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只听阴风飕飕,带起一线暗绿色的青磷毒火,恰似火树银燕般波翻浪涌而来。
  边志远心知他必是先前林中所见之人,心头一凉,陡然脱口惊呼道:“毒磷恶判!”
  呼声中一连攻出三招,双肩微晃,已快如飘风般退出楼外。
  那大头似的人物,果然就是江湖上恶性名素的青磷恶判钟辽,只他身形微晃,便已跟踪而出,贺辽睨着一双鬼眼,吱吱怪笑道:“想不到你这老儿果还有点眼光,不过血海别府向来有进无出,你今天就干脆认命吧!”
  掌随身进,电光石间连攻五招,阴风磷火,在夜空中腊腊飘荡,威势狠毒惨厉,令人心悸。
  赤焰残掌脚步微错,展开独步江湖的赤焰残掌,六十四招绝学,招招全是硬攻实架的手法,此时尽量施展,威势霸道无伦。
  潜龙堡荒烟蔓草之间,淡月疏星之下,只见衣袂飘飘,人影晃动,如同免起鹊落,转眼是就甘余招。
  青磷恶判钟辽,三十六手青磷掌,诡异毒辣,除去十多年前败在神州五霸公孙丑掌下外,生平罕逢敌手,此时连攻廿余招未占上风,真是又惊又气。
  但赤焰残掌边志远;眼见血海别府之二三流角色,此时竟与自己打成平手,不由心头微凉,暗暗思量道:“怪不得大风禅师失陷此间,假若自己不能在十招之内击退此贼恐怕今夜要想全身而退,似比登天还难!”
  念头一转,连忙神凝紫府,气走百穴,陡地大喝一声,用足十成功力,势如怒海狂涛般攻七掌,肩头一侧,就相……
  他本想抽身而退,谁如脚步一动,那身如立竿之铜牌一号已经欺进三尺之内,立肘沉腕,一声不响迳向肋下点到。
  此人动如飘风,显见轻功高人一等,尤其是腕肘齐施,凌厉诡奥,叫人防不胜防。
  赤焰残掌边志远事出意外,再想出招破解,已经迟了一步。心下一狠,上体半旋,右手“抽刀断流”,硬往对方小臂上斩下。
  虽然这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设若对方拼去一条手壁不要,则边志远那条老合非要送掉不可。是以就招式而论,赤焰残掌仍旧输了一招。
  谁知事实尚不止此,那形如立竿之人,功力有独到之处,只听他阴侧测地一声冷笑,陡地反掌一拨。
  这一拨之力,竟把边志远攻出的右手天才开三寸。
  动手过招,讲的是千钧一发,往往粟米之差,便判生死。
  边志远棋差一着,“糟糕”二字尚未出口,对方五指原式未动,已经点向胁下五处要穴,心头大震之下,不由黯然一叹:“想不到我赤焰残掌,今夜竟糊里糊涂地丧命在潜龙堡内。嗨!生死何惧,只是我此时一死,岂不让冷前辈望眼欲穿!”
  他思量末已,猛觉身侧微风飒然,一声惊叫过处,那身如立竿之铜牌一号,已经出三步开外。
  寒星闪灼,银河倒挂,沉寂凄凉的古堡一无变化,只是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个玉树临风般的黄衣少年。
  剑眉星目,神朗气清,可不正是银槐镇上的文弱书生?
  他来到此地干嘛?那式凌厉形如鬼魅般的铜牌一号为什么会倏然暴退,难道是被这少年所逼?可是,这少年分明是一派斯文,难道还会武功不成?果真如引,凭自己的功力怎会看不出一点兆头来?
  赤焰残掌自闯荡了数十年江湖,此时当局者迷,竟没想想,这少年能够悄没声息地欺进三尺之内,岂是常人可及?
  赤焰残掌如此,那本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又何尝不是?一个个干瞪着两眼,满脸全是惊异之色。
  夜风指面生寒,朦胧月色之下,那面惨白之铜牌令主,终于嗤声冷笑道:“小辈何人门下?闯血海别府,难道真想找死么?”
  黄衣少年剑眉陡地一扬,沉声说道:“无知蠢贼,小爷何人门下也是你问的么?尔等窃据潜龙堡。装神弄鬼妄作威福,到底是何居心,还不尽速招来!”
  “大胆小辈,妄闯血海别府尚敢出言无状,十招之内我要叫不出你是何人门下,那还配执掌铜牌血令!”
  说话间陡地飘身而起,双掌一扬,电光火石般攻三招。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踢肩,亮掌,跨步,回旋,两招攻出,也只是转眼之间。
  月色下人影一触倏分,那身材瘦削的铜牌令主桀桀果笑道:“好小辈,这两招‘虎啸云山’、‘狮吼天庭’,虽然已具十成火候,但还不在本令主眼下,不说是你,就是万兽神君彭九麟那老鬼亲来,今天也休想全身而退!”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瞎眼蠢贼,你再看看这两招!”
  声落掌出,步如流水,五指嘶风,中指朝立,指下垂,其余二指,半封半闭,似实还虚,隐约间蕴蓄无穷玄机。
  寂地夜空之中,突然爆出一声惊叫:“天魔指!”
  随着这一声惊呼,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后连退数步。
  黄衣少年俊目一扫,恰像苍穹双星,寒芒电射,令人心悸。只见他缓得两步。冷然说道:“你这个蠢贼,还算有点眼光,只要今天说出盘据潜龙堡的前因后果,小爷就网开一面,否则天魔指下……”
  说到此得,陡地一声冷哼,众人惧觉心头一震。
  那身瘦削之人木然半晌,蓦地双掌蓄气,缓缓提起,口中嘿嘿冷笑道:“真没想到阁下意是独指飞魔的传人,不过本帮在此立舵,与你天魔一派毫无关联,本令主外施仁你还是趁早……”
  一言未落,少年突然喝道:“好个‘毫无关联’,瞎眼蠢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在下冷浩乃是此间主人!”
  赤焰残掌边志远,闻言突然惊叫道:“冷少侠,想不到你仍然活在人世,令尊大人……”
  冷浩一闻此言,陡然间心中猛震,急道:“老前辈,家父如何?”
  赤焰残掌忙道:“令尊……小侠当心,这是穿心白骨爪!”
  原来那身材瘦削之人,趁冷浩说话分神之际,陡地双肩一抖,两手疾划而出。
  十指惨白,仅有一层皮包裹着嶙刚白骨,带起蚀骨阴风,已向冷治心头插下。
  冷浩一听“穿心白骨爪”几字,心头陡地一动,两臂猛提,九九玄功用足七成功力,就待……
  突然,徽凤飘拂,一团白影,由墙外翩然而来,身形之轻灵快捷,简直与伦比。
  白影落地,现出个仪容绝秀,但却面如寒冰般的少女,只见她双眉紧皱,阴森森地喝道:“住手!”
  说也奇怪,那身材瘦削之人,本是来势汹汹,及至一间少女之言,陡地飘身而退,躬身说道:“姑娘芳驾亲临,难道?”
  少女素手一拨扬,打出一块白冷哼,那身材瘦削之人话声,倏然而断,紧接着嘬唇厉啸。向少女抱拳一揖,带着十几条人影,快如射星般越墙而去。
  冷浩中暗暗思量。
  此人分明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怎会受制于一个少女?
  这一斑神秘莫测的贼党,为何在自己故居这中盘据?
  这与家园怪变,到底有何关连?
  老父的下落何在?
  这只小小的绿玉韦陀,到底有何功效,值得这一般武林人物如此重视。
  也罢,擒贼擒王,只要把这少女制住,还怕这一切不水落石出吗?思量至此,目视那少女,正待……
  谁知那少女竟然抢行说道:“血海别府眼前倾巢而出,就烦你二人在此照顾三日,事完之后,姑娘重重谢你!”
  说完右手一扬,月色下一片七彩烟霞,突向二人吹来。
  未容冷浩仔细思量,一股奇腥的气味,已经隐隐约约透入鼻端……
  脑中刚觉一片迷茫,突然,一丝清凉之气,由心头缓升缓起,如同溶解后的三春白雪,转眼之间布满全身,那种迷茫之感又复惘然若失。
  此时那白衣少女,双目射出异样光芒,逼视着二人,一字一句寒意澈骨地说道:“血海别府,有进无出,尔等必须善尽职守…”
  冷浩那容她再说下去,当即怒喝一声:“信口胡言的丫头,你窃据潜龙堡究竟是何人指使?今夜若不说个明白……”
  少女似乎一怔,脱口惊呼道:“咦!你……”
  到此微微冷哼一声话锋一转,面向赤焰残掌沉声说道:“老鬼,这小贼与你有血海深仇,你就忘记了么?”
