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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一次写下什么以来,几个月过去了。我的理解力处于休眠状态,而我活得像一个别的什么人。我经常有一种代理他人快乐的感觉,我并不存在。我一直是别的什么人,不动脑子地生活。 今天,我突然回到曾经的我,或者自己梦想中的找。在顺利完成一些无意义的任务之后,极大的疲惫在刹那间袭来。我用双手撑着脑袋休息,臂肘落在斜面的高高写字台上。然后,我闭上双眼,再次找到了自己。 在假寐的深远之处,我记起了自已经历过的一切。清晰的景观历历在目,老农场的一道长墙在我面前突然升起,在这个场景之中,我接着看见了打谷场。 我对生活的无聊有一种迅速的敏感。一观看,感觉,记忆,忘却,都是一回事,全都混合成我臂肘上轻轻的痛感。楼下大街上传来的私语碎片,还有恒常公务的微弱声音,在静静的办公室里继续。 我把双手重新放在写字台上休息的时候,我朝周围扫了一眼,那眼光必定有一种对死气沉沉世界的可怕疲惫。我目光所击的第一件东西是栖于墨水瓶上的一只绿头大苍蝇(在其他办公室传来的喧闹以外,那就是含混嗡嗡声的来处吧)。这个无名和处处戒备的东西,我看它必定来自地狱。它鲜光闪闪的绿色和低哑的声调特别令人反感,却并不丑陋。它是一个生命! 也许有一种超级力量,有真理的上帝和魔鬼存在于我们错乱的幻影里,对于它们来说,我们不过也是—又鲜光闪亮的苍晚在它们的凝视之下停息片刻而已。 这是一次轻而易举的观察?一种陈腐不堪的评说?还是信口开河的哲学?也许,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它这一点:我只是有所感觉。这种感觉直接出自我自己的肉体,还有我完全恐怖的神经肝…··」于是,我作出了这一个可笑的比较。当我把自己比作一只苍蝇的时候,我就是一只苍蝇。当我想象自己感觉如此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是一只苍蝇。而我感觉我有一只苍蝇的灵魂,被一只苍蝇的身体包裹,像一只苍蝇那样去睡觉。最可怕的是:就在这同一时刻,我是我自己。我极不情愿地看看天花板,以查证那里并没有超凡的存在,也不会有一柄权杖来将我拍扁,就像我能够把那只苍蝇拍扁。谢天谢地,我重新观望四周的时候,苍蝇似乎无声无息地已经不见了。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办公室里所有的哲学再一次失去。 (1932,3,16) 不视而见 有一次,闷热已经过去,第一阵闪光的雨滴沉沉地落下来,足以使雨声清晰可闻。空气中有一种前一段闷热时所没有的寂静,有一种新的平宁,接纳着全凭雨水搅起的一阵微风。这是一场让人开心而喜悦的细雨,没有风暴和黑压压的天空,那些出门人甚至不用雨伞和雨衣,事实上,他们急匆匆走到亮闪闪的街道上的时候,闲谈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笑。 在这闲暇的一刻,我走到办公室打开的窗子面前——因为闷热它一直打开着而且一直开到雨来之时——我以目光中认真和漫不经心的惯常混合,看外面的景观,清楚地看见一个我注目之前就已经描绘过的场景。于真万确,街上走善两个外观士看来高高兴兴构普通大,在一场喜雨之中说着笑着,没有什么匆忙,准确地说,他们穿越雨天中一片洁净清澈,在活泼地散步。 不管怎么样,一阵惊讶就在眼前:一个贫寒可怜但并非残疾的老人,突然在通过细雨之时发起了脾气。此人显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充其量是具有一种易于发作的不耐烦。