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电视从来没有象这个星期这么风光过,星期天的教皇遇刺事件被各家电视网、有线电视台、公共广播服务公司报道了数十上百次,星期二特蕾莎·肯尼迪的被害更是被不厌其烦地重复了无数次,她被枪击抛向跑道上空的身影仿佛永远也不消失。
  雅布里的脸,象沙漠上的老鹰,盘旋在人质上空,也飞进了每个美国家庭,他成了晚间新闻中神秘莫测的恶魔,象一个无休止柬绕着的美国的梦厦。数以百万计的慰问信函涌向了白宫,在所有美国的大城市里,都有戴着黑纱的市民出现在街头,所以当弗兰西斯·肯尼迪总统给沙哈本苏丹发出最后通牒的消息在星期三晚些时候被泄漏出来后,各个电视台热闹到了极点。成群的美国民众聚集在一起疯狂地欢呼雀跃,毫无疑问他们支持总统的决策。实际上电视记者在采访市民时,对一些人的凶残反应深感震惊,一般的呼声是“扔颗原子弹,炸死这些杂种”。终于从电视网的最高行政阶层传下命令来,叫停止报道街上的情况,停止采访。这道命令最先出自劳伦斯·塞拉丁,他已经和其他新闻巨头设立了一个协调组织。
  在白宫,弗兰西斯·肯尼迪再没有时间为他的女儿悲伤,他忙于用热线与各国首脑联系,向他们保证他并没有在中东的领土要求,他请求他们给予合作,而且使他们明白他自己的立场是不可改变的;美国总统摧毁但克的命令绝不是说大话,如果沙哈本苏丹胆敢不遵守最后通牒,整个沙哈本会被夷为平地。
  阿瑟·韦克斯和勃特·奥迪克,连同吴里布大使,已经乘一架还没有用的民航工业的最新超速喷气客机飞向了沙哈本。阿德布拉德·格雷情绪激动,手忙脚乱地努力想把国会拉到总统一边来,但一天下来他知道他是无能为力了。尤金·戴西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个内阁成员送来的便亟以及军方送来的各种报告,为了避免他手下人为一些小事打扰他,他耳朵上挂了一副袖珍收录机的耳机,让他们望而却步。克里斯蒂·科利忽隐忽视,忙于神秘的差使。
  托马斯。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和阿尔弗德。金茨众议员整个星期三不断地和其他议员们会晤,商讨弹刻肯尼迪的行动。苏格拉底俱乐部给所有他们控制的议员都打了招呼。不错,是得承认宪法中关于国会是否可以指定自身为申诉弹劾总统的机构的表述,有些含糊不清,但是情势迫切要求这样一个激烈行动——肯尼迪给沙哈本的最后通牒显然是基于个人情感而不是国家利益。
  星期三晚些时候就确立了联合阵线,参众两院各自勉强凑足了三分之二的票数,准备在肯尼迪炸毁但克的限期的几个小时之前,召开两院联席会议。
  兰姆勃蒂诺和金茨一直保持向阿德布拉德·格雷通报事态的发展,他们希望他能劝说弗兰西斯·肯尼迪放弃他对沙哈本的最后通谋,阿德布拉德·格雷告诉他们总统不会这么干。然后他把这一切都向弗兰西斯·肯尼迪作了汇报。
  弗兰西斯·肯尼迪说:“奥托,我想你和我,克里斯。戴西晚上一起吃饭,定在十一点,别打算马上回家。”
  总统和他的助手们在肯尼迪喜爱的黄厅用了餐,厨师和仆人一下子忙了许多。平常肯尼迪的饭很简单,一小块烤牛排,一盘切得很薄的西红柿,然后是咖啡和各种不同味道的水果馅饼,这次给克里斯蒂他们几个另上了一盘鱼。但每个人都没吃几口。
  肯尼迪显得极其轻松,其他人倒很尴尬,他们象肯尼迪一样胳膊上戴着黑纱,白宫里包括仆人在内每个人都戴着一样的黑纱,克里斯蒂觉得这象个陈旧的风俗,他知道是尤金·戴西下命令让大家这么做的。
  “克里斯蒂,”肯尼迪说,“你把那件事跟大伙儿讲讲,我想是时候了,但不要着急做别的。不要做记录。”
  “我们遇到了个麻烦事儿,”克里斯蒂说,他大致上把那起原子弹恐吓事件说了一遍,他告诉大家那两个年轻人在律师的建议下拒绝开口。
  阿德布拉德·格雷不相信地说:“在纽约市理放了一颗原子弹?
  开玩笑!这玩意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出来的。”
  戴西问:“你敢肯定他们确实理放了一颗原子弹吗?”
  克里斯蒂说:“我认为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他相信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但他不愿意告诉他们。
  “你准备怎么办呢?”戴西说。
  “我们派出了一些核搜索队,”克里斯蒂说,“不过时间是个问题,”他径直对肯尼迪说:“我仍然需要你的签字授权审讯小组使用那种叫PET的医学仪器。”他解释了一番《核武器控制法案》第四部分的内容。
  “不。”弗兰西斯·肯尼迪说。
  总统的拒绝使他们都大感意外。“我们不能错过万一,”戴西说,“签个手令吧。”
  肯尼迪笑笑说,“政府官员对个人头脑的侵犯是个危险举动。”
  他停了一下说,“我们不能仅仅出于怀疑就牺牲公民的人权,特别是象这两个小伙子这样有潜在价值的公民。克里斯,你能进一步证实时,再来问我。”然后他对阿德布拉德。
  格雷说:“奥托,给克里斯蒂和戴西讲讲国会的情况。”
  格雷说:“他们玩的把戏是这样的,他们已经知道副总统不签署弹劾你的声明,这是第二十五条修正案所要求的,但是有足够的内阁成员签了名,所以他们仍将采取行动。他们准备指定国会本身作为修正案所要求的申请弹劾你的机构,星期四晚些时候他们召开会议投票弹劾你,只是为了在一段时间内禁止你插手有关人质的谈判。他们的论点是你女儿的死给你造成了很大压力。”
  “一旦你被解职,国防部长就收回你轰炸但克的命令,在你被罢职的三十天内,他们指望勃特·奥迪克能说服苏丹释放人质,苏丹几乎肯定会遵从的。”
  肯尼迪转身对戴西说,“下一道命令,禁止任何政府成员与苏丹接触,违者以叛国罪论处。”
  戴西轻声说:“在目前大多数内阁成员反对你的情况下,你的命令不可能得到执行,现在这时候你什么权力也没有。”
  肯尼迪轻声问克里斯蒂·科利:“克里斯,他们需要三分之二多数票才能把我免职,对不对?”