  冷浩冷笑一声:“鬼丫头,难道你这几句挑拨之言,就能
  谁知一言未毕,赤焰残掌突然神情木然地说道:“不错,他与我有血海深仇!”
  冷浩心中一愕,急道:“老前辈,你不要听那鬼丫头乱说,在下…”
  少女两眼寒芒四射,逼视着赤焰残掌冷冷地说道:“既然他与你有血海深仇,怎地还不下手?”
  赤焰残掌闻言之后,眼中射出下股怒火,蓦地大喝一声,双掌一扬,就向冷浩劈下。
  冷浩心中惊异,身形一侧,向左横跨三步,轻易地避开这凌厉攻势”
  一抬头,见那白衣少女,扭动腰肢,袅袅娜娜地向左侧一座幽暗的楼下走去。
  他心中一急,陡然长啸一声,平地拔起三丈,半空中单臂一划,使出旷古绝今的飞龙九转身法,如同白虹经天般穿人左侧楼下。
  就在这瞬息之间,那神情冷漠的姑娘已经消失不见,空洞的楼正下并排着三具棺木,尘沙密布,霉气触鼻。
  冷浩心中一愕,往后猛退两步,刹那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悲沧凄凉……
  门外射进一线暗淡的月色,依稀看到正中那具棺头上,写着一行惊心动魄的字迹:“‘八斗书之生之灵枢”
  夜风萧萧,西沉的月色,照射着三具情廓,显得恐怖凄凉。
  冷浩缅怀往事,黯然神伤。
  三年一别,想不到昔日庭院,已成了狗窝狐穴,白发老父,遂尔作古,能不令人心伤!
  唉!潜龙堡婢仆如云,但不知这两位以身殉主,长眠在老父身侧的又是何人?
  他急欲打破心底迷团,思量中脚步一垫,已飘至右侧那具棺木之前。
  棺上积尘盈寸,但前方一行朱红字迹,兀自看得清清楚楚,赫针竟是慈母千秋水息之所。
  犹记得三年前与慈母瀚海逃生,烈日炙肤,唇焦舌蔽,种种惨状,一齐涌上心头…
  不过,慈母分明已死在那无垠黄消之中,又怎会返回故居?
  难道是她老人家又复活了?被那两个贼子捉了回来?
  可是,群鹰啄食下的那具白骨,又该如何解释呢?
  嗯!且先看一看左面棺中又是何人?
  心念及此,身形向左急问六尺,一低头……
  “咦!”
  冷浩瞧见棺前字迹,再也忍不住惊异心情,脱口叫了出来。
  原来这具棺上,写的竟是:“八斗书生爱子之灵枢”
  此事看在别人眼中,当然无可置疑,但若说棺中枯骨就是棺前之人,岂不是天大笑话?
  冷浩嘿嘿一声冷笑,单掌一立,猛向棺上·。…·
  他掌风未落,蓦地心中一动,暗忖:“看来棺中之人无一是真,但不知贼党设此假棺,居心何在?难道说此中另有毒计不成?
  哼!我冷浩着连这点小事也畏首畏尾,还报什么血海亲仇,如山师恨?”
  左掌平胸而立,右手如同开山巨斧,直劈横扫,只听砰然巨响,那厚约八寸的棺盖,已被分掌风卷落地上。
  尘灰飞扬,室内顿时一暗。
  耳闻吱呀一声,棺中一具骷髅猝然人立而起,双掌一扬,十枝白惨的枯骨指头,猛向肩上抓到。
  冷浩虽然身怀绝学,见此情形,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他天生异禀,定力实非常人可比,就在那惊惶之中,陡然间上体半旋,单臂一抡,猛向骷髅胁间扫到。
  谁知眼前这具枯骨,好似具有灵性一般,此时竟由棺中一跃而出,不仅避开了拦腰一击,并还十指如呼,凌空插下。
  冷浩一招攻出,心神已定,就在骷髅凌下击之际,蓦地蹋肩,跨步,掌用七成真力,霍然推出。
  他巧服金线血兰,内力之强不啻数十年苦修之功。掌力推出如同钱塘潮泛,只听轰估然大震,劈哩哗啦,骷髅当场被震得断为百十片,寸许长的白骨洒了一地。
  原来这骷髅乃是被机关控制。虽然只能攻出三招,但在人惊乱失神之际。实在是防不胜防。
  不想遇上冷浩,这种罕世奇才,竟在攻出两招之后,就被震毁。
  冷浩似乎已忘记那冷峻少女,身形一转,又欺至右边那具棺材三尺之内,并指如戟,遥遥地向上一挑,快如星火般退后两步。
  谁知这一次不闻半点动静,月色下微微透出一股腥气,就像棺中真有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似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他心中感到一阵紧张,背脊上缓缓地升起一股凉意……
  可是,不说一具死尸,就是鬼魅当前,也不能就此罢手啊!
  他身形一长,就再趋前看个究竟…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嘘嘘之声,四颗蓝点,像幽暗的鬼火一般,由棺中缓缓升起。
  渐渐地,四颗蓝点升高了三尺……
  现在,缓缓地向左右分开了……
  突然,四颗蓝点飞快地聚集在一起,猛地向上一昂。
  凭冷浩的目力,虽在暗夜之下,早已看清那四颗蓝点,乃是四只眼睛。
  这四只光彩灼灼的眸子,生在两只三角形的蛇头之上,而且两只蛇头,竟然连着一根蛇身。
  这种罕见之蛇,一看就知是种绝毒之物,他虽然身负傲世武学,却也不敢丝毫大意。
  果然,那双头蛇嘘嘘怪叫两声,巨吻微张,一丝奇腥之气,便即夺口而出。
  冷浩阅历浅陋,经验不足,加以暗中视线不良,就在神情一愕之际,那奇腥之气,业已透入鼻端,顿时头昏目眩,差点摔倒地下。
  谁知就在此时.心头又升起了一股清凉之气。把那股头昏目眩的感觉渐渐冲淡。
  他虽然心中诧异,此时已无暇多想,慌忙全神戒备,暗将“九九玄功”布满全身,然后凝蓄五成功力,猛向蛇身扫去。
  掌风劈山,怪蛇乘势而起,恰似一条烧红的赤练迳送向手腕上缠来。
  凭冷浩此时身手,如何会被它缠上,掌势一缩,刹那间并指如刀,向蛇头横扫而来。
  他出掌变招全都快捷无伦,不说是一条毒蛇,就是一流的江湖高手,恐怕也无法闪躲,只听喀叭一声,那八尺来长的炎红赤练,硬被扫出五步开外。
  不过这种天生毒物,却也不同凡响,尤其是那一身火红撤甲,何异百练金刚,寻常刀剑休想伤得了它。
  冷浩虑未及此,出掌时仅用三成真力,虽把它震退五步,仍步未能将其出毙。
  毒蛇似乎也知眼前之人,不是易与之辈,落地后立即盘做一团,两只蛇头昂起三尺来高,红信伸缩,怪叫不已。
  冷浩曾问老父谈及,深山大泽中有种毒蛇,所过之处,草森枯焦,以涎淬剑,人畜当之立亡。此时手无寸铁,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如何下手才好?
  不过,他到底聪慧无比,一眼看见怪蛇四只蓝芒烟烟的眸子,顿时计上心来,身形微退,四业黑点抖手打出。
  暗器嘶风,急如流矢,电射星旋直夺怪蛇四目。
  这四粒暗器何来?原来冷浩向后退之际,右手双指如钳,硬从壁上石子钳下一块,然后稍用真力,一分为四,这才抖手打出。
  莫小看这四颗石子,一经他以真力打出,实有穿金裂石之效,只见怪蛇双头一摆,摹见四只蓝上,如同风中之灯,霍然熄来。
  四眼齐瞎,经是天底下一等毒物,也沉奇痛攻心无法忍受怪啸一声,电射而来。
  冷浩一击中的,心中狂喜,眼见怪蛇飞来,身开微微一闪,只听喀嗤一声,两只蛇头硬生生插入墙壁之中,八尺来长的蛇身,如同一条绵带般挂在壁上,稍为摆动两下,便即死去。
  月色昏沉,繁星渐渺,凄啸的夜风里,突然传来赤焰残掌边志远的怒吼。
  冷浩面对着壁上死蛇,心中暗暗思量:
  冷面少女,芳踪已沓,何不先找那老人,问一问家父的生死下落呢?