我紧紧地打量着他,不是用通常打量事物时那种涣散的目光,而是用破译象征之物时才派上用场的分析性眼神。他并不象征任何人,那正是他行色匆匆的原因。他象征着那些从来没有具体角色的人,那正是他受害的根源。他不属于那样一种人,对下雨这件事居然有反常的欢喜并且微笑。他关注雨的本身——一个无意识的存在,如此的无意识以致他能够有现实感。 但这不是我要说的。一种神秘的走神,一种心灵的紧张,使我无法继续使自己沉入对那个路人(由于我不再看他,事实上他很快就会消失于视野)的观察,也无法继续把一次次观察悄然相接。走神之余,我听着,但根本没有听到的邮亭的伙计们的声音,从办公室的那一头货库的开始之处传入我的双耳;从靠着窗子的桌子边,可以看见院子,我在这里看着,但无法在嘻嘻笑声和剪子的咯吱声中,看见开包的动对价“计,用牛皮纸包装着什么并且喷嚏两下用两个结头挂紧箱子。 一个人只能看见他已经看见过的东西。 一些深藏的恐惧是如此细微和四处弥漫,很难被我们把握,无论它是属于我们的心灵还是属于我们的肉体,无论它是一些不适,来自一种对无益生命的沉思,或者更像是我们某些内在损裂所引起加人毛拥——在鲁凡脱电或者.脑子里。有关自己的一般意识,是如此经常地让我感到模糊不清,似是自己滞积的部位,暗中沉淀的东西搅成一团。存在是如此经常地伤害着我,简要地说,我感到一种如此不明不白的恶心,我不能辨别这仅仅是一种乏味,还是—种我真正病了的迹象! 今天,我心中的黯然已渗入骨髓。一切事情都同我过不去——记忆,眼睛,手臂。就像是我生命的每一个部分都患有风湿病。白天里清澈的光明,蓝天上辽阔的纯净,散乱光斑稳定的潮涌,这些东西没有一样可以打动我的生命。我不为轻轻的秋风所动,那秋风一直挽留着夏日的残痕,把色彩借给天空。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有任何意义。我悲哀,但是没有一种有限的甚至也没有一种无限的悲哀。我的悲哀超出这一切,遍布在大街上的垃圾箱里。 这些词语并没有准确表达我的感受,毫无疑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准确表达人们的所感。但是,我试着用某些方式,用一些观念来表达我的感觉,表达我不同方面的一种混合,还有我下面的街道——因为我也看着它,它也就属于我,是我的一部分,正在以一种亲近的方式对抗我的分析。 我愿意在远远的土地上过一种不同的生活。我愿意在我不知道的旗帜下成为另一个死者。我愿意在另一个时代称王(一个更好的时代,纯粹是因为它不是今天),那个时代在我的面前活烟闪光色彩缤纷于不可知的斯芬克司谜阵之中。我想要任何能使我变成似乎可笑之人的东西,只因为这种东西能使我变得可笑。我想要,我想要……但太阳发光的时候』总是会有太阳,夜晚降临的时候总是会有夜晚。恐惧折磨我们的时候总是会有恐惧,梦想抚育我们的时候』总是会有梦想。某些东西,有的时候就总是会有的,从不会因为它更好一些或者更糟一些就会要有,如果说它会有的话,只因为它是另外的他者。 总是会有助,…..清洁工正在下面工作,清扫着街道和垃圾箱。他们笑着说着把垃圾箱一个个弄上卡车。我从高高的办公室窗子里以低垂眼皮下懒懒的目光看着他们。一些细微而不可理喻的东西,将我的感受与我眼中正在堆积的垃圾箱联系起来,某种不可知解的感觉,将我的单调、苦恼、恶心以及其他什么都统统送入了一个垃圾箱。一个人在大声的玩笑中,把它扛在肩头,置于一辆远处的拖车上。白天的阳光朗朗如常,斜斜地栖落在狭窄的街面,洒落在他们搬起垃圾箱的地方,只是没有洒及阴影中的垃圾箱本身。然而,在那里的街角,一些当差的小伙计们正无所事事地忙碌。 (1933,11,2) 第二时间 荒凉的房子深处,有早晨四点钟时钟缓缓敲落的钟声。