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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谈到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生活对我进行了严格的锻炼,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大男人。但是,我所经历的艰辛还只是现象而已。在这期间,我自己已经踏出了一条人生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有劳累,有贫困,但也有快乐和满足。如果过一种相对平静的生活,我就无法体会到这些。我结识了我一生中最珍贵的——我的高贵的无与伦比的温内图,并和他结下了值得称颂的友谊,这种友谊足以补偿我所遭受的所有痛苦和失望。在我倘祥的荒芜小径上,长满了许多我可以采摘的鲜花和果子,这是所有善良的熟人给我的爱。凡是没有善意的人,听到温内图和老铁手的名字,都会感到胆战心惊。 我最后的骑马旅程是和这位印第安最高贵的人一起,从里奥皮奥柯出发经过德克萨斯和印第安领地到密苏里。他从那里往山上骑,去取金块,而我则留了下来。因为许多读者问起温内图与我之间有关钱的问题,这里我就利用这个机会简单地介绍一下。 温内图能说出一长串当过头领的有名望的祖先,他从他们那儿学到了不少有关金矿的学问。他对金子贮藏地有着不同寻常的锐利的眼光,他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的旅行中发现了许多金矿和银矿。他常常要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把这些地方搞得使其他人无法进入,至少把这些地方隐蔽起来,即使住在附近的人也不会知道这里蕴藏着很多宝藏。 如果他需要钱的时候,只要到这些地方就解决了。他用一块金块去换搂着印纹的“硬币”或“能够支付的纸币”。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钱箱总是向我敞开着,我不用事先跟他打招呼就可以拿钱用。但是这种情况不会经常发生,因为我不属于那种结交朋友是为了从中捞到好处的人。困难时我宁可向陌生人求援,也不会向朋友求助。我认为,借钱是友谊的真正杀手。虽然有人反对我这种看法,但我还是坚持:尽管人家对我很友善,对我非常尊敬,并且坚信我的支付能力,可我一旦向他借了100或50甚至20马克,我们友谊的美丽翅膀就如同淋了一场雨而从此折断。真正的友谊是为别人而乐于牺牲,在温内图和我之间甚至可以为了友谊而牺牲生命,这种乐于牺牲精神是至高无上的,神圣的。但借钱是那样的平庸、那样的卑贱,因此在朋友中应尽量地避免,只有在两个贫穷读书人之间和在法尔克纳与亲爱的弗朗茨之间可以出现这样的事。 当然,温内图常自愿为我付钱,这不算借钱,并且他的金块也是白拿的。但是出现了“付钱”这个词,当钱是为另一个人付,即使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滋味也总是跟为他自己付钱不一样。如果他带我去找金矿,并允许我按我所需把金块装到口袋里,这倒还好。但是在他口袋里的东西,对我来说就不再是无主的金块了,而是他的金子,他的钱。当他为我把钱付出去时,我总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我不该跟他在一起,我必须离开他。有了这种感觉,我便尽量地摆脱他的金块。 我很快到了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这地方通邮。我由原来的西部牛仔摇身一变成了作家,我的文章经常刊登在报纸上,不仅很受读者欢迎,而且报酬也不错,这些稿酬为我经济上的独立提供了可能。这些刊登出来的文章都是些游记文章。温内图从来没想到,旅游的经历写出来还可以挣钱,并且靠这钱生活起来还绰绰有余。有时,稿酬没有及时寄到,他就和我一起耐心地等待着、盼望着,虽然我们有时根本没有时间等待。一等到稿酬寄到,他就感到非常高兴,好像他自己是作家,而且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作家得到了钱。 直到今天我还很愉快地回想起他的一次责备。一个很富有的庄园主得知我把他的儿子从密西西比河里救起,他因为看我穿得破旧不堪,认为我是一个穷光蛋而想给我一大笔钱。这时温内图站出来,用愤怒的眼光盯着他说: “你能拿钱来支付一个人的生命吗?我是温内图,是阿帕奇头领,这位先生是老铁手,我的朋友。