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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布雷斯特出发,没有寄过一封信通知我们的到来。 接近瓦雷纳时,我们从驿站快车上跳下,吩咐车夫沿最长的路赶到圣赛韦尔,我们自己抄近路穿越树林。当我瞥见花园里的大树令人肃然起敬地耸向小灌木林的上空,就像德落伊教①祭司站在一大群匍伏着的信徒中间高举起庄严的手指时,我的心跳过于剧烈,使我不得不停住脚步。 -------- ①德落伊教,古代克尔特人及高卢人信奉的宗教。 “怎么啦!”马尔卡斯用近乎严厉的神色掉过头来,似乎在责备我的软弱。 然而,过不了一会儿,我发现他的面容同样流露出意外的激情。一声短促的哀鸣和一条浓密的尾巴在他腿间的摩擦使他战栗,他认出布莱罗时大叫了一声。可怜的动物老远嗅出主人,像小时那样敏捷地冲过来,在他跟前打滚。起初,我们以为这条狗要死了,眼看它在马尔卡斯的抚摩下蜷成一团,呆着一动不动;接着它倏地跳起来,似乎受到一个与人无异的思想的启发,闪电般地往帕希昂斯的小屋奔回去。 “对,去通知我的朋友,好样的狗!”马尔卡斯嚷道,“真比人还够朋友。” 他朝我转过脸来,我瞅见两颗豆大的泪珠沿着这个无表情的西班牙未等贵族的面颊滚下。 我们加快步伐向小屋走去。小屋已经过明显的修缮。一座秀丽的、乡村风味的花园铺展在屋子周围;花园由绿树篱围着,树篱后边是一排岩石。我们不再经过一条满是石子的小径,而是沿着一条美观的小路走进去,两边丰茂的蔬菜排成整齐的行列,好似齐步走的军队。前锋由一营卷心菜组成;胡萝卜和莴苣构成主力部队;沿树篱一排谦卑的酢浆草殿后。已经长得茁壮挺秀的苹果树将绿荫覆盖在这些作物上;修整成纺锤形或扇形的梨树,与拂着向日葵、桂竹香根部的百里香和鼠尾草的花坛相间。这一切都表明帕希昂斯身上起了奇异的变化,恢复了社会秩序的观念,甚至奢侈的习性。 这种变化十分显眼,我真以为从这个住所内再找不到帕希昂斯了。一种更加严重不安的心情又攫住了我;当我瞧见两个年轻的村民正忙于修剪贴墙种植的一行行果树时,我几乎确信自己的不安有理了。我们的航行持续了四个多月,所以足足有六个月我们没听到这位隐士的消息。但马尔卡斯似乎并不担心;布莱罗明明告诉他帕希昂斯活着,这条小狗刚才在沙路上留下的足迹显示出它所采取的方向。话虽如此,我生怕看到这样一个欢乐的日子受到干扰,竟不敢向那两个园丁打听帕希昂斯的情况。我默默跟随马尔卡斯前进,他以动了感情的眼睛扫视这座新的乐园,谨慎的嘴中只透露出一句话:“变了!”接连重复好几遍。 终于我不耐烦了;小路没完没了,尽管事实上很短。我跑起来了,心儿激动得直跳。 “爱德梅兴许就在这里!”我自言自语。 然而她不在。我只听见隐士的声音在说: “哎哟!怎么回事?这条可怜的狗疯啦?躺下,布莱罗!不能这样折磨你的主人。太宠的结果就是这样!” “布莱罗没有疯,”我进门的时候说:“难道您聋得连一位朋友走近都听不见啦,帕希昂斯先生?” 帕希昂斯让手里正在数着的一叠钱掉在桌上,像从前一样真诚地向我迎来。我拥抱了他;他对我的欢乐感到惊奇和感动;然后,他从头到脚地打量我,对我身上发生的变化不胜诧异,直到马尔卡斯来到门口。 这时帕希昂斯脸上显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他朝天举起大手,嚷道: “这简直是赞美歌中的话!现在我可以瞑目了,因为我的眼睛看到了我所期待的人。” 马尔卡斯一言不发,像往常一样举起帽子,坐到一把椅子上,脸色煞白,闭上眼睛。