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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1929年5月。 “等着看看那所房子。”桑说道,那天下午他开着车在尼斯后面的山坡上的婉蜒小路上熟练地穿行,“塞伦这里的自然景色一点儿都没有破坏,我知道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这儿还有生意。”莎伦说道,看了他一眼。“这可见我们联系得多么少。几年来,我一直很少给琼·奎尔写信。她总是告诉我很多新消息的。” “我们在这设立了一个办事处,已经快两年了,但是直到最近一段时间,这里的生意才开始有起色。知道吗,我们两个人竟然如此巧的相遇,我到现在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呢。如果我早知道你想在海滨一带买所房子,我会在你到来之前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的。不过,我认为你非常幸运。我想给你看的这所房子可真是个好地方。它刚上市还不到一星期,并且还没有正式展出过。不过,莎伦,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已经为这个问题准备了答案。“几天前我得到了一笔惊人的财富,而购买我梦想已久的房屋是最好的庆祝方式。你知道沃灵顿这个名字吗?是一家化妆品公司。” “是的,我知道。” “他们已经挑选我为他们的专用模特,并且与我签下了为期为五年的合同。这是每个模特都渴望得到的。” “真是太棒了,莎伦。”他欣喜若狂地说道,“我想这将意味着你要挣一大笔钱。” “不错,我会的。”她笑着说道,“并且我一年中只需要工作三个月,那样我就可以有时间发现我真正擅长的东西了,做一些我以前从没有时间做的事。我需要一个可以使我扎下根来的地方——一个家。我爱法国。谁知道呢,或许当我得到我梦想已久的小房屋时我会发现自己是个真正的画家,或者想写一部伟大的澳大利亚小说,或者变成一位商业大亨。”她得意地说着,发现桑并没有回答她,便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一切呢?” “我为你感到骄傲。这太妙了——太了不起了。”事实上,他不高兴地说道:“我正在为以前说过的话感到后悔。” “什么话?” “你还记得在古洼拉的那天吗?我对于你去伦敦那么担心,所以以一个长者的身份给你一个聪明的建议,并告诉你澳大利亚女孩在英国宫庭中的悲惨命运。现在我后悔当初说那些话,我要向你所取得的成功表示敬意。” 她笑了。“不,你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那样做是对的。如果不是幸运,我会很容易变成你所说的那种女孩的。” “莎伦,这并不仅仅是幸运,尽管在那时我们谁都无法预测。”桑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上帝,见到你真高兴。” 他的手一碰到她的,立即又收了回去。天空清彻碧蓝,她看着他,看着他风中吹摆的头发,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喜悦之情。万里无云的天空下,道路婉蜒曲折,顶峰冰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妩媚多情。她观赏着美丽的风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百里香和薰衣草的香气,她完全陶醉于其中了。 她努力与桑刚才摸她手时传遍她全身的那种暖流做斗争,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由于老朋友相聚而感到高兴而已,并没有其它感情在内,但以往那种熟悉的感情又与这种想法相抵触。从他们在大街上相遇的那一刻起,桑一直使她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他们谁也没有提及上次他们在伦敦酒吧里的那次使人心神难宁的见面。她看着坐在身旁的桑,肤色经过日晒显得非常健康,比以往更加英俊,自信,她感到他比以往更成熟了。灿烂的阳光倾泻在他们身上,她戴好太阳镜。每次她看到桑的侧影,心头总涌起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们竟然又碰到了一起。不过她已懂得生活中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仍旧在奇怪我们的相遇。” “我知道,这确实难以置信——不过从另一个可笑的角度看,这又非常自然。”他答道,脸上又露出那种她一见便满心喜悦的笑容。有好一会儿,她觉得他又是许多年之前的那个桑了,又是那个他们的生活还没有变得如此复杂之时的那个桑了。“我在哪儿都能认出你来,”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使你这样与众不同,你走路的姿势或者是你肩膀的样子。当我肯定那就是你时,我跟你走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样上前与你打招呼。我觉得自己活象个爱害羞的小学生。说实话,我当时不敢肯定你愿不愿意见到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一次特别令人开心的巧遇。我无法向你描述见到一个老朋友时心中翻涌的那份真挚的感情。”她不知道当她那会儿转身看他时,桑有没有发觉她眼中的恐惧。她坐在他身边,穿过山峦中的小路,把那泊在海边的“克里斯玛”抛得远远的。她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阿米杜,如果他现在正在找她的话,是永远不会找到她了。 “你看上去美极了,莎伦。成功造就了你。无论我什么时候去琼·奎尔那里吃晚饭,她总是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消息。当我经过报摊时,我总是向那些杂志多看几眼,经常可以在封面上看到你。我对自己说道——我认识这个女孩。” 桑口气中的尊敬使她想起事情的变化多么富有戏剧性。很久以前她还充满崇敬之情欣赏他的照片,认为他高不可攀。他的袖子卷起,露出肌肉发达的手臂,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在阳光下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英俊。他仍旧是那样轻松优闲,蓝色眼睛里的目光仍旧那样平稳,那种自然得体的自信仍象以前那样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情不自禁地将他这种稳重笃实的性格与阿米杜狂暴的性格作对比。