝纯青围在中间。 蓝纯青自然看得出来,形势对他大大的不利,但依然镇静的道:“盟主有何见教?” 石松龄脸色凝重,缓缓说道:“蓝兄身为倥侗派一掌门,何以使的并非纯粹的‘倥侗剑法’?兄弟颇想听听蓝兄的解释。” 蓝纯青讶然道:“盟主此言,不知有何所本?” 石松龄微晒道:“蓝兄方才这招‘飞星八尺’,如果兄弟记忆不错,那该是昆仑的剑法。” 蓝纯青大笑道:“天下武学,异派同源,万变不离其宗,昆仑剑法中有的招术,在各大门派的剑法中,也可能有类似的招术,这也并不足奇。” 石松龄冷笑一声:“但假冒中英那人,使出来的手法,就包括了各门各派的散手,这就是你们‘护剑会’自以为融通各家之长的独特武功了。” 蓝纯青脸色微变,仰天大笑道:“盟主既然把莫须有的罪名,硬加到兄弟头上,不知是何居心?” 石松龄突然回首朝总管屈长贵道:“屈总管,你和‘护剑会’的人,有过动手经验?” 屈长贵连忙躬身道:“是,是,属下和‘护剑会’的人相遇,动过几次手了。” 石松龄道:“那很好,你去向蓝掌门人讨教几招,试试他是否和‘护剑会’的剑法相似?如若不是,那就证明蓝掌门人和‘护剑会’无关,如若他确是‘护剑会’的羽党,你就给我拿下了。” 他这一段话,前面说的,只是陪衬之言,最主要的,自然是最后这句“给我拿下”了。 屈长贵又应了声“是”,倏地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抱抱拳道:“蓝掌门人,兄弟奉盟主之命,向你讨教几招,还请多多指教。” 随着话声,唰的一声,撤出一柄吴钩剑来。 蓝纯青仰天长笑一声道:“你们觉得一个人对付不了老夫,要想联手,就干脆上来,何用找什么藉口?” 高翔生大喝一声道:“姓蓝的,你以为高某对付不了你么?” 身形疾然欺进,抖手一剑,便朝蓝纯青当胸扎来。 蓝纯青面露冷笑,兀立如山,待得高翔生剑尖迅近,身子突然一偏,手中青钢剑起处,“当”的一声,荡开了高翔生的剑尖。 屈长贵高声道:“高护法,属下是奉命向蓝掌门讨教来的,还是让给属下吧!” 吴钩剑划起一道钩影,朝蓝纯青左侧攻到。 蓝纯青一剑荡开高翔生的长剑,早已料到屈长贵会趁势袭击,青钢剑反手一记“劈卦剑”,向左撩出。但听又是“当”的一声,恰恰把屈长贵攻来的吴钩剑格开。 这两招,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各自退了一步,三人成“丁”字站立。 高翔生显然并无退下之意,阴恻恻笑道:“屈总管,你没听姓蓝的说么?他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再说,对付‘护剑会’的人,也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他这番话,说的强词夺理,主要就是为了和屈长贵联手,丝毫不顾他一派掌门人的身份。 屈长贵点头道:“高护法说得极是。” 右腕一探,吴钩剑使了一招“金钩垂钓”,闪电出手,袭向蓝纯青右臂。 六合剑石松龄负手而立,眼看两人联手合击,并未出声拦阻。 蓝纯青使了一招“飞云出帕”,身随剑转,避开高翔生横扫一剑,却与屈长贵的护手钩碰个正着。 屈长贵只觉对方剑上,含蕴着一股极强的粘力,把护手钩吸住,心头不禁暗暗一惊! 须知护手钩原是擅于锁拿敌人刀剑的兵器,那料反而给蓝纯青以内家“粘”字诀,竟把护手钩粘出外门。他心头一惊之下,口中嘿了一声,左手扬处,忽然多了一柄两尺长的短钩,疾快朝蓝纯青右腕钩来。 高翔生趁势反击,唰的一剑,乘隙而进。 蓝纯青倏地抽回长剑,一个旋身,让开两人一记夹击之势,尚未抢到有利地位! 屈长贵双钩突然一紧,配合高翔生的一支长剑,已然滚滚攻来。 蓝纯青剑势缓得一缓,被两人抢到了上首,布成犄角之势,双钩一剑,像狂风暴雨般袭来。 高翔生方才被蓝纯青划破左臂,这一剑之仇,把蓝纯青衔恨人骨,此刻仗着屈长贵一长一短双钩掩护,一口剑尽是进手急攻招数! 剑光电闪,钩环山响! 两人攻守配合,首尾呼应,着着进逼,凌厉已极! 蓝纯青直到此时,才知道六合剑石松龄何以要让屈长贵出手?敢情他们之间,早有默契,双钩一剑,攻守之际,互相配合。 