他如果愿意从我这里拿钱的话,他已经有百万家财,但是他不想要。你想给他这些可怜巴巴的美元?收起来,留着自己用吧。” 我和温内图到了密苏里,也去了圣·约瑟夫。那里有五家报纸,其中有一种是德文报纸。我与圣·洛依斯,或者说与当地报纸的主编关系非常好,以致我无需等多长时间就可以满足我的写作愿望。温内图在那里与我分了手,如前所说,他去取金块去了。因为我们打算穿过密西西比河向东部前进,自然需要钱。我不知道这位头领的打算。他只是说,过两星期后,回到我这里来。 圣·约瑟夫当时是汉尼巴一约瑟夫铁路的西部终点站,有7000人口,其中大约有2000德国人。只要有一篇短消息报道老铁手在此,报社就会来向我索要文章。我答应三天之内写一篇文章给报社,并准备用这稿酬为自己添置一套精制的西装和一些衣物。这些衣服是我马上就要穿的,因为写文章时穿着麂皮的西装太重,不舒服。接着我再给圣·洛依斯写点东西,想在温内图回来之前在那里再挣一些。 这个有近三分之一德国人的城市位于一个经济非常发达的地区,有大量的观光者,显得非常繁荣。那里有五个教堂,其中两个是德国人的。德国人境况最好,有许多协会,甚至成立了一个猎手队。 在圣·约瑟夫我无法主宰自己,邀请纷至沓来,要我给他们写文章。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找到我这里来,要求我讲述西部的生活。这正好和我的愿望相反,我到韦斯顿后可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因此我决心隐瞒我的名字。由于我的马也是众人皆知的,很容易暴露我的身份,所以我把它交给了一位农场主照料。我只把这秘密告诉了房东,并告诉他到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就这样,我驾着一只密苏里小船从圣·约瑟夫走了。 必须要提一下的是,很长时间我没有像现在穿上这件新西装这么体面过了。 我把枪、子弹带和其他所有的装备品打成包,这样,人们不再把我看做是刚冒着生命危险从敌对的柯玛逊和凯欧瓦地区偷偷溜出来的西部牛仔。 当我到韦斯顿打听住处时,我被带到了一家旅馆。这家旅馆只能按照西部牛仔的观念才称得上是旅馆,但对我这样一个简朴的人也就足够了。我要求干净,这是首要的,我看这里还干净,所以我决定就住在这里。 旅馆老板是个德国人,老板娘亲切和善。当我踏进房间时,服务员用德语跟我说话,他是旅馆惟一的服务员。 这位服务员年纪约在28岁左右,身材瘦小,个头儿只到我的肩膀,留着一撮小胡子。这撮胡子使他看起来显得个子大些。没事干时,他的双手就时不时捋捋胡子。安顿好我后,他回到刚才他坐的地方看报纸,看报时他还是不停地左右捋着他的胡子。突然,他意外地大喊了一声,跳起来对坐在我旁边正抽着烟看我的旅馆老板说: “尊长,今明两天我必须得向您请假。” 一个服务员用“尊长”称呼主人,这我可从来没有听到过。不知在这里是习以为常,还是这个小个子过分礼貌。 “请假,今天?”老板问道,“你见着鬼了?猎手队举行创立纪念会,在我们这里举行盛大宴会舞会,你倒要请假!” “对不起,尊长。”小个子很遗憾地鞠了个躬,说道,“我乐意为您作出任何牺牲,但这一次不行,我必须要和他说话!” “和谁?” “和老铁手。” “什么?怎么?”老板叫道,“老铁手?他在韦斯顿这里?” “不,在圣·约瑟夫。” “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里,这报纸上写着。他几天前到了那里并且马上写了文章,明天就要发表。” 哈,狡猾的报商为了尽可能地多卖报纸,拼命地用我的文章招揽读者。众所周知,美国报纸卖给定期的读者要比街头零售的少得多。 “劳斯,你想去圣·约瑟夫?”老板问道。 “是的。” “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很容易打听到。” “你打听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去打听,因为我不同意你去圣·约瑟夫。” 服务员第二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仅知道我的义务,尊长,而且我内心里也对您十分尊敬。但是,尽管如此,我也一定要去,可能这会使您伤心的。” “但是不能在今天呀?” “无论如何就在今天,因为明天可能就再也看不到老铁手了。” “你得知道,如果你现在走掉,会使我感到尴尬。” “这我自然知道。但是美好的意愿是不能改变的。我曾对您说过,我一定要到西部去,并且让您作好思想准备。能够实现这个理想的任何机会都要比在您旅馆服务重要。” “但是这与老扶手有什么关系呢?” “敬请不要提这样的问题,因为这用不着回答。