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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斯迪仍活着,是因为他的身体坚持要活下去,如此而已。当他偶尔清醒,模糊地想着为何还活着时,他只记得自己躺在货车板上,手脚被捆绑着,忍受着无休无止的颠簸行程,过了一会儿,他又会沉入痛苦、发高烧的黑暗深渊中,忍受肉体上的疼痛。有一次,强烈的阳光几乎使他目盲;另一次,有人弯身触摸他的背,他惭愧地听到自己疯狂地尖叫着,又昏过去了。 稍后,当他的身体开始痊愈,逐渐能分辨周遭的景物时,他发现自己一个人置身于密室中,手臂向后反绑,四肢都被长锁练铐住。地板好象是石板铺成,冷冰冰的。唯一可能的动作就是爬行,甚至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爬,因为密室的宽度刚够容纳他的身体。 他想努力回忆发生的事情,但他太虚弱了,甚至无法思考,只能再沉入昏睡中,不省人事。在他清醒的头一天中,牢门底下的小开口曾经开过,有人放进一个装了烂泥糊的锡碟子,他几乎看不清楚。只听到一声大吼:“美国猪,如果你还活着,你最好把它吃掉。” 他突然觉得饥肠辘辘,胃壁纠结在一起,干裂的唇中也分泌出唾液来,他爬到盘子前,象只狗一样的舔着,什么也不在乎,只希望能缓和那胃肠的饥饿。 他吃了又睡,过了一会儿,侍卫走过来,把他半拖半拉地拖到阴暗的牢狱医官处。 “蓝眼睛,你又决定活下去啦?幸好你身体很强壮,恢复得很快。”这医生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皇家军队的制服,他轻蔑地笑笑,用手指挖弄着斯迪背的伤口,“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一命。你早该死的,只是我们需要你上银矿区工作;我们军队需要钱用!”斯迪沉默不语,这年轻的医官看到了又纵声大笑,“你一定使那个送你来此的法同上校非常生气!你是个华瑞兹党徒,身上却盖有法国徽章,这可真刺激,不是吗?你是个美国人,但你昏迷时却讲着西班牙文和法文。为什么这样一个语文学者会落到这种地步,希望你以后能告诉我!” 其后的几星期中,斯迪也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他的心智精神依旧迟钝无力,到最后他只希望能一死了之。 矿坑是深埋在山凹中的通道,和密室的走道相通,以便于这些可怜的犯人在此工作。许多人都死了。这儿没有阳光,他们对日夜甚至时间部毫无概念。他们的腿和手腕上都绑上锁链,当他们离开密室工作时,他们就像一队形容枯搞的残兵,紧锁在一起。三个人共住一间窄小肮脏的牢房。 对骄做自负的摩斯迪而言,这种生不如死,连禽兽都不如的生活,才真是最难以忍受的事。他憎恶自己懦弱,他渴望能死去,但他的身体却强迫他活下去。他最初想反抗一些难以忍受的待遇。但是监狱守卫早已习惯于对付这类人。他在不断的抽打、禁食、禁闭、双手反扣于墙上不得动弹的折磨下,终于屈服了。 他不再顽抗时,他们就放他回去工作。他的身体机械地执行着各种要求,而他的心智紧闭,几乎停止思考。他们工作的矿坑,只比黑漆的囚牢稍有光线。摇曳的橘红色灯火照在每个汗水淋漓、肌肉绷紧、鼻孔和嘴巴不停喘气的身体上。守卫的鞭子抽在他们的背、小腹和大腿上,提醒他们自己仍然活着。现实就是无止尽的痛苦、呻吟,半空的胃和畏缩地望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如果某个人在守卫的鞭苔下没有呻吟或哀嚎就是死了。他们没有名字,也早已习惯被人以“嘿”“你这只狗!”“脏货!”来呼唤了。他们唯一期待的解脱就是“死亡”,常有犯人会用身上的锁链把自己绞死。 一天晚上,年轻的医官派人去请那个“蓝眼睛”来。他刚吃完饭,斯迪就被带进来。杯盘狼藉的餐桌和烟草味就象是致命的一掌,使期迪突然饥饿难耐,摇头晃脑的。守卫揍了他一拳,并把他按在墙上,他卑屈地靠墙站,就像动物,听医官嘲弄地谈着:“你变成这副模样,实在可惜。你以前应该是个美男子,现在你和其他肮脏、皱缩的动物一样了。可是……”声音慢下来,似乎在考虑着。斯迪把头靠在冰冷的墙上,只听到医官又说:“你们可似离开一下,我很安全,别担心。我想他也没力气作乱。”然后他就听到那两个守卫吃吃地笑着,也记起他们所说有关医官的流言。 稍后,当他们半拖半拉地把他拉回牢房时,他们的笑声愈发增加他的愤怒。 “蓝眼睛,你何必这么顽固呢?医官很少会这么喜欢你们这些猪!想想看,你当了他的相好以后,可以洗澡、穿干净的衣服,吃大餐……你还要坚持多久?” 他残余的自尊自傲和他绞痛的胃及要活下去的身体奋战着。他还会在这儿待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或三个月? 他还要挣扎多久才投降?或许医官很快就没耐心了,而强迫他屈从。 黑暗中,他想起那双柔软、蠕动的手在他身上游移,就浑身发抖,虚弱的想吐。如果他的手没有反绑,他会跳起来,把那张微笑讽刺的脸撞向墙壁。这个年轻的医官一定也察觉到了,他轻向后移,笑容隐也容没了。 “我痛恨这种浪费,”他喃喃地说,”其实如果你有决心,一样地可以在这种地洞里找到快乐,我也是一个高雅的人,我住在大城市时,常常看戏、看书、听音乐。也许我们也有很多相同点,嗯?你虽然颇为神秘,但我看得得出你是有教养的人。” 摩斯迪没说话,医官就耸了耸肩:“好,很好!我是个有耐心的人,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才好。”然后他又尖笑着,斯迪听得毛骨惊然。 以后的日子中,守卫的鞭子似乎更常落下了,送进来的食物也更少了,他永远处于饥饿的状态,渴望食物和水。 