他的狗跳到他的膝上,试图用短促的叫声表示亲热,但这种叫声却变成了一系列的喷嚏(你们记得它是生下来就哑的吧)。由于年老和高兴,它浑身打颤,把尖鼻子伸向主人的长鼻子;可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像通常那样回答说: “躺下,布莱罗!” 马尔卡斯晕过去了。 这个多情的人并不比布莱罗更懂得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意,他被极度的幸福压倒了。帕希昂斯跑去给他找来一大壶本地出产的酒,是隔年的,就是说尽可能最陈最好的。马尔卡斯给灌下几口这样的酒之后,在酒的酸涩味的刺激下苏醒了。西班牙末等贵族将他的昏厥说成是由于疲劳和酷热的缘故;他不愿或不善于说出真正的原因。有这样的心灵,它们为精神上无比的完美和崇高燃尽之后,熄灭了,却从来没有找到办法,甚至没感到需要向别人表现自己。 帕希昂斯同他的朋友相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他等自己最初的冲动平静下来之后,转身对我说: “喂!我的军官,我看您不想在这儿久待。让我们赶快到您急于想去的地方去吧。我向您保证,有人会感到非常惊讶、非常高兴的。” 我们进入花园;穿越时,帕希昂斯向我们解释他的住所和生活中突然发生的变化。他说: “至于我,你们看我没有改变。同样的衣着,同样的举止;刚才我拿酒给你们喝,可我并未因此终止喝清水。我有了钱、土地和工人,不错!然而这一切都由不得我,这你们就会知道的。大约三年以前,爱德梅小姐告诉我,她在合理发放救济金方面有困难。神甫和她一样,也不擅长此事。他们天天被人把钱骗走,派作坏的用场,而自尊、勤劳的日工却缺吃少穿,无人知道。她生怕去打听他们的需要,会被他们认作羞辱;每逢坏家伙求她帮助时,她总是宁愿上当也不肯错过救济的机会。这样,她施舍了许多钱,好事却做得很少。于是我让她懂得,金钱对于穷人来说并不是最需要的东西;使人们真正不幸的,不是不能穿得比别人好、星期天去小酒馆、望大弥撒时炫耀洁白的长袜和膝上的红松紧袜带,不是不能说:‘我的骒马,我的母牛,我的葡萄,我的谷仓,等等,’而是由于身体虚弱和收成不好,不能防御严寒。酷暑、疾病,不能摆脱饥饿和干渴的折磨。我告诉她,不要根据我来判断农民的体力和健康状况,要亲自去了解他们的病痛和需要。这些人不是哲学家;他们有虚荣心,喜欢赶时髦,为了出风头而把挣来的几个钱花得精光;缺乏放弃一次短暂乐趣的先见之明,不肯储蓄一笔钱以备真正的急需。总之,他们不善于理财;他们告诉您欠了债,即使事实如此,他们也不真想把您救济的钱用于还债。他们不顾未来,人家要他们付多高的利息都肯照付;他们用您的钱买一块大麻田或一套家具,好让街坊邻居吃惊并嫉妒。然而债务年年增加,终究不得不把大麻田和家具卖掉,因为债主总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催他们还债或索取他们付不起的利息。一切都完了,他们的资金用来付本金,收入付利息。人老了,不能再劳动;孩子们抛弃你们,因为你们没有很好地教养他们,也因为他们有跟你们同样的嗜好,同样的虚荣心;你们只好拿起乞食袋,去挨门挨户地讨饭,因为你们已习惯于吃面包,不像巫师帕希昂斯吃草根树皮就能生存;帕希昂斯这个被大自然遗弃的人,大家嫌恶他,蔑视他,就因为他没有让自己沦为乞丐。 “再说,乞丐并不比日工更加不幸,可能境况还好些。u4花子再没有可敬的或愚蠢的傲气;他不再痛苦。当地的人们都是好心的;没有一个‘背乞食袋的人’行乞时会缺乏住处和食物。