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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快乐地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每天早晨在10点钟开大门之前外出,晚上5点钟关门之前回来。我想,这种生活有点儿像一个小社会: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 我们大家共同分享一切东西,甚至包括性,不过这其中并不包含任何感情或者义务的成分。它纯粹是一种生理活动,就像一个人必须吃东西和排便一样,属于一种毫无意义的投资行为。 我参加这项活动多半是出于责任而不是欲望使然,但是尽管这种事给人带来了生理上的快感,但是它并不能使人得到满足。 每次完事以后,我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深深的空虚感和失落感。 我们开始轮流与玛利作爱。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体验过性了。她也同样,因此她有充分的理由表现出性饥渴。她很快便开始明白,实际上她本人并不希望跟每个人都发生关系,不过她并不反对非强迫性的、不承担责任的性经历。 此后,菲利普跟她住一个晚上,接着便轮到我,约翰则是下一个,就这样反复循环。巴斯特通常不参加,他说他不想破坏他对已故妻子的怀念之情,但是朱尼亚总是全力以赴地投身进去,他喜欢翻阅各种性手册和性工具,尝试每一种凡是能够想得出来的方法和姿势。 后来又出现了小组合作的方式。我不喜欢这样做,它使我感到极其不舒服,所以我没有参加,然而绝大多数人都参加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卧室里睡觉时,听到詹姆斯和约翰共同跟玛利躺在了一起。我竭力使自己在他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睡着。 第二天早晨詹姆斯和约翰仍然酣睡不醒。我在餐厅遇到了玛利,我为她冲了一杯咖啡,放在餐桌上,然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有好一会儿工夫,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同意这么做。”她终于说话了。 “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 “可是实际上你不同意。你就承认好了。” “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也许我喜欢。” “真的吗?” 她抿了一小口咖啡,“虽然我并不十分喜欢,”她承认了,“可是我也并不讨厌。只是做就是了。不过似乎每个人都很喜欢这种方式。” “你这样做难道不感到自己像是,哦,就像是……妓女吗?” 她耸了耸肩膀,“我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 “不对,你不是。”我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你知道吗,你用不着力了让大家注意你而跟每个人都保持性关系。无论你怎么想,毕竟大家已经注意到你了。” “可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你们会给予我更多的关注。”她笑了,“此外,我还没有听说过会有谁拒绝接受免费服务。”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突然感到十分郁闷,便决定出去散一会儿步。我推开椅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公寓的大门。这个建筑群已经开始了它的第三期工程,工人们已经来到了工地,有人正在用水泥调和混凝土,有的则爬在高架上干活。 我绕着圈子走到了大门外,开始沿着查普曼大街跑步,一直跑到最近刚刚建成的~家汽车加油站附近。我走进商店,拿了一块老板娘牌的水果派后,走了出来。我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注视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来往车辆。今天我一点儿也不想跟别的恐怖组织成员外出活动了,我需要休息一下了。我们最近在一起的时间太多,自从出门旅行回来之后,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我发现除了能够拥有自己的住宅,以便有个藏身之地以外,我还渴望着所有的一切都能恢复到以前的老样子。 我怀念一个人独处的那些日子。 今天的时间将由我自己安排。我已经这样决定了。今天我打算从平民恐怖组织中脱离出来。我要变成过去那个不引人注目的、备受冷落的我。 我一蹦一跳地走回了样板公寓,菲利普和保罗正坐在长沙发上,一边吃着艾格牌华夫饼干,一边在看“早安,美国”。 “嗨,”菲利普说,“有什么事吗?” “我想今天自己呆一段时间,”我说,“我希望一个人独处一天。我需要时间来考虑一些问题。” “好的。反正今天我们没有计划毁灭地球一类的重大行动。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那就等你回来后再见。” 我回到房间,带上钱夹和钥匙,开着别克车出发了。 整整一天了,我一直驾着车在公路上疾驶,除了开车以外什么也没有干。需要汽油时我便开进加油站,加满之后接着又开;肚子饿了便停在汉堡大王门口要一份快餐,此外我一门心思地开车,什么也不想。我开上了通向圣莫尼卡湾的太平洋海岸高速公路,接着转入内陆公路,从那里开进了一条山间小路,直奔波莫纳方向。一个人熟车的感觉挺好。我打开了收音机,把车窗拉上去一些,又提高了车速。阵阵凉风吹拂着我的面颊,我假装自己不是一个受冷落的人,而是一个正常人,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而不是徘徊在其边缘的、一个看不见的影子;我正在这个世界中驾车漫游。 等我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尽管在另外两套公寓里仍有灯光,我的住宅里却已经漆黑一片。