我想请求老铁手带我去西部。” “你知道他要到那边去?” “是的。否则他还会到哪里去呢?像他这样的西部牛仔理应去西部。” “他也有可能刚从那里来。” “不,他不是来自西部,而是正想往那里去。这种千载难逢的实现我愿望的机会我是再也碰不到了。” “但是,在这里挣钱这样一个好机会,您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呀。” “对我来说,我的理想高于所有的钱。” “你想一下,老铁手会带你去吗?” “我坚信会的。” “小家伙,不要胡思乱想!” “为什么?” “老扶手提防着与你交往。大家都知道,他最喜欢与温内图单独在一起,尽可能地避免接触其他人。也有例外,就是与有名望的人交往。” “他也会与我交往。” “与你,一个非西部牛仔?” “是的。” “我对此怀疑。” “请原谅,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他会例外地与我交往。” “请注意,我把话说在前面,你到圣·约瑟夫的旅行将是徒劳的。我真搞不懂,你竟如此一意孤行地要去西部。你在我这里过得多好,钱挣得也不少,在不远的将来你就可以自立了。” 劳斯这回鞠了两个躬而不是一个,并回答道: “这份活对我来说确实很理想,要不是现在要去探寻西部这个使命逼迫着我,我真不愿意放弃它。” “啊,什么,使命?”老板现在有点生气了,“魔鬼才有这样的使命,去那黑暗而充满血腥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慢慢地被折腾死。那不是你的生活。” “我恳求您,尊长,请您行行好,不要持有这样的看法。一个人的强烈愿望是不容易被改变的。我已经一再地向您表述过这个愿望,但遗憾的是总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不可能在我这里达得这样的效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韦斯顿你有着美好的未来。你是一个博学的、聪明精干的年轻人,而我们这个城市也正蒸蒸日上,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这里自立门户了。” “那需要很多的钱,而我没有。” “不会没有,因为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很愿意帮助你开一家旅馆或一个‘沙龙’或类似的什么。因为我愿意有你这样的竞争者,而不要外来的,我不顾忌我的人与我竞争。” “您的好意,尊长,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因为我想要干的职业是另外的事,而不是当老板。” “请你别说职业!能够挣钱的就是职业。” “当我从西部积累知识和经验后回来,我将会比在您这里挣更多的钱,这我知道。一个人能够很好地把斜方肌和二头肌区分开来,就如我那样,他就会有另外的理想,不会只想成为卖迷惑人的饮料来发财的商人。” “对你的肌肉,我一点儿也不懂,我只知道我今天少不了你,你就等舞会完了明天去吧!” “这不行,因为我已经说过,那时老铁手早就不在圣·约瑟夫了。” “你先发个电报问一下吧!” “我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人家会找到他的。” “我也相信人家会找到他。但男子汉得亲自去!要不然他会拒绝我的。我必须亲自去。” 老板娘也出来请求服务员等到明天再去。她说,今天无论如何缺不了他。然而她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称她为尊女士,并非常有礼貌地说,一再地鞠躬,请他们支持他今天去圣·约瑟夫。尽管他的决定有点滑稽,但这位年轻人的决心感动了我。他提到的两种肌肉让人想到他是一个勤奋而令人敬重的医生。在美国,医生经常会暂时去干服务员的工作。为了帮助老板缓解尴尬局面,我插话了: “敬请先生们注意!去圣·约瑟夫会一事无成,因为老铁手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在,您知道得确切吗?谁告诉您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我知道很确切,因为是他本人告诉我的。”我回答。 他们俩很快坐到了我的左右,老板问道: “那么您与他说过话了?” “是的,我刚从圣·约瑟夫来。” “这简直是太出人意料了!大家说他是个德国人,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 “我实在太高兴了!