  身形一晃,顿时飘出院中。
  月移竹影,风送落花,浓雾如雨,沾湿了阶前芳草,庭院里一片虫鸣,那还有老人的踪迹?
  这一来,更令冷浩心焦不已,暗暗思量:“看那老人情形,似乎对家父生死,知这甚详,他此时中那少女暗算,心智已失,万一有何差错,岂不于心有愧!”
  思量示已,身如喷泉急射,飘估落在屋脊之上。
  遥见东南黑影一闪,顿时飞身而起,风驰电掣般由后赶去。
  要知地屋中三具棺材,正中一具实是进出暗道,冷浩若破棺而人,自不难追到那冷面少女熟料他三棺已破其二,竟然抖手一走白错过了大好机缘。
  银河星落,晨风有,黎明之前,寒意袭人。
  冷浩在潜龙堡左近密林之中,搜遍了每寸可疑之地,仍旧没能找到赤焰残掌边志远的下落。
  一阵风涛,吹落了枝头落叶,飞云江的流水,发出呜咽悲鸣……
  难道,那老人因为神智不清,跃落江中不成?
  冷浩一念及此,顿时动身,身形穿林而出,然后飘身而起,落到江边一处悬崖之上。
  江清水碧,丹崖系瀑,峭壁溅珠,心神丧失之人,一旦落人这滚滚长充之中,那里还有生机?
  冷浩临风卓立,默然沉思……
  突然江流中泛起一阵水花,一条尺多长的金鲤穿波而起
  春江水暖,鱼跃波本不足奇,奇就奇在那条金鲤乃是被钩丝钩住……
  惨!是谁有此身手,竟来这百丈悬崖之下开钓?
  果然不错,悬崖下伸出一枝漆黑的钓竿,此时霍然一声,钓竿扬起,那尺多长的金鲤星刃跳掷般落入崖下。
  对!这悬崖之下,一定另有存身之地?
  可是,峭壁上水珠飞射,苍苔密布,流水滔滔,江风正急,过近数里之内不见渔舟,这人又是如何下去的呢?
  思量未已之时,突问一阵语声:“这尾金鲤,本来已够老夫一日之需,想不到你这老儿一来,又要令老夫多费一番手脚!
  话声山崖下传来,音调冷酷至极。
  话声中唰啦一响,那根钓丝,复又投入滚滚江流之中。
  赤焰残掌正觉心中骇异,蓦闻一声熟悉的声音说道:“你这老儿一来,又令老夫多费一番手脚!”
  语意分明是理述先前那人之言,话声苍老,一副表情,可不下是那心神丧失的老人?只不知他是如何进人这悬崖之下?
  就在此时,先前那冷酷的声音又道:“老夫本待解开你所受‘七情幻魂沙’之毒,只是那样一来,你岂肯在此安份己地陪我一生!”
  这儿句话,听得冷浩心中直透凉气,暗忖:“此人心肠怎地如此狠毒,见危不救,已属非是,还要逼人在此悬崖之下陪伴一生,不嫌有伤天和么?”
  他此是无存戒此人之心,但为了查探家父的生死下落,却急于救出那心神丧失的老人。只是悬崖陡峭,无门可入有心出声相询,又怕这崖下怪人另生诡计。
  他正在迟疑不决,忽见浪花一卷,一条活鲜鲜的鲫鱼,又被钓出水面。
  脑中灵光一现,立即纵身而下,展开“飞龙九转”身法,须着那苍翠峭壁盘旋飞落,转眼之间降至水面三尺。
  这种旷绝当世的身法,若非内外两途俱至登堂入室之境,何克致此,尤时机稍纵即逝,实在差不得一分半毫。
  冷浩身临水面,那条钓竿恰于此时扬起,单手一搭竿丝,如同飞鱼一般,黑影一晃,落人崖下一座石洞之中。
  洞广丈余,临江开一个与人齐的窗子,面窗摆着一个石榻,榻上坐着个长发披肩,面容枯槁老人。
  他一见冷浩飞身而入,满眼俱是惊异之色,半晌这才抖地收起钓竿,冷冷地说道:“小鬼何人?不清自来,莫不是丰收心找死么?”
  冷浩一眼之下,已看清银槐镇上所见的老人,此时正神情木然寺地立在洞中。当下强忍怒气,指着那老人道:“在下冷浩,乃为这位老人家而来,找扰之处,尚乞长者谅肴是幸!”
  怪人嘿嘿冷笑道:“赤焰残掌边志远与你有何仇恨?须知此处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冷浩这才想想原来这老竟是江湖高名的赤焰残掌,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与这位边老前辈仅有一面之缘,找他老人乃想询问一事,此外并无恶意!”
  “边老儿中了‘七情幻魂沙’,神智已失你不知道么?”
  “‘七情幻魂泊’虽然恶毒,但在长乾眼中,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不…”
  怪人陡然喝道:“你是何人门下?怎知老夫底细?”
  “请勿见怪!在下不过在岩壁之上无心听到而已!”
  “嘿嘿!老夫困居此处,难得边老儿来此与我作伴,岂能令他恢复神智,轻易离去?”
  冷浩头一皱道:“长者既然不愿居此,何不一同离开此下呢?”
  怪人冷哼一声,陡然揭起膝下衣襟,怒声说道:“小鬼!你看我这样走得了么?”
  原来老人齐膝以下,一片血从殷然,青筋纠结,白骨外露,厥状之惨,简直不可名状。
  冷浩油然而生同情之心,毅然说道:“长者既然身负重伤,更应外出求医才是躲在悬岩之下,长此以往,岂不……”
  “哼哼,举世之中,除去冷面华陀的‘续断生肌灵玉脂’外,还有何药能治老夫伤势?”
  冷浩毅然道:“只要长者治好边前辈所中之毒,在下决定访到冷华陀,替你把‘续断肌灵玉脂’,老夫自会放走边志远老儿,否则……哼!你就有用痴心妄想啦!”
  冷浩心中有气,沉声说道:“你不信在下之言,我既能来,难道还不能带着边老前辈抖手一走么?”
  说完身形一晃,蓦地起赤焰残掌左腕说道:“边老前随我离开,在下一定找到冷面华陀,为你治好‘七情幻魂沙’所中之毒!
  赤焰残掌神色漠然,本能地向后微微一挣。
  那怪人寒意澈骨地冷笑一声;“瞧你这一小鬼身手不凡,不过要想出我这间石室,恐怕还没有这般容易!”
  说话中扎扎两声,室顶陡然不数十柄钢刀,霍然一响。便将二人罩住。
  天魔指暗用三成功力,迎着那锐成厉刀峰,弹耳闻“叮当”声响,那首当其中的一柄钢刀,已被他震为两段,身形微晃,便脱出那片刀林之中。
  怪人满面俱是惊奇之色,似乎不信眼前这文弱书生,竟有如此雄浑的内力似的。
  冷浩此时心念一转,当下缓得两步,微微一笑道:“在下举手之劳,就可令你流血五步,不过我行走江湖,携带一名神智不清之人,难免累赘,今天一切依你,快告诉我冷面华陀居住何处?”
  说完曲指一弹,只听劈啪一声,怪人所侍石榻之前,已被他强烈指劲临空打穿一个酒杯大小的圆孔,四周痕迹整齐,胜似利刀所削。
  怪人双目之中,突然射出一线喜悦光辉,但转瞬之间却又变容冷笑道:“事情那有你说得这般容易,莫说是你,就是乾坤五霸一旦进人我这斗室之中,也休想全身而退,总逢你心地不恶老夫又有用你这处,今天暂不与你让较,冷面华陀就住在雁荡百草峡内,你速去吧!”
  话声一落,陡然天族地转,石室内四壁飞马,转瞬间怪人与赤焰残掌俱都消失不见,只有一条向上斜伸有甬道,隐隐约透下来一线天光。
  冷浩没想到山腹一间斗室之中,竟然机关密布,危机四伏,此时也不由暗暗心惊,心知先前如若猝然出手,虽然一击之下,可将怪人制于死地,说不定机关发动自己与赤焰残掌也就永无重见天日之期。
  思量中沿着那甬道拴级而上,几经转折,便觉清风徐来,光线愈明,终由一座石门之中走出地下。
  原来出口之处,乃是一座高大坟墓,墓碑下沉,刚容一人出入。
  此时厉阳当空,和风拂面,远望潜龙堡一片沉寂,远近村落升起了袅袅炊烟。甬道内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声音:“小鬼!你必须速去速来,十日之内不能求得‘续断生肌灵玉脂’,老夫就无法久候了!”