一天晚上,当他又被送回牢房时,其中一个守卫说: “嗨,蓝眼睛,你走运了,医官要你明早去他住的地方。” 那天夜里,他想用手腕上的长链把自己绞死。他的室友们害怕守卫的拷打,大吼大叫着惊动了守卫。下半夜,他就被独自囚禁起来,手臂上加了重重大锁吊在墙上。 翌晨,他们很早就把他拖出密空。他现在几乎站不直了,脑筋麻木迟钝地也不在乎他们的嘲弄,或是即将面临的命运。 “怎么啦,美国猪?你想早点离开我们吗?自杀这么吸引你啊?” 他们用黑布罩住他的头,把他拖人阳光中,他不禁暗自希望他们终会杀了他。但他们却把他架在木椿上,放在强烈无情的阳光下烤晒着。他开始了解他们的用意了。绑在手腕上的湿皮索和脚踝上的绳琐很快就勒紧了来。他感到他的身体在灼热的伤口撕扯下,几乎己承受不了。附近蚂蚁闻到血味,蜂拥而上,吸咬着他皮开肉绽的身体,他忍不住痛苦的叫起来。 他的尖叫声逐渐低弱,变成乾痛的嗓干发出的动物似的呻吟,医官走了出来。他低头看那个受苦的犯人,摩斯迪的胸部起伏着,那是唯一表示生命的迹象,他竟用靴子踢他的肋骨。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大爷你,可以免受这些痛苦了!”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你看,我已经知道你的身分了,艾维特大爷。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和我一样是个西班牙人呢?我最恨美国人了!”靴子又刺进斯迪的肋骨,这次异常疼痛了,“你愚味固执,你活该受罪。不过,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你虽然有朋友位居要津,你又可以活命了。如果你能以这次获得教训,那么在你为法国人筑铁路时,会比在这儿表现更好!” 两天后摩斯迪就和另外十五个人长途跋涉去柯多巴。 他发现在两个法国工程师的指挥下筑铁路比在暗无天日的矿坑及年轻医官的觊觎下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两个守卫拿着鞭子驱策着,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他们的脾气似乎也比较好,而且他们宁可在犯人做工时,躲进篷车里纳凉。 一旦摩斯迪的眼睛首次适应这强烈的阳光时,反而觉得不习惯了。他们就在烈阳下工作、睡觉,甚至下雨时也无避雨的地方;但是他们至少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闻到新剪的干草和煮饭的香味……这里的食物与比较好,因为法国人坚持说,营养充足的人比饥饿的人更会做工。 他们从日出到日落,不休不止地工作着;他们的腿仍铐着脚镣。但因为是在户外工作,他们逐渐了然于久己远离的世界。摩斯迪久已麻痹禁固的心智也开始复活了,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又是个人了,能再度思考,也能考虑到逃走的事了。 这想法在他脑中徘徊不去,但此时他已学会了谦卑和忍耐。他汗水儒湿的眼睛望着川流不息逃往维拉克路上的难民。而且他也愉听到法国工程师的谈话,知道麦西米伦的军队节节败退,也知道现在是十月。 铁路从奥利拉巴婉蜒而过,由法军和墨军保护着,以防游击队的骚挠。这天,皇上亲自巡视工程的进度。在知道他的妻子发疯以后,麦西米伦已成为一个畏缩、忧伤的人,他的金头发在风中飘动着。而象他一样飘摇的帝国还能再抵抗多久呢?守卫们也窃窃私语着,斯迪听到他们在说近几次的战役以及华瑞兹将军的名字,他饥渴的心灵渴望地聆听着,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和怒气。他不能再让人送回矿坑!所以他温顺地接受鞭苔、嘲讽和侮辱,以及夜里被人象动物一样拴起来的感觉。因为他现在知道他不是个动物了。他已经熬过那一段黑暗、失望而麻木的心态,开始思考了。他常在怀疑是谁送他来此。是杜雷瓦吗?仰或是他的祖父发现他的行踪?如果是这样,为何他还在这儿呢? 他们的工作虽然非常辛劳,却使他的肌肉愈益强壮有力。他们在烈日下工作、烤晒着,上身赤裸,背部肌肉绊结如绳。他们无暇忖度他们的命运,无暇停留,只是不停地工作,他们知道减慢速度或停留就会吃鞭子。为了要使军需品、枪弹尽快运到,使银子能运到维拉克路士,以便赚更多钱支付皇家军队,他们只有赶工了。 如果我有办法拿到炸药,如果在那些难民中有我认识的人,我就能逃走了。他又感到身体的紧张倦怠开始逼迫他,进入一种无望的听天由命状态中。他们白天有警卫监视,晚上又都锁在一起。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现在,他们在费蒙伯爵的土地上筑路,费蒙伯爵已慷慨同意让铁路通过他家土地直到奥利拉巴。只是他己衣衫褴楼、满脸胡髭,和他的同伴一样肮脏邋遢,又怎么能被人认出来呢? 而且,一有大队车马经过,他们就会被赶进路边的水池,吸进一鼻子灰。那些衣着华丽、高高在上的先生小姐们将他们根本就不屑一顾! 摩斯迪的灵魂有如被割一样异常悲痛,当他能够思考时,前景往事加杂着恨意拥入他心中,他诅咒着命运和环境使他陷入这种地步。 他们在奥利拉巴外围开始铺筑铁路的第三天,又有人车经过,他们闪进脏水沟里。法国工程师爬到路旁观望,那是一队由卫士护送的队伍。又是皇帝的贵客要去雅拉巴,那个叫利笃的人对他的同伴低语着。他刚从墨西哥城来此。是消息灵通人士,“这次还有一些漂亮的女人要来陪可怜的麦西米伦!也许她们会让他留下来。” “那个不是玛丽夫人吗?我看过她,骑在黑马上的小美人是谁?和罗明上校一起,穿着白衣服的那个,哇,那头发真美啊!她的身材真好啊!”这个人低声地说着。 摩斯迪站在齐腰的脏臭污水中,觉得血液又开始往上行,他和其他人一样抬头抑望时,看到了他的妻子,他已经有好久没有想过女人了,但是此刻他觉得目前的困境挫折就象把剑一样抽打他,活下去的渴望也被一种疯狂的行动……“杀人”取代了。