在任何古老的土地上都有德国人。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出生的?” “这我没有问过他。” “当然!不可能问他这种问题。那么他已不在圣·约瑟夫了?他去哪儿了呢?” “这恐怕除了他本人以外谁都不知道。” “那简直是太糟了!”服务员叫道,“要是我能跟他讲话,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关于这件事,我可以给您一个安慰。他不过是作一次小小的旅行,会回来的。” “真的?那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这还不一定,好像他要在圣·约瑟夫等温内图。” “温内图?他也来?这就是我所希望的一切!我将看到他们两个,老铁手和温内图!请您行行好告诉我们,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多高,多宽,眼睛是什么样的,声音和……” “停住,停住!”我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谁能记住您提的这么多问题?” “是的!我是太心急了点。” 他站起身,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并接着说: “请原谅,尊长,我一个一个提我的问题。他多高?” “跟我一样高。” “多宽?” “也跟我一样。” “嗯!请原谅,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他应该更高更宽!他的姿势怎样?” “笔直。” “他走起路来是怎样的?” “如果他走路,用两条腿;如果骑马,用四条腿。” “噢,请别开这样的玩笑。我不允许任何人开他的玩笑。他的胡子是怎样的?” “小胡子。” “那么也穿和您一样的衣服?” “麂皮的西装。” “身上也挂人的头发?” “不,挂的是红色的皮革边穗。” “是的,人们知道,他并不喜欢像红种人那样以野蛮的胜利标志来装饰自己。您跟他说过话吗?” “是的。” “说些什么?” “什么都说。” “他有没有向您讲过他的经历?” “没有。”我和他一起吃喝,和他一起去理发,在他的房间里和他一起写东西,和他一起出去,甚至用过他的脸盆、他的肥皂和他的手帕。” “您说什么,尊长?你们的关系这么亲密,足以让我嫉妒您。但愿您再有耐心给我继续讲讲他。或许他还会和您在一起?” “是的。” “什么时候?” “只有等他回到圣·约瑟夫,我才有可能见到他。” “您在这里这么久?” “是的。” “我恳求您带上我,把我介绍给他。您愿意这样做吗,尊长?” “嗯,他不喜欢结识新朋友。而且我知道,他现在正准备与温内图两人出去旅行。” “也许他细听我的恳求后,会有另外一种想法。请您把我介绍给他,这样我就可以跟他说上话了!” “刚才听您说,您想跟他一起走,您要考虑到,他是不会带陌生人的。” “您想到哪里去了,尊长!我知道得很清楚,成百个战功赫赫的西部牛仔把可以陪他和温内图当成最高荣誉,我也不逊色于西部牛仔。如果他知道我怎么想,他是不会把我从他身边支开的。” “那么,您需要他为您干点什么?” “请原谅,尊长,我向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尔曼·劳斯,是德国人,理发师。我内心的愿望是想献身于医学,但是我父母太穷了,因此我就选择了这么个职业。可以说,这是向所追求目标迈进的初始阶段。在我当学徒和助手的时候,我就一直有这个目标并且一直为之努力着。住在老板这里的两个读书人帮助我学拉丁语,现在我学到了一个医生必须要掌握的知识。我用我有限的储蓄买了参考书,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上面,想方设法把书本的内容变成自己的东西。当然,我不奢望上大学,因为我缺钱。我想进专科学校,但只有在美国才能实现。我到了汉堡,为了不付钱,在一艘去纽约的船上找了一份工作。到美国后,我又成了理发师。不同的是,除此之外我可以去上哥伦比亚大学。尊长,我不想唠唠叨叨地烦您。可以说,半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在圣·洛依斯大学毕业了。” 听他介绍完,我把手伸给了他。 “真是难能可贵,劳斯先生。我得承认,我对您表示敬意。但是您怎么想到来这里当服务员呢?” “您觉得奇怪,但对美国人来说不足为奇。我是学医的人,但我一点儿也不懂医生怎么开药方。我多次有这样的想法,有病的肌体,如果给它服用一种大家都并不陌生甚至有毒的东西,它就会恢复健康。