  话声将落,那下沉的石碑,突然缓缓升起,转瞬间将那条甬道闭塞。
  冷浩凝视道天边朝霞,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终于微微叹息一声,迈动脚步,各银槐镇悠然而。
  红花映日,绿柳摇,我,田畦间碧浪千倾,大道大车水民龙…·”
  那在天凤谷惊鸿一现的姑娘,现在也跨着那骏驴来到了雁荡山下。
  叱姹嫣红的江南风光。陪村着这位天仙化人似的少女,更像是一幅令人沉醉的天然书画。
  驴背后昆跟着一匹高大良驹,鞍上坐着个华服少处,他贪婪的双眼,紧盯着前面的姑娘,似乎对调嗽鸟语,袭人花香,俱都夫所感觉假装地!
  一嘛!这美丽的姑娘,正如一朵含苞未放的蓓蕾,微风里扬溢着兰碍幽香,你说谁家男儿能不为之神魂颠?
  又是一阵轻风,扬起了她的裙据…,··
  啊1那喧人绔思的裤管,那令人魂消失峦靴……
  华用少年似乎有点儿神魂不属,暗淡快地赶了上去。
  姑娘朝霞拟的粉靥上,突然升起了一屋寒霜,杏眼微瞪:“滚回去!”
  随着喝声,手中丝鞭陡然向后一甩,侧地一响,猛向华服少年马头上扫来。
  少年如梦初醒,一劳勒丝易,坐骑悠悠长嘶,耳退后右尺,这二反鞭梢避过。
  可是,他虽然碰了钵钉子,面上可毫无一点怒意,也不过微微一愕,复又满脸堆着笑道:“陈姑娘!虽然江湖上滚滚诸公俱为你身边绿玉韦陀而来,但我惜花公子杨小闲,却是专程惜花,别无二意!”
  那位陈姑娘,扭转着腰肢,娇叱道:“胡说!谁说绿玉韦陀在我身边?”
  “就算小生胡说,不过……”
  “不过怎样?”
  “哈哈!不过纸里包不住火,银须叟在洛阳附近猝然失踪,而姑娘却又我巧不巧地适时出现,枫林双老一而二,二而一,绿玉韦陀之下落还用说么?”
  姑娘脸色一扳:“哼!就算绿玉韦陀在我身上,你又能怎样?”
  “哈哈!小生能够怎样?即是小生得着,还不是要双手奉献给姑娘么?”
  这样,油腔滑调死缠不休,姑娘家那能不火,猛圈侍骑,唰唰唰一连三鞭,向惜花公子头中间打到。
  莫看这娇滴滴的姑娘,出手可真还不弱,三招一气呵成,凌厉快捷,无与伦比。
  不过这位惜花公子,更是江湖小辈中顶尖人物,只见他哈哈一笑,身似柳絮随风,蓦地里抛鞍而起,刹那间避过三招,右手一扬,就向姑娘腕上拾去。
  姑娘闪避不及,错时花容变色,惊叫失声。
  惜花公子看柔美在握,不由色授魂与,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俱感到舒畅无比,手腕一沉,变指为抓……
  突然,一阵微风,由身侧缓缓吹来……
  微风中隐含绵绵巨力,竞将那惜花公子的身体荡开,飘飘摇摇,直向水田中落去。
  惜花公子心头大愕,总算他轻功不凡,就在身触地之际,猛然单足一点……
  只听嗤啦一声,虽然拔身而起,但一身华服,却沾满了污水泥浆。
  陈姑娘的天真未鉴,见状竞自嗤地一声娇笑,接着一翻白眼,恨恨地说一声;“活该!”
  惜花公子立稳身形,已看清向边出了一骑白马,一名黄衣少年,正端坐马上含笑相视。
  他平日自负,在江湖小一辈人物之中,不作第二人想。
  现在一见这黄衣少年,清标拔俗,远在己上,顿时妒念丛生,再加上陈姑娘的这声“活该”,听在耳口,简直是酸甜苦辣,不是滋味。
  总算他心机深沉,凡事预留余地,虽然心中怒极,却仍旧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杨某与陈姑娘乃是师门至交,阁下何人?率尔插手,不嫌冒昧么?”
  黄衣少年正是扑奔南雁荡山百草峡,寻找冷面华陀计取“续断生肌灵玉脂”的冷浩,他一见那美艳姑娘竟是长安道上所见之人,想起前事,心中顿生一种亲切之感,后来眼看那浮滑少年毛手毛脚,这才以“九九玄功”将他震落道旁。
  惜花公子此时竟说与姑娘师门至交,那言下之意,恰似一双情侣似地,冷浩果然自觉莽撞,一时瞠目结舌,不知所答。
  而那位陈姑娘的一声“活该”出口,也已发现出手之人,竟是心中又恨受的黄衣少年,柳眉一皱,正待…
  可是一眼看到他那副窘态,却又情不自禁地挺身而出道:“谁同你师门至交,师兄!不要理他!”
  这一声“师兄”,不但出乎惜花公子意外,连冷浩也没想到,神情一怔,已悟出小妮子有心替自己解围,于是星目微扬,报以感激的一笔
  这情形看在惜画公子眼内,惊疑中渗杂着三分怒气,但却勉强笑道:“杨某久闻枫林双老的绝艺,今日幸会,还请小侠不吝指教!”
  肩头虚晃,侧身错掌,微微一闪,五指已递到冷浩胁下。
  这家伙是来者不善,出掌无风,但隐隐约约已把身侧三处要穴,笼罩在掌力之下。
  陈姑娘前在长安的道上,见冷浩对她白眼相加,芳心之中,确实恨得牙养养地,但一见其面,情不自禁地又生出一种关切之情。
  此时眼见冷浩不利,顿时心头一震。
  其实冷浩那把他放在心上,就在掌临胁下三寸之际,蓦地浮身而起,左脚砥地,右脚前飞,正好踢上惜花公子的手腕。
  要知山路狭窄,右临水波,左傍山坡,冷浩电光石火般落马出招,合捏得恰到好年,可见智慧和轻功,处处超人一等。
  陈姑娘转忧为喜,娇声叫好!
  惜花公子中惊诧,更难忍那一股忌意,可颜一笑:“小侠身手不凡,杨某拜领绝招!”
  言笑间微微一退,又复拍出三掌,顿见掌影弥天盖地,将冷浩裹得风雨不透。
  冷浩泛笑意,好整以暇地在那纵横掌影中穿梭出入,分明游刃有余。
  二人这种打法在陈姑娘看来,却显得冷浩多攻少,已落败着,不禁神色凝重,眼中隐有忧色。
  但惜花公子却是哑叭吃人参果,嘴里不说,心里有数。他踏虚走隙,奇招迭出,兀自碰不到人家一点衣袂,心中如惊?
  反观对方,出招虽少,但每一出手,俱都内力雄劲,支撑宏远,便自己有欲罢不能之势。
  先前他认为冷浩偷袭得手,本有轻视之心,此时不由心生凛骇,暗暗警惕。
  陈姑娘眼见黄衣少年,能免支撑数十招不败,心中窃喜,暗忖:“纵然你惜花公子功力不凡,但我若与这少年联手合击,恐怕你也未见得讨到便宜?”
  谁如她思忖未已,冷浩招式一变,竟然更加缓慢起来。
  姑娘那知内情,杏目圆瞪,芳心忐忑不已。
  但惜花公子却觉掌式一慢,自己更加吃力起来,非但无法以快应慢,而且被对方潜在掌风,逼得愈转愈快,身影难分。
  山道寂寂,林鸟惊飞,只剩不满天白影,默默无言地飘浮在蓝天之下。
  风声呶呶,冷浩面含微笑,推掌跨步,俱都沉稳异常,尤其是一招一式缓慢清晰,轻飘飘不着一点真力。
  惜花公子此时只剩下条黑影,偶尔背向阳光之际,约略看到飘的衣角,在冷浩四周回旋。
  两人这种打法,实在远背常规,直到此时,陈姑娘才看得出黄衣少年,功力之深,似较名燥一时的惜花公子犹胜一筹。
  正在她芳心窍喜之际,惜花公子陡然高喝一声:“好!”