这正合我的心意。总之我今晚一点儿也不想跟詹姆斯或者约翰聊天,只想倒下就睡。 玛利和菲利普正赤身裸体地坐在我的床上。 我打算离开卧室。 “你要去哪儿?”菲利普问道。 我十分不情愿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去找个睡觉的地方。” “你就跟我们睡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不想这样。” “这不是强奸,”菲利普说,“你不能有任何异议。我们几个人都是可以有合法性关系的成年人。” “这样做并不合法。” “我告诉你,这是合法的。”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你仍然停留在你那些陈腐的伦理观念中,没有意识到我们早已进步了,早就把那些垃圾扔在脑后了。 普通的规则对我们不起作用。我们是一群超凡脱俗的人。“ 可是我绝对不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 我摇了摇头,重新走出了卧室。 整个晚上我都睡在楼下的长沙发上。 现在已经11月了。我们的汽车使用了半年多,已经有些磨损了,我们甚至开始厌倦它们了。菲利普决定扔掉现有的汽车,重新搞几辆新车。 另外,搞车时我们可以乘机在大庭广众之下制造一些轰动效应。 我们驾驶着吉普车、梅塞迪斯以及另外三辆赛车举行了一场毁车大赛。星期三晚上,我们从公路上偷来一些警察在某段路上设置的路障,关闭了靠近长滩的405号高速公路,用火堆照明,模仿撞车的过程,把车撞翻在大街上,或者两辆车全力以赴进行侧面撞击。波切车是第一辆惨遭厄运的汽车,它遭到菲利普驾驶的梅塞迪斯以及我驾驶的吉普车从四面八方给予它的重创;朱尼亚和他的车很快便被史蒂夫驾驶的280Z废掉了。这一回,剩余的车全部掉转车头,冲着我开过来了。尽管我英勇善战,给史蒂夫以迎头痛击,并且几乎把菲利普挤到了电线杆上,但是终因寡不敌众,在其他几辆车的合力围攻下被撞到了马路中间,吉普车最终宣告报废。 菲利普是这场毁车大战的赢家,这次胜利使他有资格取消了我们大家曾经一致做出的留下梅塞迪斯的决定,他重新决定,这辆车应该跟别的车一起留在高速公路上。他驾着车开到了空旷无人的大路中间,将车速控制在慢速行驶上,然后纵身跃出了车门。 梅塞迪斯向正前方开出几分钟之后,突然向右转弯,超过一个陡坡,向堤岸下面滑去。紧接着我们听到了撞击声,我们等待着爆炸,结果没有发生。 “到此为止,”他说,“游戏结束了。我们该回家了。” 路障的另一边已经发生了严重的交通堵塞现象,我们徒步穿过了不停按喇叭的黑压压的汽车群,找到了我们特意为回家而准备的那辆汽车。 我们开着车回家,心情格外地好。 我们的小小行动成为一条地方新闻,大家集合在菲利普的起居室里观看,当电视上出现了被毁得面目全非的汽车的画面时,我们欢呼雀跃,举杯庆祝。 “未经授权而设置路障的原因以及车主的下落已经成为警察局立案调查的神秘案件。”新闻播报员这样说道。 玛利坐在康式椅的椅背上笑吟吟地说:“这事儿真了不起,简直太出色了。” 我尽心竭力地执行看我的任务:把电视上的新闻全都录制下来。 之后,男主持人居然用我们那件汽车事件跟女主持人开起了玩笑,之后便是天气预报。 其他几位恐怖分子仍然兴奋不已,滔滔不绝地议论著毁车大战和新闻报道之类的事,只有我手里拿着遥控器,站在那里观看天气预报。我意识到,我们已经不是平民恐怖主义者了。我们既不尊贵,又不浪漫。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样无足轻重,可有可无。我们只是一群无知而可怜的家伙,又极力以各种凡是能够想得起来的方式,借用各种能够借用的手段,在这个社会上留下一些印记,让人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在公众中制造一些轰动效应。 我们是一群小丑。真实生活中的闹剧角色。 这种想法使我吃惊不小。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从开始的几个星期起,我就已经很少考虑我们这些恐怖主义者的活动范围了。我只是简单地接受菲利普的观念,认为我们正在进行的所有一切活动都是真实的、合法的、值得的。我过去一直在分析,我们究竟在完成一个什么样的事业。但是当我现在回过头来仔细审视过去的一切时,我才第一次醒悟:那些活动实际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那些伟大的幻想又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和今人难堪。 菲利普对他自己的表现很生气,他的怒火使他热血沸腾,驱使着他去干一些大事业,对于他的一生来说显得十分重要的事业。但是我们其他几个人没有这种原始动力,我们是一群羔羊。 我们大家都是。包括我在内。我在刚开始时可能也感到过愤怒,但是后来便不再愤怒了。我不再有任何感觉了,无论我过去曾经从破坏中得到过什么样的快乐,那种感觉现在不再有了。它们早已消退了。 那么,这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我关上了录像机,退出录像带,把它放进万盒子里,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中。我花了很长时间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穿上浴农,走进了卧室。玛利只穿了一件白色丝绸短裤,躺在床上等我。 “今晚不行。”我疲倦地说。 “我要你。”她略带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虚假的热情。 我叹了一口气,脱掉了浴衣,“好吧。” 我伸展四肢躺在床上,她爬到了我身上,开始吻我。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床角增加了压力。一只粗大坚硬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器官。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我扭动着身体想摆脱掉。我感到恶心。我知道我应该再开放一些,但是我不能。 我的身体被玛利纠缠住了。我想离开,但是她的胳膊和双腿绕在我身上,我无法挣脱她的怀抱。 