她突然想到正是由于阿米杜对生活的强烈渴求才会使他提出无休止的要求,而正是这种要求使她自己不能得全部放松,总是压扣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即使桑驾驶轿车的方式也与阿米杜完全不同:桑总是很轻松随意地开车;阿米杜则一面踩足了加速器,一面在脑子里盘算着重要的事情。当阿米杜想把自己的生活向前推进一步时,他总是先行思索周全,而她与桑都从不过于关注下一步将会怎样。这种明显的反差真是有趣。 “哦,对了,莎弗伦怎么样了?” “她好极了。自从你上次见到她,她可是长大了不少。她非常聪明,非常确切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自豪地说道,“她今年已进了育婴学校,并且非常喜欢那里。在她生日时我为她买了一匹纯种马,养在‘克尔格林’堡。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很多时光。父亲仍旧那样神志不清,并且身体状况很不好。” “他仍旧在舞会上放赛犬玩吗?” 桑大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 她不加思索地答道:“我记得你告诉我的每一件事。” 桑很体贴地略过她的话。“因为克尔格林堡地产的许多问题,生意上受了不少损失。不过咱们还是不要总谈论这个话题吧。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日子里,这个话题太没有趣味了。” “罗斯玛丽怎么样了?” “哦,很好。她事事必管。这对她来说真的是很不容易。她是少数几个知道怎样安抚父亲的人之一。对此我非常感激她。” 莎伦想象着他妻子的模样,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真是觉得自形惭愧。她如此优雅,自控力那么强,那种独特的英国方式使她显得更加美丽迷人。在她身边,我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比得上她了。”她清晰地记起她那种迁就的笑容,以及目光中淡淡的娱乐,这使莎伦更觉得自己不善交际。 “你?你在罗斯玛丽面前感到自形惭愧?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有魅力的。在澳大利亚,你只穿一件牛仔裤,在古洼拉骑马,在我前面飞奔,头发在风中飘动,那时你光芒四射,具有无可比拟的魅力。相信我,真的。没有人比得上你。” “哦,好了好了。”她不以为然地说道。 “至于优雅与自控力……嗯,我知道你总是与我保持一定距离的。” “并不是总是”,她想知道,接着说:“但那不是同一回事,这你是知道的。” 他瞥了她一眼,注意到自从他们上次见面以来,她比以往更具有一种使人目眩的美。 “你变了,变得更美了。你对自己也更为自信了。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告诉过我说你要征服澳大利亚及全欧洲?嗯,在某种意义上讲,你已经做到这一点了。你已经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封面女郎,整个欧洲都为你的魅力所倾倒。” 他对往日的怀念之情以及语气中流露出的对她的爱慕使她心里一震。他们已经变得与过去多么不同,然而又多么相同了啊!她想道。转头看着车外的群山。她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离桑这么近。 “你也变了。” “真的吗?有哪些变化?” “你比以前更加稳重,更加泰然自若了。” “泰然自若?”他做了个鬼脸,眼睛看着前面弯曲的山路,“或许吧,在这里组织建立了新办事处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说出了一句使人难以理解的话。 “我说的并不是完全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承认道。 他们到达那个村庄,在一个有巨大树荫遮盖的小场地上停好车。他们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山路拾阶而上,经过一幢幢白石筑成的古老房屋。莎伦心中又涌起一片宁静与祥和。窗台上的花盆里,粉红色的天竺葵开得正艳,可爱的小猫在阳光下舒适地睡懒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踏实的归属感。红色屋顶,蓝绿相间的百叶窗,这里正是她梦想的地方。 “到了,这幢就是。”桑说道。路的尽头隐着一幢二层楼的房屋,用砍伐的木头建成。 莎伦摸了摸门环,一只褪了色的铜手握住一只球。 “这是弗提玛之手——一种古老的幸运标记。”桑说道。 “我想我已经很幸运了。”她微笑着说道。 桑把她领进铺有瓷砖的清凉的大厅。“卧室在楼上。”他说道,推开窗户和百叶窗。“这所房子已经安装了现代化的设备,但它所有古朴的特色仍旧保留着。古老的壁炉、房梁等都原封未动。看那儿。”他指着通向阳台的两扇大窗户说道,阳光从中倾泻而入,把整个房间照得非常明亮。 “这可叫人听起来有点象拍卖场的味道。”她说道,眼睛里却由于兴奋而发出喜悦的光芒。 他笑了,因为她高兴而觉得开心。“好,如果这一切还不足以使你心满意足的话,过来看看外面的风景吧。”他说着,把她带到阳台上。 阳台下面是一望无尽的风景。莎伦驻足远眺,起伏不断的山峦好象一个巨大无比的调色板,赭色,黄褐色和赤土色等多种颜色交错相结,碧蓝碧蓝的天空里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赋予一切一种极强烈的生命力。这个清爽的世界一片静谧,蟋蟀的叫声显得更加清脆响亮。茉莉与天竺葵的香气扑面而来,使人如痴如醉。“哦,桑。”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嗯?你觉得怎么样?”他看着她脸上极度欣喜的表情问道。 “我一定要买它——无论如何要买下它。这就是我一直魂牵梦想的那所房子,桑。”拥有这一小片法国土地的喜悦传遍全身。“你认为这可能吗?我要在这儿立刻签下合同书。”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是第一个见到它的人。” 这所房子将花掉她全部的积蓄。不过还有几个星期沃灵顿公司的合同到了即可开始履行,所以这没有关系。 莎伦探身向前,再次看了一眼外面美丽的风景。她转过身,发现几英寸以外,桑正在凝视着她。她突然觉得双膝酸软无力,她看着他的眼睛,无法掩饰她心中的感情。他伸手搂住她。她本能地张开嘴迎接他的亲吻。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刻。他们身体紧贴着,她一下落入记忆中感情的最深处,重新恢复了那种一直把他们联系一起的与他睡觉的欲望。