  “是的。”克里斯蒂说,“但没有副总统的签名,从根本上是违法的。”
  肯尼迪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有什么招儿吗?”
  克里斯蒂·科利的脑子里一霎时闪动了一下,弗兰西斯认为我能想出什么办法,但是是什么呢?克里斯蒂试探地说,“我们可以向最高法院起诉国会的行为是违法的。第二十五条修正案有些含糊其辞,我们可以申辩说,在副总统拒绝签名的情况下,国会以自身取代副总统作为申诉弹劾的机构,是恰好与修正案的思想反其道而行。我去跟最高法院打招呼,这样在国会投案之后他们就能作出裁决。”
  他看见肯尼迪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感到焦虑不安,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阿德布拉德·格雷担忧地说:“国会准备拿你的精神状况大做文章,他们不断提起在就职总统之前你失踪一个星期的事情。”
  肯尼迪说:“那不关别人的事。”
  克里斯蒂知道格里和戴西等着他开口,他们知道,在那一星期神秘的日子里,只有他一直和总统在一起,他说:“那个星期发生的事不会危害到我们。”
  弗兰西斯·肯尼迪说:“尤金,准备好文件,把内阁成员全部解职,西奥多·塔比除外,一旦解职书准备好了,我马上就签名。让新闻秘书在国会开会之前把消息发出去。”
  尤金·戴西做下记录,然后问:“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怎么办?
  也解职吗?”
  “不,”肯尼迪说,“他基本上是站在我们一边,他是迫不得已,别人都反对他。如果不是为了苏格拉底俱乐部的那些杂种的话,国会决不会这么卖力气。”
  克里斯蒂说:“我主持审讯了那两个小伙子,他们决定保持沉默,如果他们的律师想点办法的话,他们明天就会被保释出来。”
  戴西尖锐地说:“核秘密法案的条文上说你有权关押他们,你可以中止他们的人身保护权和其他民权。你一定知道的,克里斯蒂。”
  “首先,”克里斯蒂说,“如果弗兰西斯不签署使用医学手段审讯的命令,把他们关押起来还有什么用?再说,他们的律帅使用了保释权,如果我们想要拒绝,也必须先有总统中止他们的人身保护权的签名命令。弗兰西斯,作签署中止他们的人身保护权的命令吗?”
  肯尼迪向他一笑:“不,国会会拿它找我的麻烦。”
  克里斯蒂现在愈发拿准了,然而有好一会儿,他还是感到有点恶心,差点要发脾气,但他终于平静下来,他知道肯尼迪想干什么,他知道他不得不这样去做。
  肯尼迪吸了一口咖啡,他们吃完了饭,其实谁也没吃几口。肯尼迪说:“让我们讨论一下真正的危机,在四十八小时内我还会是总统吗?”
  阿德布拉德·格雷说:“取消轰炸但克的命令,把谈判交给一个特别小组去处理,国会就不会做出罢免你的行动。”
  “谁提的条件?”肯尼迪问。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和金茨众议员,”奥托·格雷说,“兰姆勒蒂诺是个真正的好人,金茨在政治事件上可是言必有行,他们不会要我们。”
  “好吧,这算是一种选择,”肯尼迪说,“这个办法,还有去高等法院,还有呢广戴西说:“明天在国会开会之前上电视,向全国人讲清这件事,民众会支持你,那样或许会让国会收敛一下。”
  “好的,”肯尼迪说,“尤金,和各大电视网的人疏通一下,我们有十五分钟就够了。”
  戴西轻声说:“弗兰西斯,我们走的是最可怕的一步,总统和国会势不两立,让民众采取行动,这可能会导致非常混乱的局面。”
  格雷说:“雅布里那家伙一定会看上好几个星期的笑话,这个国家象他妈一大堆狗屎。”
  克里斯蒂说:“有谣言说这间屋里的总统高级助理或是阿瑟。
  韦克斯准备在弹劾总统的声明上签名,无论是谁,现在该讲出来。”
  肯尼迪不耐烦地说:“那种语言都是无稽之谈,如果你们谁想这么干,你们应当先辞职。我知道你们,你们谁也不会出卖我。”
  吃完饭,他们离开黄厅到白宫另一头的小电影室里,肯尼迪告诉戴西地想和他们一起看看他女儿被杀害的现场录相。
  黑暗中听见尤金·戴西紧张地说:“电视现场报道现在开始。”
  刚开始电视屏幕上从顶到底象划满了一道道的黑条纹。
  然后屏幕突然发亮现出鲜艳的色彩,电视镜头集中在停卧在沙漠上的巨大的飞机上,然后镜头拉前,雅布里握着特蕾莎·肯尼迪走进舱门,肯尼迪再次注意到他女儿微微一笑,对着镜头挥手致意,她挥手的表情很奇怪,既是自信又是屈从,雅布里稍稍后退一点站在她身旁,然后就看见他右胳膊在动,看不见枪,枪沉闷地响了一声,一团紫烟象可怖的魔鬼袅袅升起,特蕾莎·肯尼迪的身体坠落了下来,肯尼迪听到人群的哭喊声,能辨别清那是悲伤、而不是欢乐的声音。然后雅布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朝上举着油光发亮的黑铁管枪,象一个斗剑士举着他的剑,但没有人为之欢呼。
  录相带就到此。尤金·戴西做了不少编辑、剪裁,有些画面没敢让肯尼迪看到。
  灯亮了,但肯尼迪依然一动不动,他重又觉得全身要垮下来,他四肢无力,身躯动也动不了。但他的头脑是清醒的,脑子既不震惊世不紊乱,他没有悲剧主角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他要和命运搏斗,和他的敌人搏斗,他要战胜他们。
  他不能让这些碌碌俗人击败他,他妻子死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力量同命运抗争,也无法指责错误的大意,但他女儿遭受邪恶的。
  人为的谋害,他却能报仇雪恨,这次他决不低头屈服,他要把悲苦和灾难还给这个邪恶的世界和他的敌人。
  他终于能把他的身体从椅子里抬起,他充满信心地朝围在身边的人笑笑。他达到了他的目的,他使他的最亲近和最有权的朋友一同承担痛苦和报复的风险,他们现在不那么容易反对他的行动。
  肯尼迪离开屋子,他的助手们却沉默木语地坐着不动,就象一股强劲的风被点燃,屋里弥漫着硫磺般的恶臭,在沙哈本沙漠上发生的那一幕恐怖悲剧的气氛,似乎愈发浓重可饰地侵入到了这间屋子内。
  现在谁也不愿说出的潜台词是,他们现在担心弗兰西斯·肯尼迪或许更胜于担心雅布里。
  最后阿德布拉德·格雷打破了沉默,“你们说总统现在是不是有点疯了?”他说。
  尤金·戴西摇了摇头,“没关系,也许我们都有点疯了,现在我们必须支持他,我们得赢。”
  赞得·阿纳柯尼博士小个子,大胸脯,气宇轩昂,看起来异常机警,他脸部目空一切的表情,实际上只是他自信的流露,他相信他比世上任何人都学识渊博。确实如此。
  阿纳柯尼博士是美国总统的医学顾问,身兼国家大脑研究院院长、核能秘密委员会医学顾问小组负责人等要职。
  有一次在白宫的一个宴会上,科利听到博士说,大脑是一架极其精巧复杂的机器,能产生出身体所需要的任何化学药物。科利头脑简单地想,那又怎么样?博士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个事实对人类文明所具有的意义,要比你们这些人在白宫里所做的任何事都重要得多。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只是十几亿美元的科研经费,这到底能有多少呢?大概只是一架航空母舰的钱吧?”然后他朝科利笑了笑,显示他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所以当现在科利走进博士的办公室,博士笑了。
  “啊,”阿纳柯尼博士说,“最后甚至连律师也来找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各自的哲学信条是直接抵触的?”