农民们往他背上装面包块,多得他可以喂养小茅屋里的家禽和猪群,他在那儿留下老母和一个孩子看管,每周回去过两三天,除了数他收到的一些十生丁铜币之外,什么事也不干。这些可怜的钱经常用来满足游手好闲引起的奢侈需要。小农很少抽烟;许多乞丐却非抽不可,讨烟比要面包更急切。因此乞丐不比劳动者更值得同情。他们既不坏也不凶恶(坏蛋毕竟相当少),但已腐化堕落了。 “我对爱德梅说:‘嗨,这就是应当做的;神甫告诉我,这也是您的哲学家们的意见。像您这样乐善好施的人,用不着询问申请者喜欢什么,而应查明他们真正的需要之后给以帮助。’ “爱德梅回答说,这样做在她是不可能的,那需要整天从事调查,丢下骑士先生不管,可是他越来越老,不依靠女儿的眼睛和头脑已无法阅读,什么也做不了。神甫太喜欢向圣贤的书本讨教,也没有时间分心干别的。 “我对她说:‘瞧,知书达理有什么用;这种学问竟然使一个人忘掉行善。’ “爱德梅回答:‘你说得很对;但是怎么办呢?’ “我答应考虑一下。喏,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我不再像往常那样在树林这边散步,而是每天去农田那边溜达。这很难为我;我喜欢独来独往,多少年来,我到处回避人,已不会同他们交往了。可这毕竟是义务,我必须做。我走近庄户人家,先隔着篱笆,然后进入内室,通过谈话打听我想知道的情况。起初,他们像对付一条干旱季节的丧家大似地接待我;我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嫌恶和猜疑,不免难以掩饰自己的烦恼。我不想在人们中间生活,可我爱他们。我知道他们与其说坏,不如说不幸。我因他们的困苦而成天难过,怒斥那些造成他们不幸的人。当我头一回发现有可能为某些人做点什么时,他们老远瞥见我来却赶快把门关上;他们的孩子,那些我多么喜爱的漂亮孩子,纷纷躲进沟渠以免发烧,据说让我看一下就会得热病的。不过,大家知道爱德梅对我的友谊,不敢公开把我赶走,我终于了解到我们感兴趣的情况。无论我告诉爱德梅发现了什么危难,她都给予帮助。一所房屋有了裂缝;当少女系上每尺①四法郎的棉布围裙时,雨水掉在祖母的床上和小孩的摇篮上。我们派人修复屋顶和墙壁,材料由我们供应,工钱也由我们支付;可是买华丽的围裙的钱就不给了。别处,一位老妇人沦为乞丐,她只顾听从心意,将她的财产全部给了孩子;他们把她赶出家门,或者逼得她在家中待不下去,宁可外出流浪。我们担任老妇人的律师,声言要提供诉讼费用,将案子告到法庭上去,从而为她争得一笔养老金,不够时抚们再添些钱。我们劝一些处在同样境况下的老人联合起来,住到一起;我们给他们中的房东一小笔资金;由于他是实业家,办事有力,生意兴隆,他的孩子们来同他讲和,要求准许到他的企业里帮忙。 -------- ①指古尺,每古尺约合1.20米。 “我们还做了其他许多事情,细节就不讲了,你们以后会知道的。我说‘我们’,因为渐渐的,虽然我除了已做的之外,不愿再参与别的事,然而身不由己,不得个做了又做,介入许多事情,最终是所有的事。总之,是我调查研究,主持工作,商谈一切。爱德梅小姐要我掌管一笔钱,用不着事先征询她的意见便可以动用;那是我决不答应的,再说她从来一次也没有反驳过我的想法。可是这所有的一切,你们瞧,使我劳累不堪,忧心忡仲。居民们知道我是一个小杜尔果之后,匍伏在我面前,叫我看了痛心。因此我有一些我不照顾的朋友,也有一些我排除在外的敌人。假贫民恨我不上他们的当;不知趣的人和卑鄙小人则总认为别人好处捞得多,自己便宜占得少。处在这片吵闹声和这些烦恼事中,我夜晚不再散步,白天不再睡觉;我成了帕希昂斯先生,不再是加佐塔楼的巫师,可我也不再是隐士了。