他是她第一个真正爱过的人。也是她唯一爱的人,就象在北非沙漠吹来的风中被吹得弯曲发蔫的树木一样,她倒在他的怀里。 “莎伦,莎伦,亲爱的。”他的嘴亲吻着她的头发,喃喃说道,“很久以来我一直渴望这一刻,我爱你,没有一刻一时不在思念你,亲爱的。” 她仰起头,喘了口气,深情地望着他“我也在一直爱你。” “上帝,我真不敢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他低声说道,把她紧搂在怀里。“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竟会让你从我身边走开,莎伦。” 她准备承接命中注定的一节。她一直与它做着斗争,但她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强烈深情从他们第一次恋爱的灰烬中重新爆发出来,这是一种永远无法被遗忘的感情。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他们慢慢地开车前行,谁也不说话。桑放慢速度,转过一个弯,看到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在落日的辉映下放出一种夺目的玫瑰色,辉煌而壮丽。他伸出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她瞟了一眼他侧面的轮廓,看到他的下巴由于激动而绷得紧紧的。 “前面有一家非常好的旅店,我认识那里的店主。我们今晚可以住在那里。这个主意如何?” “棒极了。”她轻声说道。 “我们在路上停下,买些今晚需用的东西。” 他们彼此深情地望了一眼。莎伦想到今晚要发生的事,心跳禁不住加速。他们跨进塞伦那间房子的门槛时,她就意识到他们的生活已经不自觉地跨进另一门槛了。 太阳完全落下山的时候,他们到达那家旅馆。四周种有栗树的小场地里聚集着一群人正在聊天。覆盖着荆藤的饭店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百叶窗敞开着。 “餐厅里有许多极美的油画。”他握住她的手说道。 “我们为什么不绕过去呢?”他们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桑在接待处填表时,莎伦耐心地等着他。一走进房间,便听到远处传来闷雷声。桑把窗都关紧。他们面对面地站着,时间令人伤心地飞快流逝。伸手拉开她裙子的拉链,她禁不住颤抖起来。夏日的清香停留在他们的皮肤上,头发里,他们互相抚摸着对方。每一个激动的感觉都使他们的心更贴近,他们全身心地沉浸于充满激情的爱情之中,周围的世界仿佛已经消失了。他们轻声细语地低声交谈,不断亲吻对方,各自打开心里最珍贵的那一部分感情。汗水,皮肤及头发的香气把他们带入一个使他们的心都为之融化的境界。凹境,凸境,他们的身体象高峰和平原似的粘合在一起。他为她的美所眩目,她则深深沉浸于他的那种古典英国气质中。 “桑,桑,我爱你,桑。”莎伦轻声说道。 “我也爱你,莎伦——一直爱,永远爱。” 一阵强烈的渴望把他卷入一个神秘的黑暗世界,直到他们喘着气躺在各自的怀抱里。那种使他们全身颤栗的喜悦渐渐消褪之后,他们象两个刚从梦中醒来的人似的彼此看着对方,然后渐渐进入酣畅的睡梦之中……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坐在阳台上的桌子旁,莎伦用手指绕住桑的腰,观看远处山坡上房屋里射出的闪烁的灯光。两个人对这种幸福的宁静很满意。 “莎伦!”桑说。 “什么事?” “我一点也不愿意现在费神思考将来的事,但我们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呢?”他脸上的愁容使她想起除了他们的爱情圣殿之外,那个现实的世界仍存在,而且他们很快就得与之打交道。“我只知道我们这次不能再分开了,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呢?” “当然了。但我知道你必须考虑到罗斯玛丽。”她说道,有些迟疑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捅破这层纸。 桑躺回床上,双手持了捋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哦,上帝,我不知道。现在这一切都看起来如此复杂。在我和你在英格兰相遇之前,我一直没有意识到你对我有多重要。你离开以后,我彻底垮了下来,对自己感到愤怒异常。我久久地坐在酒吧里,思索发生的一切。昨天在尼斯再次见到你,向我证明了我们之间的那种爱情是永远不会消逝的。我现在知道了,那我就得必须努力来补救它。我无时无刻不需要你,莎伦。你与我有这么长时间需要补偿。你不知道如果你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生活该有多么孤独……” “桑,如果你并不真心这样想,就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现在意识到我从来没有象爱你一样爱过罗斯玛丽。我与罗斯玛丽当初连想都没想就结了婚,因为我们两家人都赞成。当我从澳大利亚回来时,我完全迷失了方向。当我离开罗斯玛丽去古洼拉时,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理解。但当我回来时,我心中完全被失去了你的阴影笼罩,再也认不清我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罗斯玛丽呢?她对你感觉如何?” “这很难说,真的。她从不表露她内心深处的感情。我想,她只是无可奈何地接受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这种现状。但我总禁不住认为她在感情上和我一样在忍受着煎熬。” “但她爱你吗?这才是我真正想了解的。” “即便她爱我,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可你还得考虑你的女儿莎弗伦。” “我并不认为罗斯玛丽能象你我所理解的那样去爱别人,莎伦。她对我的感情回报,从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想得到的那种感情。她从不会象我们彼此关切对方一样来关切我。” 莎伦对过去的又一层面纱被揭掉了,她对以往的生活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在伦敦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没有想到过桑会感到孤独。她一直认为桑与罗斯玛丽之间的感情一定也象他们俩之间的感情那样浓烈,并且为这种想法的折磨。他的这番话白使她从心头涌起对他的无限柔情。 “我一点也没有想到你们俩人之间是这样的。”