  科利知道阿纳柯尼博士想拿他律师职业开开玩笑,他稍感不快,人们为什么总是要故作聪明地挖苦律师?
  阿纳柯尼博士说:“律师们想方设法混淆事实,而我们搞科学的则是努力揭示它。”
  他又笑了。
  “大错特错。”科利笑着说,显示他也有幽默感,然后话题一转,“我是来讨主意的。
  我们遇到个情况,需要援用核武器控制法案做一项特殊的PET试验。”
  “你知道你得先拿到总统的签名指令,”阿纳柯尼博士说,“我自己在许多场合做过试验。不过,我要是为你做,那些人权活动家会揍我屁股的。”
  “我明白,”克里斯蒂说,然后他解释了一下有关原子弹事件和格里斯。蒂勃特被逮捕的情况,“没人以为真会有颗原子弹,但要是真有的话,时间就异常紧迫,而且总统还不愿签发命令。”
  “为什么?”阿纳柯尼博士问。
  “因为怕在操作过程中造成对大脑的损坏。”科利说。
  这使阿纳柯尼感到意外,他想了一下说:“造成显著大脑损伤的可能性非常小,也许不到十分之一,可能的危险是,偶尔会出现心肌梗塞,更罕见的情况下会出现完完全全记忆消失的副作用,完完全全的遗忘症,但即使那样他也不应该在这件事情上犹豫不决。
  我给总统送过一些说明材料,我希望他能看一看。”
  “他什么都看,”克里斯蒂说,“但我恐怕他不会因此改变主意的。”
  “糟糕的是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阿纳柯尼博士说,“我们正接近完成一项试验,用计算机测量大脑中的化学变化来判定一个人是否撒谎,其结果是制造一台水远不会出错的测谎器,这种新试验非常象PET,但不会再有那十分之一的损害大脑的危险,它是完全安全的。不过我们现在不能用,还需要进一步的统计材料消除一些疑点,才能符合法律规定使用的要求。”
  克里斯蒂感到很兴奋,“万无一失的测谎器?测试结果能被法院承认?”他说。
  “说到能否被法院认可,我不知道。”阿纳柯尼博士说,“从科学的角度讲,我们新的测谎试验经过计算机充分的分析和编排之后,可以象脱氧核糖核酸或手纹一样可靠。不过,这是一回事,把它应用到法律实践中去又是一回事。人权组织一定会拼死反对的,他们相信不能拿一个人做出于他不利的试验。再说让国会的人考虑考虑,让他们根据刑法做这样的试验,他们会怎么反应?”
  科利说:“我可不喜欢做这个试验。”
  阿纳阿尼开怀大笑:“国会是给自己判政治死刑。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我们的法律就是为了防止用拙劣的手段获得口供,然而,这已是科学,如何不用呢?”他停了~会,接着说,“那些大商人,或是做了亏。动事的丈夫、妻子又怎么办?”
  “真有点毛骨悚然。”科利承认说。
  阿纳柯尼说:“但那些古训又是怎么回事,象‘真理使你自由’,象‘诚实是最大的美德’,象‘真实是生活的要素’,一个人努力发掘事实不是他最大的理想吗片阿纳柯尼博士大笑,”我们的试验通过后,我敢打赌我们研究院的经费会被削减。”
  克里斯蒂说:“这倒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们装饰法律。我们可以特许在重大刑事案件中采用你们的试验,同时严格限制应用的政府部门,象严格控制毒品和军火买卖一样。
  所以如果你能在科学上证实你的试验,我就能通过立法。”他转而问道:“那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准确运转的?”
  “新的PET测试仪?”阿纳柯尼说,“这非常简单,不受任何皮肉之苦,不要做外科手术,没有明显的疤痕,只需注射少量化学药品,通过血液进入大脑,药品促成脑理化学变化。”
  “哼,听起来象是巫术,”克里斯蒂说,“应该把你和那两个玩物理学的小伙子关在一起。”
  阿纳柯尼博士朗声大笑,“这毫不相干,”他说,“那些家伙想惹是生非,而我是致力于研究科学事实,人怎样思想,怎样感觉。”
  但即使阿纳柯尼博士也知道人脑测谎器的试验会在法律上造成很大麻烦,“这也许是我们时代医学史上最重要的发现,”阿纳柯尼博士说,“想想如果我们能读懂人脑,你们这些律师就全得失业了。”
  克里斯蒂说:“你真的认为有可能弄明白大脑是如何动作的吗?”
  阿纳柯尼博士耸耸肩,“不,”他说,“如果大脑是那么简单,我们早就不费吹灰之力弄明白了。”他朝阿纳柯尼做个鬼脸,“就象‘第二十二条军规’,我们的头脑永远赶不上头脑本身,正因为如此,无论有什么样的变化,人类永远不过是种高级形式的动物罢了。“他似乎对这个事实兴奋不已。
  他有一会变得心不在焉,“你知道,凯斯特勒有本书,叫《机器中的魔鬼》,人其实有两个头脑,一个是高度文明的头脑,你注意到没有,人类头脑深处有些解释不清的邪恶?