人体里因为疾病造成的障碍必须通过自然调节才能得到平衡。但我无法去证实这样的想法,无法证实这种想法能否对所有的病和治疗方法都行之有效。我打算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我认为,所谓的野人都是依靠自然生活的,和我的想法很符合,所以我有了想要到西部去的想法,在任何一个印第安部落都可以深入我的研究。虽然我还没有整装出发的钱,但是我上路了,并到这里干了这份工作,为的是等合适的机会到西部去。今天我看到老铁手可能在圣·约瑟夫,所以就马上决定去找他,或许他会带上我。如果不行,就请他或者温内图给我介绍一个部落,请他们接纳我。您说呢,尊长?” “听您一说,真要对您刮目相看了。不过您想请老铁手带您一起去,我相信您的愿望无法得到满足,尤其是因为我知道他将与温内图向东行,而不去西部。” “向东?太让我失望了!” “尽管如此,您还是可以找他!他至少可以给您出出主意。如果温内图同意,我觉得您从他们那里得到友好头领的图腾的介绍并不是不可能的。最好是,您请求得到温内图所在的阿帕奇部落的一个图腾,这样您不仅可以受到友好的接纳,而且他们会给予您一切支持,回答您的所有问题。这是我的想法,至于老铁手怎么想,那是另一回事。” “但您认识他。尊长,行行好。给我写一封推荐信,让我带到圣·约瑟夫给他。” “为什么不行呢?我很乐意满足您的这个愿望,但不能向您保证这封信能否起到预期效果。” 他站了起来,鞠了三个躬并说: “非常感谢您,尊长!结果是不用等待的。请原谅,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无论如何会得到一个图腾的。您认为,这样一个阿帕奇部落的图腾对我来说是最有用处的?” “是的。要是您到北边的印第安人那里,您可以从那儿扩大旅行的范围。但有一个问题,您怎样才能进行这样一次旅行并且在荒野住下来呢?” “噢,至于这个问题,您看我很健康,富有毅力并且学会了骑马。无论我做什么事,都牢记我的理想,在圣·洛依斯,我还很认真地学过武器的用法。我虽不是个游牧民,但可以这样说,十发子弹我可以射中六七发。” “这太漂亮了。但您若是听说过优秀的西部牛仔的故事,您就会知道,这种打靶射击对于非洲大陆迅跑的动物来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服务员要去接待一个刚刚进来的新客人。这人穿着黑衣服,胡子剃得很干净,像个牧师。身边带着一个小手提箱,外表善良而不失尊严,但我觉得他的目光显出神情不定的样子。 “啊,牧师!”老板说着,朝他走去,伸出手去表示欢迎。 “是,牧师,”这位新客人带着浓重的鼻音讨好地说,“在这个充满罪孽的世界上,牧师比其他人都更为重要。谁都不想再受上帝的惩罚,但人们误入歧途。如果他们不想遭受第二次大洪水把所有有生命的物体都毁灭的话,他们必须忠实上帝,改邪归正。在这文明与野蛮的西部交界处,世上的人碰到一起,干出各种各样的事来,腐蚀着自己摇摆不定的、或许还可挽救的心灵。” “是这样,真遗憾!”老板附和道,“您还记得吗?您上次在我们这里时说起,住在对面的商人把房子和店都卖了,想迁居到孟菲斯。” “我记不起来了。” “他拿到了卖房子的钱,但是,就在他启程两天以后吧,他被盗了,钱不见了。” 这个牧师两手合在一起,善良地抬起头来,叫道: “多大的罪孽!” “皮茨堡那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两天之前。普兰特尔律师要付给一位主顾2000美元,但因为这人外出了而没有及时把钱给他,后来来了一个窃贼把钱拿走了。您认识这位律师吗?” “不认识,幸福的人避免一切争吵和纠纷。” “我想,您那时是直接从皮茨堡到韦斯顿来的?” “我走的是神圣的职业道路,没有注意到尘世的道路。现在我想在这里呆几天。我能否住我上次住过的简朴的房间?” “可以,那房间供您用。” “那好,我来测试一下,看我今天住您的店是否有人施福。” 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叠书来,走到我面前,摊在桌子上,问道: “您恒德语吗,尊敬的先生?” 我点点头。 “那我也许能很高兴地称您是一位懂圣经的老乡了。魔鬼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到处乱窜,在寻找它想吃的人,现在避开它还来得及。请您抓住这个机会吧,伸出手来抓住救命的岸桩吧,这个桩就在这些教人行善的书中,低廉的价格印在封面上!” 他做了一个似乎在为我施福的动作,转过身去,回到他的桌子旁坐了下来,看我是否想看并且是否想买他的书。 