屈长贵使一对一长一短的护手钩,用以锁拿敌人刀剑,守中带攻;高翔生使的一柄长剑,则完全变成只攻不守的进手招数。 要知一个使剑的人,和人动手,虽然是以攻为主,但遇到强敌反击,总不能不撤剑防守,但高翔生,屈长贵两人,钩剑合用,攻守配合的恰到好处,使剑的人,因有双钩掩护,就丝毫用不着防守,可以一味进击,放手抢攻。 这一下,蓝纯青险些吃了大亏,一连被逼的后退出四五步之多;但他究是倥侗派一派之长,“倥侗剑法”原以险峻著称。 此时看清了对面两人,一守一攻,互相为用。不敢怠慢,立时剑法一变,把一口青钢剑使得大开大合,剑风嘶啸,宛如灵蛇串地,银蟒盘空,剑光所及,足有一丈来长!左手直立如刀,在剑光、钩影中劈出,记记如开山巨斧! 高翔生、屈长贵看他剑。掌同施,存心拼命,倒也不敢过份逼近。 三人走马灯似的风轮疾转,直看得旁边诸人,眼花综乱! 尤其看到蓝纯青剑势壮阔,力敌高翔生,屈长贵二人,依然毫不逊色,一时莫不凛然变色。 斗到一百余招,仍是难分难解,胜负奠决。 六合剑石松龄凝立观战的人,似是已有不耐之色。 在这同时,激战中的蓝纯青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老前辈不可恋战,速思脱身之策,晚辈就隐身在西北首一片大石后面,当为老前辈断后。” 声音入耳,蓝纯青不觉一喜,他己听出那是石中英的声音,一时不由的精神为之一振,手中青钢剑也跟着一紧! 三人拼到此刻,可说已到了强存弱亡,生死一线的关头! 高翔生正使到一招“横澜千里”,拦腰一剑,压制蓝纯青的剑势。那知蓝纯青忽然一个飞旋,青光闪处,迅若掣电,剑尖已经点到高翔生的喉间。 这一着当真奇快无比,高翔生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和身往后仰倒,使了一记“铁板桥”,方行躲开。 屈长贵双钩一分,一言不发欺到了蓝纯青背后。 蓝纯青身子一拧,避开钩锋,转过头来,不待对方变招,使了一记“授人以柄”,剑柄直撞对方胸口,剑柄还未递到一半,长剑已经倒转过来,迎面直劈过去。屈长贵双钩扎空,心知要糟,急急往后跃退。 高翔生一记“铁板桥”,仰倒下去的人,就地一滚,剑使“长蛇绕树”,缠斩蓝纯青双足。 蓝纯青逍退屈长贵,原已存有乘机退走之意,高翔生掠地扫来的一剑,还未出手,他双脚就地一顿一道蓝影,从斜刺里冲天直上!只听他口中大笑一声道:“盟主恕兄弟失陪了。” 大袖向空一划,使展“海燕钻风身法”,一下飞射出去八九丈远,身形一落再起,便已到了十余丈外! 高翔生一剑剁空,看他借机逃走,不由大喝道:“老匹夫,你还想逃走么?” 长身直起,追扑下去。 屈长贵厉笑道:“他逃不了的。” 身形跟踪扑起。 六合剑石松龄修眉一剔,沉哼一声道:“他果然是‘护剑会’派来卧底的奸细。” 说话之时,右手微微朝前一抬,那是指挥站在他右侧的人去追。 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不待吩咐,立时飞身而出。 石松龄道:“要活的。” 两人已经掠出三丈来远,硬行刹住身子,应了声“是”,才双双纵身扑起。 再说高翔生接连几个起落,掠到二十丈左右,眼看蓝纯青仍在十丈之外,心头更是怒不可遏,猛提一口真气,身化长虹,急追下去,他追近山脚这时,前面的蓝纯青,已经快要转过山脚而去! 正当蓝纯青快要转过山脚之际,山脚间一处石后,突然响起一声沉喝:“站住!” 两条人影,同时从石后闪出。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 蓝纯青一眼就已认出这两人,正是随来的八名护院武士中人,敢情他们是在自己和高翔生动手之时,为的怕自己逃出,才派他们在这里埋伏的。(应上面屈长贵:“他逃不了的”,原来他早就安排了伏桩) 蓝纯青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口中冷嘿一声,人影已经欺到,挥手之间,寒芒一闪,洒出一片森寒剑光,分向两人划去。 他这一剑不但凌厉,而且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 但对方两人亦显非弱手,身形一闪,疾快的向旁侧让开,抬手发剑,两支雪亮的剑光,一左一右,同时朝蓝纯青交剪攻来。 