  就象‘机器中的魔鬼’,这是毫无用处的邪恶吗?”
  克里斯蒂说,“给总统打电话讲讲PET试验的内容,试试说服他。”
  阿纳柯尼博士说:“我会这么做的,他也真是太菩萨心肠了,整个过程不会伤那两个小孩一根毫毛。”
  那个说有一名白宫高级助理准备在弹劾肯尼迪的声明上签名的谣言,在克里斯蒂·科利的头脑中发生了警告信号。
  尤金·戴西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三位秘书围着他记录向他个人的工作班子下达的行动命令,他戴着袖珍放音机的耳机,但声音给关上了,他平常幽默开朗的脸显得十分严峻,他抬头看见不速之客,说道:“克里斯,你来得太不凑巧了,这会儿可不是你到处打听闲事的时候。”
  克里斯蒂:“尤金,少跟我逗乐子,到底是怎么弄的,每个人都好奇地想知道谁是总统顾问班子中的叛徒,就是说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知道,而我是最应该知道的人。”
  戴西打发掉了他的秘书,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戴西对克里斯蒂笑笑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手中有联邦调查局,秘密勤务局,那么多的窃听情报装置,还有数千名国会不知道你在给付钱的特工,哪件事你不知道?怎么现在一下子变得茫然无知呢?”
  克里斯蒂冷冰冰地说:“我知道的是你每周操两次婊子,你养着一些舞女,和她们在杰萝琳办的饭店的公寓里幽会。”
  戴西叹口气说:“原来是这样,那就对了。那个租给我公寓房子的政治掮客来见我,他倒没有太无礼,没有直截了当地威胁,但言下之意很清楚,要么签名,要么我那一点点不检点的事就会遍布报纸、电视。“戴西大笑,”我真不能相信,他们怎么会这么愚蠢。”
  克里斯蒂说:“那你怎么回答的?”
  戴西笑笑说:“我把那人的名字从我的‘朋友’名单上划掉,不准他再见我,而且我告诉他我要给我的老伙计阿纳柯尼。科利他的名字,把他列为危害总统安全的潜在危险分子。后来我告诉了弗兰西斯,他告诉我把这事忘掉拉倒。”
  戴西说:“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他是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成员,我们的老朋友马丁,‘拿去用吧’芝特福特。”
  克里斯蒂说:“他不至于那么傻乎乎的。”
  “对,他不傻,”戴西气汹汹地说,“谁也不傻,但到他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就开始变蠢了,当副总统拒绝签弹刻声明之后,那伙人就狗急跳墙。再说,你说不准什么时候谁会垮下来。”
  克里斯蒂仍然不大高兴,“但他们知道你,他们应该知道你这表面的和事借其实是个强硬分子。我目睹过你采取行动,你原来是美国最大一家公司的大老板,仅仅在五年之前你还把国际商用机械公司给吃掉了一块。他们怎么会拿定你会屈服呢?”
  戴西耸耸肩,“每个人都觉得他比其他人更坚强,”他顿了一顿,“你以为你是这样,虽然你不公开宣传;我也是,韦克斯、格雷也是这样。弗兰西斯不这么想,但他却是最坚强的,我们得小心弗兰西斯,我们得小心他变得不那么坚强。”
  克里斯蒂·科利打了个电话给杰萝琳。阿尔巴尼斯。杰萝琳拥有华盛顿特区最出色的一家餐馆,自然就叫杰萝饭店,饭店有三个大餐厅,中间被一个休息室酒吧间隔开,国会的共和党人聚集在一个餐厅,民主党人在另一个,行政部门和白宫的人在第三个里,各党派一致的意见是这里的饭菜精美,服务一流,而且女主人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女性之一。
  二十年之前,杰萝琳受雇于一个专在国会为银行业游说的政治捐客,那时她三十岁。
  她被老板介绍给了马丁·芝特福德,芝特福德当时还没有获得那个“拿去用吧”的绰号,但严然已是一个冉冉升起的金融界明星。马丁·芝特福德被杰萝琳的聪颖、活泼,敢于冒险的劲儿给迷住了,他俩搞了五年的关系,但并没有影响各自公开的生活,杰萝琳继续做她的国会的政治游说家。政治据客这行职业并不象人们一般所想的那么容易,远要复杂得多,这需要具备高度的管理才能,做大量的研究工作。出乎意外的是,杰萝琳发现自己最派用场的本领却是陪那些政客打网球,她在大学期间曾得到过网球比赛的冠军,这一点成了她最重要的资本。
  作为银行业在国会的主要院外游说家的对手,杰萝琳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收集大量的金融材料送给国会财经委员会的有关专家,以企望通过有利于银行投资业发展的议案。有时候在召开一些会议时,她在为众议员、参议员们设置的宴会上常常扮演女主人的角色,她感到非常惊讶的是,这些平素温文尔雅的立法议员们在私下场合变得粗鲁不堪,他们就象是一群吵吵闹闹的淘金工人,无节制地酗酒,唱淫秽歌曲,疯疯癫癫地摸摸她的屁股,她对他们的淫欲又惊吓又刺激,自然而然地,这种关系发展成了她和一些年轻的、比较亲近的议员们的私通和幽会。往往总是借着开会的名义,她和他们去巴哈马群岛,去拉斯维加斯,甚至有一次去伦敦参加一个世界各国的经济顾问会议。这都既不是为哪个议案拉票,也不是为调查某个诈骗案。但如果有哪个议案悬而未决,只要象杰萝琳这么漂亮的姑娘依循惯例递上一大摞知名经济学家写的厚厚的材料,那十有八九这个搁浅的议案会被通过的。
  就马丁·芝特福德如是说:“关系愈密切,哪个议员也不会投票反对前一个晚上还和他在一起的姑娘。”
  正是芝特福德教她欣赏美味人生,他带她去纽约的博物馆,去汉普顿结交富商和艺术家,这里有富豪世家和暴发户,有著名记者和电视节目主持人,有写纯文学的大作家和流行电影的编剧,仅靠一张漂亮脸蛋在这里并不能掀起多大的波澜,不过作为一个不错的网球手给她增加了不少露脸的机会。