珍妮!珍妮在笑,那个英俊的罗上校在吻她的手,珍妮穿着一身白衣,闪着绿眼,就象个新娘。珍妮安排了他的生命,使他慢慢死去,因为狙击队本可一枪就解决他的性命。他的喉中不觉发出一个声音,如果不是身上的脚镣手铐和他右边的人动作快,他早就冲上去了。 他听到那个人沙哑急促地耳语着:“你疯啦!你要我们吃鞭子啊?”他木然地站着,呼吸急促,就象个做恶梦的人,他恨她。 玛丽对他们看了一眼,高声地说着怜悯的话。珍妮仍望着上校微笑。 “那是佩茜夫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不过他们说他是一个法国高级妓女,你想她是否真的和雷马克伯爵订婚了?” “也许她这种女人并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吧!”说话的法国人暖味地大笑着。 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刺入摩斯迪发胀的脑中。那些人骑着马扬长而去之后,他们又继续工作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在队友旁边,动作呆滞迟缓,鞭子打下来时也忘记呻叶“怎么啦,美国佬?晒昏头啦?”这个法国人露出一丝怜悯,只因为这人有一双蓝眼,而且有欧洲血统。 摩斯迪摇摇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吼出他的怒气和深痛的挫折感。珍妮!珍妮!她已经达到报复的目的了,而他却开始爱上她。“傻瓜!白痴!”康妮的声音在他脑中盘旋。从他们匆匆结婚后,竟已变了这么多……佩茜夫人、高级妓女。真可笑,她是他的妻女,现在却准备嫁给别人了。他离开多久了?他记得好清楚,她曾发誓要使他受苦,现在她已达到目的了。等到她要结婚前就会偷偷把他除掉,以便再嫁人。她的复仇决心可真坚定啊!至少她......约莫十天后的一个晚上,草原上下起倾盆大雨,雨滴打在马车上,浸湿了他们的手镣脚铐渗入皮肤,洗去他们的灰尘却留下一层污泥。但这又何妨呢?他们早该习惯这种暴风雨了,而且夜里下雨,白天天气就会晴朗,空气清新,当他们工作时就会闻到清新的泥土味。 斯迪几乎很高兴能失眠,这样就不会再受可怕的夜魔搔挠了。其他人慌忙地缩成一团,他仍躺在地上,听从雨滴打在脸上。也许雨会把他淹没吧!珍妮。自从再次见到她后,他就无法再想其他的事了。他要把她心上和身上所有男人的回忆都擦去,听她美丽背叛的喉咙呻吟求饶。 “这里的土地太湿了,今早也不可能赶上进度。”一个工程师忧心忡忡地对满身泥泞、站在车旁的士兵说着。他转头看着那群步履蹒跚、眼露红丝、异常疲惫的工人;“他们也真可怜,墨西哥政府把他们的犯人送给我们当苦力,这些人虽然外表看不出,其实都非常凶悍,身体很强壮。”囚犯们漠然地听着,毫无反应,他们的身体疲倦地下垂着。 “费蒙伯爵夫人要找工人修婊她家庄园的围墙,因为她家的奴仆都去抢收咖啡了。我要派你们去筑墙,你们最好在日落前弄完!” 中午左右,心肠慈善的伯爵夫人让她的仆人送食物和水给这些辛劳工作的苦力。没过多久,由两位侍仆陪同,她撑了一把小洋伞亲自到工地来。她声音甜美地对四周的警卫说她要亲自巡视进度,她的丈大下星期会回来,她希望给他一个惊喜。 “我的侄儿罗明上校好心为我安排了这个机会,请你们帮我整修墙壁。”她对一个壮硕名乐训格的警卫说:“因为我的仆人都有其他的工作。”她边说着,边扫视那群沉默工作的人,他们的背肌鼓起,身上满是污水。她忍个住朝一个肌肉匀称完美的背部望去,那上面印有一个深红近乎紫色的法国徽印。他显然还是个年轻人,比其他的都高些。 伯爵夫人带着一种行家眼光,机械看着这个人,他就是罗明刚说的那个人吗? “在这队道路工作队中,有一个蓝眼睛的美国人。亲爱的姑蚂,我相信你的眼光,你一定会发觉这个人很有意思。”她想,他的身材多美啊!就象个希腊运动员。她看见他大喘着气努力扛起一块无人能动的巨石,当他举起时,背部肌肉都凝缩着,瘦削的肌肉块都拉直勒紧了;她怜惜地望着他宽阔的肩膀上几条凸起的鞭痕。 他力竭地喘着气,头往下垂。突然一个守卫举起手臂用力抽了一鞭:“美国猪,回去工作!你以为我们一整天都要耗在这里啊?” 这个男人昂起头,那双痛苦的蓝眼睛瞪了她一眼。她感到全身奇异地颤抖着。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她忖度着。 他就象个年轻的天神,在那层脏胡须和头发下的容貌,必定非常英俊。 守卫又蛮狠地抽了一鞭:“猪,没听到人的话吗?” 摩斯迪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拿起地上的鹤嘴锄转身就走。他的动作含有反抗的意味,也没有呻吟一声,激怒了守卫。这个守卫大喊着:“蓝眼睛,你太没规矩了。跪下来,把手放在头后面。我要让你尖叫求饶、象那天蚂蚁咬得你痛不欲生为止。” 伯爵夫人害怕地瞪大了眼,用手捂拄嘴巴。摩斯迪的背脊因愤怒而挺直了,他再也无法压抑忍耐了。他想如果我要死,我也要死得象个人,而不能象一只狗! 守卫平板的棕色脸孔阑愤怒而变紫。他忘了在观望的高贵女士,也忘了一切,只知道必须好好修理这个顽强的犯人。”你敢反抗?你忘了牢里的生活!你这个医官的相好,快跪下!他举起手臂,愤怒地抽在犯人背上。但鹤嘴锄朝守卫的胸前刺过去,穿透了他的心脏。 今天只有三个守卫,另外两个守卫看到发生的事情都骇然已极,还来不及恢复过来。其他愤怒疯狂的囚徒己一拥而上,把他们打死了。这些人用链子、锄子、石头愤怒地打着丢着。 伯爵夫人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个可怕的符咒。她的两个全副武装的侍仆。立刻拿起手里枪对准这些疯狂的暴徒;他们立刻吓得不敢作声。 