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凯里,”查理对着对讲机说,“我们已准备就绪。”
  这位年轻人拿起装满文件的黄色文件夹,推门走进查理的办公室。会议桌上围坐着三个里奇兰人和安迪·雷德。大家看上去都很轻松——除了雷德之外,他不时地在松领带。
  这只是模拟会场,真正的会议到今天晚些时候才举行,里奇兰控股公司的龙头银行,联合银行信托公司,将出席会议。尽管里奇兰人是联合银行信托公司最大的商业客户,也有自己独立的金融资源,但是他们对这些会议很重视。里奇兰利益集团将由雷德介绍。雷德有核心集团领导人的外表,但没有查理的大脑。所以查理才要求他在模拟会议上排练。
  “我们要重新为全美食品公司筹措资金,”查理说,“所有的冷冻设备都已陈旧。总有一天,李氏杆菌病、沙门氏菌,甚至是肉毒中毒会上升到失控的地步。”他皱了皱眉头。“这是绝密。我们的冷冻箱太旧,里面塞的食品太多。我们的员工没有受到应有的培训,他们大多是半文盲,回到几十年前,他们一定会失业在家。这就是我们的现状。我们的拯救计划要花去三个亿。这的确是很重的包袱,但总比被因食品中毒而死的孩子的父母起诉要好。”
  安迪的手指不停地在衣领和领带之间摸来摸去。“对此我感到不安。”
  “是啊,应该感到不安,”查理说道,“他们决不会知道,如果我们生产上不能实现现代化,将要面临的就是一场灾难。我们要对他们说我们深谋远虑,热心公益;我们要防患于未然,懂吗?”他盯了安迪一眼。“这很重要,安迪。不能让他们有我们急需这笔钱的印象。清楚了?我们需要连续十五年的低息贷款。凯里,你开始吧。”
  这时,电话嘟嘟地响了。查理拿起电话,听了很久。“好吧,”他说完,挂上电话。“对不起,凯里,”他起身站了起来,示意凯里跟他出去。他们离开办公室,穿过电脑房,来到高速电梯。“齐奥·伊塔洛要我和他长谈。”
  “现在?”
  “齐奥真会挑时候。”说完他再也没吱声,不过从他的脸上能看出他很光火,他得扔下手上所有的事,一个他憎恶之极的人对他招之即来,那个凌驾于教授之上的故国贵族。
  在地下室车库里,他们上了凯里的白色微型标致205。十五分钟后,他们在多米尼克大街上的一个禁止停车的地方停下了车。有一个年轻人注意到了这辆车,他眨了眨眼睛。圣真纳罗社交俱乐部里,伊塔洛坐在他的卷盖式写字台边,手指架成锥形尖顶,低着头,大鼻子掩盖着手指,两眼紧闭,似乎在沉思。凯里在想,这是姿势一,“祈祷中的修道院院长”,姿势二“旋转中的托钵僧”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查理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尽量保持冷静。凯里仍站着,他要等主人发话才能坐下。他注意到他们此时彼此都在沉思。他记得查理曾向伊塔洛提出的要求,也还记得伊塔洛愤然拒绝。这是巨人之争,他干吗要操这份心?
  那双深邃的眼睛终于睁开,鼻子向上稍稍抬了抬。伊塔洛用食指先是指了指凯里,然后又指指边上一张椅子。年轻人坐了下来。这种中世纪的礼仪真是荒唐,可是老头子对此却很注重。
  “荒唐。”伊塔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这声音就像意大利领袖墨索里尼号召他的国家拿起武器战斗时那样响亮刺耳,不过他还会暴跳如雷地吼叫。如大多数具有意大利血统的人一样,齐奥·伊塔洛嘴边上常挂着这句话:是这位领袖才使他的国家的国际地位落到了如此地步。然而内心里他知道,那时候的意大利虽然屠杀手无寸铁的埃塞俄比亚部落,并将成桶的蓖麻油强行灌进共党分子的喉管里,但那时意大利也有着从未有过的辉煌。
  “荒唐。”他又重复了一次,“尊敬的教授觉得他能处理好自己的生意。”一阵尖酸讽刺的停顿。“难怪,他有一个私人顾问,那个印第安人女首领。但只有我能收拾这个小宝贝。”查理斜视着,看了看凯里的表情。他俩已经习惯了伊塔洛的装腔作势的表演,不过他今天的行为有些异常。有什么不同呢?也许……是喜形于色?还是笑里藏刀?
  伊塔洛的手伸进抽屉,然后拿出一台思考者电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你知道这台机子染上病毒了吗?凯文从伦敦转储过来。我的人破译了。凯里,证实一下你兄弟对我所说的话。现在。”
  凯里拿出一个衣袋大小的微处理器,开始键入进入密码。与此同时,伊塔洛真诚地对他的侄儿查理说:
  “你知道我是多么不愿意让你卷入家族的这一面。”
  “我知道。”
  “特别是现在,你要与这个家族分道扬镳而独立门户。”
  “我知道。”
  “但你早在去年的圣诞节,你就向我要求过。”
  “我知道。”
  “现在我终于可以替你说清楚了。是我,不是你的女友,是我,你的亲叔叔。”
  “我知道。”
  在同样的房间里,他们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但这回大不相同。他们的对话像是启应轮流吟唱的颂歌,对在凉爽、平静的教堂里参加弥撒的教徒有着安抚镇定的效果。两人转过头来,看着凯里。凯里像个圣坛上的牧师,手忙脚乱地不断输入命令。过了很久,他抬起了头。那张年轻的娃娃脸看上去似乎过于庄重沉着。
  “我不知道凯文是怎么弄到这玩意儿的,但这资料棒极了。有人一直在扰乱它的程序,可他们没能破坏核心数据。”
  两位在耐心地等待着。安迪·雷德排练之后,查理还有一个有关闭路电视的区域业务经理会议。随后,他与一家公司的金融管理部门有约,这家公司是世界五百企业巨富之一,他们将讨论新的一期债券的发行问题。中午,他得准时到达联合国广场,作为出席代表发表讲演。
  至于伊塔洛,谁知道他今天与哪些巨头会晤?“只要进入1987年的年历,”凯里嘴里咕哝着。过了一会儿:“找到它的核心了。我们回到十月份。您还记得吗?”