  杰萝琳与男人们的情爱关系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更因为她的网球球技才得以确立的,政治家也罢、艺术家也罢,通常男人打打网球仅仅就是为了借机和漂亮女性呆在一起消磨时间。在混合双打中,杰萝琳一示她姣好的胳膊腿儿,看着男人们争风吃醋,她很容易就与球件确立了关系。
  但渐渐容颜衰去,人老珠黄,杰萝淋到四十岁还没有结婚,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但她以前游说过的国会议员都是些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毫无吸引力。
  马丁·芝特福德倒是巴不得提拔她在银行高级职员中混个闲职,但经历了华盛顿丰富多采的生活之后,到银行去就显得乏味多了,远不及和那些在公开场合吹大牛皮不脸红、淫荡放肆不害臊的议员们在一起有意思。还是艺特福德想出了个招儿,他也不想让她成天跟电脑、文件打交道而失去她,在华盛顿杰萝琳装饰豪华的公寓是他在繁重公务之余理想的憩息地,芝特福德于是想出个主意,觉得她不妨开办一家饭店,为政客们提供一个聚会的场所。
  资金是以五百万美元贷款的形式由美国斯特林基金会提供的,这是一个代表银行利益的院外游说集团。饭店是按杰萝琳的特殊要求建成的,她要使它成为华盛顿政治人物之家,一个独一无二的豪华俱乐部。在国会开会期间,许多议员远离家人,杰萝琳饭店就成了他们消磨一个个孤独之夜的场所。除了三个大餐厅,以及休息室、酒吧,饭店里还有一个摆满美国和英国出版刊物的阅览室,一个棋牌游艺室。然而最终的诱惑在于饭店的客房公寓,共有三层,二十套客房,全被国会政治据客包租一空,他们转向“租”给议员或政府里的重要官僚,搞秘密交易。杰萝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掌管着钥匙。
  杰萝琳真服了这些议员,公务繁忙之至,却有时间寻欢作乐,乐此不疲,而且越是那些家有妻室、儿女成群的老头子,劲头越足。
  杰萝琳最喜欢看,同样是这些参、众议员,气宇轩昂、雍容安详地出现在电视上,大讲特讲道德条律,谴责吸毒行为和放荡生活方式,强调传统价值观念的重要性,她从不真觉得他们虚伪。不管怎么说,为国家献出如此之多时间和精力的男人,应该受到额外的照顾。
  她不喜欢那些高傲自大、沾沾自喜、嘴巴甜蜜蜜的年轻议员,她喜欢老家伙,老牌参议员,阴沉着脸,一副痛苦扭曲的模样,在公众场合从来不苟言笑,却至少一个星期要有两次和光屁股的年轻模特儿泡在一起。还有金茨众议员,身上疤疤拉拉象一台老破车,脸丑陋不堪,以至于整个国家都相信他是正直的。在私下他们全都不堪一看,用衣服遮遮挡挡,但他们就是吸引她。
  几乎没有女议员光顾饭店,更不用说她们从来也没租过公寓套房。女权主义没有走这么远。杰萝琳张罗她在艺术界的女性朋友,漂亮的演员、歌女、舞女不时来吃顿饭,以弥补这个缺陷。
  如果这些漂亮娘们和位居要职的美国人民的公仆搭上了关系,这丝毫不关她的事,但是当白宫办公室主任、大胖子尤金·戴西让杰萝琳给他一套客房钥匙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并不是说尤金没有多少他自己任意支配的时间——他顶多是午餐后在公寓里呆上两三个小时——而是他是个有来头的大人物。杰萝琳并不象给尤金租房子的那个政治据客那么天真,抱什么幻想,戴西不会受人影响改变什么政治决策,木过,至少他偶尔会让政治说客打个电话到白宫,以此给他们所要游说的议员留下深刻印象。
  杰萝琳和马丁·芝特福德聊天的时候,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他。不过两人都明白,在他们俩之间交流的这些情况绝不能用到任何一种目的上,当然不能做任何形式的讹诈,要不然会给饭店带来灾难性后果,饭店的主要目的是增进友好气氛,同时为政治捐客提供一个向议员们吹风的场所,要知道饭店的帐单都是由这些政府掮客支付的。饭店是杰萝琳主要生活收人来源,她当然不能允许有危害到饭店的事情发生。
  所以当在午餐和晚餐之间这段几乎无人光顾的时间里克里斯蒂·科利走进来时,杰萝琳大吃一惊,她在她的办公室接待了他。虽然科利不怎么常来杰萝饭店,并且从不订用楼上的客房,但杰萝琳喜欢他。她并不感到忧虑,她知道他抓不到她什么把柄,即使有什么丑闻,不管记者们怎么迫根问底,不管那些姑娘们如何说,她都毫无瓜葛。
  她先拉拉杂杂询问了几句,谋杀、劫机,她说这些事情一定够让他操心的了,她表示关切。她小心翼翼地说,以免让他以为她在钓什么内部情报。科利道了谢。
  然后他说:“杰萝琳,我们认识很长时问了,为了你的安全,我想提醒你,我知道我要说的会使你感到吃惊,我也是这样。”
  哎呀,他妈的,杰萝琳想,一定是什么人给我惹麻烦了。
  克里斯蒂·科利继续说:“有一个给金融界服务的政治据客是尤金·戴西的朋友,他想捉弄尤金,让他签署一个对肯尼迪总统非常有害的文件,他威胁尤金他在这儿租用你的公寓的事儿会被公诸于众,从而会毁掉他的前程和婚姻。‘科利摇头大笑,”上帝,谁居然会想尤金有能力于那事。见他妈的鬼,谁知道呢,我们都是常人。”
  杰萝琳没有被克里斯蒂的玩笑话糊弄住,她知道她必须非常小心,要不然她一生的努力可能会付诸东流。科利是美国司法部长,他是个危险人物,名声在外,尽管她有马丁。
  芝特福德作靠山,但科利要是找起她的麻烦来她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说:“我跟这些事全都不相干。我是给过戴西楼上公寓的钥匙,但见鬼,这是饭店的服务内容,这里没有任何方面的记录,谁也甭想抓我或戴西的把柄。”
  “当然,我知道这个,”克里斯蒂说:“但你明白吗?那个政治掮客根本没这个胆量自找这样的麻烦,是上边有人指使他怎么去做。”
  杰萝琳不安地说:“克里斯蒂,我发誓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事,我不会把我的饭店推入危险境地,我不至于那么傻。”
  “我知道,知道。”克里斯蒂打消她的忧虑,转而又说:“不过你和马丁是挺长时间的好朋友了,你也许在跟他随便聊天的时候提起过。”