  陈姑娘尚未看清楚惜花公子身形已现,左掌外翻,猛打冷浩胸腹之际,招式未老,右脚又已横划而出,向冷浩胯蹴去。
  这两式平淡无奇,毒辣处就在虚实互变,令人无从捉摸。
  冷浩纵然然避开了左掌,却无法逃过他的右脚。
  更保况他匠心独运,这其间还隐藏一手绝招。
  不过,武林中动手过招,却也与奕棋相似,一子落实,必须能料到下一招的变化如何?
  其实凭冷浩功力,那能容他走出十招,不过他,真把惜花公子当成了姑娘师门之交,是以才只守不攻,好让他知难而退。
  此时惜花公子全力攻出两招,其用心何在,早落冷浩算之中。
  当下将计就计,傲然一笑,上身向右一晃,下体横里飘起,眼看将对方一招两式轻易让开。
  谁知二人突然齐声怒喝.惜花公子招式陡变,沉身立掌猛切而来。
  冷浩更是哈哈一笑,蓦地里凭空浮起九尺,单掌一探已至惜花公子衣领。
  这种飞龙转的身法,实在是武林独步。
  惜花公子大惊失色,回身摆手,勉强使出一招“回头望月”,但觉手腕一紧,便被人扣个正着。
  谁知道冷浩手即退,但已把那自命不凡的惜花公子,气得满面苍白。
  冷浩抱拳一笑:“承让!承让!”
  惜花公子用是心机深邃之人,虽然又妒又气,但仍哈哈而笑道:“兄台已得二老真传,小弟望尘莫及,不过绿玉韦陀乃属武林异宝,窃窥之徒俱为当世高手,尤其是招魂幡重现江湖,尚望贤兄妹多加小心才是!”
  陈姑娘闻言秀眉一扬道:“哼!难道你千里而来,就为说这几句话么?”
  惜花公子笑道:“姑娘不信,杨某又能奈何?”
  说完飘身上马,向冷浩略一抱拳,策骑向来路而去。
  冷浩没留心他转面之际,满眼俱是怨毒之色,反觉他语意关切,顿生好感,望着那消逝背背影,竟感到一丝愧疚之情。
  那位陈姑娘,见状不由重重地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哼,叫冷浩突然警觉,自知冷落佳人,急忙含笑施礼道:“在下一时失手,气走了姑娘师门好友,唐突之处,还望勿罪是幸!
  少女的性情,可真难以捉摸,照理说,冷浩解围在先,陪礼于后,小妮子就该心满意足才是,谁知她竟自小嘴一撅:“谁是我同门好友,哼!看来你真是傻瓜!”
  鞭梢一抖,“唰”骏驴四蹄翻飞,得得声中,急驰而去。
  和煦的阳光,照射姑娘有俏脸,配红的双颊,浮动着醉人的巧笑。
  看情形,她似乎并不讨厌那“傻瓜”嘛!
  可是,她为何要急急地离开呢?
  一阵急骤的蹄声,由后面飞快的赶来,像落在桐叶上的暴雨,又像是急管繁弦同吹亲奏……
  小妮子脸上的笑意,似乎要从那醉人的梨涡中溢出……
  她高兴了!因为那对自己横白眼的鲁男子,终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听!他不正从后面赶来了吗?
  小妮子放缓了脚步,扭载腰肢,“咯!地一声轻笑:“紧赶什么?看来你也不是个东西!咦……”
  原来她一言出口,这才发现由身后赶来的竟是一匹空马和风阵阵,骄阳灼人,寂静的山道,那有黄衣少年的踪影?
  怪!他那里去了?难道他真恼了?傻瓜!怎地一点不解风情的啥?早知如此……
  小妮子正在沉吟,急闻耳畔传来一阵笑语:“师妹,怎地事情刚过,你就把我这师兄弃如敝履了啊?”
  小妮子愕然回头,只见心目中的少年,正如玉树临风般笑卓立,黄衣飘飘,直欲乘风飞去。
  一时芳心款款,万缕情丝,已不知不觉地牢系情郎身上,当下柳眉乍展,匏犀微露,咯咯巧笑道:“不识羞!人家替你解围,你却当真的了,要么叫我师姊,不然,我可不答应!”
  小妮子那副娇态,真个是“杏眼含春威不露,朱唇未启笑先离”。冷浩这天真未鉴的大孩子,简直是如沐春风,只见他躬身一揖,爽在笑道:“师姊在上,请受小弟一礼!”
  那做作,那声调,简直就像唱戏嘛!
  小妮子噗嗤一笑:“免啦!免啦!还没告诉姊姊你姓什名谁呢?”
  “小弟姓冷浩,敢问姊姊芳名……”
  “吕姊陈婉贞,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贞姊姊好了!”
  小妮子说完之后,没来的面上一红。
  冷浩家破人亡,孤苦伶仃,今日平得到一位天仙化人似的姊姊,心中如何不喜,剔眉一笑:“小弟遵命!”
  身形一拔,香象渡河,雁回九天,由姑娘上方一掠而过,恰似风吹柳絮般,落在马背之上,然后振辔策观,与姑娘并肩缓行。
  陈姑娘人本就艳若春花,再加上明眸善睐,笑语如珠,衣袂凌风幽香暗送,更觉娇媚撩人。
  冷浩本是心情沉重,悉绪满怀,此时雨过天晴,烟消云散,二人揽辔徐行,笑指烟霞,状至欢愉。
  暮春江南,山清水秀,巍峨群峰上茂林修竹,呈现出满目苍翠,再加上织柳金莺,穿花蝴蝶,委实别有一番迷人的风韵。
  冷浩凝视着姑娘秀靥,默默无言,似醉还痴……
  小妮子心头升起一阵甜意,微低螓首,剔眉巧笑道:“傻瓜!怎地不说话啊?”
  “好姊姊,你要我说……说什么呢?”
  美丽的姑娘,像一杯芬芬美酒,秀色固然可餐,但吃多了却也有点醉人!
  你瞧!冷浩现在不是醉了吗?不然,怎地说起话来显得心神不安呢?
  小妮子得意地一笑:“嗯……我问你!那天我一直赶到天风谷,你究竟跑到那儿去了?”
  “谁说的?我也跑到天风谷,根本就没见到姊姊嘛!”
  “嗯!许是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不过……你可曾看到那‘招魂幡’的主人?”
  冷浩含笑含首。
  小妮子神情一震,又道:“告诉我,他是什么人?”
  冷浩微微一笑:“嗯!那人年纪和小弟差不多,容貌也和小弟差不多……”
  “讨厌!谁问你这些了?我问人叫什么名字嘛?”
  “听说那人自称‘天涯游子’,姊姊问他则甚?”
  小妮子似乎心中有点火,冷笑道:“哼!天涯游子!听这藏头露尾的外号,就知是个坏蛋!”
  冷浩心中一愕,急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姊姊单凭一个外号,岂能断定人之好恶?”
  陈婉贞说道:“你道我说得不对么?其实我没听到这外号之前,早就知道他是个唯利是图的江湖败类!”
  这真叫“指着和尚骂秃驴”,冷浩被骂得瞠目舌,不知所措,好半晌,这才嗫嚅着道:“据小弟所知,此人出道未久,姊姊不要道听途说,冤枉了好人,假若姊姊能与他上一面,恐怕就知道传说之言,全属于虚!”
  “哼!谁说我冤枉了他?见上一面又怎样?真要见到,看我不剥他皮才怪?”
  冷治错愕不已。
  姑娘又道:“我知你不信,前面就是小镇,待我们休息一会,姊姊对你说个明白!”
  冷浩无可夺何地略略点首。
  这座小镇,究其实也不过十来户人家,村头下一家酒店,杏帘临风舒卷,老远就看得清清楚楚!
  二人落座之后,自有店家招呼,偏僻之处,虽无佳肴,但村鸡白酒,有一番风味。
  因为时间尚早,店内别无他人。左侧临窗一桌上,虽然摆着一付杯盘,但却没人饮用。尤其桌放着一锭白银,似是饮食未毕,猝遇急事,便暂留下银两,慌张而去似的。
  冷浩到底经验欠缺,当下也未深究,便急迫水及待地向陈婉贞姑娘道:“贞姊姊跋涉千里,西出潼关,你道为何?”
  “姊姊不说,小弟怎会知道?”
  “日来江湖上出了两件大事,难道难你也没有听人说过?”
  “小弟出道日浅…”
  冷浩装得未未,正寻上小妮子好胜心理,只见她噗嗤一笑:“看你身手分明师出名门,怎地这样惊天动地之事,也没听说呢?”
