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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饥渴的唇,胜过千言万语;她匆匆解他衣扣的手,表露出和海洋一样古老的原始欲望。她将温热双唇印在他身上时,一声低哑的愉悦从她喉中喊出。 他深吻她,她呼吸加快,浑身颤动。她喊出他的名字,声音却被他的嘴盖住。 世界开始旋转。饥渴的欲望在嘲笑她的自制力,但她无力反抗,只知道她已亢奋到无法承受的地步。火从他的唇窜入她的血液,使她全身欲火中烧;同时,寒意如针头扎着她的肉。 似乎一次次将两人推向高峰,那里空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然后她突然坠落,坠入旋转的宇宙,坠入黑暗的大气层,最后倒卧在一片洒满欢乐碎屑的地面。她用力把眼睛张开,迎视他。 他的眼就像涂着黑漆的窗子,深不可测。还是老样子,艾莲黯然想,一点都没有改变。 约拿看到她身上的淤痕,自责不已。他以前再激动,也不曾弄伤女人,直到和艾莲在一起,才失去了控制。“对不起,”他说。 他疏远的语调使她心凉了半截:“我跟你一样,也有需要。”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我不该太粗鲁。”他抿着唇,心疼地看她胸前的暗紫色瘀痕。 “约拿,我不是瓷娃娃,一摔就破……我不要你太斯文。”她抚着他背上的半圆形伤口。“况且,你至少一星期不能脱衬衫。” 约拿一骨碌坐起,两手抚着脸:“你最好穿上衣服,我送你回家。” 她想抗议,又改变心意。她捡起内衣和鞋子——连衫衬裤已撕裂——走进浴室。不是浴室,是船头,她拉起拉链,提醒自己。约拿总爱取笑她,说她如果想做周末水手的老婆,就得学习使用航海术语。回她家途中,两人都没说话。到她家门口时,他突然塞给她几张钞票。 她一脸茫然。“这是干什么?”他的意思该不是……?不,他不会这么残忍。 “赔那件被我撕坏的内衣。” “哦,你是说连衫衬裤啊?赔什么赔,我很喜欢你那样做哩。” 他扬嘴微笑:“我也喜欢。我再买一件给你好了。” “你?”艾莲不禁莞尔,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走进女性内衣店的情景。“派你妹妹去买还差不多。” 约拿很少脸红,现在却连耳根子都涨红了。他安慰自己,如果出一次丑可缓解他们的紧张气氛的话,也值得了。 “这表示你对我的了解,实在有限。”他说。“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你当模特儿,把店里每件内衣穿遍,直到我选出最满意的一件为止。” “要是今晚的情形再发生一遍,我们恐怕会吃上妨害风化的官司。” 这次他的微笑从眼睛里散发出来,眼角瞇出了细纹。他的手掌滑下她纠结的头发。“要是今晚的情形再发生一遍,坐牢也甘愿。” 他俯看她,心想:从未见过像她这么美丽的女人。他渴望带她上楼,共度春宵。但是他不能,因为楼上唯一可用的卧房属于康米契。 “我得走了。”他的声音再度嘎哑。 “不进来喝杯咖啡?” 他摇头:“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那你呢?”他推掉其它工作,不是该回来为她工作?艾莲不愿承认,她真正想要的是他立刻回到她的屋檐下,她的生活,他的归属。 “我要开船出海几天。” “喔。”她想掩住失望,却掩不住。“回来后,会打电话给我吗?” 他很难启口。“不会。” “可是,我的房子怎么办?我们已经签了合约。”她无法承认她害怕失去他,为保护自尊,只好用房子当借口。 “我保证把工作完成,艾莲,但最好不要由我来做。” “可是我爱你啊。” “我也爱你,”他抚摸她颤抖的唇,“但这还不够。晚安,艾莲。” 他转身走下阶梯。她在门廊灯光下目送,直到他车灯消失于转角。她不由得打起哆嗦。 她走进屋里,抓起已开始枯萎的玫瑰花。厨房电话录音机的灯亮着,她立刻猜出谁打过电话来。她叹口气,按下键或。 “嗨,艾莲。”