说这所房子荒凉,是因为人们都睡了。我还没有睡,也不打算睡。没有什么东西搅得我迟迟不眠,也没有什么东西压住我的身体妨碍休息。我陌生的身体躺在乏味的静描之中,床头月光股航,街灯更显寂寞。我累得不能思考,累得甚至无法感觉。 我的四周是玄秘而裸露的宇宙,其内容空空如也,唯与长夜相峙。我在疲倦和无眠之间分裂,达到了我对神秘事物的形而上知识给予生理接触的片刻。有时候,我的心灵柔弱,于是每一天生活里的纷乱细节便漂流到意识的表面,使我失眠之余只好抽出一张财务平衡表。在另一些时候,我在半睡中醒来,死气沉沉地呆着,依稀幻象以其偶有的诗意色彩一幕幕在我漫不经意的大脑里静静闪过、我的眼睛没有合一上。我微弱的视域靠街灯远远的余辉镀上光边。街灯一直亮在下面,在大街上被遗弃的地段。 停下来。去睡觉,用一个陌生者那里完全秘藏不露的更好和更多忧伤的事情,来取代这个断断续续的意识!……停下来,去漂流,像河水一样流淌,像沿着海岸线那巨大海洋在夜色中清晰可见的潮起潮落,一个人只有在这种状态里才能真正地睡着!……停下来,成为不可知的外界之物,成为远远大街上树枝的摇动,成为人们可感百不可听到的树叶飘落,成为遥远喷泉的小小水珠,成为夜晚里花园中整个模糊不清的世界,在永无终点的复杂性中失落,在黑暗的自然迷宫里失落卜…··停下来,一停永逸,但还以另一种形式存活,就像书本翻过去的一页,像松开了辫结的一束散发,像半开窗子朝外打开的一扇,像一条曲径上踏着沙砾的闲散脚步,像一个村庄高高上空倦意绵绵的最后一缕青烟,还有马车夫早晨停在大路边时懒洋洋的挥鞭……让我成为荒诞,混乱,熄灭——除了生命以外的一切。 我在这种不断繁育生长着的假设里人睡,有一点勉强,这就是说,其实没有睡觉或者休息,不安的眼皮若起若落,像肮脏海面上静静的泡沫,像下面街灯远逝的微弱之光。 我睡着了,半睡着了。 我身之外,我躺着的这个地方以外,房子的静溢延及无限。我听到时间在飘落,一滴又一滴,但是听不到点滴飘落本身。我的心压抑着自己的记忆,关于一切的记忆,关于我的记忆,都被消减至无。我感到自己的头落在枕头上,在枕头里压出了一个窝。与枕套的接触,如同梦中的肌肤相亲。落在枕头上的耳朵,精确无误地顶压着我的脑袋。我的眼皮疲倦地垂下,睫毛却在松软枕头的敏感的白色上,弄出一种极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我呼气,叹息,我的呼吸刚刚发生,就已经不是我的了。我没有思想和感觉的痛苦。在这所房子里。时钟在事物的核心占据着一个精确的位置,敲响了四点半,这响亮而空荡荡的声音。 夜晚太大、太深、黑暗而且寒冷! 我打发着时光,穿越静温,就像纷乱无序的世界穿越着我。 突然,一个神秘之子,如同夜晚的一个纯真生命,一只雄鸡叫了起来。好了,现在我能够睡觉了,因为心中有了早晨。我感到自己的嘴角在笑,头部轻轻地压向交叉着养护我面庞的柔软枕头。我可以把自己抛弃给生活,我可以睡觉,可以忘记自己……在新的睡意黑压压把我冲刷的过程里,我记起了啼晓的雄鸡。没准真是这只雄鸡,啼破了我第二生命的另一种时间。生活就是成为另一个。生活就是成为另一个。如果J个人今天想要感觉他昨天感觉过的事,这种感觉甚至都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不是感觉,只是在今天对他昨天感觉的回忆,是昨天逝去的生活仍然存活着的尸体。 从一天到另一天,是石板上擦去的一切。每一天新的朝霞中都有新的~天,都永远处在感情重现原生性的状态中——这一点,而且只有这,反值得实现或者拥有,如果我们总要实现或者拥有一点不够完美的东西的话。 这一片朝霞为世人首次所见。当白炽从来没有这样浮出地平线时,粉红色的光辉也从来没有这样化人金黄,西边那些玻璃窗作为众多房屋的眼睛,在渐渐亮起来的世界里进入一片沉静。