她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你怎么样?你的生活中有别人吗?我可不相信你没有。” 她该告诉他多少呢?不过,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告诉他吗?此时此刻,她过去的生活与他们现在的感情一比,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我并不否认我的生活中有过其他人。我曾同几个人有过爱情关系——我对其中一些态度很随便,可有可无;对另外一些,我当时是认真严肃的,但我总是痛苦地又从他们身边走开,因为我不想陷得更深。现在想来,自从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之后,我发现自己很难再真心真意地爱上另外一个人。” “哦,上帝啊,我那次把你伤害得那么深吗?”他轻声说道,“亲爱的,我发誓我一定会加倍补偿给你的。”他搂住她,亲吻着她的脸颊,说道:“等我一回到伦敦就要求与罗斯玛丽离婚。” “哦,桑,你绝对肯定吗?”她急切问道。 “在我一生中,我从来没有如此肯定过。” 五天后,莎伦乘出租车沿着满是雨水的街道回到自己在波拿巴的房子里。尽管车外面而下得正酣,她心里却依旧能感觉到尼斯那里阳光的温暖,脑海里又想起与桑一起度过的那美妙的五个日夜。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咖啡馆里堆在一起的桌椅和对面教堂黑黑的墙壁。短短一星期之内,她的生活道路完全变了。她口袋里揣着可以使她一生生活豪华的合同书高高兴兴地开始了旅游,在游艇上成了一个百万富翁的玩物。现在,她又作为被桑所钟爱的女人回来了。 她走进房屋,看到悬挂在壁炉上方的那幅田园风景油画。那绚丽的色彩又使她想起了尼斯山后的那幢房子,简直就象这幅画的翻版。 她飞快地查看了一下堆积的信件和杂志,发现没有来自阿米杜的任何东西,这使她惊讶的同时,不觉松了口气。她极力避免将阿米杜与桑作对比,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到阿米杜虽饱含激情却近乎粗鲁的举止与桑的温柔并带有一些敬意的抚摸有着多么大的区别。她想了好一会儿,奇怪自己怎么会让阿米杜这样一个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所控制,更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相信是他们早期相似的艰苦生活使他们两人互相吸引到一起。她如今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他们之间的悬殊差别,她以前认为是不可逾越的。但现在和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比,她意识到那简直算不了什么。 她环顾了一下房间,想到还有几个星期桑就会和她生活在一起了。在这之前,她得有多大一堆事情要处理好啊!他们的计划是他一离婚成功,便立即到巴黎住几个月,而她作为沃灵顿公司的模特将在那儿工作。他们就在那里开始他们共同的新生活。她离开之前忘记把花从花盆里移出来,现在都已枯死。她把它们从花盆里倒出,做为治愈阿米杜给她留下的创伤的一种象征。这些紫丁香是阿米杜上次送给她的,现在就象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样枯萎了。她把它狠狠地塞进垃圾袋,扔到厨房外面的斜槽里。 壁炉上的时钟还差一刻就到午夜十二点了,这时桑走进伦敦家里的画室。豪华的画室四周贴着米黄色的壁纸,窗帘是浅灰色的,颜色搭配很协调。安娜女皇的家庭画像,镀金边的镜子,瓷器及银具都反应出女主人罗斯玛丽昂贵而保守的欣赏品味。 桑点燃一支香烟。楼上的罗斯玛丽睡得正香,他穿上睡衣,溜了下来。看来还差几分才到午夜十二点,他通常这个时候给莎伦打电话,他走进书屋,推开窗。七月份的夜晚非常令人燥热难耐,整个伦敦在粉红色天空下静静地入睡。 他走进书桌前的椅子里,并没有打开台灯。黑暗更利于他思考压在心头的许多问题。今天是一个星期的开始,在这之后便再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了。他们一家三口已决定八月份去克里格林堡。桑知道他必须在明天午饭时告诉罗斯玛丽那个残酷的消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莎伦的号码。 “亲爱的,是你——你好。”她听到他的声音时高兴地说道,“我正在等着你今晚的电话呢。” “你在干什么?” “哦,这里简直跟面包炉一样热。我睡不着,正在读书。” “在读什么呢?” “我最好还是承认吧。我买了一大堆旅游导向书。因为我想如果我们能在圣诞节前把问题解决的话,我们可以去卡里宾度假。” “听起来真不错。听着,莎伦,既然你整整一个月都是空闲的,你为什么不去塞伦的那所房子呢?我一有可能就会立即去那儿和你见面。这样不比你这样等要好得多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就来了,对不对?” “是的,是的,当然。不过这里出了点麻烦,我这星期已经和尼尔·威利讨论了一切问题,我会尽量快点把问题全部解决的。但这样就得需要在这儿再拖延一个星期。” “但你很快就会来的,对不对,亲爱的?”她无法掩饰语中的焦急。 “是的,我会很快回到你身边的。”他答道,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我再也等不及了。” “你告诉她了吗?”她不知怎地就是无法说出罗斯玛丽的名字。 “不,还没有呢。我准备明天就告诉她。我想尽量把它拖到最后一刻。” “哦,桑,为什么你不象你许诺的那样做?你说过你会在这星期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她。”莎伦叹了口气。”这件事并不容易,是吗?”她温柔地说道。 “当然。不过我最想要的是我们俩能重新在一起。”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么困难,亲爱的。我总是告诉自己要耐心一些,但有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你。” 他轻柔地、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最好弄清楚我确实是你所想的。因为我一旦得到你,就永远不会叫你离开我了。你这个小怪物,我这一生一世都要永远和你厮守在一起。睡个好觉,亲爱的。明天一切都结束时,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无论怎样,我周末一定去贝你,并从那一刻起永远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这太好了。