我听见一声被压抑的男人的嘟哝声,我能辨认出来,那是菲利普的声音,我意识到他正趴在床角向我身上用力。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了深深的、阴郁的绝望。 简。我想念她。 菲利普的嘴巴离开了我,几秒钟之后,玛利身体僵硬起来,她呻吟着,在我的身上增加了压力。压力在增加,减少,增加,减少,后来她喘着粗气弯下腰来,崩溃在我的身上。 我终于将身体撤离出来了,我感到自己的情绪比一生中任何时候都来得低沉。我痛恨菲利普,甚至有点儿想杀掉他。我想坐起来,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生命从他的躯壳中挤出来。 我想让他滚蛋,不想再看见他,但是他站在床边,注视着我。 “你给我滚。”我说。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 “那只是一种机械反应。” 菲利普在我身旁坐下。他的眼睛里有某种绝望的眼神,我能够理解,除了他那些有关改变传统伦理观念的言论以外,他在内心深处跟我有着同样的感受。 我想念他那间老太太式的房间。 “你可能痛恨这样做,”他说,“但是这样能使你有活力,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你不是更加有活力了吗?” 我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这并不是实话。而且我们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我们都假装它是真的。 他也冲我点了点头,“重要之处就在于此,”他说,“这真的很重要。” “没错,”我说着,掉转了脑袋,闭上眼睛,拉上了被子。后来我听见他跟玛利说话,但是我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因为我不想听。 我闭着眼睛,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后来便睡着了。 有时我真想知道简到底怎样了。 不。不是有时才想知道。 我始终都在惦记着她。 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她。 自从她离开了我,我们分手至今已经一年半了,我很想知道她是否又找了人。 我想知道她是否想过我。 上帝知道我真的很想念她。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的消逝,她的形象已经开始在我的记忆中消退了。我再也无法准确地回忆起她眼睛的颜色,她笑的时候的真实模样,以及那些只属于她本人的一擦一笑的具体细节。我到处寻找,找遍了所有的人群,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年轻女子长得很像简,我纳闷,如果自己再一次见到简,是否还能认出她来。 如果她改变了发型,或者改变了服装式样,我很有可能跟她擦肩而过却形同路人。 这个想法使我极度悲哀。 上帝,我为自已被世人忽略而感到痛心疾首。 我痛恨受到冷落。 我并不是想说自己不喜欢这些恐怖分子伙伴,或者找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找并不这样想。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 我讨厌自己喜欢跟他们在一起。我讨厌我所喜欢的那些事情c我不想成为现在的我。 但是这些恰恰是我永远无力改变的事实。 在与玛利和菲利普那天晚上同床的经历之后,我放弃了性。 找把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了。玛利仍然一天换一个房间地轮流跟他们过夜,但是她每次来我们的房间时只去约翰或詹姆斯的卧室,她对我很客气,我对她也很客气。但是多数时间我们两个人都在尽量漠视对方,互相躲避着对方。 菲利普对我的态度似乎也改变了。我们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密,如果我们存在独裁等级制度的话,我很有可能仍然是他的副手,但是他会因此而怨恨我。 我跟菲利普对玛利都很客气,从外表看起来很友好,但是过去我们共同拥有的那种真挚的友谊已经不存在了。菲利曾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强硬,更加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气,更少跟大家开玩笑或者共同娱乐了。他并不是只对我这样。他跟每个人都是这种态度。甚至本尼亚也注意到了他的这种变化。 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于当他的面说什么。 我有了一个印象,菲利普对于我们组织的功效有着跟我同样的看法。第二周的周末他花掉几乎所有的时间,把自己独自锁在房间里。我们在星期六那天的确去了花园街的几个汽车交易市场,挑选了几款新车,但是此外我们仍然感到情绪低落,我们只是在晚餐时才见到了菲利普。 星期二,他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在营销办公室里开了一个会。他派保罗去各个房间,向每个人分发书面邀请函。他表示这是一个强制性参加的会议,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8点整,预定的开会时间,我、詹姆斯和约翰穿过大街。菲利普、保罗和吉姆显然已经偷到了钥匙,或者找到了开锁的办法,因为通向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所有的灯都开着。房子中间的桌上,在一张打开的地区图上还有一张奥兰治的县地图。桌子的周围摆好了13把椅子。 我们坐在吉姆、保罗和玛利的身旁,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菲利普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到齐并且就座以后才开始发言。 他直接进入主题,“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集合,”他说,“你们知道我们的目标。