蓝纯青钢剑一转之势,一道剑光,闪电般横向两人斩去。 左首武士堪堪攻出,来不及回剑封架,对方剑如匹练,已经扫到,只听一声惨叫,血雨飞洒,齐腰斩作两段。 右首汉子眼看到同伴亡命剑下,心头猛然一惊,手中长剑一时间不觉缓得一缓,蓝纯青剑势未收,扬手就是一举,劈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劲力,应掌而生,直向那汉子撞去。 右首汉子要待跃退避让,学风已经涌到,一个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数步,喉头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身往后便倒。 这一段活,其实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蓝纯青一掌出手,连看也没朝他看上一眼,就展开脚程;转过山脚而去。 这时高翔生也已追到山脚,口中大喝一声:“姓蓝的,你给我站住!” 话声甫出,瞥见那一方巨石后面,突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鹰隼,朝自己迎面扑来。 迎面扑来,就是放过了蓝纯青,拦住了高翔生。人还未到,一股强猛的掌风,宛如狂飓陡降,直罩而下。 高翔生是久经大敌之人,他发现有人从斜刺里飞扑过来,急忙刹住了去势,一个旋身,转了过去。 他应变极为神速,连对方面都未看清,双掌疾发,一招“双手托山”朝上迎着双掌发出,陡觉对方那一股猛烈掌风,突然消失,原来对方只是虚张声势的一记虚招! 心知上当,要待撤身后退,已不是及!对方的人影倏然飞堕;一掌正击在高翔生的右肩之上。 高翔生闷哼一声,一个人随着掌势,跌跌撞撞在朝前冲出去四五步之多。 高翔生刚冲出去,屈长贵已经接踵掠到! 高翔生连人家面貌都没看清楚,这回他总应该看清楚了?但屈长贵仍然没看清楚的面貌。 那是因为这人用黑布蒙脸,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蓝衣蒙面人。 屈长贵原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他此刻要追的是蓝纯青。因此他人如天乌行空,才行掠到,口中大喝一声:“滚开。” 挥手一掌,直向蓝衣蒙面人劈去!他追人心切,这一掌“逢山开路”,掌势雄浑无匹,一股贬骨寒风,宛如一团狂飓,直撞过去。 蓝衣蒙面人冷哼一声,左掌一引,把屈长贵劈来的“寒冰掌力”引到一边,右手倏起,竖立如刀,飞快切出一掌。 屈长贵掌力发出,人已欺到蓝衣人面前,突觉对方左手轻轻一引之下,竟有一股极大力道把自己劈去的掌力,吸引出去。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暗叫了声:“接引神功!” 急待收回掌力,但觉另一股暗劲,已经迎面击来! 这一记掌风,居然锋利如刀! 屈长贵身为武林盟主石松龄的总管,平日自然见多识广;但锋利如刀的掌力,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急切之间,吸了口气,凝聚全力,大喝一声,挥掌回击出去。 当然,这一掌是他凝聚了全身功力所发,掌势刚猛,寒风贬骨,他是企图以深厚内力,硬接对方一掌。 那知两股掌风乍然一接下,只觉对方锋利入刀的掌风,宛如一把利刃,把自己击出的掌力,从中剖开,毫无阻挡的直劈过来! 这下,直吓得屈长贵一时不知所措,再待避让,已是不及,但觉右肩窝处如中利斧,一阵剧痛,心神不觉一震,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三步。 蓝衣蒙面人一击得手,舍了屈长贵,双足点动,接连两个起落,去势奇快,瞬即转过山脚,消失不见。 高翔生被蓝衣面人拍中右肩,冲出去四五步之多,脚下收劲,才算站住了桩,闭眼养神。 