  冷浩郝然一笑。小妮子续道:“第一件就是‘招魂幡”重现江湖,七鸟帮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因而武林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是枫林双老,向少林寺讨回武林瑰宝‘绿玉韦陀’,因而引起了江湖上轩然大波!”
  “这两件虽属武林大事,但与姊姊恨那‘天涯游子’有何关连呢?”
  小妮子轻睐、绽唇微笑道:“你不知枫林双老是姊姊何人,当然不蝗了姊姊心情,咳!十年之前,枫林二老自嵩山绝顶得获绿玉韦陀,顿时引起了无边风云,二老无夺,乃将绿玉韦陀送交少林高僧天一上人,一来是少林寺人才辈出,江湖人物不敢轻忤,再者绿玉韦陀既在嵩山出现,交还少林寺可说名正言右,故此十年来相安无事…”
  冷浩插言道:“既然如此,现在又怎…”
  陈婉贞略一摆手!
  “谁知数月之前,天一上人西归在即,复又找人志程东来,命枫林双老亲往嵩山,取回绿玉韦陀……”
  冷浩脱口赞道:“天一上人如此胸襟,不愧佛门高僧!”
  “枫林二老之一的银须叟,立即亲上少林,取回绿玉韦陀之后,为避宵小耳目,故意绕道关洛……”
  冷浩脱口说道:“既然如此机密,七鸟帮又怎会知道此事呢?”
  陈婉贞神情一愕道:“你说什么?”
  冷浩忙道:“小弟前在陕南,曾闻人言,七鸟帮堂主五下手罗百禄,率领手下邀击一名白发银须的老人……”
  “傻弟弟!你真相信么?银须叟彭浩威镇江湖,纵然七鸟帮神翁亲自出手,也不过半斤八两,五丁手算什么东西。”
  冷浩满腹疑云,暗忖:“五丁手折磨那银须老人,乃是自己亲见,然他远非银须叟之敌又怎会……难道这其中还有别情?”
  陈婉贞见他沉吟,不禁微微一笑:“你不要不信,姊姊身衔父命,星夜西进,约好在长安附近一处密林之中,要彭叔叔将绿玉韦陀转交愚姊带回……”
  到此微微一顿,秀目蕴泪道:“不想恩姊一步来迟,彭叔叔已伤在天涯游子手中!”
  这真是天大误会,冷浩急道:“姊姊不要误会…”
  “傻子,我怎会误会呢?出事地点留有飞魔独一无二的追魂夺命招魂幡飘记,难道还是假的?!当时姊姊在天凤谷,见七鸟帮毁在招魂幡手下尚还不明所以,现在想来,才知此人用心毒辣!”
  冷浩急得搓手,摇头道:“这……是从何说起嘛?”
  “嘻!从何说起?你想!他杀人越货,抢去了绿玉韦陀,因为怕人追索,于是,捣毁了七鸟帮,扬言绿玉韦陀已被七鸟帮所夺,这种用心,分明是杀人灭口,死我对让嘛!”
  冷浩此时有口难辩,正在俯首沉吟,思量如何解释,嘉听窗外外风声疯然……
  招魂幡心下一动,身形微晃,飘落窗下。
  窗外是一片山冈,林木苍翠,杂草葱笼,山脊上人影一闪而没。
  怪!此人是谁?他为何偷听自己谈话,为何又……
  对!先把他捉回再说。
  思量中回头一笑:“姊姊稍候,小弟去去就来!”
  话声未毕,人已电射而出,几次起落,便至山风之上。
  他身形虽快无奈起步太迟,加以丘壑中林木阴翳,那还看得到半点人影。总算他服食金钱血兰之后,听力回异常人,隐约中跟着断枝折叶之声,展动身形,向西南南方急急赶去。
  十里山程,转瞬消逝,在一片浓荫之中,露出了凌碍乱瓦,断壁残墙,一座孤零零的门楼上,依稀看到“岳王庙”几字,残存的大殿里,此时传一阵人声:“小子!你这话要有不真不实之处,看我不活劈了你!”
  声音冷厉,如同枭叫狼嗥,说完另一个声音接道:“我话中若有半句虚言,前辈随时找我,不过那小子功力不弱,恐怕……”
  冷浩只觉这声音非常熟悉,颇似早上所遇的惜花公子,只是分明见他策马往来路而去,此时又怎会走到前面来呢?
  他正觉不解,大殿中又是一声嘿嘿怪笑:“有老夫在,你还怕什么?三合之内,管叫那小子俯首贴耳,乖乖地把绿玉韦陀献上!”
  话一落,大殿内现出个两目深陷形消骨立的矮老头,他当门而立,手中提着一条金灿烂的钢链,狞视着冷浩,蓦地发出一声狂笑。
  别看这骨瘦如柴的矮老头,内力竟然惊人,这一声长笑,震得大殿上碎瓦木屑,簌簌下落。
  就在这烟飞法落之际,小老头肩头一晃,耳听索卿卿钢练暴响,如同怪蟒翻身般向冷浩卷来。
  冷浩心中有气,双肩一沉,快如星火般拍出三掌。
  小老头见状暗暗冷笑,刚待……
  突然,波翻浪舞,劲气如潮,自己那仗以成名的九环链,竟被人一掌震飞三尺,当嘟一响,倒卷而回。
  小老头心下大骇,两目怒视有倾,陡然拔起身形,两手发握金链三尺之处,叮叮当当,如同金鼓齐鸣,刹那间攻出五招。
  链影嘶风,黄光映日,如同漫漫流沙,滚滚洪涛,较之七鸟神翁的追魂索犹有过之。
  前两招虽然凌厉,冷浩并不在意,第三招一展,顿时脸上变色,招式一变,反力门绝户掌第九式三招脱手飞出。
  眼人影晃动,三次起落,倏然而分。
  小老头左胁之下,外衣已被冷浩指风划开,二三两条肋骨之间,鲜血泪泪泪流出,面露惊怒之色道:“小杂种!你到底是何人门下!”
  冷浩眼他出招与九门绝户掌中第六招一模一样,已知是师门重仇,不料以三招相克的武学,竟未能将他制于死地,心下也觉一凛,见问微微冷笑:“招魂幡亲主大驾亲临,你不自求一死,还等待什么?”
  右手一扬,只听刺耳锐啸,那震慑武林的追魂夺命招魂幡,剥笃一声,钉人大殿正门之上。
  这老儿正是金河三凶之一的人屠马坤,当年冷风坪上,三凶丧其二,只剩下马坤只身逃回,此时一见独指飞魔的信物,竟在这元名少年手中出现,顿时心胆皆寒,然变色道:“招魂幡!你……难道你不是枫林二老,赤面神友司徒傲的门人?”
  冷浩冷漠一笑:“小生出道日浅,无怪前辈不识,但这幅招魂幡你总该知道啊!”
  人屠马坤身形微退两步,额角上渗出一丝冷汗……
  渐渐地,他眼中畏惧的光芒消逝了,代之而来的,是无皆愤怒,无穷的怨毒…
  冷浩暗提真气,掌化天魔指起手式“长天留恨”,两目凝神,严回戒备。
  二人四目相对,一言不发,空气中显出一片严肃。
  突然,人屠马坤暴喝声中双臂猛抖,运足全身功力,风吼雷动,连攻九招。
  冷浩十招颤动,天魔招嘶嘶崩弹,动气乱射……
  他使到第二式“恨海残天”,一见未能将对方收拾下,顿时冷哼一声,一而为第四式“刀山花放”
  人屠马坤功力与七鸟神翁仅在伯仲之间,第三式“天网罗魂”足可致其死命,现在冷浩竟使出第四招“刀山花放”,你想他如何还有生路?
  只听惨号一声,胸腹之间一连中了九指,血木箭射。倒地而亡。
  冷浩一招得手,快若飘风般穿入大殿。
  谁知断壁垣中,仅剩下几座泥塑木雕的菩萨,那将自己诱来此间之人,却已影踪不见,他知道追已无及,只好黯然起出大殿,伸手取下殿门上的招魂幡放人怀中。
  就在此时,突见人影一闪……
  猛抬头,只见陈姑娘卓立在瓦砾之中,满面俱是凄怨之色。
  冷浩心知行藏已露,忙道:“贞姊不要误会,请听小弟解释!”