请相信我,我由衷地但愿天生是自私的人,可以扔掉颈圈,恢复我离群索后的生活和我的自由。” 帕希昂斯作了这番叙述,我们向他祝贺;可我们冒昧地对他所谓的自我牺牲提出疑问;这座优美的花园表明他已同“多余的必需品”妥协,他一向哀叹别人享用这些东西。 “这些吗?”他朝围起来的园地伸出胳臂说,“都与我无关;他们违反我的意愿干的;可他们是热心人,我一味拒绝会使他们难受,所以不得不容忍了。你们知道,即使我做了不少令人不快的事,我也做了某些幸而令人感激的事。可不是,有两三户我帮助过的人家千方百计想讨好我;我拒绝一切报答,他们便想给我意外的喜悦。有一次,我为人家托我的私事去贝特努过了几天;因为我已被想像成大才子,人们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回来时,我发现这座花园已被划分出来,种上花木,围上绿篱,就像你们见到的这样。我白白发火说我不愿劳动,已经老朽,不值得为了多吃几个果子的乐趣而费力维护这座花园;他们不管我的意见,将花园建成了,说他们负责为我栽培园里的植物,我什么也不用干。确实,两年以来,热心人不断来到,时而这个人,时而那个人,按照季节花费必要的时间将园子料理得井井有条。再说,尽管我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座花园的产物对我还是有用的。冬天我可以用我的蔬菜养活几个穷人;果子使我赢得孩子们的友谊,他们见到我时不再叫嚷‘狼来了’,甚至鼓起勇气来抱吻巫师。还有人迫使我接受酒,有时是白面包和牛奶干酪;所有这些只是使我能够对村里的长老以礼相待,他们不时来向我陈述地方上的需要,托我转告宫堡的主人。你们瞧,这些荣誉没有使我晕头转向;我甚至可以说,当我大致做完要做的事之后,我会撇开对荣誉的考虑,回去过我哲人的生活,兴许返回加佐塔楼,谁知道呢?” 我们的步行即将结束。踏上宫堡的台阶时,我突然产生一种虔敬的感情,双手合十,惶恐地祈求上天保佑。一种朦胧的恐惧感在我心中苏醒。我设想一切可能妨碍我幸福的东西,对跨过门槛犹豫不决,然后向前冲去。我的眼前掠过一片阴影,耳里充满嗡嗡的声响。我遇见圣约翰,他没认出我来,大叫一声,扑到我面前,想阻止我未经通报就擅自入内。我把他推到一边;他大惊失色,跌坐在前厅一张椅子上;我赶紧冲到客厅门口。可是,正当我要猛然推门时,我停住了,突然感到一阵新的恐惧;我怯生生地开门,瞥见爱德梅正忙着在绷架上绣花,没抬起眼睛,以为这轻微的声响只意味着圣约翰一贯恭顺的作风。骑士睡着了,没有醒来,这个像所有莫普拉一样高大瘦削的老人倒在大安乐椅上;他苍白而皱纹密布的脸似乎已被无知无党的死亡笼罩,同装饰他椅背的橡木雕刻的一个瘦削脸形十分相似。尽管阳光和煦,一道明亮的光洒在他白发苍苍的头上,使这个头像银子一般发亮,他的双脚却仍伸在干葡萄蔓藤生的火前。我怎么向你们描绘爱德梅的姿态给我的感受呢?她俯身在绒绣上,不时朝她的父亲抬起眼睛,察看他睡眠中最微小的动作。她整个人儿显示出多大的耐心和顺从啊!爱德梅不喜欢针线活,她的思想过分严肃,不会看重一针接一针的齐整性和一线接一线的色彩差别细微的效果。何况,她血气方刚,只要头脑未被智力工作吸引住,她就得到户外去进行体育活动。但是,从她父亲受到老年病的折磨,几乎不再脱离他的安乐椅之后,她便一刻也不愿离开他;她不能总是读书报,动脑筋,因此感到有必要学些女红。她说:“女红是囚禁生活的消遣。”就这样,她以英勇的方式抑制了她的性格。这些默默无闻的斗争经常在我们眼皮底下完成,我们却想像不到它们的价值;在这种斗争中,她所做的远不止克服自己的性格,她连血液循环都已改变。