但是最近我们似乎失去了这个目标。” 他看了看四周,“我们最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我们把自己称为恐怖主义者,但是我们究竟又恐吓过谁?我们一直扮演着恐怖主义者的角色,只是闹着玩儿罢了。尽情地做自由赋予我们的、我们想做的事情,假装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有意义的。” 自由所赋予我们的。 菲利普实践了这一信念。他早就把它写出来了。一阵冷飓飓的感觉从我的脊梁骨一直往上窜。我突然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们大家需要认真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假如我们打算把自己叫做恐怖分子,那我们就必须做得像那么回事。我们需要把注意力高度地集中在我们的事业上,就像我们刚刚开创的时候所计划的那样才行。我们需要发表一项声明。一个能够抓住全国人民的心的勇敢的声明。”他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激动的火花,“我想我们应该毁灭那个家庭乐园。” 当我听他提起乐园的名称时,我的肚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种病态的下沉感。我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詹姆斯、吉姆、巴斯特和唐都流露出同样的感觉。但是从其他人,特别是朱尼亚和史蒂夫的脸上,我看到了激动和期待的目光。 菲利普指着铺在我们面前桌上的地图,“我已经制订了一个计划,我想一定能够行得通。”他草草地描述了一下他的设想。 他说,为了修建一条新公路,道路施工人员最近正在用炸药爆破奥兰治县南部地区的一些山洞,我们可以从道路工程中搞来一些炸药。我们可以到家庭乐园,分为两个小组,分期分批到达,分别乘坐不同的汽车,从几个不同的入口处进入。我们每个人都装备炸药和遥控引爆装置,在预定的时间里,我们乘上不同的交通工具,放好炸药,然后在火车上会面,我们在车上同时引爆炸药。然后在老城车站下火车,若无其事地分头步行回到各自的车上,开着车回家。 他会提前把信息通告警察和媒体,以平民恐怖分子的名义承担这场袭击事件的责任,“哇呜!”史蒂夫笑着说道,“这主意太棒了!” 对于这个计划没有什么可讨论的。菲利普宣布说,一切就照他说的办,会议结束了,他就像一位将军那样,向大家轻快地点了点头,他的身后响起了一片生硬的掌声。他独自一人走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所有的人面面相视着,又看看摆在桌上的地图,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各自回家了。 我们孤独地走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我神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已经丧失了意志。 后来的两个星期里,我跟其他几位恐怖分子忙忙碌碌地为袭击家庭乐园而做准备。我并不想干这种事,我认为这样做是错的,但是我只是一只怪人摆布的羔羊,我只好什么也不说,服从菲利普的指示,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夜晚,我孤独一人躺在床上,我对自己说,我想离开,我想脱离恐怖主义者,我只想恢复到过去的生活方式中,过原来那种平淡而不引人注目的生活。 我只是这样对自己说说罢了。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反对菲利普的计划,我真的认为我们打算干的那件事情是错误的,但是我也喜欢在一个项目中占有一席之地,跟大家在一起努力。 而且我仍旧喜欢当~名恐怖主义者。 我公开了我的反对意见,试着把我的观点传达给其他那些被冷落的人。但是我再也没有向菲利普低头,其他人没有勇气跟他作对。 我们把时间定在感恩节过后的那个星期六,那一天家庭乐园肯定热闹非凡。这事一定会成为重大新闻。我们会被各种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星期四,玛利做了一顿感恩节大餐,我们在菲利普的房间里吃了饭,整整一天时间都被消耗在电视机前,在橄榄球赛和分界地马拉松大赛这两个节目之间不停地换来换去。菲利普跟我们一起吃了晚餐,但是其他时间他都一个人在楼上工作。 星期五晚上,也就是袭击行动的前夜,我们大家又去营销办公室——或者按照菲利普的说法是战争指挥部——集合开会。 这一次他铺开了一张家庭乐园的平面图,用红笔点出了游乐场里那些具体的地点。 “以下是我们的分工,”他说,“史蒂夫和玛利,比尔和保罗,朱尼亚和吉姆,托米和巴斯特,唐和詹姆斯,皮特和约翰,鲍勃和我。我们乘坐的汽车在这里停放,这是我们要走的路线,这是要搭乘的火车……” 他详细地向我们描述了计划,然后让每个人大声复述自己的任务。我的任务是陪菲利普乘坐梅塞迪斯。我们必须在中午到达,然后步行通过入口处的大门,我携带炸药包,菲利普携带遥控引爆装置。我们在那里呆两个小时,然后乘车去商店,假装成普通游客,在两点一刻准时参加乐园组织的疯狂旅程,游戏将近结束时,我们的车辆已经开来,我迅速从车里跳出来,将炸弹放在某个家伙的背后,接着又跳进来。我们留下车,步行去火车站,上火车以后就呆在车里,直到所有成员都上了火车,然后菲利普引爆我们的炸药,其他人也引爆他们的炸药。我们在老城火车站下车,离开公园。 菲利普让每个人重复一遍自己的时间安排,其时我一直在观察着他,我很奇怪,为什么他要挑我做他的合作伙伴。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左右手;这件事早已尽人皆知。 也许因为他不再信任我,需要对我进行监视。 散会以后,我们正要离开,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让我呆一会儿再走。其他人走回了他们各自的住处,只有我留了下来。 