  陈婉贞玉容黯淡,恨声说道:“我不要听,你这人面兽心的骗子,我恨你,恨你……”
  随着这声声凄楚的呼唤,陈婉贞愈走愈远,袅娜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茂林深处。
  又是夕阳衔山的时候了,阵阵归鸦,在苍茫暮色中飞来。
  岳王庙断垣残壁下,只有冷浩悄然默立,梦幻般的温馨过去了,只留下无边的落莫,凄凉……
  月落星沉,四野无声——
  冲着曦微的晨光,冷浩仆仆风尘,扬鞭就道。
  这条静寂的山道,正是通往“百草峡”必经之路,十日之限,实在太短了,万一到不能求得“续断生肌耿玉脂”..
  想到此地,他似乎看到悬崖下的怪客,那张冷漠的面容,正望着他发出失望的狞笑……
  他也看到失望的狞笑……
  他也看到了神情木然的赤焰残掌,静静地躺在石地上,洞壁中伸出数把锋利的尖刀,刀尖指向他的咽喉……
  喀嚓一声,刀尖猝然落下,赤焰残掌颈顶里冒出几股黑血,布满风霜的面容发出一阵痛苦的痉挛,两眼紧盯着自己,愤怒的火焰夺眶而出……
  他深深地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擦试一下眼睛……
  嗯!这不是事实!
  可是,假若十天之内,自己不能求来“续断生肌灵玉脂”,又怎能敢保那怪人失望之余,不会使出这种毒辣手段呢?
  对于贞姊姊的误会,他心中急天解释,可是,眼前之事实在是刻不容缓啊!
  于是,他心下一狠,催马疾行……
  马行如飞,耳畔风吼云飘,中午时分,已经到达泰顺,只要再行十里,就是百草峡的入口。
  忽然,山路转折处飘出一条人影。
  那身材举止,非常熟悉……
  这是谁?
  他尚未想出端倪,那人影猝然一转头……
  他虽然没有看出那人表情如何,可是那人转头之后,一见自己远远驰来,顿时双肩一震,复又飘入山间茂林之中,那情形就像山中樵子,猝遇虎狼一般!
  冷浩心中沉吟,暗忖:
  “此人一见自己,便即抽身而去,看情形分明是熟人无疑!”
  可是,他为何对自己畏若蛇蝎呢?
  难道他与人有何过结?
  然而,自己出道未久,此间更是第一次莅临,这仇家从何而来?
  他几经思量,直至马临那人出现之处,仍就未能想出半点端倪。盼望群山默默,林木芬芬,心知那人业已去远,只好重振丝缰,仍旧向进草峡而去。
  “百草峡”入口之处,乃是一座宽仅尺余的岩缝,苍苔密布,蔓草铺地。似乎已久绝人迹。
  冷浩略一踌躇,便即抛鞍下马,缓缓向石缝中走去。
  初进之时,感到一片黝黑,及至行约数十丈,突见一线天光,隐隐约由头顶泻人,两侧石壁上杂生着很多奇形怪状的菌藻,在幽暗的天光下,散出阵阵清香。
  冷浩乃天下第一博学之八斗书生之子,虽则年幼,见闻却甚广博,一眼之下,就知这十多种“赤藻”“朱茵”俱是难得一见之药物,睹物知人,不由对这位冷面华陀暗暗心折。
  如此又行数十丈,突觉鼻端透入一股浓郁幽香,原来此处已到岩缝尽头,一株“横桃”当道而植,树上红花灼灼,却又实累累。
  冷浩心中奇怪,细视欺花大如碗盏,娇艳迎人,那累累桃实,色作金黄,光泽可爱,清香飘溢,令人馋吻大动。
  冷浩凝视半响,仍旧未能看出这株花实并茂的黄桃,究是何物。暗思天地之大,万物繁衍,凭个人数十年生命实在难究其极。
  思量中已绕过那标桃树,百草峡全部映入眼帘。
  四壁插天,飞鸟难下,壁上地下,杂生着数不清的野草繁花,枝枝罕见,茎茎珍奇,一茎一叶,俱是百年难得一见之物,冷浩衷心敬佩,暗忖:“峡中珍草,洋洋大观,究其品类,何止百数,这冷面华陀堪称字内第一名医,只是其名曰冷面,性格怪异可知,只不知此次求花,是否能够如愿?”
  “也罢!只要我打遍此峡,还怕找不到主人吗?”
  想罢,沿着花间唯一的白石小径,大步前行。
  两旁奇花异草,娇媚撩人,阵阵花香,似乎在暗示你攀折。
  冷浩几次伸手,俱都中途缩回,暗忖:“峡中花草,俱是珍物,无端攀折,不但失礼,抑且有伤天和r
  可是,那香味四溢的无名异果,却更叫人馋涎欲滴,一人此间,鲜有不为口福之欲而大快朵颐者。
  所幸冷浩以礼自持,乃能无动于衷地大步前行。
  石径索回,似乎没有尽处。
  冷浩身形飘逸,行约顿饭时光,自觉尺是峡中花畦功圃俱已行遍,这才发现峭壁下露出一椽茅舍。
  屋前一株翠叶黄花的小树,丫叉上挂着一只金丝作圈,白玉为骨的鸟的鸟笼,笼中关着一只锦毛翠羽,朱晴墨足的异鸟,正在引颈剔翎,婉转高鸣。
  他国注笼中异鸟,心中却在暗暗思量:“这茅屋距离山峡出口的岩缝,顶多半里途程,为不修一条直路?难道让来客绕峡一周,其中还另有深意不成了”
  思量未已,茅屋中突然传来一阵人声:“柔桃媚李,迷神乱性,小小年纪竟能不为所动,委实难能可贵!”
  声音虽然冷若冰霜,但颇含赞许之意,冷浩心中暗忖:“原来这峡口桃,竟是天地间至淫的‘柔桃’,只不知那‘柔桃’,不知那‘媚李’又在何处?怪道谷内无人守护,原来谷中花木,俱都隐蕴危机。”
  屋中又传来一阵冷冰冰地声音:“难道这不懂老夫的规矩?”
  “在下出道未久,还请前辈指教!”
  “十年之前,老夫曾经说过,无论何人,只要不损峡中一草一叶到达我这茅舍之前,则我所练的三百五十九种灵药,就可听他任求一种!”
  冷浩闻言暗称侥幸,亏得自己以礼相持,未曾攀折峡中花木,不然岂不枉走一趟?
  其实他那里知道,若不是当年巧服“金线血兰”已至迈出毒不浸的地步,就是那峡口“柔桃”,恐怕也无法绕法。
  再说他闻言之后,心中暗道:“这位老人家既然已练成三百五十九种灵药,为何不再练一种,凑成周天大衍之数呢!”
  心中思量,口内却恭谨地说道:“在下此来,想请前辈赏赐一瓶…”
  那“续断生肌灵玉脂”七字尚未出口,突闻一声刺耳怪啸,一条尺来长的墨绿小蛇,直向檐前笼中异鸟射到。
  蛇身虽短,但却快捷无伦,宛若星丸跳掷,霎眼之际,已缠上那悬挂鸟笼的丫叉,巨吻猛张,直向笼中探去。
  济弱扶倾,人之常情,眼见那珍罕异鸟,转眼就要身膏蛇吻,冷浩岂能袖手旁观,食溺轻弹,一缕锐风,脱手而出。
  劈啪一声,蛇身顿成齑粉,树上黄花,被指风震得籁籁下落。
  冷浩不知满腔热望,已被这一指断送,兀自继续说道:“想请前辈赏赐一瓶……”
  一言未毕,蓦闻一声冷哼:“住口,老夫三年心血,断送在你一指之下,难道还有所求么?”
  冷浩神情一愕,辩道:“在下并无冒犯之处,前何出此言?”
  “老夫立志研配‘凤血龙筋散’,以应周天大衍之数,怎奈‘萤凤’已得,‘箭龙’难求,三年之前,在本山左侧绝涧之中,费尽心力,方才擒得一条‘箭龙’,又因年岁不足,不堪应用,乃将它带回此间,日以‘赤藻’‘朱菌’饲喂,眼看……哼!却不料被你一指击毙,…”
  冷浩心中愧疚,但仍辩驳:“此事虽怪在下不察,但先前我若袖手旁观,恐怕笼中‘萤凤’,此时已膏蛇吻,还不是
  “那乃是老夫求之不得之事,亏你还有理辩驳!”
  冷浩不由愧悔交集,默立檐前,怔怔出神。
  屋中又传来冷酷的话声:“你还不走!难道真要我下令逐客么?”