我每时每刻都会思念你的,亲爱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晚安,我的宝贝,我的天使。”他轻声说道,慢慢放下听筒。 楼上卧室里,当罗斯玛丽听到电话线“卡嗒一声挂断的声音时,她把手从床前电话的话筒上移开,小心地挂好电话,重新躺好。桑进来了,她假装睡得正香甜。一会儿功夫,她听到他悄悄上床,躺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背朝着他,两眼盯着无尽头的黑暗,头脑中掠过许多年以前他们俩在一起的生活。 莎伦放下电话,在床上躺了好长时间。城市里非常热,但这并不是她睡不着的主要原因。她怀孕了。几天来,她一直焦急地等待着桑的电话,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现在他打来电话了,她又不知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了。她很高兴自己没有因一时冲动把消息泄露给他。他们很快就会一起住到塞伦的那幢新居了。在那儿,当时机合适时,她再告诉他吧。到那时,桑就已完全摆脱那毫无乐趣可言的婚姻的束缚了。在此之前,她不会告诉他的。她希望他坚强,自由,毫无羁绊地做出自己的决定,就象他们在那个小饭店一起度过的那一夜一样。 她看着天花板上的玻璃技形吊灯,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想到自己的孩子,她心头刹那间涌起一种喜悦之情。那次在尼斯度过的一夜是她成年以后故意不考虑后果的唯一的一次,毫不顾忌她当时并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当时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当她刚知道自己怀孕时,由于震惊而麻木了,渐渐地,她感觉到做为一个母亲的巨大的幸福。她将被迫放弃与沃灵顿公司的合同,但这个孩子将是对她这种牺牲的最大补偿与安慰。与她现在初为人母的感情相比,当初她得到合同时所感受到的喜悦与得意简直微不足道。当她与桑住在一起,共同等待这个孩子的来临,他们该有多么幸福啊! 琼·奎尔的阳台上长满了玫瑰与金银花,她与罗斯玛丽正在到儿吃午饭。黄条的凉篷下面是玻璃茶几,她们面对面地坐着。 琼·奎尔熟练地搅拌着沙拉,递给罗斯玛丽一盘。“你闻闻那些牵牛花,开得多么绚丽啊,对不对?罗斯玛丽!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断进去。怎么了?亲爱的,你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你有心事。” 罗斯玛丽放下叉子。“我今天本该和桑在城里吃午饭的,但我昨天晚上发现一件事,我必须来找你谈谈。你是我唯一的的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她说话时,情绪非常激动。琼·奎尔关切地看着她。 “亲爱的,你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 “桑最近举止一直都很古怪。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自从法国南部回来之后一直神不守舍的。我总是告诉自己,这是由于他公务太繁忙的缘故。但昨晚我听到他下楼去打电话,我便拿起了卧室的分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深夜给人打电话了。我并不是那种爱窥探别人的那种人,琼·奎尔,我知道这种行为有多么糟糕。我曾经认为他只是在打情骂俏,或许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说不下去了。额上现出两道深深的皱纹,嘴角紧紧地抿着。 琼·奎尔吃惊地眨着眼。“我不知道说什么。她是谁?你知不知道有关她的一些情况呢?” “是的,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就是那个莎伦,那个后来做模特的女孩。”她冷冰冰地说道。 “莎伦?”琼·奎尔大吃一惊,“哦,你一定弄错了,罗斯玛丽。这不可能。 “一点没错。无论她如何努力改正,掩饰,我还是能听出她那一口澳大利亚口音。而且我听到桑叫她莎伦。” “这太叫我震惊了。”琼·奎尔叫道,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她满脸困惑不解的神情,眼睛里的目光就象一个刚把心爱的玩具打碎的孩子。 “他已经与尼尔讨论过离婚的一切细节,步骤。他不打算这星期与我及莎弗伦去克里格林堡了。而且想尽快在周末之前摆脱我们。他本来很有可能今天中午告诉我这一切的。这太文明,太有教养了。”罗斯玛丽辛酸地讽刺道。 “哦,亲爱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琼·奎尔。我需要你的帮助。一切都靠你了,你愿意帮助我吗?” “亲爱的,你知道我一定尽会力帮助你的。这太骇人听闻了。我无法相信。”她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你曾经同莎伦的关系非常亲密。坦白地讲,我因为这一点,而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 “你很清楚我对谁更忠诚,罗斯玛丽。我把莎伦带进我家,把她介绍给我的朋友,象对待自己家里人一样对待她,而她竟如此不知感激。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她竟如此利用我们的好意,这太令人气愤了。这件事已经开始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做错一步就会促使桑飞向莎伦身边。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是的,当然知道。自从她离开伦敦后,我还不时地与她联系。她真奸诈!我立即乘飞机去见她。”琼·奎尔说道,扯下餐巾仍到桌上。“阿尔玛!”她喊道:“你到楼上给我收拾好行李。”她转向罗斯玛丽,目光中充满关切之情。“我们要不惜任何代价阻止他今晚向你承认一切。他一旦这样做,事情便无可挽回了。我要把他叫到这儿来,我是指在他工作完之后。我装作是自己发现这件事的,和他好好谈一谈。然后就直接飞往莎伦那儿。你所要做的就是招集一大群朋友到你家来玩,或者到外面什么地方,不给他单独和你在一起的任何机会。” “我想我会设法避开他的摊牌的。”罗斯玛丽说道,声音中融入了一种新的镇定,“我知道我可以完全信赖你,琼·奎尔。” “否则要家庭干什么呢?血浓于水,罗斯玛丽,记住这一点。” 