菲利普从地图上拿下了红色图钉,收起桌上的地图,把它叠起来,“我知道你对这事儿的看法,”他说,“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 他一边叠地图一边低着头对我说话,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意识到,他正在试图以他自己的方式跟我和解。他希望向我道歉。我斜靠在门旁的墙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图钉,玩弄着它们,“当一名恐怖主义者没那么容易。从来没有一定之规,也没有现成的传统可以依据。 一切全靠我们自己一边摸索一边建立。有时我们也犯错误。有时我们无法判断究竟是对是错,直到一切变为事实。“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我点了点头。我不能肯定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我甚至不敢肯定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们两人四目相对地注视着。 后来我走出了办公室,回到了我的房间。 我们在寂静中开车来到了家庭乐园,寂静中充斥着紧张的空气。菲利普打开了收音机。那是个我不喜欢的波段。但是我让它继续响着,因为有聊胜于无。 我们把车停在一个悬挂着“停”字的路灯旁,穿过停车场,走进了入口处的大门。 在我们刚刚踏进游乐场的一刹那,计划将要进行的袭击事件似乎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磨盘,在它的重击之下我喘不上气来,我的脑袋直发晕。我不得不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重新调整呼吸。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我看到大批的人流从老城车站蜂拥而来,穿过魔术商店,走过了历史博物馆。一匹马拉着一辆四轮车开了过去,马身上的铃档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在我的前方,在大街的尽头,我能够看到优美动人的童话故事中的城堡。 一家人从我们身旁走过,那个男孩问他的父亲,他是否能要一些冰淇淋。 事情很严重。眼前是活生生的生活现实。我从来没有像他这样跟自己的父母讨价还价过。我想我们中间没有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也许菲利普例外。 我以前杀过人。不过那种情形跟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很不相同。我的事纯粹属于私人恩怨。而今天将要发生的一切却无异于一场谋杀无辜的残酷暴行。这里只有母亲,家庭,以及孩子们。 我不想再当平民恐怖主义者了。只要我离开这里,我就可以不当了。 “我不想干了。”我告诉菲利普。 “你能干好,而且你也想干。” “如果我真的不想,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会杀了你。我会按一下这个遥控引爆器,你背在身上的那些炸药会把你的屁眼儿炸到地球的另一边去。” “你会那样做吗?” “试试看。”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杀害无辜的老百姓。” “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 “我们难道不能找个地方把炸药引爆,而不用真正伤害到任何人吗?我们仍然可以发布声明,我们依旧能够得到我们所希望得到的关注。但是我们用不着非杀人不可。” “如果我们真的杀了人,他们会更加认真地对待我们。” “你已经把信件寄出去了,是吗?” “对,还有我们的名片。昨天寄走的。寄给了游乐场的总经理室。还寄给了阿纳海姆警察局,以及本地所有的报纸和电视台。” “这真是好极了。他们会收到这些信件的;我们将放置那些炸药;他们将搜寻炸药;我们用不着非得毁掉一切。我们仍然能够得到公众的注意。” “你为什么希望事情会是这样?”菲利普问道。 “会是怎样?” “为什么你对那些人这么关心?他们关心过你吗?他们曾经注意过你吗?” “没有,”我承认,“但是他们也没有伤害过我。” “难道必须涉及到你的私人感情你才干吗?” “是的。” “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你这一点,”他说。他看着大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叹了一声,“不过有时我自己也这样想。” “你真的想把这事干完吗?”我向大家站的地方做了一个手势,“我的意思是,这地方是个家庭乐园。你真的想把那件事干完,毁掉这个家庭乐园吗?”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愣住了,形状诡秘地四下里看了看。 “什么事?” “有点儿变化。你没有感觉到吗?” 我摇了摇头。 “他们正在找我们。” “什么——?” “那些信肯定早就寄到了。邮局真它妈的该死。”他往大街上扫了一圈儿,注意观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妈的,我看见他们了。” 惊慌的感觉在我心中迅速扩展起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到其他人,撤出这鬼地方。” 我向四面望去,看见人行道上和大街里面有许多剃着短短的头发、穿着灰色西装的家伙。其中一些人的皮带上似乎佩带着对讲机,因为他们正在对着发射器说话。他们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消失在人群中了。 我们匆匆赶往老城,向“未来世界”方向走去,比尔和保罗这会儿正坐在“朱庇特之旅”的椅子上策划着爆炸行动,“那些家伙是什么人?”我问道。 菲利普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告诉我之前我压根儿就没有看见他们。他们就跟我们一样,很难被人发现。” “正是这一点最令人担忧。” 我们发现比尔和保罗正在排队等候乘坐“朱庇特之旅”。我们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四个人匆匆来到“潜水艇之旅”,找到了史蒂夫和玛利。 满眼皆是穿灰西装的人。 “他们是‘家庭乐园’的工作人员吗?”比尔问道,“没准儿是警察?” “我不知道。”菲利普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听上去紧张得要命。 四面八方都是灰西装,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我甚至无法确定他们是否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人,在寻找什么东西。我们跟史蒂夫和玛利一道,刚刚准备爬上一座“魔力山”,忽然,藏在公园四处的喇叭里传来了既平静又严肃却而不失友好的声音,宣布:“由于存在着不可知事件,‘家庭乐园’将在5分钟以后关闭。请各位游客从主门顺序退场。” 我们周围的各种游乐设施都被关闭了。人们被身穿红外套的快活的年轻人驱使着,迅速而有效地向公园的出口处疏散。 “——作为补偿,所有的游客都会收到为期两天的‘家庭乐园’入场券,欢迎各位回到欢乐之家来!” 这条信息被重复了很多遍。 “快走,”菲利普说,“他们已经追上来了。没有人群作掩护的话,我们肯定会被发现。”我们发现皮特和约翰正在“非洲公主”旁边等候,唐和詹姆斯则等在“远洋冒险”号游览车的前面。 到现在为止,游乐场里的普通游客几乎已经全部退场了。身着灰色西装的工作人员和看上去像是警察的人一道,在人行道上像过筛子一样仔细地巡视一遍,甚至连每个游览车、商店和所有吸引游客的去处都不放过。 菲利普看了看手表,“就这样,”他说,“其他几个人还在外面。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们十个人穿过“疯狂西部大世界”,路过商店和娱乐中心,匆匆向门外跑去。 我们看见汤米和巴斯特从公园大门口走过去,向早已废弃的老城火车站方向急行。 他们距离大街还有几码远的时候被人盯上了。灰西装们正在发狂般地对着发射机和对讲机说话,几个穿警服的家伙掏出手枪,蹲在地上,摆出了一副准备射击的姿势。 “跑!”菲利普大喊。 “往大门外跑!”我尖叫着。 我们全都声嘶力竭地大声嚷嚷起来,让他们赶紧逃离危险。 但是他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似乎不知不觉中家庭乐园里只剩下了灰西装、穿警服的人和我们自己。 当我们正在大喊大叫的时候,有两名灰西装的目标转向了我们所在的方向,我们悄悄地蹲在走廊里藏起来,半天没有出声,那些人终于忘掉了我们。 “站在原地别动!”有人在用话筒喊话。 我们走出了藏身之处,看见汤米飞快地跑回入口处,他似乎已经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巴斯特看上去却有些迷惑。他从自己站的地方向场米那里跑去,然后又向灰西装跑去,最后干脆站在那里不动了。 “放下你的武器!”话筒中传来了喊声。 瞬时,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哑剧的一幕场景。巴斯特大惑不解地站在那里,扫视着周围,似乎想发现话筒是在跟别的什么人说话,接着像猜谜般地用手指着自己,好像在说:“说谁?是在说我吗?” 紧接着枪声响了。 巴斯特倒下了。 “不!”我大叫起来。 我打算跑过去,但菲利普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一把拽了回来,“忘了这事儿,”他压低嗓门说,“对他来说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现在我们必须救出我们自己。” “他很可能还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他们会把他弄走的。走吧。” 我们抄近路来到一家餐馆,从侧门走出接待室,穿过一个上面写着“内部专用,游客止步”的房门。 “汤米怎么办?”玛利问道。 “他会设法回来的,”菲利普说,“他特别聪明。” 我们躲在家庭乐园后面的假门后边,那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停车场,位于办公大楼之间,我们向大型公共停车场跑去。跑了很久以后,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家庭乐园的大门口,我们以为距离自己的汽车已经太远了。但是令人惊讶而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的汽车就停在停车场的外边。我们立即马不停蹄地向停车场跑去。 汤米正在梅塞迪斯车旁等候我们。朱尼亚和吉姆也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他们三个显出十分焦虑和害怕的神情,菲利普向他们大声喊了起来,要他们尽快把车开过来,注意别让人从后面跟来。我跟菲利普上了梅塞迪斯,向主路飞奔而去。菲利普转了个弯,穿过高速公路,左一下右一下地开着,沿着林肯大道疾驶下去,直奔洛斯阿拉莫斯,然后又掉转车头返回来,回到了查普曼,一路回家了。我们后边没有被跟踪。 我们到家时,其他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菲利普把车停在销售办公室门口,告诉大家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我们到哪儿去?”玛利问道。 “总会找到一个地方的。” “也许他们不会发现我们住在这里。” “我们冒不起这个险,”他说完,目光将所有人迅速地扫视了一遍,“你们是不是还带着炸弹和引爆器?” 大家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我们就把这里解决掉。我不想给他们留下任何一点儿痕迹。” “光天化日之下,”吉姆说,“样板公寓现在正是对外开放时间。” “尽管做就是了。” 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公寓里。詹姆斯、约翰和我迅速将所有的垃圾——废旧罐头盒、饮料罐、旧报纸——统统放在厨房的地板上。我在所有的垃圾上浇满了汽油,把剩余的汽油浇在了楼下的地毯上。 我们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便立即发动了汽车,开出大约一个街区之后,我们引爆了炸弹。我们原来没打算这样干,但是公寓终究化为灰烬了,从左至右,无一遗漏。