美国人笃信宗教,因此在美国有很多人买这些教人行善的书籍。四海为家的商人们不厌其烦地推销宗教书籍,这个牧师就是这样的一个推销人。我是属于那种信仰高于一切尘世事情的人,但是这种急切的推销方法令我生厌。如果有人像他一样向我灌输,我的手便发痒,想用另外的方法回敬他,因为我的脑海里总浮现出那个披着羊皮的狼的寓言。一股力量反抗着我伸手去接触这些书,但我还是拿起了一本,因为老板和服务员也在旁边盯着看我,我不想让人怀疑我藐视宗教,便勉强地把这些书翻了翻。 这是用英语和德语写成的布道词和宗教文章,还有祈祷书和歌集。看到其中的一些标题,使我十分生厌,如:《天国解救龌龊尘世》、《五条心灵之弦的诗韵》、《布道坛前雷轰该诅咒的人蛇》、《寻找心灵之路的宗教望远镜》。我可能有点无理,但这样的标题真让我发怒。 语言用来表达人类最神圣的东西时应该要措词高雅,但这本书的语言是如此的低级趣味,枯燥乏味。惟一一本小册子的标题没让我讨厌:《六首圣诞节、复活节、降灵节的感人诗篇》;25美分,够贵的。 我拿起它,没有打开来看,把其他的几本放了回去,并把钱放在上面。牧师过来,拿走了硬币和其他的几本书,说: “我的朋友,您买得太少了点,资助神圣的宗教是每个善良基督徒的义务。您看起来迷恋尘世胜于天国,因此我想请您想一想,您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您的吝啬将在天国里得不到奖赏。” 我真不想与这人说话,但现在是忍无可忍,便回敬他道: “这无须您操心!把这些宗教的建议留给您自己吧!” 他也想回敬点什么,但看到我刚才还显得无所谓的表情已经变了样,便觉得现在不说话耍比说话更好些。他高傲地走开了,把书放回了箱子,拿出一本我买过的诗集递给老板,说: “作为这房子的客人我不要求您付钱,我无偿地奉赠给您这六首动人的节日诗篇以医治您的心灵。我善意地提醒您注意,因为其中一篇是我在韦斯顿搜集到的。” “在这里?从谁那里搜集到的?”老板问道,并翻开这本小书。 “从一位善良的妇女那里,她经常向我买一些书,是一个好几个月没回家的猎人的妻子。和她住在一起的儿子是律师,但是没有找到工作。” “啊,您是指希勒太太?” “是的,希勒是她丈夫的名字。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最后一次在她那里的时候,她给我念了这首圣诞诗,我一听非常喜欢,便请求她让我写下来了。” “哪一首?” “就是第一首。” “题目是《伯利恒耶稣马槽边的圣诞快乐》?” “是的。您必须要念,或者我先给您朗诵,因为要念准,得有一定的才能,领会诗意并且要抓住听众的心。请允许我先朗诵一遍!” 他从老板手里拿回了书,打开书朗诵了起来: 伯利恒耶稣马槽边的圣诞快乐! 又是如此充满虔诚的题目!无论如何诗的价值在题目中体现了出来。我不想听并起身离开了。我还没到门口,这个牧师已经开始念了: 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你们都会从中得益。 你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 今天诞生到这个世界! 我惊讶地停下来。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我写的诗,确确实实听到了我自己写的诗。我继续听下去,是的,他带着鼻音朗诵的诗每句都是我写的。我口到我的桌旁,桌上放着我买的小书。我打开,上面写着:“伯利恒耶稣马槽边的圣诞快乐……一个失落者的后侮诗,但读了我们的教书又迷途知返。” 我无话可说!我真想大笑,或者大打出手?未等我决定,我听到了牧师的话: “如果你们相信这首诗的作用,请你们看看那边那个人吧!” 他把手指向我并接着说: “他太吝啬,没有把全部的恩惠买下来,他只付了一点点钱,这一点点钱已经使他感到非常的痛心。我得赶紧把他的可怜的灵魂从永久的死亡中拯救出来。” 此时,他把我还给他的书从箱子里又拿了出来,放在我的面前,伸过手来向我要钱。这种无耻的行为使我感到进入了一种温内图经常说的那种状态:“我的兄弟马上就要开火了。他已经把子弹装进了嘴巴和拳头。” 刚才,我还像往常一样用友好的声调讲话,现在就显得有点儿不友好了。我带着嘲讽的微笑问牧师: “这首诗确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您与诗人熟悉吗?” “熟悉。”他答道。 “他是谁,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盗马贼。读了我们的教书让他感到忏悔,便在;临刑前不久写下了这些诗句。” “那么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的,不在了。