只有摩斯迪沉着地走出来。他扑通一声跪在这个受惊的女士面前。“伯爵夫人!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叫他们不要开枪,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流利优美的西班牙文使她吃了一惊,也使她的侍仆犹豫了。她颤声地说:“等一会儿,你们等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竟无法不看那双瞪视她的蓝眼睛。 他又开口了,声音沙哑,微微颤抖着:“夫人,我求你听我说。我们并非一群无恶不作的恶棍,理当遭受这种连狗都不如的待遇!你也看到,他们拿我们当动物看待。我们虽然杀了他们,但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现在仁慈的夫人,只有你能决定我们的命运了。如果你把我们交给其他的守卫,我们将被凌迟而死。你能决定我们的生死。我求求你,如果你决定让我们死,还是让你的侍仆把我们一枪打死好了。” “夫人,他的口气就好象律师。”其中一个侍仆低吼着。他是个自发、背脊挺直的老人,他拿着枪对准摩斯迪的胸部,“问题是,你要如何处置他们?你决不能把他们全释放……” “哦,天!”费蒙夫人困恼地叫着,“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贺南,安静一会儿,让我想想!”她的眼睛仍然注视那对蓝眼睛,即使他跪在他前面,他看起来仍然英俊潇洒,就象一个堕落的天使。当然,他不该承受这种命运的! “夫人,”斯迪尽量柔声他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碰你,甚至不该这么靠近你。但是曾经有一次,你亲吻我前额时,让我用双臂抱着你的脖子。我不期望你能记得,但我从不会忘记。即使是那时,你仍然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你确是我生命中最先喜爱的女人,我求你看在我母亲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他优美的西班牙语和辞句使她听呆了,她着魔似地瞪大了眼睛注视他。“你……你母亲?” “夫人,”贺南粗声地说,“你别听他胡言乱语了。他们这种人怎么可能认识你?我告诉你,我们最好扫射一圈。 把这些凶手通通杀了!” “不要!”伯爵夫人突然叫出来脸色发白,”我记起来了!”你的眼睛,苏珊的眼睛!你一定是她的儿子.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斯迪仍然跪着,声音比较平稳镇静了:“夫人,说来话长。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是凶手,我来这儿是因我承认是华瑞兹的拥护者。他们故意用一群革命党人替法国人做工,铺铁路以支援他们。如果你能放我们走,我们就能和狄雅上将军联络,象个男子汉一样打仗……” 他嘲弄地看了一眼困惑的贺南:“我们当然不会劫掠此地的农村,请你相信我。” “啊,我记起来了,你叫维特;你以前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她两手紧握,难过地绞扭着,“可是你要怎么逃呢? 你身上还有这些锁链……我又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你自己就很象个将军了!”她破涕为笑,“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点站起来吧!你不必向我下跪,你忘记我是你的教母了吗?趁那些仆人还没回来之前,你快进屋里来!贺南,”她转身望着一脸错愕的老人说:“你听到少爷的话了吧……去找个铁匠!快。” 摩斯迪的脚镣手铐解开后,就被带去洗澡漱洗,伯爵夫人则帮他剪头发,她坚持要和他谈话,在他洗澡时就紧张不安地坐在附近边和他高声谈着,边用毛巾帮他擦干身子,拿贺南找来的衣服给他穿上。 “你要去找狄雅士?你知道他和我也有亲戚关系吗? 虽然我的蠢丈夫对皇上那样忠心,我还是一直很喜欢狄雅士的。” 穿戴整齐的他,和几分种前衣衫褴褛、肮脏邋遢的犯人已截然不同。他非常英俊,对,就象个年轻的天神,她发现自己非常希望他能留下。 他好象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笑说:“原来你其实也是心向华瑞兹的,是个是?我很高兴我们是同一阵线上的朋友。” 她不安地说:“你最好快一点!贺南会教你走捷径,让你们在他们赶到前先躲进山里,我会给你们武腮,别说什么了,你们赤手空拳根本走不了。” “我真希望不必这样匆忙。”并拿起她的手亲吻着,“夫人,美丽的夫人,我可以回来看你吗?” “你疯了!” “如果我疯了,就不会这样做。别担心,我会小心谨慎的行事。不过我会回来的……带着我的心和狄雅士的祝福来看你。”此刻,她泪水盈眶地望着他时,他真的很爱她。是的,她是他幼时倾慕的对象……他的教母,他母亲可爱的朋友。 “维特……你该走了!” 他离开前,将他饥渴的身体中全部的渴欲化为一个热情的吻。 他和其他人转身离去后,她还想着这一吻和他许下的诺言,她非常确信他一定会回来。 “必竟我们也不是血亲!”她自言自语着,“原来的小男孩长大成人了。” 费蒙夫人派了信差去向法军当局说明这件可怕的事,这些可怜的囚徒杀了守卫,还把她掳为人质! 次日,仆人进来通报,有贵客前来,她叫着:“我谁也不见……我惊吓过度了”“她当然要见我,我是她的家人,不是吗?”穿着制服的罗明,长得非常俊伟,他大踏步走进来。弓腰亲吻伯爵夫人的脸郏颊。 “姑妈,你虽然刚经历过一场虚惊,还是很漂亮。” 仆人退下,轻轻把门关上。