果然是米契。“我猜你一定加班到很晚,所以打电话到公司,却没人接听,你们的交换机大概晚上都不打开吧。终归一句,很遗憾没找到你。我要说的是,明天我将带爆炸性的消息回去……”停顿。“回去再详聊。我爱你,亲爱的,祝你有个好梦。” 听他口气,纽约之行必定很顺利,他只有在抢到新闻时才会这么兴奋。一定和出书有关,她准备就寝时,心里想着。可是当她躺在一楼客厅沙发,却愈想愈不对劲,米契所谓的爆炸性消息,一定不仅于一纸出书合约。他一定又要远离家园了,她知道,他会要求她一块走。有何不可?她自问。她不是曾经头也不回地追随他到黎巴嫩?问题是她根本不想去,她不喜欢离开家人,丢下工作和朋友,居住在漫天烽火,每天都有无辜儿童被杀的战区。她不喜欢去那里,不喜欢每当米契不见人影,她的胃就纠成一团的感觉。美国大学附设医院的医生曾经警告她,再不放松心情,25岁以前必罹患胃溃疡。 她曾尝试自我催眠、原生回债、想象等方式,皆不见功效。在医生的建议下,她开始运动。然而有一回她骑脚踏车经过报社,一颗炸弹在她身后轰然炸开。从此,运动计划停摆。 最后她试着借专心思考丈夫的工作狂热,以克服她的恐惧,却依然没效。只有在和米契做爱时,她才不会老想着:要是回美国就好了。可是,他们不可能整天都待在床上啊! 艾莲翻来覆去无法成眠,索性到厨房煮一壶咖啡,打开电台古典音乐频道,但萧邦音乐不具催眠效果,她又转换到通宵有现场直播的频道。 她在其它同样无限的孤独人的倾诉声中,端着咖啡杯在黑暗里静坐,想着无尽漫长的夜何时走到尽头。 从拉加第亚起飞的班机延误45分钟,但每分钟米契都觉得度日如年。他急着回旧金山向艾莲报告他的好消息;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次促膝长谈。他们要谈的是未来,他还不准备告诉她过去五年的梦魔,她也不会想知道太多痛苦的细节,他自己也害怕再去追忆。 飞机上升到三万尺飞行高度时,他的思绪飞到六年前他与艾莲第一次相爱的情景。六年了,却恍如昨日,恍如前世。他们两人都变了,距离也拉大了。他告诉自己,这种结果是不可避免的,当初他们一头栽入爱河,根本未深入了解对方。结婚头一年,他在外东奔西跑,也没时间建立稳固而永久的感情根基。 但他的生活便是如此,他从未欺骗过她,她当时也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真的了解吗?她年轻时是那么的天真浪漫,满脑子遐思,对他的爱慕几近崇拜。坦白说,他挺喜欢她毫无条件的奉献。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艾莲目前是经济独立的职业妇女,要她完全改变现状是不可能的。他怅然而叹。他和艾莲有好多事要谈,包括哈约拿。 米契在想他的情敌时,约拿正与艾莲的哥哥坐在甲板上喝咖啡。约拿的两只眼因失眠而布满红丝,出现黑眼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大卫问约拿。 约拿摸摸未刮的胡腮。“不知道。不过经过昨晚的相处,我认为情况不是太坏。” “她可能选择米契。” “她不会。” “你对她这么有把握?” “我对我们有信心。”约拿坚定地说。“这一点要让她自己去觉悟。如果逼她,她下半生可能要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明智中度过。我必须信任她,让她的直觉告诉她怎么做才是对的。她想回到我身边时,自然会回来,我不要她有半点保留。” “如果她不回你身边呢?” “那我只好绑架她,不让她下船,直到她改变心意为止。” 两个男人相视大笑,但笑得有点勉强。 艾莲在日光室等米契。他只需看她一眼,她的黑眼圈和颤抖的双手上的淤痕早已告诉他一切。显然她并未因他返家而喜悦。 “你还好吧?” 她微笑。“这问题该由我问你。” “我好得很。电视台要我再做一次健康检查,医生说我壮得像头驴。” “应该是壮得像头牛,倔强得像头驴。” 他的微笑短暂而迷人。“他们也这么纠正我。”他故作轻松,绷紧的气氛却像晨间浓雾般,弥漫在他们之间。 “我原来打算去机场接你,”她说,“可是你没告诉我搭哪一班飞机。” “没关系,电视台安排了车子送我回来。”他坐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她有点殭硬,但没挣扎。“我们应该谈谈。” 艾莲点头,一颗心仿佛跳上喉头:“是的。” “电视台派给我一项新任务。” “哦?”艾莲好奇地看他,“那出书的事怎么办?” 他嘴角泛着笑:“你是知道我的,艾莲,我不可能一整年乖乖坐在打字机前。” “可是你的故事应该让人知道呀,米契。你不是唯一的人质,其它人质仍在等待你的帮助,我们的帮助。” 他看到一团火焰在她眼底点燃,似曾相识。那不正是他对自己的工作的狂热,也是她当年对他的狂恋? “这你不用担心,亲爱的,”他说道,“我不会推卸责任的。”他深深地吸口气,记起囚禁期间遇到的其它人质。若不是他们,他早就崩溃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自私鬼,我知道我欠那些人一份情。但是请你相信我,艾莲,这项新任务不会与我的出书计划相抵触。” “他们派给你一个职位?”她猜测道。 “是的。不过我拒绝了。” “又拒绝了?” “是的。艾莲,你不是不了解,要我整天坐在办公室,不疯掉才怪。” 她当然了解。“要你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你也会疯掉。”她慢慢地说。 不错。他跟别人一样需要家庭、老婆和孩子,但是他更需要到外面世界闯荡,打探最新时局。他知道艾莲对这栋老房子的付出,她在这里会过得很快乐。可是尽管渴望与艾莲在一起,只要一想到要在可爱的旧金山,在她温馨的屋檐下度过余生,他就像快得上幽闭恐惧症一般,惊慌不已。 他再做个深呼吸,提出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这次你会跟我去吗,艾莲?” “不会。”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我不会跟你去。” 他不惊讶,却无法阻止自己不痛苦。“为了约拿?” “一部份是,但是……”她想到什么似的猛抬起惊愕的双眼。“你怎么会知道?” 米契耸肩。“你忘了吗?我是此地最顶尖的记者,随便一瞄,就看得出我太太跟别的男人在谈恋爱。” “你这样说不公平。我以为你死了,我一直不接纳别人,直到约拿走入我的生命——” “艾莲,”米契拨开她脸旁的发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不必解释,也不必道歉。” “我很愧疚。” 她红着眼眶的模样,在他心目中依旧是最美丽的。“愧疚是一种自我折磨的情绪,况且你也没什么好愧疚的。”他的声音变得粗哑。“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跟他在一起,你觉得快乐吗?” “快乐。”她深吸口气,大声重复一遍:“快乐。” 他的心在淌血,睑却挂着微笑。“那就好。希望那家伙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如果他敢对你不好,我不会对他客气。” 是的,她知道米契说到做到。她与米契的感情虽然变了,但至今还存在着,永远存在。这一点,约拿可否了解?她黯然自忖。“我真的爱你,米契。”她知道约拿不会同意她这么说,但她还是要把感觉说出来。 “我也爱你。”他给她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拥抱。“可是,在某些时候,光有爱是不够的。”他的话恰好与约拿的相呼应。 不知过了多久,艾莲才从他胸前抬起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新职务是什么?” “我现在是派驻中美洲的首席特派员。” “什么?”艾莲倏地站起。“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艾莲,至少不会拿中美洲开玩笑。” “无缘无故跑去那里做什么?” 