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刻,没有这样的光辉没有我这样存在的生命。明天将要到来的一切,必定与今天通然有别,我将通过通然有别①眼睛来观看,一切将充满着新的景象。 群山峻岭般的城市!高大的楼宇扎根于此拔地而起凌空直上,群楼渍涌而至彼此莫辨地堆积一片,被若暗若明的光线编织在一起——你就是今天,你就是我,因为我看见了你。[……]如同凭靠着一只船上的栏杆,我爱你,就像两船交会时的相互热爱,有一种它们相互擦肩而过时感到的无法说清的惆怅和依恋。 (1930,5,18) 时光的微笑 我在这个咖啡馆的露台上,战战兢兢地打量生活。我没有看见什么,仅仅看见喧闹的人们在我这明亮的小小一角,专注于各自的事情。像醉酒的开始,一种巨大的乏味暴露出事物的本相。浅显明白而且无人异议的生活,在我身外的路人脚步之间流逝。 这一刻,我的情绪全部凝滞,与其他所有时间的情形似乎不一样,我混乱的感受竟然还误产着清晰。像一只想象中的秃鹰,我展开翅膀却没有飞翔。 作为一个敢于理想的人,也许我最伟大的灵感,真的再也无法突破这个咖啡馆里这张桌子边这个椅子的束缚。 一切都彻底空虚,死灰飘零,虚幻不实如黎阻前的一刻;而阳光明朗和完美地从万物中浮现,给万物镀亮一种微笑而凄凉的现实。世界的全部神秘从这种平庸和这条街道里雕刻出来,出现在我的眼前。 唉,所有日子里的事物是如何神秘地被我随意打发!阳光触抚着人类复杂生活的表面,时光,一个犹疑的微笑,隐隐挂在神秘性的嘴一As·jZIEPJvH-rervxu-.xtGi1Ntljt────-iruxH“古老。它们如此隐秘,与万物闪耀的意义之光是如此的通然相异。自闭最小的事情都可以如此容易地折磨我,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这种情况。一片流云飘过太阳,也足以给我伤害之感,那么我生活中无边无际的满天暗云人何以堪? 我的自闭不是对快乐的寻求,我无心去赢得快乐。我的自闭也不是对平静的寻求,平静的获得仅仅取决于它从来就不会失去。我寻找的是沉睡,是熄灭,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放弃。 对于我来说,陋室四壁既是监狱也是遥远的地平线,既是卧榻也是棺木。我最快乐的时候,是我既不思想也不向往的时候,甚至没有梦的时候,我把自己失落在某种虚有所获的麻木之中,生活的地表上青苔生长。我品尝自己什么也不是的荒诞感,预尝一种死亡和熄灭的滋味,却没有丝毫苦涩。 我从来没有可以叫作“主宰”的人。没有基督为我而死、没有佛陀为我指出正信之道。 在我梦幻的深处,没有太阳神阿波罗或者智慧神雅典娜在我面前出现,照亮我的灵魂。 消逝时光的囚徒 除了生命,一切事物对于我来说都变得不可承受——办公室,居室,街道,甚至它们的对立物(假如这样的对立物存在),都会将我淹没和压迫,只有生活的整体能给我提供宽解。是的,整体的任何部分都足以抚慰我。一道阳光源源不断地照进死气沉沉的办公室。街上的一声叫卖直上我住房的窗口,还有人们的存在,气温和天气的变化,以及世界令人生畏的客观性一道阳光突然照人我的心胸,我的意思是,我突然看见了它—…·它是一束几乎没有色彩的光亮,像一片赤裸的刀刃划破黑暗和木地板,使周围一切都有了生气,包括旧钉子,地板条之间的缝隙,还有表格密布不见空白的纸页。 我观察阳光射人静静办公室带来的难以察觉的影响,足有好一阵……我是消逝时光的囚牢!只有囚禁者才会有一种观察蚂蚁者的勃勃兴趣,才会对一道移动的阳光如此注意。文明是关于自然的教育忽明忽暗的萤火虫相互追逐。一片寂黑之中,四野的乡村是一种声音的大寂灭,散发出似乎不错的气味。