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敞开着。清凉的花园里,夜莺婉转地歌唱。阿尔玛把休息室的灯全部打开,房间里充满了柔和的光线。大厅走廊的镀金镜子前摆放着一只中国瓷碗,里面摆满了娇艳的黄玫瑰。琼·奎尔从楼上房间走下来,在镜子前停下,把金黄的发卷打得更蓬松一些,整了整布满星点的瑞士上衣的花边,头脑里想着即将到来的桑。门铃响了几下,她快步走向大门。 “桑!亲爱的,进来。”她欢快地说道。 “你真可爱。”他说道,亲热地拥抱了她一下。 “进来坐下,我为你倒杯饮料。樱桃酒怎么样?”她说道,走向门房接过托盘。桑站在壁炉边,双手深深揣进裤袋里。 “很好,谢谢。” 她倒酒的时候,他环视了一下这熟悉的房间,想到从今以后他可能不再象以前那样在这里受到欢迎了。他已习惯琼·奎尔在商务问题上征求他的意见了,但他今晚没有心思在这里久留。他决定向罗斯玛丽和盘托出的计划已经拖延到了晚上,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 “我们坐在这里还是到花园里坐坐?”琼·奎尔问道,递给他一只高脚酒杯。 “这里就挺好。恐怕我不能在这儿久呆。好,你要我帮什么忙,亲爱的?” 琼·奎尔坐进壁炉边的一张椅子里,紧张地玩弄着手指上的钻石戒指。他感觉到空气中的严肃气氛,不安地在椅子里换了一个姿势坐。 “既然你这么着急,我想,我还是有话直说吧。” “你知道我可以把全世界的时间都给你。”他谨慎地说道。 琼·奎尔掩盖在轻松懈怠的外表下的机敏占了上风。“我叫你到这儿来是为了和你谈谈你和莎伦的事。” “为什么?” “请不要否认,桑。我了解一切。”她看到他困惑的神情,补充道,“不要担心。罗斯玛丽并不知道这件事,并且我也不想告诉她。”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桑,亲爱的,你不可能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与别人发生关系以后,还能永远保住这个秘密的。无论怎样,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让我关心的是罗斯玛丽,莎弗伦及你的幸福。不要提及莎伦。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她。我觉得自己对她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是我把她带入这个家庭园子里来的。她现在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但我敢肯定她的情感一定还很脆弱。她可以被一场随便的恋爱关系深深地伤害。”琼·奎尔湛蓝湛蓝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及关切的神情。 “琼·奎尔,你完全搞错了一相信我。我们对这件事的态度远比你所想象的认真严肃得多。我爱莎伦,我想同她结婚。” “我明白了。”她说道,脸上装出吃惊的神情。 “事实上,我就要向罗斯玛丽提出离婚了。”_ “我本打算今天中午说,但她取消了我们的午餐约定。但今晚我一定要告诉她一切——详细告诉她事情的全过程。我早已厌烦遮遮掩掩,被动说谎的生活了。” “桑,这消息太可怕了。我无法相信。上帝啊,是我把莎伦第一个带到这儿的,这一切都是因我而引起的。” “琼·奎尔——不要这样!我不能叫你为发生的这一切而自责。这或许使你大吃一惊,但我和莎伦早在阿斯克特巧遇之前就已经认识很久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去澳大利亚时就认识了她。” “你是说很久以来你们一直保持性关系的?”她这回对这个想法真的感到害怕了。“也就是说莎伦来这儿就是为了要见到你。她真是太聪明了。”她讥讽地说道。 “不,不。我们只是在澳大利亚度过了一个浪漫的夏季,然后就彼此失去了联系,直到又通过你再次见面。我们俩竟然碰到一块儿,你不能想象当时我对这种巧合有多吃惊。莎伦来时,拒绝和我有任何联系。当她知道我和罗斯玛丽结了婚并有了一个女儿后,连话都不跟我说了。她和你住在一起时,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几乎可以说没有。但两个半月以前,我们又在突尼斯再次相遇,然后才真正重新开始了以往那种关系。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个星期,知道彼此再也不能分离了。于是我回到伦敦,把一切事情处理好之前,我想和莎伦在巴黎住一段时间。她干得非常出色,最近刚得到一份令人吃惊的极好的模特合同。” “桑,你不可能是认真的。你真的想扔掉一切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的婚姻、身份及将来吗?就为了一件十来岁时的恋爱事件,就为了你们又共同呆了一个星期,这一切值得吗?” “当然,我知道这一切会使你怎样看……” “但是,桑,你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你想过这件事会给莎弗伦和罗斯玛丽带来多大影响吗?” “我当然考虑过。我无时无刻不在考虑。但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桑的眉毛焦急地拧在一起。 “亲爱的,再来一杯。”琼·奎尔说道,走向酒柜。她递给他一杯酒,小心地滤去声音中的谴责语气。”咱们还是从一种实际的眼光来分析一下吧。首先,你们两个靠什么活下去呢?坦白地讲,桑,我知道如果没有罗斯玛丽的支持,你挣的钱是无法维持你所习惯的生活方式的。莎伦能补贴你吗?” “当然不能,我也从未想过向她要钱。法国南部的不动产市场已经逐渐好转,我的前景是相当不错的。” 她怀疑地看着他。”那克里格林堡怎么办?说实话,克里格林堡需要罗斯玛丽的钱来维持。你有封号,有地位,这一切都要求你有很高的标准来维持,难道这些你一点也不在意吗?如果你离开罗斯玛丽。那无异于毁了她。这你是知道的。” 他坦白地看着她。“我已经全部考虑过了,相信我。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如果我没有莎伦,我的生命就毫无意义了。我没有她便活不下去,我也不想没有她。” “那么好吧,让我们看看你可以给她提供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成为一个没有城堡或金钱与之相配的贵族呢?我并不是说她不爱你,但那种安全稳定感一定在她心里占据一定地位的。如果不是这样,那她一定是不正常了。你有没有告诉她如果你离开罗斯玛丽将会失去些什么?她知道一切真相吗?”琼·奎尔看了看桑的面部表情,知道自己说到他的心痛处了。 “不,她不知道。”他承认道,“但如果我不得不卖掉克里格林堡的话,她一点都不会在乎的,而这正是我爱她的原因。” “桑,我并不想提起这件事。”