伯爵夫人望着微笑的侄儿说:“你真没同情心,也不想想……” “算了吧,姑妈,我们不要再演戏了。好吗?他们早已溜之大吉。只是你没有留下那个蓝眼睛的美国人,叫我颇为讶异,你真的没有把他藏在地下室里?” “罗明!你太放肆了吧?而且,”她愠怒地别过头去说,“他们之中也没有美国人。” 她愈来愈心慌了,因为罗明就坐在她的椅背上,拿起她的手说:“真的吗?亲爱的姑妈,你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吧!” 在珍妮这方面,自从罗明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她丈夫还活在人间以后,她就陷入梦魔中。而罗明从他的亲戚费蒙夫人的家回来后,这个恶梦益发变得恐怖缠人。 他告诉她那个摩斯迪,她的斯迪,就在那群手脚上了镣铐在路旁作苦工的人群中,她觉得心都碎了,这样接近他,却没有看到他!她只是远远地看了那群象动物一样绑在一起的人,就转过头凝视罗明的眼睛了,她从未怀疑他为何那样奇特热烈地瞅着她。问了这么多奇怪的问题。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在她以为斯迪已死,心如死水时,他又知道真相了!” “我恨你!我鄙视你!”那晚她对罗明尖叫着,“你怎能这么残忍!为何要让他受苦,一再折磨他?” “宝贝!”他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我还以为你希望他受苦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小理由而送他去坐牢呢?” 她那双悲痛的泪眼,含着满腔的哀怨瞪着他,“你真的以为我是那么好的演员吗?哦,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会么我竟不知道?她猛地抓住他的肩,疯狂地摇撼他,“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他!我怎么都能依你,我发誓!可是我求你答应我,我求求你!” 他轻轻地拉开她的手俯视她,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表情:“这么说,你真的很爱他了!”他深思他说,“你说你全都依我,我相信!可怜的妮,可怜的小女人,你的身体这么温暖,你的心却困哀伤而冻结了。你知道,我对你是越来越怜惜了。我很少遇见过象你这样饱经沧桑,却自始至终只爱一个男人的女人。你实在很让人钦佩!” “求你帮助我吧!””这是一声混合了怎样的哀伤、祈求和希望的哀号啊! “我会尽力去做。”他简短地说。而在当时,她便为此而心满意足了。 当他从伯爵夫人处回来时,她己陷于焦灼的煎熬中,而他带来的消息又使她全然失望了。“他已经走了?我要到哪里才找得到他?” “可是,小姑娘,我觉得你应该高兴才对。”罗明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至少他现在已经自由,不再被锁链捆住了。他和他的同伴绝对不敢再在附近露面。因为他们的头现在都非常值钱。” 她狂怒地瞪着他,他伸出手臂拥着她,把她僵直的身体拉进怀中:“你不必担心,宝贝,如果他杀掉守卫,冒险逃亡,就一定有一个目标。我猜他会去找狄雅士,对,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我记得我姑妈和他是远房亲戚也许她会把摩斯迪送去那儿。” 她的全身都麻痹了。她已经受过大多的打击,而最大的打击就是知道他会和她如此接近,却又再度消失。其后几天,珍妮就象个患梦游症的人般无知无觉地活着。她觉得她的心已空了,甚至那份支持她活下去的目的和固执也被榨干。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接受斯迪己死的事实,告诉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然后她突然得知他还活着,结果他又远离她而去。 她曾经难过地想,他也许不想再见她了。从杜雷瓦耍了他们两个人之后,就恨透了她。他一定很怨她,如果那天他看到她和罗上校……定会更厌恶她。 知道一切,却仍得在众人前强颜欢笑,真是最痛苦的事了。她仍然是他们眼中轻浮、放荡的年轻女子,只有明了解她。奇怪的是,这些天来她和罗明更加接近了,他能了解她真实的一面,和她心中的苦楚。他也是她唯一能坦诚相对的人,他们之间毫无秘密,甚至有种友情在滋长着。她几乎忘了马克,只有在朋友或其他女人提起时才会想到。 珍妮知道他们都在背后说她是罗上校的情妇,他则是她的新任情人。有不少女人暗中希望,在可怜的雷马克发现未婚妻行为不检时,能安慰他以取代珍妮的位置,但是珍妮根本不在乎。 罗上校似乎特别喜欢炫耀他的新情妇,可爱的佩茜夫人。她和往常一样,成为奥利拉巴最美丽动人的女人,而他则攻破了她最后的防御。虽然众人皆知雷马克上尉曾于她订婚,但他那样似乎已把她占有了。女人们部彼此私语说,罗明必定是个异常迷人而富有男子气概的人,才会使一个美女人不顾美好的姻婚和她的名誉,和他公然出双入对。 他们确实如此,就在皇上的庄园里,公然约会聊天。 罗上校待在自己卧室的时间还没有在佩茜夫人卧室的时间长,这是众所皆知的丑闻了。罗明当众调戏她,当他们跳舞时他会大胆地吻她的唇,当他倾身和她低语时,他会用手抚摸她的胸脯。然而珍妮还是不以为意。 玛丽警告她,说她不该让好好的名声被人糟蹋。”可是玛丽,我有什么好名声呢?”珍妮厌烦地说“你知道马克纳我为情妇之初,他们还说过比这更难听的说呢!” “至少,马克是个绅士啊!他在公共场合表现出来的是对你的敬爱和衷心的推崇。而罗明呢,他太爱卖弄,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占有了你,他根本就是没品德的人。” “可是你也有责任!