现场一片狼籍,惨不忍睹。显然我们策划的这次爆炸具有极大的震撼力。墙壁被连根拔起,源自地下的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突然把房顶炸到了空中,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我们的住宅看上去就像原始森林遭到劫难以后成吨的废木料正在疯狂燃烧时的壮观景象。 推销员们相互招呼着,仓皇地逃出了办公室,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我知道他们中间肯定早已有人通知了警察局和消防队。于是我按了一下汽车喇叭,用手向前方的公路指了指。菲利普会意地点点头,把脑袋伸出车窗,向后大喊一声:“跟我来!” 他飞快地驶离现场,拐上了查普曼公路,其他人紧随其后。 我们刚开过塔斯廷大街,就看见一长列警车和消防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向相反的方向飞驶。 我们进入了科斯诺梅萨高速公路,直奔南方而去。 我们马不停蹄地从55号公路转入了405号公路,最后菲利普开进一个汽车加油站门前。 显然他在开车时一直在考虑问题,这时他走到每个人的车前,让大家给车加满油。他说,我们要去圣地亚哥呆上几天,住进~家汽车旅店,然后一直保持低调。他仍然有些发抖和惊慌不安,他告诉我们用现金付汽油费,而不要像以前那样加满之后就偷偷溜走——如果因此而暴露行踪则得不偿失。 “你知道圣地亚哥,”菲利普告诉我,“你来带路。找一个没人注意的汽车旅馆。” 我在前面领路,一直开进了汽车旅馆业最集中的一条街道。 我们选择了海厄特,一个比较大一些的、相对来说没有特点的地方,从女招待的服务台上偷来房间钥匙,在靠中间的一层里占用了几间住房。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下行李之后,我们在菲利普的套间里集合起来观看有线台的新闻。 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家庭乐园一案的消息。 我们分别收看了5点整、5点叨分力点整的新闻,电视频道被我们不停地换来换去。 什么也没有。 “这些人渣,”玛利说,“他们把整件事情完全掩盖起来了。” “巴斯特究竟怎么样了?”朱尼亚问。自打我们离开家庭乐园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小,而且极不自然地装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我不知道。”菲利普承认。 “你认为他死了吗?” 菲利普点了点头。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谁会注意或关心他的死活呢?”詹姆斯说。 之后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想念着巴斯特。我想起了过去我们曾经有过的快乐,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感到跟我们大家在一起又年轻了许多。 我想大哭一场。 “甚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死,新闻除了轻描淡写地谈到家庭乐园遣散所有的游客并临时关闭的情形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报道,”菲利普说,“也许娱乐公司有充分的理由要求媒体在报道时回避这条新闻……或者其他什么人提出了这样要求。” “谁?”史蒂夫问。 他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他说,“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第二天我们整整一天都呆在旅馆里,收看新闻报道,或者看报纸。 第三天,我们去了海洋世界。 菲利普的妄想症和过度紧张以惊人的速度减退下去,到那天为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 在他的极力怂恿下我们大家去了海洋世界。他和其他人的表现跟往日没什么区别,好像这仍然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我们在正常地参加郊游那样,到了那里以后,他以饱满的热情阅读着海豚和杀人鲸的表演时间表,在鲨鱼箱前争先恐后地抢着观看。我简直难以相信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巴斯特,他们对他的死竟会如此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沮丧极了。尽管巴斯特之死不会引起整个世界的注意,但是我至少希望它会对这些被冷落的伙伴们发生影响。难道我们的生命如此一文不值、无关紧要,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地牺牲掉吗? 在观看杀人鲸“沙姆”的表演时,我终于被迫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们坐在大看台最前排座位上,水花溅了一身,杀人鲸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来了个鹞子翻身,端直地落在了我们前方的水面上,所有的恐怖主义者都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妙极了!”保罗说,“我真高兴咱们能来洛杉矶玩儿。” “我们能到这里来都是由于我们准备制造家庭乐园爆炸案时被那些人渣给搞砸了,巴斯特一命呜呼了,那些打死他的人渣又跟上了我们,想把我们也摆平了。别忘了,我们可不是为了他妈的度假才到这儿来的!” “你是怎么啦?”菲利普说,“能不能冷静点儿?” “冷静?两天以前,你让我们炸掉那些该死的公寓,因为你觉得那些灰西装跟上了我们——” “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现在巴斯特死了,我们就来到这个该死的海洋世界里快活地玩它一场!” “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死毫无意义。” “什么意思?” “他已经献身我们的事业了。” “哦,那么我们大家现在应该很高兴地把自己献身给所谓的‘事业’喽。