  这一下杰萝琳深感恐惧,她突然失在了两个强人的纷争之中,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离开这个竞技场,而且她知道这种时候最糟糕的事就是撒谎。
  “马丁决不会这么傻,”她说,“干什么敲诈勒索的事儿。”这么一说,她既承认了她给马丁讲过,又可以在别的场合否认她完完全全坦白过。
  克里斯蒂仍然示意她宽心,他看出她还没有猜出他的真实来意。他说:“尤金·戴西告诉那个政治掮客去操他妈。然后他告诉了我这事,我说我会料理的。当然他们不能赶戴西下台,否则就会连累到你,因为是这样,你以为你这个地方固若金汤,但我会来捣乱的,你得说出所有住过公寓的国会议员,让咱们弄出一大堆丑闻。你那个老朋友不过是希望戴西乱了马脚,但尤金看破了这一点。”
  杰萝琳仍然不相信。“马丁不会撺掇人搞这种危险行为。他是银行家。”她向科利笑笑。克里斯蒂叹口气,决定他得来点硬的。
  “听着,杰萝琳,”他说,“大概用不着我提醒你,老‘拿去用吧’马丁并不是你说的呆头呆脑、老老实实的银行家。他这辈子有几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他要是老实巴交的就挣不到那数十亿元钱,他以前做了不少手脚。”他顿了一下,“这会儿他又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给他和你带来麻烦。”
  杰萝琳轻蔑地摇摇手,“你自己说你知道,不管他到底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不错,”克里斯蒂说,“我是这么说,但马丁那小子我得留心,我要你帮我忙对他留点神。”
  杰萝琳毫不动摇,“见鬼去吧,”她说,“马丁待我一向不薄,他真够朋友。”
  克里斯蒂说:“我不是说让你做好细,我对他的买卖、私生活情况一概不感兴趣,我要求你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你知道任何事,或任何他要做反对总统的事,给我打个招呼。”
  “啊,去你妈的,”杰萝琳说,“赶快滚出这地方,我要准备晚餐了。”
  “没问题,”克里蒂斯和言善语地说,“我走。但记住这一点,现在我是美国的司法部长,这是关键时刻,交我这样一个朋友没什么害处。你自己拿主意吧,到时候给我送个信号,没人会知道的。脑子精明些。”
  他离开了。他达到了他的目的。杰萝琳也许会把这次见面告诉芝特福德,这样好,能使芝特福德收敛一点;或者她不告诉他,到时候一有事她会告发。怎么走他都不会输掉。
  司机失掉了警笛,他们缓缓穿过了“先知”官邪中的一个个大门。克里斯蒂注意到圆形的汽车道上停着三辆豪华大轿车,奇怪的是司机没有在外面抽烟,而是各自坐在车里,端握着驾驶盘,另外每辆车守着一个穿制服的大个子。克里蒂斯一眼认出了他们,是保镖。
  这么说“先知”有重要客人,这一定是老头头急急忙忙把他召来的原因噗。
  管家在等着迎接克里斯蒂,把他领进一间会议室模样的起居室,“先知”躺在轮椅里等着他,桌子周围坐着四个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成员,克里斯蒂见到他们感到意外,给他最新的报告说这四个人全在加利福尼亚。
  “先知”开动他的轮椅到桌子首位,“你得原谅我,克里斯蒂,我稍稍骗了你一下,”他说,“我觉得在这危急关头你见见我的朋友们非常要紧,他们急于和你谈一谈。”
  仆人在桌上摆上了咖啡和夹心饼干,还有酒,桌子底下有个按钮,“先知”用来招呼仆人,苏格拉底俱乐部的人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了。马丁。艺特福德点燃一支大雪茄,解开他的领子,放松领带,他看起来有点神色严峻,但克里斯蒂知道,这满脸的严肃常常是为了掩盖内心的不安而肌肉紧张的缘故。
  他说:“马丁,尤金·戴西告诉我你那些政治据客今天给他出了一肚子坏主意,我希望你与此事无关。”
  “戴西总是能化险为夷,”芝特福德说,“否则他就做不了总统办公室主任。”
  “当然,他有这本事,”克里斯蒂说,“他用不着我给他出主意解决这事,不过我能帮他一把。”
  克里斯蒂看出“先知”和乔治·格林维尔不知他所云,但劳伦斯·塞拉丁和刘易斯。
  莫切笑了。
  莫切急忙说:“这鸡毛蒜皮的事,跟我们今天晚上的会议无关。”
  “那么叫我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克里斯蒂说。
  塞拉丁平静地回答了他,他惯于主持会议,“目前是个非同寻常的时刻,”他说,“我认为甚至可说是个危险关头,所有富有责任心的人都应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在座所有人都赞成中止肯尼迪总统三十天的权力,国会明晚召开特别例会进行表决,杜波里副总统拒绝签名使得事情变困难了些,但不是不可能,你作为总统的私人助理如果能签的话就帮了大忙。这就是请求你做的事情。”
  克里斯蒂十分吃惊,竟不能作答。“先知”插话说:“我赞成。
  这个问题还是不由肯尼迪处理的好,他今天的举动完全是出于个人报复的私念,没有一点理性可言,这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克里斯蒂,我恳求你听听这些人的话。”
  克里斯蒂不慌不忙地说:“这不可能,”他矛头直指“先知”,“你怎么会参预这件事情?你,还有这些人,怎么会跟我作对?”
  “先知”摇摇头说,“我不是跟你作对。”
  塞拉丁说:“他不能因为个人的不幸就这么摧毁五百亿美元。
  这不是民主所允许的。”
  克里斯蒂重又变得镇静起来,他以理智的口吻说,“这不是真实情况。弗兰西斯·肯尼迪经过深思熟虑,他不想让劫机分子把我们拖上几个星期,任凭他们戏弄美国,任凭你的电视网,塞拉丁先生,凑热闹忙乎个不停。基督在上,他们杀死了天主教教皇,他们杀死了美国总统的女儿,你们现在却想跟他们谈判?你们想放掉暗杀教皇的凶手?你们称你们自己是爱国者?你们说你们担心这个国家?你们这一帮虚伪透顶的家伙。”
  乔治·格林维尔第一次开口说:“其他人质怎么办?你愿意牺牲他们?”