是你最先鼓励我接纳他的热情,你忘了吗?” “我当然记得!”玛丽不耐地说,“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失去理智啊!每个女人都需要一个情人,尤其是她未婚夫不在的时候。可是,老天爷,你该谨慎点!马克发现后会怎么说啊?” 珍妮有时也在想为何一直没有马克的消息。她幻想着他己听到所有有关她的传言,决定不再见她。而且她开始觉得这样最好,知道斯迪还活着后,她也不可能嫁给马克了。可是,她还是不忍心伤害马克,毕竟他对她一直很好。 然后,她从贝元帅派来的特使口中,知道马克在杜朗哥战役中受了伤,法军撤退,杜朗哥也已沦入华瑞兹党手中,他的伤势不太严重,但是已送去墨西哥城的医院救治了。 十一月初,珍妮在罗明的陪同下离开了奥利拉巴。皇上决定为他摇摇欲坠的帝国奋战,并派罗上校去他的旧宫巡视,以准备迎接他回驾。 “他说他不愿再住夏普特宫,那儿留有太多嘉若娜的回忆了。”罗明骑在她的马车旁边,弯身对她说,“而你现在要怎么做呢?坦承一切,牺牲你的爱人,以满足他的要求?” 罗明的嘲弄使她不快了,她生气地咬着下唇:“你为何总是说得这么无情?我当然要去见马克,而已我至少该对他诚实一点,我觉得自己很罪恶。” 罗明夸张地呻吟了一声,“老天爷,多么多愁善感的女人!你原先为了你那失踪已久的丈夫哀伤,现在又因为不能拥有你的伯爵而觉得罪恶!下定决心吧,宝贝,否则你会两头落空!” “哦,你真让人受不了!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这么没有原则的男人!” “小姐,你可真残忍,真不公平啊!”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我陪你进城寻夫,却只得到你的训斥:你从那一点证明我没有原则?难道要我向雷马克但承这一切,再和他决斗吗?当然……哦,我忘记他受了伤了。真可惜,想想我们原可引起多大的骚动哪!” 她早已学会如何对付罗明的讽刺,就是置之不理。珍妮萧洒的耸耸肩:“好了!至少等我见了可怜的马克,再决定如何处置他吧!” 他开怀地大笑:“宝贝,你学聪明了!你和我其实是一对很好的搭档。” 事后,当她朝罗明的官邸走去时,也在想我们确实是天生的一对。我们两个都是投机份子,作用各种武器以达到目的。罗明说得对,我几乎和他一样的无情精明。想到方才和马克的会面,她的心就象被一把刀刺人,疼痛不已。他被伤得好重!好气!她虽然极力想忘记,却忘不了他那些心痛、伤人的话。 “你想想,我爱你敬你,才向你求婚。而我一转身,你却和罗明那个恶棍搞在一起。你明知道他名声不好,还要糟蹋你自己,我和你永远没有关系了!” “珍妮,我真的很爱你!我不知花了多少苦心想使你也爱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即使你被人欺负糟蹋时,我还是认为你是女英雄,是堕落的天使。可是我现在开始相信你是自甘堕落了,你根本不值得我救你,你其实宁愿过那种下流的生活。” “哦,马克,别说了!”她恳求着,“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也不要再生气了;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我从没有存心欺骗你,假装成另一个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我的某些技巧吗?你绝不敢要求以前的珍妮作你的情妇,可是你也喜欢现在的我,不是吗?你要我嫁给你是因为你觉得这样才可以永远有个我,因为你的内心并不信任我,对不对?” “你现在可真是能说善道啊!”他嘲笑她,“你学会扭曲事实,以逃避一切责任!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感激。 我!老天爷,而我却崇拜你、敬佩你,希望你以真情回报!罗明又给了你什么?你在他的公开调情、玩弄中,又得到什么满足呢?” “他可以为我找到我丈夫!”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马克,难道你要我犯重婚罪再嫁给你吗?老天,这会闹出多大的笑话啊!这样子对你、对我自己或是对罗明都是错的,罗上校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他愿意接受我的一切。他知道我远离我丈夫,为了我,他去救了斯迪。” “她看到马克的脸色骤然发白,但她还是继续往下说: “马克,你知道我还在爱斯迪!你有好多次都说我在爱一个鬼。可是,他不是鬼,他还活着,不管是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 “这么说,等罗明玩够你,就会帮你找到你丈夫,把你推回他身边?唉,我实在同情你这个丈夫……我不知道当你这个被人利用、玩弄够了的妻子回到他身边时,他是什么感觉。” 她似乎被他一拳击中,脸色变得惨白。”我也想过这一点,”她低声地说,“可是我还是要碰碰运气。”然后她就转身跑开了,不敢再谈下去。如罗明所料,她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当社交圈的那群人跟着皇上回到墨西哥城时,珍妮才发现当罗明的情妇也不差。城里又恢复了昔日的狂欢,而她也和往常一样参加各式的舞会和聚会。只是陪着她的不再是雷马克,而是她的“保证者”罗明,而他从来不会吃醋。 他带她出席所有重要庆典,仍象以往一样热情体贴。 而私下里,他很少对她提出什么重大的要求,除了他想要她的时候。他是一个很刺激的情人,只是他的品味有一点邪恶。珍妮尽量不去想这事。其实她什么都做过,所以又有什么差别呢?