  “那时你还在上中学。”查理提醒他说。
  凯里点了点头。这个资料是凯文从一个大华数据库搞来的。“你们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大华不是策划者。”
  “它只是无名小卒。”伊塔洛嘶哑着嗓子说道。
  “好了,好了。1987年,10月14日,星期三。”凯里说得很快。“交易正常,没有大的波动。无华盛顿方面透露的消息,当八月份的销售额正式公布的时候,他们将再次沦为穷光蛋。”
  “是谁在泄漏消息?”查理问。
  “上面没说。但在这份资料上,有一家设在台湾和东京的金融产业联合体捷足先登,开始抛出各种美国财政金融债券。它叫申劳有限公司。他们利用日本四大经纪行,大华、日光、野村和山井口。四大经纪行为了挽救他们的资金也如法炮制,申已经按票面价全盘抛出,没有损失。经纪行也没有多少损失。他们的策略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量减少损失。”
  “快说。”伊塔洛催道。
  “他们这么一来,影响了所有市场的债券价格。到了星期五,所有的投资项目争先恐后地将它们控制的所有债券全部抛出,细流汇成了大河。周一上午,债券的行情波及到股市,并逐步向西推进。越是向西,损失越是惨重。黑色星期一之后,整个世界股市一落千丈。实力不强的投资商逐渐被清除。到了后来,股市分析家才意识到,华尔街和伦敦的股市当时已经奄奄一息,法国、德国、瑞士等国家的市场彻底崩溃。然而有一个国家几乎没有多少损失。对,是日本。”
  “太荒唐了,”查理吼叫道,“是他提供的情报?”
  “申因此成了英雄。日本财政部强迫四大经纪行支撑着日本巾场。这么一来,市场跌落得到了制止。当然它们只为了日本的市场,而不是其它国家。”
  两个老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凯里,”查理迟疑了一下,“申这么一来不就在亚洲结下了四大冤家了吗?”
  “亚洲人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只有像我们和我们的顾客这样的人受到了冲击。您知道足球教练是怎么给它的队员打气的吗?他也会像足球教练那样鼓励这四大金刚。‘瞧,我们东方人创造了什么样的奇迹。我们向那些白猪们显示了我们的力量。现在它们一定害怕我们了。’——或者类似的话。”
  “他们怎么能够咽得下这种言不由衷的胡扯呢?”伊塔洛问道。
  “他们现在仍在体会这句话。大华经纪行的文件里就警告过不要与申劳有更多的合作投资。但是三年后,这个规定被取消了。你看,这一切都是意外,人们从未对此有过怀疑。谁也不想遭到毁灭。谁也没有指控申是幕后策划人。在东京的眼里,他唯一的错就是告了点密。日本人是决不会这么做的。但申是中国佬,他们不能用同样的准则来要求他。不管怎么说,由于他大喊一声‘犯规’,才帮助日本逃脱了这次灾难。”
  “那么下一次呢?”伊塔洛一声刺耳的叫声,像是一只被夺走猎物的老鹰。“他是个骗子!四大经纪行也是骗子。他们妄想美国在他们面前屈膝。下一次这种游戏将是致命的。”
  查理忍不住要发作,一则他今天的日程已被打断;二则这些丑闻,齐奥早已经向他大概地说过了。“好了,”他起身站了起来。“我们该走了,凯里。”
  “等一等。”齐奥命令道。
  “理智点,我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安静,教授。我不懂什么地方该理智。”
  紧接着一阵寂静,伊塔洛似乎缩成一团,好像随时准备战斗。查理明白,看来故事的结局会很刺激。齐奥正准备说出来。
  “我要搞清楚这件事,这是我来这儿的目的。相信我,而不是某个漂亮的妞,就因为我总是疑神疑鬼,不够理智。我们这位发疯的中国佬,只要他高兴,任何时候可以再现1929年的大萧条。”
  查理仍站着。“市场有什么风吹草动,电脑马上就能反应出来。任何人都可以制造另一次毁灭。”他开始离开那张橡木写字台,“这次联合银行信托公司会议后,我得让安迪·雷德戒掉白粉。凯里,从现在起,你最好一直呆在他身边,特别是他上厕所的时候。”
  “你是不会制造市场混乱的,”伊塔洛说,好像没听见查理的讲话,“你的动机会是什么?像申这样的疯子……”
  “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他是个资本家,和我们一样。”
  “不,有一个细微的差别,”他纠正他说。说着他也站了起来,好像同意结束这次交谈。刺激的结局快出来了。“这个资本家的儿子在和我的侄孙女儿本妮睡觉。”
  查理又坐了下来。心里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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