  克里斯蒂不加思索地回去说:“是的。”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认为总统的办法是把他们活着弄出来的最佳方式。”
  格林维尔说:“勃特·奥迪克这会儿在沙哈本,你知道,他向我们保证他能劝说劫机者,还有苏丹翻译剩余的人质。”
  克里斯蒂轻蔑地说:“我亲耳听他对美国总统保证说特蕾莎。
  肯尼迪不会受到伤害,但她现在死了。”
  塞拉丁说:“科利先生,我们可以在这些细小的问题上争个没完,直到世界毁灭。我们没有时间。我们希望你能加入到我们中来,使事情变得容易一点,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该做的事一定会做的,这一点我敢向你打保票。不过,干嘛要造成这么大的不和呢?
  为什么不在为总统服务的同时我们一起做点事情呢?”
  克里斯蒂冷冷地盯住他,“别在我面前放屁,我告诉你,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对这个国家有一定的分量,不合法的分量,一旦这次危机过去之后,我的部门将会对你们所有人进行调查。”
  格林维尔叹了一口气。年轻人的粗暴、冷漠和火气在他这样上了年纪、他经沧桑的人看来不免乏味。他对克里斯蒂说:“科利先生,我们都非常感谢你的光临,我希望我们不要由此结下私仇,我们都是为了国家。”
  克里斯蒂说:“你们是为了使奥迪克省下他的五百亿美元。”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并不真抱希望拉他人伙,这仅仅是威吓,也许指望他能保持中立。他还感受到了他们的恐惧,他们恐惧地,他有权,更重要的是,他有意志力。只有一个人本来可以警告这些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就是“先知”。
  他们都默不作声。然后“先知”说道:“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你得赶回去。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事情的进展,保持联系。”
  “先知”的出卖刺痛了克里斯蒂,他说:“你应该早告诉我。”
  先知摇摇头,“那你不会来。我也无法使我的朋友们相信你不会签,我得给他们一个机会。”他停了一会儿,对克里斯蒂说:“我送你出去,‘驰把轮椅摇出了屋子,克里斯蒂跟在后面。
  克里斯蒂走出房间之前,转身对苏格拉底俱乐部的人说:“先生们,我恳求你们,不要让国会那样做。”面对他这样严厉的威胁,没人再吱声。
  站在通往门庭的楼梯斜坡上面,“先知”刹住了他的轮椅,周围只有他和科利,他抬起头,显得十分衰老,灰褐色的皮肤皱皱巴巴,他对克里斯蒂说:“你是我的教子,我的财产继承人,所有这一切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不过听点我的告诫,我爱我的国家,我察觉你的弗兰西斯·肯尼迪是个极大的危险。”
  克里斯蒂·科利头一次对这个他一向衷爱的老人感到怨恨,“你和你们的苏格拉底俱乐部把弗兰西斯通到了绝境,”他说,“你们这些人才是个危险。”
  “先知”审视着他,“但他看起来并不十分上心,克里斯蒂,我求你不要草率行事,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救药,我知道你有很大的权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有你的聪明才智,我知道。但不要开历史的玩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克里斯蒂说,他现在急着要走,在回白宫之前他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先知”叹息道:“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仍然爱你,你是我在世上唯一活着的亲人,只要我有口力气,我不会让任何事情对你不利,打电话和我保持联系。”
  即使在火头上,克里斯蒂还是能感到他对“先知”的感情,他挥挥手说:“算了,这只是政见的不同,我们处这么长时间了,别担心,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先知”对他困难地笑笑,“还有,等这一切过去之后,如果我俩还活着的话,别忘记我的生日晚会。”
  克里斯蒂看到“先知”老泪纵横,他吃了一惊,走上前去吻了一下那张干枯、冰冷的脸。
  克里斯蒂·科利的最后一站是到关押格里斯和蒂勃特的地方秘密审讯他们,他回到白宫时已经挺晚了。
  他直奔阿德布拉德·格雷的办公室,但秘书告诉他格雷现在正在和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在一起开会。秘书看起来象受了惊吓,她听到小道消息说国会准备驱逐肯尼迪总统。
  克里斯蒂说:“给他挂电话,告诉他事关重大。你到卫生间呆一会儿,我用一下你的桌子和电话。”
  格雷接到电话,以为是他的秘书,“有什么要紧事?”他说。
  克里斯蒂说:“奥托,我是克里斯。听着,刚才苏格拉底俱乐部的几个人劝我签署那份罢免书,还有人拿戴西和那个舞女的事威胁戴西,让他也签,我知道韦克斯已去了沙哈本,所以他不会签那份申诉书。你会签吗片阿德布拉德·格雷油腔滑调,“真好玩,刚刚有两位先生在我的办公室让我签,我已经告诉他们我不会,我告诉他们总统助理班子里没人会签。我觉得没必要问你。”他的声音里露出讽刺的腔调。
  克里斯蒂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签,奥托,但我还是得问一下。听着,警觉一点,告诉那帮家伙,作为司法部长,我要调查对戴西的威胁和敲诈;还有,我手中有一些国会议员的资料,看起来不怎样,特别是他们与苏格拉底俱乐部的金钱关系,我会公开的。
  你给我少来点儿你的牛津腔儿。”
  格雷平静地说:“多谢忠告,老伙计,你照管好你的事情,我管好我的,也用不着问别人,到处乱咬,自己玩吧。”
  阿德布拉德·格雷和克里斯蒂·科利之间总是有种敌对情绪。
  私下他们打心眼里都喜欢、尊敬对方,格雷富有社会勇气,靠自己取得了一切;科利出生在富裕家庭但抛弃了富翁生活,他们两个现在都是世人仰慕的人,他们自己都献给了弗兰西斯·肯尼迪,都是有才能的律师,而且都体格健壮。
  然而他们同时又特别谨慎对方。格雷抱有以法律推进社会进程的根本信念,这正是他作为总统与国会之间联络人的价值。他一向对科利聚积的牢固权力有种不信任感,在象美国这样的国家里,无论谁同时兼任联邦调查局局长,秘密勤务局局长以及司法部长,怎么说也是太过份了。不错,弗兰西斯·肯尼迪解释过这样权力集中的原因——为了有效地保护总统免遭暗杀,但格雷仍然心存芥蒂。