至少,罗明并没有强迫她,他想让她觉得他们在玩游戏,至少他们彼此很坦诚。 罗明喜欢把她当作新得到的战利品一样炫耀。这使他那烂掉的臭名又得到一种肯定,人们都知道他是在珍妮新婚的前夕,当着那个法国绅士的面把珍妮抢走的。如果她说要再找别的情人,他只是大笑并说“愿闻其详”’。他承认,他也越来越喜欢她了,但他并没有爱上她。毕竟他已结婚,妻子被他安置在乡间庄园里,以远离城市的生活,他也还有其他的女人,他对此从不隐瞒。 他把珍妮当作心腹知己,告诉她他所有的恋爱故事。 有时,他甚至证询她的意见,或要她帮忙解决他的问题。 “宝贝,”他大笑着说,“我从没有对任何女人这么坦白过,你是第一个。你使我们的交往变得非常有趣快乐。” “可是我们的交易呢?”她忙问,“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呢?” “耐心点,宝贝,耐心点!”他安慰她,“你知道我努力在找,可是现在到处动乱,他又是特别难找的人。”他对她懒洋洋地笑笑,玩弄她椅上的锁。“你知不知道,狄雅士手下的游击队员最近炸毁了我们辛勤修筑的铁路?虽然我们的戒备森严,还是被他们乘虚而入,然后又安全而退!” 她猛的坐直了:“你想说什么?他是其中之一?” “哦,我相信是他策划的!他是个足智多谋的天才,不是吗?我想我要去我亲爱的姑妈那儿问问看,我相信他一定会再去看她。我告诉过你,她被他迷死了的故事吗? 她不停他说他多英俊、多魁梧,听得我都烦死了。” “哦,去你的,去你的!我最恨你这残忍的样子!”她生气地捶着他,直到他抓注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抬高,凑下他的脸为止。 “我想我有办法让你忘记你有多恨我。”他耳语着,过了一会儿她才放弃挣扎。他最喜欢用这种方式击败她,斯迪也是。哦,斯迪,斯迪,她心疼地闭上限睛,这就是她罗明的报复! 虽然墨西哥城歌舞升平,宴会不断,但珍妮却觉得漫长无聊。圣诞节到了,又过了,大雨倾盆而下,然后又是艳阳普照的日子。她不断提醒罗明他的许诺,到最后他忍不住说她己成了唠叨的妇人,“斯迪仍活着”就是所有支撑她的力量,而罗明至少告诉她这个消息了。她晓得罗明虽是个狡猾和世故的人,却有种特别的荣誉感。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是罗明这几天太忙了。局势越来越坏,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珍妮有时真觉得再听这些无止境的谈论,她真会疯掉。华瑞兹党的捷报频传,而麦西米伦仍沉醉在他的梦想中,一心要把革命党逼入海中。现在,法军将全面撤退已是很明显的事实了。路易拿破仑被德法交战弄得焦头烂额,终于接受美国国务卿锡伍德的要求决定撤兵了。他并请求麦西米伦放弃这种疯狂的冒险,退回欧洲。奥皇也答应他的建议。 自从受损的麦西米伦,决定听从他的将军的鼓动,留在墨西哥。他宜称说他已选择墨西哥为自己的国家,他不能遗弃他忠实的皇家军队,也不能抛弃那些支持他的人。 华瑞兹党人残酷的暴行,和战败的皇军受到处刑及折磨的消息开始在城里流传着。 “他们说这是报复皇家军队和法军对他们的残害,可是这样冤冤相报要到何时呢?”玛丽激烈地说:那个华瑞兹是个魔鬼,你知道他是纯种的印第安人吗?如果他是西班牙人也许还体面些。” “难道所有的法国人都很体面?”珍妮反唇相讥道,“玛丽,你忘了,他们也曾经残暴地对待我。” 她的女朋友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我忘记你丈夫也在那边,而你却和罗明这些人在一起,你们两个没有互通消息吗?” 珍妮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在暗示我是间谍?哦,玛丽,你太过分了,尤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如果我知道斯迪在那里,我一定会去找他,我才不管是那一方!” “对不起!珍妮,我当然不是有意,只是战争把大家都弄得神经紧张了。你能原谅我吗?”玛丽抱住珍妮,把脸贴在她脸上好一会儿。“宝贝,”她说,“我了解你的感觉。相信我,我真的希望你顺利……你应该苦尽甘来,走好运了”珍妮痛苦地想着,好运似乎已离她而去。罗明忙于战事,几乎无暇兼顾于她。她去看戏,参加舞会时那些男伴似乎都等不及要把手放在她肩上,在她耳边急切他说着诱惑人的话。这些舞伴通常是美国人。墨西哥城内现在似乎已挤满这些人:生意人、记者、雇佣兵。外交官都己移往维拉克路士,因为即使是奥利拉巴和朴布拉现在都在狄雅士将军率领的军队环伺下。 华瑞兹的将军柯毕度和高隆纳接二连三大捷,大部分的省份已落人他们的手中,他们继续向西北推进。亚卡普尔科陷落了。泰科克、甚至皇上的避署行宫库尼瓦克也陷落了。原来支持皇军的富有庄主纷纷奔向维拉克路士,这是现在唯一还在皇军控制下的港口。通往维拉克路士的路途中挤满了逃难的难民,因为游击队的气焰己日益高涨,逼近了都城边缘。 斯迪在哪里?珍妮整天想着这问题。他和狄雅士在一起吗?他也是到处横行的游击队员之一吗?会发生什么事呢? 雷马克仍然不肯原谅她,他带着一颗痛苦的心随同全面从墨西哥边境撤退的法军踏上回国之途,维拉克路士的港口已有军舰在等他们了。而皇上却微笑地宣布道,他终于自由了,他将和他忠实的将军们独立保卫墨西哥。 “这个可怜、愚昧的人啊!”珍妮叫着:“忠实的将军…… 但华瑞兹赢了这场战争,他们都会受到报复而丧生呀!” “你现在也成了小政客啦!”罗明揶揄道。 那晚他心情似乎很好,无砚于接二连三的恶讯。他们正要去参加一位美国朋友的聚会,他走到她身后帮她系紧衣带。珍妮看到他镜中的脸孔时,不禁微皱着眉。 “罗明,你有心事!你的脸上露出那种天真的笑容时就是有事。