我发现她瘦了,脸上褪去青春年华的娇艳色彩,它就像早晨的气息喷在果子上的一层薄霜,尽管未因太阳的热能而受到损害,但一遇到外部轻微的撞击就消失了。然而在这种带点病态的消瘦和过早的苍白面色中有种难以形容的妩媚。她这更加深沉、永远不可捉摸的目光,不再显得那么高傲,比从前越发忧郁了。她多变的嘴角,笑起来不再那么鄙夷,表情越发细腻了。当她跟我说话时,我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两个人;旧人和新人;我觉得她非但没有失去姿色,反而渐臻理想的完美。可是我听当时一些女人说,她“变了很多”,就是说,据她们看来,爱德梅已姿色大减。但是美就像圣堂似的,门外汉只看富丽堂皇的外表。艺术家出神人化的思想仅在遇到知音时才显示出来;绝妙佳作的每个细节都包含着一种灵感,凡夫俗子是看不出来的。我认为,你们的一个现代作家用别的词语说了这个意思,表达得更为透彻。至于我,爱德梅生平中没有任何时刻,我觉得她不如另外一个时刻美。即使在痛苦时,当美从物质意义上说似乎消失,她的美在我的眼中却神化了,转为一种新的精神的美,反映在她光辉的脸上。再说,我就艺术方面讲是天赋平常的;假如我是画家,可能我只会复制一个形象——充满我心灵的形象;因为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只有一个女人在我看来是真正美丽的,这个女人便是爱德梅。 我定睛瞧了她一会儿,她脸色苍白而又动人,忧郁而又宁静,活脱儿是孝顺的化身,力量受到爱的束缚。我接着冲了过去,扑倒在她脚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既没有发出叫声,也没有惊呼;但她伸出双臂把我的头一把搂住,久久地紧贴她的心口。从这种有力的拥抱中,从这种无声的欢乐中,我认出我们家族的血统,认出我的姐妹。好心的骑士惊醒了,臂肘支在膝上,屈身向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说: “好啊,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不见我藏在爱德梅怀里的脸孔;她把我推向他;老人既亲切又宽厚地用虚弱的胳臂拥抱我,感情上的冲动使他顿时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我让你们去想像向我提出的一大堆问题和我所受到的无限关怀。爱德梅对我来说是真正的母亲。这种自然流露的慈爱和信任具有无比圣洁的意味,在这整整一天中,除了我确实是她的儿子会有的想法之外,我在她身边不可能还有别的念头。 他们准备让神甫因我的归来而大吃一惊,为此而作的安排使我深受感动;我从中看到他衷心感到高兴的确实证据。他们叫我藏在爱德梅的绷架下,将她盖活计的大绿布罩在我的身上。神甫紧挨我坐下;我抓住他的双腿使他惊叫了一声。这是从前我经常跟他开的一种玩笑。当我突然推翻绷架,使所有的绒线球滚落在地板上,从我的藏身处一跃而起时,他的脸上有种十分古怪的喜惧参半的表情。 但我不再啰啰唆唆地向你们描述所有这些家庭生活的场面,我太容易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些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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