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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皇帝和大臣们强装笑脸时,这场风浪的消息已传到北京。巴罗和丁维提一直忙于机械装备工作。9月10日的谕旨在那里产生了地震般的反响。 像往常一样,他们来到金銮殿,发现大门紧闭。掌管钥匙的老太监和一些官员激动不安地聚集在院内,好像发生了什么灾难一样。谁也不理他们。最后,德天赐神父告诉了他们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勋爵拒绝叩头,朝廷已接受英国式的礼节。 北京礼部衙门的高级官员张皇失措,“无法预料在帝国历史上这种史无前例的事件会导致什么后果。假若皇帝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件事,他或许会把为他出主意的人送上刑事法庭,他会想到国家的历史将把这件使他的朝代黯然失色的事告诉后代。在中国人看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弥补对传统习惯的破坏”。 不论是在北京或在热河,英国人在饭桌上尝到了苦头:菜比过去少了。往日使亲王和官员们着迷的机器安装工作也不再吸引他们了。老太监也骂起那些“骄矜的英国人”——皇帝的诏书就是用的这个修饰语。 两个世纪后,当我与中国的历史学家和文献档案专家谈起这件事时,尽管有着许多反面的证据,大部分人还不承认马戛尔尼免行了叩头礼;他们认为这样违背他们国家自古以来的礼仪令人难以置信。冲击波始终存在。 微笑外交在热河重新恢复。特使拜会了首相,但这不过是像中国京剧里的一套变脸象征罢了,西方人根本不懂。 马戛尔尼拜会和珅 9月11日,王大人、乔大人和徵瑞来接马戛尔尼和斯当东,领他们去和珅家。和珅在一套简朴的屋子里接见了他们。这次他十分客气,与3天前见斯当东时的冷漠态度大相径庭。他有40来岁,相貌堂堂。他直率,活跃并善谈。他右面坐着福长安,更年轻,“同样令人感到很正直”。左面是两位上了岁数的官员: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马戛尔尼装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表示很高兴能“这样快”就见到和珅;他希望尽早向皇帝递交英王的信件。他注意不去利用取得的胜利。 他表示很高兴听到皇帝身体很好。“西方最伟大的国王能获悉有关东方最伟大君主的如此好的消息感到由衷高兴。’”原来英国人未言明的平等原则这里被明确地提了出来,而不再用修辞的伪装使它不要显得太傲慢。 对和珅来说这种说法是无法接受的,但他不动声色地让特使说下去。他十分和蔼地回答问题。“考虑到使团远道而来,又携带了珍贵的礼品”,礼仪可略为灵活。马戛尔尼将于星期六庆典时觐见皇帝。 和珅问了一些关于欧洲形势的问题,马戛尔尼告诉他英国与世界各国都和平相处。就在土耳其问题上与俄国有些纠纷。印度的形势如何呢?一些富豪与几个欧洲大国勾结,频频叛乱反对英国。这些欧洲强国的野心不仅是控制印度王公们,而且也想左右中国皇帝的政府。 话里充满了攻击法国的弦外之音。法国革命者难道不会把“对暴君的仇恨”带到中国吗?马戛尔尼在背着东印度公司教他的话。英国不是殖民主义者,都是那些该死的法国人与葡萄牙人(他避免点名字)迫使英国不得不把它那些很小的货栈扩大成一个帝国。特使一再声明英国热爱和平,说:“英国国王是和平的朋友”。他这样做并非毫无道理。因为中国人曾把英国人看成侵略成癖。当然他们以后会知道自己并没有错。 在告别时,和珅表示愿意再一次见到马戛尔尼,但不在热河,这里朝中事务占了他全部时间。特使把这句话信以为真。骗子也总会有上当的时候…… 小斯当东倒不那么天真。他陪着父亲和特使。“阁老在行宫的僻静处见了我们,他比那天要客气得多。他两次请我们喝热奶。”尽管有这两碗热奶,可孩子却不像大人那样天真地把这次会见看成是一件幸运的大事,而只是把它看成是一次毫无结果的事件。还是孩子对了。 乔大人和王大人都感到松了口气。当天下午又赶来增添一些欢快的气氛,殷勤地重复着和中堂私下对他们说的对马戛尔尼表示好感的话。不一会儿,徵瑞又拿来了和珅让他送的蜜饯。 篡改历史 对这次毫无结果的事件,中方的说法被做了惊人的手脚,并以诏书的方式出现。 乾隆与和珅都曾思考过,最后认为发怒无济于事,只会帮倒忙。要惩罚,就得承认有人犯罪。谕旨中原没有说犯罪的事,这次却要公布于众。也就是所有官员都会知道:他们会感到惩罚适当吗?天朝的统治者或许不懂欧洲人的逻辑,但他们了解自己的中国。马戛尔尼正确地指出过“中国人正在从鞑靼人压迫下所处的政治麻木中觉醒过来。只要一有撞击就会激起火花,并燃遍中国各地”。这次违背礼仪的事在明天或在15年之后就可能成为这种撞击。所以最好对舆论改写这件可恶的事情。要不惜代价做到让每个中国人相信例行礼仪已被严格遵守。 无法取消前一天发出的谕旨。有更好的办法:用它来编造这个出于好心的谎言。