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吗,或者要我等一段时间?” “啊,你真了解我,我什么也瞒不了你!”他拍她的臀部,继续暖昧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老人退下去,最近多了很多面孔。我们墨西哥城不再象以往那样欢乐了。我听说麦西米伦计划近日内去瓜得诺组织防卫军。”他讥刺的笑容隐没了。“当然我们要追随他去,我们是他忠实的朋友一一唯一的朋友了;不过我们中有一些有理智的人已决定冒险去维拉克路士了”。 他的语调中隐含了一些东西,使她急转身望着他。她的眼睛瞪大,垦求地望着他。“看在老天爷份上,告诉我吧!你一定听到什么了。” “你要我如何打听敌人的消息呢?他们也害怕泄漏他们的下落啊!你知道,我们还是有一些军队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猝然。“宝贝。”别那样看我,好象我毁了你全部的希望似的。快乐一点。今晚我会介绍一位美国佬和你认识,他一定知道你丈大的下落。他叫做毕古姆,名义上是华盛顿明星报的记者,但我和其他少数人知道,他是美国的秘密代表。我想,美国也止亟欲染指中美洲。你的维持先生以前替他做事,我相信他们还有联络。我替你们介绍,剩下的就看你的了。我可不想参与这种事情,如果你胆子人。就用你的魅力去绑架他吧!” 他握住她的手臂。她仍僵直地站着。“我们该走了!免得错过了一顿大餐。” 毕古姆认出这个“佩茜夫人”就是摩斯迪的妻子时,仍然不动声色地寒暄问好,不曾露出惊讶之色。而珍妮发现这人就是婚礼上带她走到圣坛前的那个人时,不禁瞪大了眼。 罗明帮他们介绍完后、就离开了。毕吉姆只好陪着佩茜大人一起进餐。当她坚持说要和他私下谈谈时,他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可是当她邀请他去她家坐时,他还是微微震惊了。 她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毕先生,我发誓我无意引诱你。只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你知道,今晚仆人不在,罗明又和他的朋友在一起。今晚不可能会来找我。难道你不信任我?” 他率直的回答让她颇为吃惊。“夫人,我不知道。”他耸耸肩,“你似乎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了。不是吗?事实上,我也有一些话要警告你。” 她兴奋极了,期待的心情使她食不知味,她几乎不知道后来她说了些什么话。罗明慷慨地把马车让给她,毕吉姆驾车带着她在沁凉的深夜中奔驰。 当他们舒适地坐在她寓所中的小客厅时,珍妮倒了杯香槟给他。他翘起眉毛拒绝了,于是她倾身向前,开门见山地道明她的意思:“毕先生,我希望你能帮我和我丈夫团圆。”他的眉毛略皱,她忙说:“请先听我说完。几个月前我一直不知道他还活着,我以为他已被处死了。我并没有出卖他,你一定要相信这点。那是杜雷瓦耍的诡计,他要使斯迪以为是我一手策划的。”她咬着唇,眼光移开了好一会儿又说:“我以为他会遵守诺言,释放斯迪,我没想到会这样。” 毕吉姆为难地清清喉咙说;“夫人,你不必自责了!至于送你去找你的丈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希望你能立刻离开墨西哥城,去维拉克路士。我会设法替你安排门路,而且你的父亲也很担心你的安全,他甚至和约翰生总统谈过。我受命要尽快带你离开此地,而且,夫人。我要提醒你,华瑞兹总统最多几个月,甚至几星期就会回墨西哥接管政权了。你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毕先生!”珍妮咬牙切齿眼睛冒火地说,“没有人能命令我做任何事,即使是我父亲甚至总统大人也一样。我现在已会照顾我自己,而且我也习惯如此了。我要见我的丈夫,我爱他,难道你不了解吗?我一定要和他当面说清楚,才会离开墨西哥。我不能让他一直误会我!我要去见他!如果你不帮忙,我会想办法的。” “夫人,我仍坚持我的想法。”毕吉姆不疾不徐的声音有些不耐了,但是珍妮并不理会他。 “毕先生,该坚持的人是我。摩斯迪是我的丈夫,我有权知道他的去处。” “好吧,夫人,”毕吉姆灰白的眼睛瞪着她,平静地说道:“摩先生是狄雅士将军麾下的上尉,在狄将军的合作下,他还扮演另一个角色。我相信罗上校也告诉你了,摩斯迪是美方的秘密情报人员,他和我及其他人员经常保持联络。但要知道他的确实行踪是不大可能的。” “可是你说他和你经常保持联络,”你总该知道如何找他吧?” “夫人,我是说他和我联络。”毕吉姆冷冷地说道:“如果我有消息要通知他,我也只能等了。而且我也不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夫人!你具有极大的破坏性的影响力。” 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希望能增加几分勇气。“毕先生,”她最后说:“我不想放弃!我说得够明白了吧?我一定要找到我丈夫。而且我警告你,我会不择手段地达到我的目的。我一定要见到摩斯迪!” “你是在威胁我?”毕吉姆坚定的神志有些摇动了,他的语气异常惊讶震惊。 “如果你要这样说,也可以。”珍妮耸耸肩,直视他说:“毕先生,除非我见到我丈夫,否则我会永远缠着你不放。真的,我只要见他一面就够了,如果他不想要我,我会立刻去维拉克路士,听候你的安排,不再为难你。” ------------------ 白鹿书院 歪歪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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