  科利则总是对格雷在法律上吹毛求疵的态度反感,与格里打交道的是政客和政治问题,他可以胜任一个谨小慎微的政治家的角色。但克里斯蒂·科利觉得他的职责是消除日常生活中凶杀、暴力等肮脏东西,尤其是在弗兰西斯·肯尼迪当总统后,美国社会中的残渣余孽一下子沉浮出来,只有科利知道总统受到的成百上千的谋杀威胁,也只有科利才能收拾这些害人虫。不过他在履行自己职责的同时总是注意遵循每一条法律细节,至少科利自己是这么想的。
  在目前这件事上就看出了他们的分歧点,科利想用的是大棒政策,格雷使的则是胡萝卜。
  “好吧,”克里斯蒂说,“我去做我要做的事情。”“这样好。”格雷说,“对啦,现在咱俩一起去见总统,他叫我在这把事情办完之后咱们一起到内阁会议室。”
  格雷在与科利通话时敌意大大乎乎地不加掩饰,他放下电话扭头向金教众议员和兰姆勒蒂诺参议员笑笑,摇摇头说:“很抱歉让你们听到这些话。科利不喜欢弹劾的做法,但他把这事当成了他个人的事,实际上这有关整个国家的利益。”
  兰姆勃蒂诺说:“我说过不要去接近科利。不过,我们对你很抱希望,奥托。当年总统提名你做国会联络人,我以为是件莽撞的事情,国会里我们一些来自南方的同事脑子还没有彻底改造过来,我怕你和他们合不来。但我必须说,过去三年你确实胜了他们。
  如果总统能听进去你的话,他的那么多计划就不会被国会驳回。”
  格雷依然无动于衷,他还是用平滑的腔调说:“二位来找我,我很高兴。不过我认为,国会所依据的弹劾程序非常不妥,副总统没有签名,当然,你们有内阁的签名,但没有一个总统助理。所以国会只好把自己指定为提请弹劾的机构,这可是滑向地狱的一步,那意思就是说国会凌驾于民选总统之上。”
  格雷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方步。通常他在谈判磋商的时候并不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他这样会给对方留下什么印象,他的体质异常健壮,那样做会造成居高临下的蛮横形象。他身高六英尺四,一副奥运会运动员的体魄,平时衣冠楚楚,说话带一丝英国绅士风味,他看起来完全就象电视广告中派头十足的大人物,只是他的皮肤是咖啡色,而不是白色。但这一次他决定拿出点厉害颜色来给他们瞧瞧。
  “你们是我在国会中敬重的两个人,”他说,“我们总是彼此能够理解对方。说到我对肯尼迪总统的建议,你们知道,我建议过他在推行社会计划之前先要在国会打一个好基础。我们三人都明白,重要的是,愚蠢地滥用权力的行为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更能造成悲剧的开端。这是政治上最容易犯的错误之一,而国会正是因为试图弹劾总统而铸下了大错。
  如果你们企图得逞,你们在我们政府的权力构架中开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先例,试想将来哪位总统大权在握的话,他会进行致命的反击。他的首要目标就是阉割国会。
  你们现在得到的只是目光短浅的收获。你们阻挡毁掉但克和勃特·奥迪克投下的五百亿美元,这个国家的老百姓会鄙夷你们,老百姓会毫不犹豫地支持肯尼迪的行动,也许是出于错误的动机——我们知道选民往往受到鲜明情感的影响,而我们当权者需要对情感加以控制和约束,肯尼迪要是命令立即向沙哈本扔原子弹,老百姓会举手叫好。愚蠢,是不是?但这就是民众的反应,你们知道这一点。所以啊,国会还是聪明一点,站在一旁看看,如果肯尼迪的行动能把人质带回,把劫机犯关进我们的监狱,则皆大欢喜;如果他的战略失败了,劫机分子杀掉人质,那时候再罢免肯尼迪,你们会成为英雄。”
  格雷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他知道这毫无希望,以往的经历告诉他,如果他们想做什么事情,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会径直往下做的,任何劝说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当然金获议员没让他失望,“你在反对国会的意志,奥托。”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说:“确实,奥托,你是在为失败的一方卖力气。我知道你对总统忠心耿耿,我知道等这事过去之后,总统会给你一个内阁中的肥差,我告诉你,参议院会通过对你的任命。这现在仍然是可能的,但不是在肯尼迪名下。”
  格雷点点头表示致谢,“我对此表示感激,参议员,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认为总统的行动是正义的,行动是有效的,我想人质会被释放,罪犯会被监禁。”
  金茨短促、粗鲁地说。“这无关宏旨。我们不能让他摧毁但克。”
  兰姆勃蒂诺柔声说:“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会伤害我们与世界上每一个国家的关系。你明白这个,奥托。”
  格雷说:“我想对你们说明这一点,除非国会取消明天的特别例会。除非撤回弹刻的动议,否则总统会上电视直接向美国人民请求。请把这一点转告你们的诸位同事,”他似乎不愿意说。“以及苏格拉底俱乐部。”
  在朱利斯。他撤被谋杀之前的古罗马时代,肝胆相照,直言相谏是种好的政治风尚,但眼下格雷和两位议员却为此而分道扬镇。
  格雷出来之后找到科利一起去会晤总统。
  但他最后说的话却使金茨众议员感到害怕。金茨在国会这些年来,他的财富也在不断增长,他老婆在他那个州的有钱电视台持有大量股票,他的儿子开办一个南方数一数二的律师事务所,他从不为物质生活所虞。但他喜欢国会议员的生涯,这给他带来不能用金钱买到的快乐。做一个功成名就的政治家最令人陶醉的地方就是,你即使上了岁数也能象年轻人一样快乐,即使你年迈衰老。
  步履瞩珊、老眼昏花,每个人仍然尊敬你、服众你,跟在你屁股后面。你手里有国会的各种委员会、小组委员会,你可以随心所欲。
  恣意妄为,你仍然握有世界上超级强国之舵,尽管你年迈衰微,但生气蓬勃的年轻人也会在你面前发颤。有时候,金茨知道自己的酒色之欲会逐渐减弱消失,但只有脑子里还有一个活着的细胞,他就能欣赏权力,而如果每个人都对你敬若神明,你如何还能真正感到死亡的临近呢?
  所以金茨感到担心,如果有什么灾难性的变化,他在国会里的位子是否会失去呢?现在只有死路一条,他的生命完全系在了弹劾肯尼迪的成败之上。
  他对兰姆勃蒂诺参议员说:“我们不能让总统明天上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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