和珅用接二连三地改正的办法来解决马戛尔尼这问题。 9月11日的皇帝诏书便让人以为夷人作了让步: “昨因英咭利国使臣不请礼节,是以拟于万寿节后即令回京……今该使臣等经军机大臣传谕训诫,颇知悔惧。本日正副使前来,先行谒见军机大臣,礼节极为恭顺。伊等航海远来,因初到天朝,未谙体制,不得不稍加载抑。今既诚心效顺,一遭天朝法度,自应仍加恩视。” 但在10日、11日两天中,什么也没有变。11日英国人没有同意多跪一条腿;中国人则从10日就决定忍气吞声。但他们10日的发火暴露了天朝秩序受到侮辱;乾隆与和珅或许觉出这样发火暴露得太多。因此决定做得好像英国人已经让步的样子。皇帝的面子就可挽回。这叫反败为胜。 和珅乘机把这所谓的态度变化归功于己。是他让夷人了解他们原先根本不懂的礼仪的。在这个因循守旧的国家里,和珅要说明他那不循规蹈矩的成功就要抓住一切机会显示他的权威。天朝的等级缺席只是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百官之首禁不住要得意地让他的下属丢一次脸(他们将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像在中国历来所作的那样,可从此事件中吸取一个训诫。和珅说本该“改造”夷人。这个词在毛时代的中国用得十分普遍,但是早已有之。谁要偏离上面规定的路线就要得到纠正。违背正统观念的案件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受到审理。不循规蹈矩的文人从来就是最好选择隐居或什么也不要写。若有足够的悔改诚意,当权的就可能表示宽容。 但许多迹象表明,这份新的诏书纯属瞎编。不明真相的读者可能推想贡使终于有了悔改表现,并遵守了天朝永恒的礼仪。但仔细研究后,发现诏书没有这样说。这谎言的编造用的是暗示忽略法。皇帝没有明确指出哪些定制遭到违反,也没有指出对方突然服从了什么东西。同样地,尽管声称要恩视,但任何一条惩罚措施都未取消。驱逐日期丝毫未变。诏书最后要求住在北京的王公大臣不得私自会晤特使,而要把他关在住地。旅游项目的安排,也要等着看。大家会看到旅游还是被取消了。 假的真相 我们找了前后18个月里的所有文书,有的详细到只谈一些琐事:皇帝关于对英国人持什么态度的指示,向皇帝报告英国人的行为。但没有一份汇报谈到这场令人难以置信的礼仪冲突。相反,9月11日的诏书很快就编入《清实录》。它取代了觐见皇帝事件,对后者只是一笔带过,因为要描写觐见过程就要泄露真相,或者就要说谎说得更厉害。 实质问题是马夏尔尼并没有叩头——这一点被掩盖了,被扣住了。然后事实就被遗忘了,被篡改了的叙述就成了事实。这种巧妙的伪造却带来了长久的影响。1816年,阿美士德勋爵在官方的“真相”上出了问题:他的前任“在乾隆面前叩过头”。但他拒绝这样做,他就被赶走了。和珅采取的措施——集体洗脑或把记忆抹去后再重建——尽管结局不好,却取得了成功。19世纪60年代火烧圆明园之后编的一本清诗选里收入了陈文述写的这几句诗: 纯皇在御癸丑春, 尔国入贡罗奇珍。 不贵异物不勤远, 任尔化外为藩臣。 英吉利, 尔诚倾心皈依大皇帝, 表文宜合格, 使臣宜习礼。 接下来的两天忙于开箱把贡品送往宫里,之所以没有早做,因为那时什么都未确定,贡品计有:200匹呢料;2台大望远镜;2支气枪;2支漂亮的猎枪,其中一支嵌金,另一支联银;二对加长了像步枪的马枪(可一次连射8发子弹);两箱爱尔兰特产波纹绢,每箱装7匹;两箱高级英国手制华贵地毯。 英国人对这些贡品会产生的效果毫不怀疑,尽管那些最贵重的礼品都留在了北京。他们没猜到乾隆竟对此十分厌烦。钱德明神父告诉我们那些精明的耶稣会士早就把乾隆惯坏了:皇帝已有了一只“豪华”表,奇特的转动喷泉钟,一只能走步的机械狮子,人形自动木偶等。神父们就怕一句话,就是皇帝对他们说“好,既然你们能制造一个会走路的人,那末现在你们让他说话吧!” 第二天全部时间用来为觐见皇帝作准备。斯当东召集全体成员转达特使的最后指示。 全体人员必须在清晨3点到位。仆役们穿绿色镶金带的号衣,脚穿丝袜和鞋,不准穿靴子。接见时,士兵与仆役不必在门外等待特使,应立即回到住宅。“特使阁下严正要求绝对服从命令,因为有希望在几天之内取消限制使节团成员自由的障碍,任何一些违背命令的举动都足以导致失去正在谋求的优待。”“好,既然你们能制造一个会走路的人,那末现在你们让他说话吧!” 第二天全部时间用来为觐见皇帝作准备。斯当东召集全体成员转达特使的最后指示。 全体人员必须在清晨3点到位。仆役们穿绿色镶金带的号衣,脚穿丝袜和鞋,不准穿靴子。接见时,士兵与仆役不必在门外等待特使,应立即回到住宅。“特使阁下严正要求绝对服从命令,因为有希望在几天之内取消限制使节团成员自由的障碍,任何一些违背命令的举动都足以导致失去正在谋求的优待。” ------------------ 素心学苑 收集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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