您知道,在我们国家,盗马贼是要被处以绞刑的。” “啊,他被绞死了!您知道得确切吗?” “是的,正是我给他的教书,使他读后产生了忏悔。在他升入天国时,我也在场。” “他是德国人吗?” “您怎么会这样想,先生!德国人怎么有可能会成为盗马贼呢?不是,他是一个爱尔兰人。” “但我刚才却听到,您是从希勒太太那里抄来这首诗,然后印出来的?” “是的,是这样。”他承认。 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尴尬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这位女士从监狱看守官那里得到诗的抄本。” “您把这首诗抄来时,上面有没有写着诗人的名字?” “有的,但是为了这可怜的家伙进入那个世界后不要再在这个世上出丑,我没有把他记下来。” 我连珠炮似的提出很多问题并且不断地提高声音,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甚至显得更放肆,并要求我: “您懂得真正忏悔的力量后,亲爱的先生,您将知道怎样去忏悔。您现在该买下这些书了吧!我收您2.5美元。” 现在,我的克制已到了尽头。我向他发火了: “骗子,您是骗子!您难道属于那种能把我的可怜的灵魂从永久的死亡中拯救过来的人?关心关心您自己的灵魂吧,您的灵魂已经够让您烦恼了!这首诗的诗人是一个被绞死进入彼岸世界的盗马贼,难道是因为您……一个不知羞耻的骗子用诗从地狱里把他拯救出来?您敢说,一个爱尔兰人能用德语写出这样一首诗?您敢把这些印刷品用2.5美元卖给我?您找错对象了,您自己读它吧,因为比起最糟糕的盗马贼,您更需要忏悔。” 说这些话时,我把诗往他脸上一扔。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充满了惊讶和愤怒,接着他冷冷地走向我,在我面前晃起拳头。 “您做了什么?您怎样说我?一个说谎者,一个无耻的骗子!难道我比一个盗马贼更糟吗?如果您再说这样的字眼,我就揍扁你!—— 他的动作好像真的要出击的样子。 “把手放下!”我命令他,“我平生第一次感到惭愧,因为您也是一个德国人。这首诗的诗人确实被绞死了?您知道他是谁吗?他现在就站在您面前。您把剩下的本子都给我,我好烧掉它!” “您……您……您想成为诗人?”他讥讽地大笑道,“您的脸就像一头羊的……”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我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他扇倒在地,并撞倒了两条凳子。但他很快就爬了起来,从口袋里抽出一把长刀向我冲来,我趁他不备,朝他重重地推了一下,他又倒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站起来,我就站在他身边,左手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右手打掉他手里的刀,并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把他拖到他的箱子旁命令道: “把诗集全拿出来!把它们烧掉!如果你不听的话,我来收拾你!” 这个家伙受够了。他似乎还想拒绝这样做,但是他脖子上不断加大的压力使他变得听话了。他把箱子里的诗集扔到桌子上,威胁地冷笑道: “因为这些东西是违背我的意愿烧掉的,所以我有权利得到支付,在这里还是有公正可言的!” “是的,这里是还有公正!我已经让你见识过了,并且我还想继续让你明白。这样吧,现在你已精疲力尽了,我暂时不和你计较。请你当心点,我们还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交锋的!在我手里,你不会有好结果的。请你注意,不要再不长眼睛撞到我手里!” 我放开了他,把诗集拿到厨房,全部扔进了炉子里。当我重新回到房间时,牧师已不在了。 “他回自己的房间了。”老板半带着责备,半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我,惋惜地说,“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太出乎人意料了!您这么友好地跟他说话,突然您把诗集扔到他脸上!接着便是重重的耳光,压着他身体,抓着他脖子……这一切我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来得太快了。” “确实,这些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服务员附和道,“这一切都是在短短的眨眼工夫内完成的,好像以前练习过似的。