等他睁开眼来,对方那人(他根本连人家影子都没看清)早已走的不见踪彤,只有屈长贵脸色苍白,双眼微闺,站立不动,显然内腑遭人震伤,正在运功疗伤,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凛! 这两大高手,仅仅一两个照面,就伤在人家手下,论时间,也只不过是眨眨眼的工夫而已。这时从后面赶来的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二人。堪堪掠到。 邓锡候望了屈长贵一眼,讶异的道:“怎么?屈总管伤的不轻!” 高翔生道:“二位来的正好,点子扎手的很,咱们快追。” 话声甫落,突觉身后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划空泻落! 三人急忙回身瞧去,来人正是盟主六合剑石松龄。只见他脸色凝重,一步跨到屈长贵面前,右手“嗤”的一声,撕开了屈长贵右肩连胸的衣衫。 他这一举动,太以突兀,自然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屈长贵胸肩衣襟被撕开,这下大家都看了!他细皮白肉的前胸和肩臂之间,(俗称肩窝),陷下一条六七寸长,色呈深紫的痕迹。 石松龄双目寒光电射,愤怒的道:“果然是这个孽畜!” “孽畜”,自然是指石中英了。(随待他身边的,乃是假石中英。) 这时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祝景云、和剑公子石中英,也跟踪而来。 祝景云目光一注,惊异的道:“这是什么功夫?” 石松龄脸色铁青,徐徐的道:“这就是魔教中最厉害的‘魔劫神刀’,也叫做‘无形刀’的,专伤敌人内腑,如被利刃划开一般,中人无救,屈总管差幸伤在肩窝上,但筋骨纵然未断,一月之内,再也不能与人动手了。” 高翔生凛然道:“此人会是假冒公子的那个小子?” 石松龄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突然脸色一寒,双目隐射杀机,沉声道:“老夫料他门不会逃出太远,此时应该仍在北峡山脉之中,咱们可以分头搜索,遇上了格杀不论。” 祝景云、高翔生,等人一听盟主吩咐,同声应“是”,正待转身。 石松龄又道:“诸位且慢。” 祝景云道:“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石松龄道:“蓝纯青一手剑法,已臻化境,再加上那小子尽得魔教真传,不可轻敌,因此兄弟之意,祝兄、高兄可作一路,邓兄,赵兄一路,兄弟和犬子一起,这样可以不虑有失了。” 祝景云等四人齐声道:“属下遵命。” 转身飞步而去。 独角龙王李天衍道:“盟主怎么还和兄弟客气?不指派兄弟两人的任务么?” 石松龄笑了笑道:“李帮主和兄弟敌体并行,不属于本盟之下,兄弟怎么敢有劳李兄……” 独角龙王不待他说完,洪笑道:“盟主这就见外了,这两人既是‘护剑会’分子,即是咱们的公敌,兄弟岂能竹身个外?何况盟主此行,负有协助敝帮之责,兄弟仍在盟主监督指挥之下,兄弟和耿副帮主,自是唯盟主之命是从。” 石松龄连说“不敢”,接着说道:“李帮主既然如此说了,兄弟倒不好坚持,那就请同兄弟一路吧。” 一面吩咐随行的两名护院武士,先把屈长贵护送回庄,其余四人,随同自己追敌。 当下就偕同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假剑公子石中英,以及四名武士,匆勿朝山外赶去。 却说蓝纯青提剑飞掠,转过山脚,依稀听到身后传来叱喝之声;却不有入追来。 他立时想到方才那“传音入密”之人,明明是石中英的口气,莫非他已和高翔生等人动上了手? 须知这一行人,个个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石中英若被他们围住了,那里还能脱得了身?心念这一转动,更是耽心石中英有失,脚下不觉一停,正待回身赶去接应! 瞥见一道蓝影,从山脚间飞驰而来!此人一身蓝色,面上蒙着一方黑布,奔行极快,不过转眼之间,便已掠到身前不远! 蓝纯青一时不敢确走来人是否就是石中英?方待出声招呼! 