她说道,甩出了最后一张王牌,那是她保留的一本《巴黎婚姻》杂志,“但是莎伦的名字早已和世界上最富有的一个人的名字联系了起来。” “她生活中没有别人,否则的话她会告诉我的。” “看——这是她在加纳电影节上和阿米杜·本格拉在一起的照片。看看上面怎么写的吧。他们的名字在这篇浪漫的报导中总一起出现。根据这篇报导,他们就要动身乘私人快艇去萨迪尼亚度假了。桑,你应该明白莎伦不再是那个来自澳大利亚地区的质朴的小姑娘了。她乘国际喷气式飞机来回飞行。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她不想做克里格林堡的伯爵夫人呢?” 她不再说话,让他自己根据照片得出结论。他抬起头,琼·奎尔从他的目光中知道他已不象刚进来时对自己那样有把握了。 “桑,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这样打扰你私生活的动机。你知道我是希望你们大家都好,也包括莎伦。我喜欢生活中明亮的一面,但我又是个非常讲求实际的人。我知道真正有价值的是生活建立于其上的基础。家庭与财产——这就是最终一切的根本。相信我,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桑终于说道,“或许我最好在这一点上什么都不要说。”他心烦意乱,起身要走。 “至少向我保证一件事——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她请求道,“多给你自己点时间。生命很长久,你一旦做出这样一个决定,那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先按原计划去克里格林堡吧。再尽量多去了解一下罗斯玛丽。回到你以前珍惜的世界中去,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抛弃这一切,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 “我什么事都无法向你保证,琼·奎尔。谢谢你的关心。我很感激,相信我,再见。” 他们在大厅门口拥抱了一下,她看着他走下台阶。 阿尔玛走过来。“贝利说他六点半开车接你去黑斯鲁。你在巴黎要呆多久,夫人?” “不会太久的,阿尔玛。我在那儿有些未完成的商业问题有待解决,不会超过一天的。” 桑离开琼·奎尔的家,心事重重地走过他在本尔格瑞维亚的房子。这所房子是奶黄色的,窗台上摆满了鲜花。灰白的夜空映衬着石板屋顶,夏季迷人的香气、擦得发亮的铜制门环及信箱,这一切都提醒他是谁。他本来打算几天之内赶到巴黎,琼·奎尔的话把他从巴黎扯了回来。他意识到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自己一直生活在对将来生活的幻想之中。他的思绪又飞到克里格林堡,位于莱姆瑞克中心地带。花园里一定已经落满了玫瑰及牡丹的花瓣。他仿佛已经看见修剪得象绿色天鹅绒一样的草坪和岸边种满山毛榉及垂柳的湖。那儿夜里静静的,只有夜莺在歌唱。一时之间,他脑海中掠过这么多的梦想,而这些都是以他保持伯爵身份为前提的。他努力把思绪集中在莎伦身上,但总是不断回到琼·奎尔说的那些话上。最使他受伤害的还是莎伦与阿米杜·本格拉的照片。他算了一下,他们在尼斯相遇的那个星期。她正好和他一起。他奇怪她为什么从未提及此事。他知道她太骄傲,不会问她的。 他走到帕尔汉姆——古文桑道,在他家那幢三层楼的黑色大门前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 “亲爱的,我正为你担心呢。”罗斯玛丽亲热地对他说道,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头发上淡淡一层光圈。她用手拭了一下他的额头,轻柔地吻了他一下。 “沃妮沙问我们今晚能否参加他们的晚会。我知道你一定累坏了,但家里这么热,所以我想你或许乐意出去走一走。” “爸爸!”莎弗伦喊道,扑进他怀里。 罗斯玛丽微笑着看着桑弯腰抱起莎弗伦。我没让她睡,因为我知道她那么兴奋,即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的。” “兴奋?什么事这么兴奋?”桑问道,挤出一抹微笑。 “爱尔兰,爸爸。你忘了吗?还有三天我们就要去克里格林堡了。知道吗,妈咪说到那儿以后,我可以自己骑马。” “是吗?” “好了,亲爱的,快去睡觉吧。奶妈在楼上等着你呢。” 莎弗伦走后,罗斯玛丽同情地看着桑。 “你看上去确实累了,亲爱的。这天气一定使你热得受不了啦。你为什么不上楼淋浴一会儿呢?我去为你准备饮料。” 桑犹豫了一下,把她搂在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轻声说道:“谢谢你,罗斯玛丽。” 第二天下午,莎伦走进旅店大门。早上她接到琼·奎尔请她吃午饭的电话。吃了一惊。尽管她很高兴见到琼·奎尔,然而时间的安排并不合适。她走进大门,觉得自己象个伪君子,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与琼·奎尔的最后一次见面。她走下电梯,俩个人差点撞到一起。 “这太令人惊喜了。”莎伦说道,扑向她满是茉莉香味的怀抱里。 “莎伦,亲爱的。”她叫道,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你看上去太迷人了,象以前一样可爱。”她打量了莎伦一番说道,注意到她黑黑的高贵的美。不过最吸引琼·奎尔注意力的还是莎伦身上散发出恋爱中女人才有的独特魅力。 “你一点也没变。”她们走向餐厅时,莎伦说道:“还象以前那么年轻。”心里不禁想道如果琼·奎尔知道自己怀了桑的孩子,琼·奎尔还会不会那么高兴。 “我的秘诀是不时揉捏一下耳朵后部。这对增长一个人的自信力大有妙用。当然,我总是喜欣赏橱窗陈列。”侍者热情地把她们引到一张桌子前,她说道,“说起橱窗陈列,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上次去澳大利亚时还遇见爱丽娜了呢。” “真的?她怎么样了?” “好极了。坦白地说,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我记得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尽量躲着她。但我决定与她重归与好,因为我急需礼服……” “哦,琼·奎尔。”莎伦大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又和以前一样亲密了。她想知道有关你的一切。她已经从报纸杂志上收集了一小本你的照片了,很为你的成功而荣耀。” 莎伦笑了。“我这几天一定抽空给她写封信。我真的欠她太多了。”她看了一眼绿树环绕的喷泉,林中的鸟儿正在啼叫,说道:“真奇怪你竟会在这里,我一直以为你在里兹呢。” “亲爱的,弗雷德在我们蜜月旅行的第一天就把我带到了这里。