  冷浩天生傲骨,闻言剑眉一扬,返身大步而去。
  可是他刚刚走出三步,却又眉头一皱,停下身来。
  要知他幼身离之时,陡然心念一转,暗道:“当闻古之勇士,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我今日有求于人,岂能如此任性?”
  这样一想,那心头怒火,霍然消失,连忙转过身来,满怀诚敬地说道:“在下一时失手,遗误前辈大事,不知何有图谋赎罪之道?”
  茅中沉寂半响,这才传来一阵冷意澈骨地声音:“老夫隐迹荒山,无求于人,无争于世,你还是趁早走吧!”
  冷浩心知此人冷傲怪诞,求药之事十九无望,满腔懊丧之情,溢于眉字。
  不过他天生颖悟,智慧绝伦,懊丧之情未已,心中又升起一线灵光,顿时星目放光,扬声说道:“前辈穷华生精力,配成三百五十九种济世灵药,虽说医术驼玄,但距先天大衍之数尚差一着:若与华扁相较,终觉逊色多多,难列神医之林。”
  人各有志,志向所之,虽则斧钺加身,亦必全力以赴。
  这位冷面华陀,虽说无求于人,无争于世,但一心一意却想配成三百六十种灵药,好与那古之神医扁鹊华陀一较雄长。
  冷浩寥寥数语,正说中他心坎隐事,果然声音一落,茅屋中迫不及待地传来一阵人声:“小娃娃如此说法,难道你能到山左绝涧之中,为我……”
  冷面华陀果然一生无求于人,虽则意兴冲动,心中事脱中而出,但及至说到“为我”二字,顿时住口不言。
  冷浩知他心意,虽说自己对捕捉“箭龙”之事,一无把握,但此乃为最后机缘,岂肯轻易错过,闻言微微笑道:“只要前辈赏赐一瓶‘续断生肌灵玉脂’,在下就亲下绝涧为前辈捕捉一条‘箭龙’,以补先前之错。”
  冷面华陀心情一定,似乎又恢复与生俱来的冷性,只听他毫无感情地说道:“难道你想要挟老夫?”
  “在下不敢!”
  “哼,你把‘箭龙’捉来再说!”
  冷浩知道多言无益,微应一声,沿着白石小径,飘飘而去。
  他心在“箭龙”,是以对周遭似锦繁花,更加漠然视之。转瞬已至山峡出口之处。
  就在此时,突闻一声熟悉的马嘶。
  冷浩心中一动,陡地拔起身形,箭也般疾,射向那岩缝之中。
  他身手之快捷轻灵,简直是武林中百年难见之奇葩,穿出这百十丈岩缝之后,猝见一条人影,向山右一闪而没。
  那人身形衣着,仿佛就是来时路上所遇之人,冷浩心中又是一动,暗道:“此人对自己尾追不舍,不知是何用心?此时若非急事在身,非得追上他问个仔细不可!”
  娇阳西斜,时交未未申初,冷浩飘身上马,沿着山坡小道,向左而去。
  羊肠山径,险象丛生,坐马虽是千中挑一的驹,在此峨乱石之间,也觉不良于行,冷浩干脆弃马登程,行约盏茶时光,隐闻流水之声。
  然而,极目四望,仅见一排葱郁行树,枝柯虬结,密叶如云,却不见冷面华陀口中的绝涧究在何处。
  咳!真傻!何不攀上树梢,看个仔细。
  身形一动,飘身而起,接连三纵,迳向树梢上落去。
  眼看双足搭上梢头,突然之间,梢头柔枝无风自起,如同怪蛇一般,迳向足踝上缠来。
  当年魂池畔,冷浩曾经亲见一名武林人物陷身在一片蔓草之间,往事如在目前,心中如何不惊,半空中猛提真气,双掌一沉,就向脚下劈去。
  匆忙之中,掌劲用到九成,如同霹雳惊天,只闻轰然暴响,顿时枝叶松飞,密不见天的树梢,被扫开一处径丈方圆的巨孔。
  躬身沉肩,两足微拳,身如陨星一般向孔中落下。
  他此时身距地面,顶多不逾五丈,当下目注树梢,凝神戒备,两足半伸,迳找地面……
  突然…
  双足一闪,两耳生风,一身似无根浮萍,飘飘荡荡凌空而下,但觉光线一暗,寒气袭人,沙河流水之声,迳由足下传来。
  骇然俯视,原来足下竟是一条深不可测的绝涧,就这一瞬之间,业已下落数十丈。
  但见涧水湍急,峭壁飞升,水中嶙峋怪石,如同奔腾怒马,朝向自己迎来。
  当此生死之交,无不神魂惊颤,莫知所措。但冷浩异禀奇资,与一般武林高手委实大异奇趣。他此时虽慌不乱,就在身形触地的瞬息之际,灵光电转,思出了一线逃生之机。
  这原来绝涧虽然深逾百寻,但宽仅三丈左右,冷浩正由是间坠下,距离两壁约莫一丈五六,虽说壁上苔藓密布,滑不留手,但凭他那绝世功力,只要两手触壁,就能……
  时间飞逝,那容他仔细思量,急切间神归紫府,气贯灵枢,轰然一声,右掌闪电劈出。
  耳闻山回谷应,历久不绝,右壁碎袭,洒下了满天石雨。
  而冷浩就借这一震一弹之力,半空中向左横一丈四五,左掌微抬,向壁间丛草苔薛闪电抓来……
  要知他下落之势奇快无比,耳闻克克连响,一连折断七茎嫩草……
  武功练到极致,一发之微,能系千钧,是以他折断七株小草之后,已将那闪星族般下落之势缓住!
  半空中身形一弓,发出龙吟风般一声长啸,那旷古凌今的“飞龙九转”身法,丛已借势展开……
  风飓落花,絮飞雪舞,如同出峋白地云,悠然而下。
  涧水滔滔,奇寒澈骨,由繁枝密叶中透下的微弱天光,照射在左侧峭壁上,反射出一线灰蒙蒙的色彩。
  这条绝涧之中,想必寸草不生吧?
  啊!不!幽暗的壁角,湍急的水滨,长满了陆地上看不到的异草,片片巨叶大如盘盖。也话是阳光欠缺,虽然枝叶丰茂,但却如白雪晶宝,毫无绿意,就连几株倏竹都好似白玉雕成。
  这奇绝景物,委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是,这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急水绝洞之中,那儿有“箭龙”的影子?
  于是,他踏着那滑不留足的乱石,向涧水上流逐寸搜寻……
  时间渐渐地过去,左壁上那点点微弱的光辉,不知不觉地移到右侧,这证明太阳已经扭转百八十度的方向……
  现在,右壁上的阳光也消失了……
  涧底一片墨黑,偶尔抬头,可从顶上扶疏绿叶中,看到三五点闪灼星光……
  是午夜了,涧底透出一阵阵奇寒—…·
  冷浩有点灰心,也感到疲倦,他在一块干燥地岩石子坐下,默运“天魔宝碌”中的内功心法,练气调无,理血蹄经
  不世心法,岂同凡响,一经打坐,顿感灵台明净,气机活跃,真无之力,弥充于雷府九宫之间,不但寒意全消,抑且耳目倍加灵活…·,·
  午夜绝涧,万籁俱寂,只有滔滔流水,不舍昼夜……
  然而在这震耳洪涛之中,突然传来疏落声响……
  这声音,淅沥萧飒,像打在残荷上的秋雨……
  怪!浓叶蔽天,雨声何来?
  他惊睁开双目。
  啊!湍急的涧水中,万头钻动,婉蜒游走—…
  那是鱼……
  不,那是蛇!
  那是各式的毒蛇!
  惊骇之余,他想起一件奇事,那也是童稚之年,听老父所说的:
  “山泽之中,群蛇杂交,千次以上,而生‘箭龙’,色呈墨绿,眼若朱沙,秉天地间百毒之气,息于寒潭绝涧之中,常于明月之夜四出游走,蛇群前拥后护,严若王侯……”
  他心中一阵紧张,睁大了两目,在蛇群中仔细搜寻……
  可是,他失望了!在涧水中间游走的蛇群,蛇群虽众,但却没有一条与“箭龙”相似。
  虽道“箭龙”就只冷面华陀所捉的一条?
  他懊丧地仰望一下天色,树梢中的星光在向他霎眼……
  啊!对,月明之夜,箭龙才出,今日是四月初五……
  一想到四月初五,他心头陡然一震,想到岩下怪人十日之约,至四月十二日辰已之交已届满,岂能等到月明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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