蓝衣蒙面人已经急急叫道:“者前辈快走,他们立时就会追踪下来。” 这一开口,蓝纯青听出他正是石中英的声音,不觉喜道:“果然是石公子,炔随老朽来。” 话声一落,腾身掠起,朝山上一方大石后闪去。 石中英跟着一点双足,飞身纵上石崖,一面说道:“老前辈,咱们还是快走才好。” 蓝纯青已在石后倚着崖石坐了下来,含笑道:“前面就是北峡山脉,山岭连绵,他们不但人多势众,而且地形熟悉,咱们就算比他们先了一步,若是他们分作几路,抄捷追赶,咱们尽力奔行,迟早仍可能落在他们包围之中,倒不如在这里先避上一避,等他们过去之后,再从原路回去,和他们背道而驰,他们再也追不上咱们了,这叫做实则虚之,总比他门追,咱们逃,要好得多了。” 石中英听的暗暗佩服,心想:果然姜是老的辣,若是依着自己,一路急奔,就算没被他们追上,也要累得筋疲力尽,这真叫做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当下也在石后蹲下身子,坐了下来,点头道:“老前辈经验丰富,说的极是。” 正说之间,只见祝景云、高翔生、邓锡侯、赵玄极四人,飞快从山前掠过,到得前面山路分岔之处,便自分作两人一路,追了下去。 石中英看的暗道:“果然不出蓝掌门人之料。” 就在此晚但见爹带着假冒自己的那人,和独角龙王、耿承德,四名庄中护院武士,勿匆从山下过去。 石中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道:“唉,爹轻信贼人的话,认伪作真,连祝伯伯也都不见信,老前辈,你说晚辈该如何才好呢?” 蓝纯青道:“石公子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么?” 石中英奇道:“老前辈是说晚辈还没有看出什么来?” 蓝纯青道:“令师要石公子前来之意,就是要你亲身体验江湖滴诈,和目下武林乱动之源,这两点,老朽觉得你应该己有相当认识了。” 石中英点头道:“是的,只是晚辈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老前辈。” 蓝纯青道:“石公子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晚辈想请教的是有关‘护剑会’的事。” 蓝纯青“噢”了一声道:“护剑会是江湖各大门派鉴于武林中有一股神秘人物,阴谋拟夺霸业,进而统治武林,因此才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宗旨,集合各派精英,组织而成。” 石中英道:“这么说,‘护剑会’应该和爹密切合作才是,怎么又会和爹作对的呢?” 蓝纯青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令尊不但是‘护剑会’的发起人,而且也是‘护剑会’三个轮值的主持人之一。” 石中英愈听觉奇怪,沉吟着道:“但爹方才一再向老前辈追问‘护剑会’,到又是做什么呢?” 蓝纯青道:“老朽还当石公子已经看出来了,原来你还不知道。” 石中英听的更觉惊奇,望着蓝纯青问道:“晚辈还不知道什么?” 蓝纯青目光凝视着远处,道:“石公子还认为眼下的石松龄就是令尊么?” 他这活问得太以突兀了! 石中英心头突然一紧,急急问道:“老前辈,你说他不是家父?” 蓝纯青道:“不错,他若是令尊,怎会连他自己发起的‘护剑会’都不知道,石中英心里好像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只觉一颗心在猛力的收缩,急急问道:“他不是家父,那么家父呢?老前辈一定知道的了?” 他说话之时,两眼已经流露出希翼之色!希冀着他点个头顶。 但蓝纯青却微微摇头道:“不知道。” 但回答的这句话,原是石中英意料的事。 爹如果还在的话,贼人怎敢公然的来假冒爹? ------------------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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