它的宁静刺伤着我,沉沉地压迫着我。一种无形的停滞使我窒息。 我很少去乡下,几乎没有在那里呆上一天或者过夜。不过,我一位提供住房与我的朋友,今天根本不理睬我对其邀请的婉拒,我只得满心疑虑地来了,像一个人不好意思地赶赴盛会。 然而,我到达以后感到愉快,享受了清新的空气和开阔的空间。我的中饭和晚饭也吃得很好。 只是现在,当我在深夜里独坐于一个没有亮灯的房间里,这一片捉摸不定的地方给我注入不安之感。 我就寝的房间里,窗子正对着开阔的乡野,对着漫无边际的乡野,对着浩大的星河灿烂之夜——我可以感到那星云中有静静的微风在骚动。坐在窗前,我用我的感觉来沉思宇宙生活的虚无。时光停驻在一种令人不安的和谐之中,这种和谐统治一切,包括一切事物的似隐非隐,包括木头(褪色泛白的窗沿,我搁置左手的地方),那里的旧油漆起了泡,摸起来有点粗。 多少次,我的眼睛向往着这种平宁,但眼下如果不是太难,如果不是有失礼貌,我几乎就要逃走!一旦落入高楼之间那些狭窄的街道里,我又多少次想到,我相信平宁、散淡、恒定能够在这里找到,它们存在于自然的事物中间而不是另一种地方——在那里,人们一旦用上了文明的餐桌布,就忘记了清漆刷过的松树何在! 此时此地,感受着健康以及累人的健康,我被安逸、拘束以及思家之心困扰着。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仅仅属于我,还是所有的人都彼此无异。在所有人的眼里,文明意味着再生。但是,对于我或者感觉与我相同的人们来说、人造品似乎已经盛为电然以及隔生的_自然。不,应该这样说:人造品并没有成为自然,而自然已经完全变质变样。我憎恶汽车,我的快乐里无须汽车和其他科学的产品——电话和电报——它们使生活变得方便;我也不靠这些产品提供乐趣——留声机和收音机——热爱这些东西的人当然可以从中取乐。 我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一无所求。但是我热爱塔格斯河,因为伟大的城市坐落在它的岸边。我欣赏长天,因为我能够从贝克萨区的四楼窗户里看到它。比起从格雷卡或者阿尔康塔雷远望静静月光的波光闪闪,乡村或自然里没有任何一件事物可以与之媲美。对于我来说,阳光下里斯本变幻无穷的色彩,也比任何鲜花更好看。 只有穿上衣装的人,才能发现裸体的美丽。对于声色的节制,其压倒一切的价值就是可以作为能量的制动闸。人造品是人们享乐于自然性的一种方式。我之所以在广阔田野里其乐融融,是因为我并不生活在这里。一个人倘若从来没有受到过制约,也就不可能有自由的概念。文明是一种关于自然的教育。人造品提供了人们接近自然之道。然而,我什1万万不可做的,是不要错把人造品当作自然。人类最高灵魂的本质,就存在于自然与人造品之间的和谐之中。一瞥越过一道郊区墙界以后对那边乡村的一瞥,也许比另一个人整整的一次旅行,还要给我更多强烈的自由之感。我们在此观察事物的驻足之点,构造了一个倒转金字塔的顶端,整个金字塔的基础则无可限量。 (1930,5,15) 耸耸肩(原标题如此——译者注) 一般来说,对于我们不知道的观念,我们总是用我们有关已知概念来加以染色:如果我们把死亡叫作安息,那是因为死亡形似安息;如果我们把死亡叫作新生,那是因为死亡看起来与此生大不相同。我们从这些对现实的小小误解出发,建立我们的信仰和希望,靠我们叫作蛋糕的面渣而活着,这种叫法可以让穷孩子们得其所乐。 但这是全部生活的情形,至少是一般意义下被认请为文犯的生从在某些特定方式向敌情形。文明的组成,需要给事物一个不甚合适的名字,然后幻想由此产生的结果。而事实上虚假的名字和真实的幻想便共同创造出一个新的现实。事物并不会真正改变,因为那只是我们的制造使然。我们大量制造着现实。我们采用我们总是采用的原材料,但在形式方面借用有效的人为之力,以防结果雷同。