我们应该把它当成是一种生意场上必须付出的代价。我想,这件事对于我们的意义就在于它使我们得到了解放,我们不用再成为机器的奴隶,而是一个大机构中的一小部分。 我想我们应该为个人的权力而斗争。现在我们只是假设把自己的个性隐藏在一个大的团体,也就是说,你的团体里。“我的目光眼他相遇了,”作为我自己来说,我决不愿意死。我不愿意为任何人而死。我想活。“我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巴斯特也想活。“ “巴斯特已经不在了,”菲利普说,“我们无法使他再回到我们中间来。”他的目光固定在我的脸上,“此外,我们为什么就该感到很糟糕呢?我们为什么应该为自己感到内疚呢?当他活着的时候我们总是跟他在一起。我们是他的朋友,他的家人。我们为他提供了一个属于他的地方,他也知道这点。他跟我们在一起时很快乐。” 我不想相信菲利普,但我还是相信了他。上帝啊,我毕竟相信他了。我试图告诉自己说,他理解我的思维方式。他能够操纵我,那是因为他对我了如指掌。但是我无法使我自己相信这一点。菲利普是对的。巴斯特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比他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要过得快活,这也是由于有了我们大家的缘故。 菲利普冷静地看着我,“我觉得我们需要杀一个有名望的人” 我眨了眨眼,顿时警觉起来,“你说什么?” “我正在考虑这件事。正如你所说过的~样,我们把家庭乐园的生意给搞砸了,作为恐怖主义者,我们没有完成原来既定的目标。但是我正在考虑,如果我们能杀一个名人,就会使我们得到公开报道的机会,我们的案子就会公之于众。” “可是我再也不想杀人了,”我说,“我不想杀任何人。” “其实你想。” “不,我不想。”可是在我内心深处的那种东西又一次同意了菲利普的理由,认为这将会是一次正义的行动。 “我也不想杀人,”吉姆说,“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有名望的女人,把她强奸了?” “为什么不能绑架一个名人,用他当人质呢?”玛利建议道,“这样就会有大量的新闻媒体争相报道。而且我们也用不着非得要他的命。” “我们每个人都要过别人的命,”菲利普冷冰冰地说,“你们似乎很容易就忘记了这些。我们大家都不是圣人。谁都不是。” “可是我们中间已经有人从错误中吸取了教训。”我说。 “你究竟想干什么?什么都不干吗?你想要发生重大的变化就需要采取重大的行动——” “什么样的变化?我们究竟在这里愚弄谁?你以为杀死一个名人就会改变我们的地位和属性吗?我们是被冷落的一群,而且将会永远遭受冷落。这就是我们的现实,老兄,你必须逐渐习惯这个现实。” 我们周围挤满了人群,他们看到鲸鱼从一连串的圆环中飞跃过去时疯狂地欢呼雀跃起来。 “名人,”菲利普深恶痛绝地说,“那是~种我们必须与之斗争的观念。它是我们不满情绪的起源。为什么这些人要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承认?为什么大家不能得到同样多的关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个病态的社会中,杀死一个名人,你就变成了一个名人。记得马克。戴维。查普曼吗?我们都知道这个名字,那是因为他谋杀了约翰。列农。还记得约翰。辛克利吗?他曾经试图谋杀罗纳德。里根总统,因为朱迪。福斯特使他心神不宁。詹姆斯。厄尔。雷又怎么样?还有李。哈威。奥斯瓦德呢?假如我们杀死一个名人,一个声名显赫的大人物,我们就给敌人的营垒以重大的打击,我们就会因此而名声大震,我们就能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的确在此。” “如果我们被抓住怎么办?”皮特胆怯地问。 “什么?” “如果我们被抓住,我们顶多只能得到一次专题报道。那是能够使媒体注意到我们的惟一方式。否则,我们就会跟以前一样永远不为人知。警察会接到大量为此次行动承担责任的信件和电话。即使我们发了信,或者打电话,它们只能很快消失在文件柜里。” 显然菲利普还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这使他愣了几秒钟,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上来了,“玛利说得对。我们应该绑架一个名人。可以让警察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还活着。然后他们就会对我们备加关注。我们可以恐吓他们,说我们要杀了这位名人,除非我们的要求得到满足。这样我们便会有所收获。” “我们可以给他录像,”我建议道,“我们把录像带寄给警察。” 菲利普转过来看着我,笑容逐渐在脸上扩展开来,“这是个好主意。”他对我咧嘴笑了,我也回敬了他一副笑脸。老魔法开始灵验了。我们两人又成为了兄弟。 鲸鱼的表演结束了,欢呼声仍然持续了一阵之后,人们纷纷从大看台上站起来,提着礼品袋和随身物品,在我们周围鱼贯而出,准备离去。我们仍在座位上没有动。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朱尼亚问,“去好莱坞?还是去比弗利山庄?” 菲利普摇了摇头,“那些地方是旅游点。名人只有在有重大活动时才在那里露面,而且那时那里也过于拥挤,有众多的保安人员。我倒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去棕榈泉。那些名人住在那里。 他们在那里更容易接触,经常不带保镖。“ “这主意听上去不错。”我说。 史蒂夫也点了点头,“行,咱们动手干吧。” 菲利普看了看全组人员,“大家都同意了吗?” 大家齐声地答应着:“同意,”“没问题。”多数人都点了点头。 “那么咱们就定在明天,”他说,“明天我们收拾行李,向棕榈泉出发。”他微笑了,“我们去给自己抓个电影明星回来。” ------------------ 书路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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