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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4月,西班牙阿尔法瓜拉出版社推出了巴尔加斯·略萨一部新作:长篇小说《情爱笔记》从同年5月开始,该出版社所属的桑地亚那出版集团在美国、阿根廷、墨西哥、危地马拉、智利、玻利维亚、哥伦比亚、巴拿马、秘鲁等美洲国家将此书大量推向图书市场。 到同年11月底,根据国际互联网提供的统计资料,该书在西班牙语图书市场的销售额一直名列前茅。1998年11月,笔者随云南出版团考察墨西哥、阿根廷和智利的图书出版情况,在一些书店里看到这本书的“卖点”依然很好。显而易见,这部作品问世不久已经引起西语世界读者的注意。 中国介绍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开始于1979年的上海《外国文艺》,这本专业杂志首次介绍了这位早在1962年就已经成名的秘鲁作家的生平和创作情况。次年,便有这位作家的中译本《胡利娅姨妈与作家》与中国读者见面。截止到1998年为止,巴尔加斯·略萨的主要作品,甚至包括散文和戏剧,都集中在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以《全集》形式出版了。就在这对西班牙文的《情爱笔记》来到了笔者手中。阅读之后发现,它与1988年巴尔加斯·略萨发表的一部中篇小说《继母领》的故事情节有联系。《继母领》讲的是:保险公司的经理利戈贝托给13岁的儿子阿尔丰索找来一位继母,名叫卢克莱西姣。小小年纪的阿尔丰索比克精灵还要精灵,他利用继母试图建立良好家庭气氛的愿望,不断地与年轻、美丽的继母撒娇、耍赖、时喜时怒,发展和深化二人的关系。终于,有一天,这个少年偷吃了上帝的“禁果”,与卢克莱西撒发生了性关系。奇怪的是:事情发生后,阿尔丰京竟然用作文和提问题的方式,把这个“绝密”情况透露给父亲了。利戈贝托听罢,极为震怒,一气之下把妻子赶出了家门。故事到此结束。但是,做为辅助线索,书中引证了不少古典神话为阿尔车索的性萌动辩解。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部作品里,全然没有了作者此前利用文学抨击社会弊端的笔墨了。比如:《城市与“狗》中的反对军事独裁统治,《酒吧长谈》中的反对资产阶级官僚政治,《绿房子》中的反对官场中的营私舞弊,《世界末8之战》中的反对政府对农民起义的残酷镇压,《狂人玛伊塔》中的对极左思潮的批评,等等。从追踪研究的角度说,这显然是巴尔加斯·略萨文学创作的崭新动向,是应该加以注意的。但是,笔者在1990年看完《继母须》之后,曾经有过错误判断,误以为这是“偶尔为之”,这样一位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肯定会“回过头来,投入到批判现实丑恶现象的斗争中去的”,同时又考虑到故事内容有“乱伦”之嫌,加上这部作品还不到中文10万字,所以不想翻译介绍过来。谁想到事隔9年之后,巴尔加斯·略萨仍然抓住“情爱”这个题材不放,又创作出《情爱笔记》来。这一次,他仍然让阿尔车索登台表演,但是不再担任“破坏家庭”的角色,恰恰相反,由他来牵线搭桥促成了父亲和继母的和好。有趣的是,他对继母的“情爱”反而冷淡下来了。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为重建一个有父爱和母爱的幸福家庭而奋斗。反复阅读《情爱笔记》之后逐渐发现,这条故事主线还引出许多“枝蔓”,上面挂着许多鲜嫩的果子:通过“笔记”形式联想出来的小故事,比如利戈贝托看着法国画家巴尔塔斯、哥伦比亚画家博特罗、法国版画家瓦洛东的作品,便联想到已经与他分居的卢克莱西娅与猫群好戏的情景;又如利戈贝托从“笔记”上看到一部题为《海盗兄弟》的影片观后感,便联想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兄弟同卢克莱西娅调情。据不完全统计,“笔记”引用的艺术家、文学家、哲学家的思想、言论和故事多达140余处,而引用的目的是为了“想象”。西班牙一位文学评论家说:“《情爱笔记》是一部关于想象性爱快感的不寻常作品,同时又是关于性爱快感详尽而不可思议的记录。”阅读、尤其是翻译完《情爱笔记》之后,笔者非常同意这位评论家的看法。可以说,“想象”是这部作品的主题和生命。巴尔加斯·略萨为什么如此重视“想象”?他在这部作品中借用利戈贝托的嘴巴说出下面一番道理来:“最重要的是我想象,做梦,建设一个更好的现实,一个清除了全部垃圾的崭新现实。”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龌龊、太肮脏了:“人类的自由已经沦为娼妓,自由已经被毒化和阉割,”(利戈贝托给一个官僚的信),所以要让“想象”插上翅膀高高地飞翔,冲破污染的空气,抵挡社会环境的毒化。“‘想象”同时又是治疗生活空虚和庸俗的良药。“做梦”是更为自由、更不受约束的“想象”。耐人寻味的是,利戈贝托把“想象”和“建设新现实”联系起来了。这就为我们提供了一条思路:“创新”离不开“想象”,而“想象”恰恰是针对了现实中的丑恶而发生的。如果没有对现实矛盾的置疑和追问,如果没有对矛盾的分析和思考,如果没有在此基础上对我现实的“想象”,怎么能谈得上“建设新现实”呢?第一次阅读完《情爱笔记》时,听到和看到我们的电视台和报纸上都提到“创新精神”,朦胧中觉得书中的“想象”力量是可以给我们提供一点灵感的。所以决定把这部作品翻译出来。这是第一个要翻译的理由。 第二个理由是:《情爱笔记》集中记录了“情爱”问题,尤其是集中从‘“心理想象”的角度详细论述、分析和表现了对中国人来说几乎是匪夷所思的“情爱现象”,比如:儿童恋母情结,恋物癖,恋足癖,同性恋,性虐待狂,等等。这些现象在我国的情爱生活中,根据李银河博士的调查报告(详见《同性恋亚文化》和《虐恋亚文化》)也是存在的,但是社会上的舆论通常持否认和排斥的态度。巴尔加斯·略萨从生理、心理、哲学、艺术、宗教等角度提出:情爱世界是一块私人领地,社会和他人应该尊重主人的“自主权利”;但是领地的主人同样需要遵守公共规则。至于伦理道德方面,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习惯,其他民族没有必要非模仿不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为好。但是不了解他人的风俗习惯是不可能尊重人家选择的。如果翻译介绍过来,可能有助中国读者了解同类的问题,可以有不同的认识和解决方法。比如,在我国,大多数人会认为同性恋是罪恶或者变态;而利戈贝托说:“我虽然不喜欢同性恋,但那是一种生活方式,它并不违反人天性,社会不应该干涉。”把这两种看法比较一下,恐怕也会看出各自的价值观念和文化上的差异来。再比如,卢克莱西娅在〈情爱笔记〉中是个从性格到性欲都很开放的妇女,利戈贝托对于她的“开放”经历了复杂的心理转变过程,他从狭隘、嫉妒转向冷静、平和,是吃了不少苦头的。看一看利戈贝托是怎样吃苦头的,对于那些长期以来认为性行为就是动物性,因此就是低级下流的,应该脱离之、但实际上又是须臾不可少的“正太君子们”是非常必要的。不为别的,仅仅希望他们在处理这一矛盾时减少几分尴尬。 1999年纪念“五四”运动80周年当天 于北京大学燕北园316楼507室 ------------------ 图书在线制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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