请您原谅,尊长,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您这样有力地抓住脖子这一招很可能是从老铁手那儿学来的!这一定会使一般的人喘不过气来!” “您真的把诗全烧掉了?”老板询问道。 “是的”全烧了!”我点点头。 “那您真可能要付这些诗集的钱。” “呸!这家伙还敢向我要钱。” “那么您真的是诗的作者?” “是的。” “真怪!他可是说……嗯!他是一个虔诚的、值得尊敬的人。” 可以看得出来,比起我来,老板更信任哪个“虔诚的、值得尊敬的人”。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他改变这个看法,于是我问道: “您认识他说起过的希勒太太?” “认识。” “她也是个德国人?” “我相信,她是德国人。大家都没有机会经常跟这些人讲话。” “她生活得很孤独?” “非常孤独。她丈夫在圣·洛依斯开皮货店,通常一年在家里呆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月。在家时,他照料妻子和儿子,很少露面。您是很难搞清现在皮货商之间的关系的,一个诗人往往没有时间去关心普普通通的事。他的生意很长时间没有像以前那样兴旺了,因为可猎捕的动物越来越少。想开皮货店的人现在必须比以前冒更大的风险,还必须到山崖地带去,那里或许可以捕获好的动物,但也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危险的印第安人。已经出现过有人去了那儿就回不来的。希勒倒是一直很幸运,他每年要组织一批猎手去打猎,他是这批人的头儿。不管猎手捕获的数量多少,他都一样付报酬。看来他的生意不错,他总有大量的皮货运至圣·洛依斯,猎人们也都愿为他干活,连印第安人似乎也对他很敬重,这可以从他们给他起的名字中看出来,因为他们对普通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知道,他叫纳纳伯。谁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希勒自己从来不提。” “这个词是缩写,完整的写法是纳纳伯·伯维曲,与乌塔族和休休努族人有亲缘关系,意思是‘我的哥哥’,按印第安人的习惯是尊敬的称呼。因为乌塔族动物不多,所以我猜想是休休努族人给他起的名字。他必须友好地和他们在一起,并赢得他们的尊重,要不然他们不会称他为哥哥。我坚信,韦斯顿人会为有这样的居民而感到自豪。” “对此我们一无所知。”老板承认道。他惊讶地打量着我,接着说:“但是,真看不出您有这么多知识。您又不是西部牛仔,因为西部牛仔不穿您这样的衣服,举止也不像您这样文雅。但您熟悉红种人的语言,您还写诗。您是学者?” “您说得很对,我是耍笔杆子的。”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请原谅我提这个问题,我们得知道怎样称呼您。” 我真想闭口不谈我是谁,我现在被称为“老铁手”,这个名字在这里可能家喻户晓。我很快另外想了个名字: “我的名字很少见,或许您从来没听说过。我叫麦。” “麦?”他笑道,“确实少见!但是我总算认识您了。我必须向您承认,我也叫这个名字。您打听希勒家有什么目的吗?” “是的,这是因为几年前写的一首诗,谁把这首诗保存这么长时间,一定有他的特殊原因。我想知道谁是希勒太太,这不莽撞吧。” “您该去拜访拜访她!她虽然也和她丈夫一样很内向,但她不会拒绝见您。” “听说她儿子和她一起生活?” “是的。刚才说起过,他儿子学了法律,但是没有找到工作,呆在家里,一大堆书籍伴着他,他就整天看这些书,像是要把这些书都背下来似的。他是个亲善友好的年轻人。” 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位妇女保存着我的诗,引起了我的兴趣。她是从什么地方拿到这诗的?她是一个德籍美国人。她出生在我的家乡吗?是从家乡带过来的,或是我的亲戚送给她的?我想不出来。这首诗这么有价值吗?以至于她保存了这么长时间。我无数遍地跟自己说,这里面一定有另外的情况。我坦率地承认,好奇心驱使我要去认识认识这位妇女,我记下了她的住址,决定去寻访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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