一张用松木造成的桌子是松树,也是一张桌子。于是,我们坐在桌子旁边而不是坐在松树旁边。爱情是一种性本能,但我们不是拿这种本能来恋爱,而是预设另一种情感的存在,而这种预设便有效地成为另一种情感。 我碰巧坐在咖啡馆里,平静地记录下这些曲曲折折的思考。这些思考来自某些东西的激发,一如我走在大街上的情形。我不知道激发物是些什么,一丝微小阳光的突然颤动,一种含混不清的喧嚣,对香气的记忆或者音乐的一个片断,每一样都可以成为不可知道的外部影响以搅乱心弦。 我不知道这些思想正在什么地方形成导引,或者不知道我将在什么地方形成对这些思想的选择性导引。今天的日光迷蒙,潮湿而且温暖,暗淡得还不那么凶,有点奇怪地一成不变。一些我还无法理清的感觉折磨着我。我感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一些讨论的线索。写下的词语完全不听使唤。意识里暗区四伏。我写着,或者更像是抄写着,这些语句不在于言说什么特定的挚问艺而在于使有已在秘德中能够做一点什么。对于写下松软笔迹的秃头铅笔,我无心将其削尖。我慢慢地朝咖啡馆里用来包三明治的白纸(他们向我提供的,因为我没有要别的东西而且别伪东西也没在了,于是这张纸至死犹白)写着。 我感到充实,向后靠了靠。黄昏在一种霉气沉沉和犹疑不定的光线中降临了,沉闷而且无雨……我停止了写作,只因为我停止了写作。 琐事 生活自然是很琐屑的,正常而卑下的无聊琐事像一片积尘,在我们人类存在的平庸部下、贱之下划出了一条污七八糟的粗黑体线条。 出纳帐摊开在眼前,而生命却在梦想着整个神奇的东方世界;办公室主管开着无害的玩笑却冒犯着我的整个宇宙;老板正在听电话,而他的女儿,那位什么什么小姐【……」撞人我沉思的过程中。这种沉思纯粹是美学和知识性的,与某种理论的色欲部分毫不相干。 每一个人都会遇到老板及其不合适的玩笑,都会遇到一颗不能被宇宙所打动的心灵。任何人都会有一个老板和一个老板的女儿和一个总是不合时宜的电话——恰恰在黄昏灿烂降临之际。小姐们卜…··调险地说着她们情人的坏讲就橡胶批都知道破。说他们精p最要紧的一刻居然撒尿。 但是,所有的梦想者,即便他们不在贝克萨区的办公室里入梦,即便他们也不用面对着纺织公司的一纸平衡表,他们中的每一个也都有一本帐在眼前打开——无论它是什么,是他们娶回的女人或是肝…··」一个他们已经继承的未来,无论到什么时候,它都将永远一清二楚。 然后,会有一些朋友,有至爱亲朋。开心的事是与他们闲聊,与他们一起吃午餐,还与他们一起吃晚餐,当然啦,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会如此的污秽,如此的下流,如此的琐屑。他们是这样一种工场,即便你已经走到街上还将作约束;是这样一些帐本,即便你已经幸运出国了还压在你的头上;是这样一些老板,即便你已经一命鸣乎了还阴森地站在你的身后。 我们所有的人,梦想着或者思考着的我们,都是一个纺织公司的会计和助理会计,或者在其他的贝克萨做着一些其他的什么生意。我们清理着收入和付出,加上数字和放过数字,我们得到自己从来就兴味索然的得数和看不见的平衡。 我写着这些词语的时候面带微笑,但我的心感觉到世界似乎将要破裂,将要像一件东西破裂,化为碎片,化为粉末,化成丢入垃圾堆的垃圾,被人们扛上肩运到市政管委会的垃圾车上去。 一切都以开放的心胸和崇敬的心情,等着将要到来的帝王。他差不多就要到达了,因为他的浩荡随从扬起尘雾,正在东方缓缓的黎明中形成一片新的迷蒙,远处此起彼伏的矛尖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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