又来了,每次他决定去某国禁区,她就哇哇大叫,好象他是要去自杀一样。以前他跟她吵,但这次只是笑笑,跟着站起。 “艾莲,我是记者,哪里有新闻就得往哪跑。现在中美洲局势不太稳,发生了很多事。” 她盯着他,知道要说服他是不可能的。“你会没命的。” “绝对不会。”他将她两手握入掌中,眼中的笑意消失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因为我们的差异太大。可是我实在太爱你,一时没看清这个事实。” “我也一样。” “你知道我最伤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泪水不断从她眼眶滑落。 米契为她拭泪,自己也红了眼眶。“我们没有机会白头到老,只能将破碎的梦,藏在回忆的天堂里。” “你不会老。”她微笑道。到现在,她才体会得到温蒂送小飞侠回不老国时的心情。“因为你拒绝长大。而你说的碎梦天堂,是永远不会再破灭的。” “也许你说得对。”他后退半步。“我明天要启程,今晚想跟妈聚聚。” 米契在改装成卧房的育婴室内,依依不舍地做最后一次巡礼。如果康米契不是康米契,或许会给约拿一些钱,叫他退出。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既无法改变,只好面对。他叹口气,拎起放在床边的衣箱。 艾莲在门口等他。一辆大轿车停在外面。“保重,”她强忍泪水。 他咧开嘴,纵然心已碎:“放心,我是无敌的。” 艾莲心想:真有趣,他竟然真的相信他是无敌的。 “祝福你,艾莲。” “祝福你,”她喃喃地说,“我每天都会看你的新闻。” “知道你在看新闻,我会很开心的。” 他低下头,在她额前印上一吻,然后离开。 夕阳西下,一道道金光射入旧金山湾。海鸥时而俯冲,时而振翅跃上悬崖。泊船轻荡。 艾莲看到约拿的船,心头大石方落。约拿跳下甲板,帮她提行李。 “请问船长,我可以上船吗?”她有点紧张。 “特准。”他伸出手臂,扶她上船。双脚踏上甲板的剎那,艾莲觉得好象回到了家。 “米契今天回来过,他明天要去中美洲报到。”她踌躇许久,终于开口。 约拿皱着眉,谨慎地看着她。“你有什么感觉?” 他愈平静,她愈紧张。“我认为愚蠢且不负责任,可是他已做了决定,就由他去吧。” “一个人去?” “是的,”她深呼吸,“约拿,你还肯娶我吗?” 他大步向前,深深望进她的绿眸。“我知道你深爱过米契,我也接受这个事实。既然我爱的是你,也爱曾经迷恋他、嫁给他、曾经为督促政府营救他而四处奔走的你。” 艾莲顿时全身放松,扑进他怀里:“我爱你。” 约拿将她抱紧:“再说一遍。” “我爱你,”艾莲笑着捧起他的脸,“我爱你。”她凑上她的唇。“爱你。”她喘不过气地一再重述。“下半辈子我们永远相爱,为你生儿育女——” “等等,”约拿稍微拉开他们的距离,以看清她的脸。“你要说我老古板也无所谓,不过你既然要替我生小孩,不是应该先和我举行一场婚礼吗?” “尽速举行。不过现在……”她已先吻为快。 约拿将她抱进舱房,两人用颤抖的手为对方解除束缚,立刻投入再度结合的欢愉。 天色已暗,满足的人儿安详地躺在彼此的怀抱。 “你好安静。”约拿说。 “嗯” “在想什么?” “想东想西。”当她的目光捕捉到依然挂在门边的结婚礼服,心中的踏实感是平静的,同时也是兴奋的。 “是好事吧,我想。”约拿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 他们办到了。她已跟往事道别,现在是重新开始的新契机。她已等不及与约拿一起向他们的人生迈进。 她微笑着,仰睑接受他的吻:“最好的事。” (全书完) ------------------ 网站 浪漫天地 制作 扫描 & OCR: dreamer 排校:毛毛 转载请与浪漫天地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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