这里也很适合我。” 侍者倒酒时,莎伦问道:“到底什么事使你八月份来巴黎?你通常在这个季节去苏格兰或安第口的。” “我来这儿是专门为了看你的,莎伦。” 莎伦心里的警铃响了一下。“为什么?” “莎伦,这件事非常,非常使我为难。”她小心地挑选着用词,用安慰性的热情掩饰自己的气愤,“我是为了桑来见你的。” “哦,不,琼·奎尔。”她低声说道,脸上一片骇然的神情。 “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首先我得告诉你我已经和桑谈过了,他知道我来这儿。事实上,是他要求我来的。”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之间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吗?还是罗斯玛丽告诉你的?”她说道,完全被弄糊涂了。 “还是不要谈论这些吧。这些并不重要。不是罗斯玛丽告诉我的,她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及时知道了这件事,这样我就可以请求你认真考虑你所做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对你说这些话更令我伤心的了,我很爱你们两个人。莎伦——你有没有意识到没有罗斯玛丽的钱,桑就会变得身无分文了?并且在他父亲死后,他就会失去克里格林堡?但这还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从罗斯玛丽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爱上了桑,并且一直深深地爱着他。他们的这种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现在桑所做一切一点都不实际。相信我,任何婚姻都得承受困难及诱惑。尽管我丝毫也不怀疑桑非常喜欢你,而你也非常喜欢桑,但如果你真的爱他,千万不要鲁莽行事。我觉得你们俩人谁都没有仔细考虑一下就陷了进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得知的。我直接问过桑。桑只好承认了非常明显。他深深陷于迷惘与痛苦之中。尽管在我决定干预你们之间的事之前,我犹豫了好长时间,但我认为我是唯一的对你们俩人都非常了解的人,只有我才能使你们俩个人理智一些。” 这是莎伦第一次看到琼·奎尔摘掉那副古怪的轻松的面具。透过琼·奎尔用来掩饰自己真正本性的华丽服装及魅力。莎伦看清了这个从东部伦敦贫困街区打入伦敦最豪华高贵街区的女人。和她在这讨价还价,替她权衡利弊的女人是相当机敏,难以应付的。莎伦突然感到非常难受,好象一下子从一个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似的。桑曾许诺一星期之后办好一切手续,而现在他已拖了二个多月了。她无法否认这一点。又想起昨天晚上他并没有按约给她打电话,心里似插了一把尖刀似的疼痛。她控制住自己,一言不发地听琼·奎尔讲下去。 “莎伦,桑一直都爱着罗斯玛丽,尽管这种感情或许与对你的感情不同。如果他离开她,只会变成一个内心充满悔恨的人,一个因为背叛了自己的命运而痛苦的人。你比他坚强,只有你才能阻止他做出如此代价高昂的牺牲。看在你们俩个人的份上,我请求你放弃他。桑把一切都交给了你,并说他遵从你的决定。” 莎伦的血液变得冰凉。她眼看着他们忠诚的爱情被直到此刻她还从未考虑过的一些事情破坏,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桑让幻想的气球把他们带走,总以为他们可以与世无争的自由自在地活下去。那天她在报纸上看见桑的照片时所体验到那种感情又出奇清晰地涌上心头,不过这回已比那次强烈了千百倍。 “很遗憾,琼·奎尔,但处于这种情形之下,我认为没有什么必要再多说了。”她僵硬地说道,突地一下站起身。“请原谅我这么快就走。” “我理解你的心情,亲爱的。”她答道,伸过脸颊叫莎伦与她吻别 莎伦冲出旅店,跑到阳光下,脑海里仍现着琼·奎尔痛苦的眼神。她回到公寓后,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安慰自己她并没有失去一切。桑还是在乎她的,她敢肯定。她由于气愤而浑身酸软无力,脉搏剧烈地跳动。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说?难道他把琼·奎尔派来是为了给她留一点面子吗?他当然应该有勇气面对一切,她对自己说道。只要他打来一个电话,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好起来的。象是落在尘土中的护身符,她紧紧抓住那一线希望。 当夜,琼·奎尔冲进自己屋子的大门,看也没看正围在她脚边亲热地转的爱犬。 “阿尔玛!”她焦急地喊道。 “夫人!”女人吃惊地答道,“我们没料到你回来得这么早。本格雷正在等着……” “没关系,阿尔玛。”她说道,冲进休息室,犹如充了电似的又抖擞起精神。她拿起了电话,拨了桑办公室的号码,暗自祈祷他还没有给莎伦打电话。如果她幸运的话,她还来得及赶上他。 “桑?”她听到电话线另一端他的声音时,焦急地问道。 “琼·奎尔?”他吃了一惊。 几句话之后,她便已心中了然,门仍旧开着。她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桑,我刚从巴黎回来,我见过了莎伦。” “你干什么了?”他的声音充满了迷惑,但没有责备的意味。 “你先别说话,让我解释给你听。你昨晚走后,根据直觉我觉得莎伦很可能内心也和你一样混乱。因此我自作主张去见了她一面。我毫不吃惊地发现她自己考虑了许多,并开始认为你们之间的事确实发展得有些过快了。我又把对你说过的话对她说了一遍,我可以看出来那席话让她想了好多。我想她以前并不清楚事态有多严重。” “是的,”他焦急地打断她的话,“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她说什么了?” “坦白地说,还没等我劝她,她就意识到你按原计划去克里格林堡是明智的。她意识到如果你走错一步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并旦她生活已经很稳定了,她的职业对她很重要,桑。”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说道:“我明白了。” 在说出下面的弥天大谎之前,琼·奎尔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这个消息,这听上去太冷酷了,她说如果你们俩个暂且停止一段时间的联系,这对你们俩个人都有好处。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直到你完全平静下来。当我说这样做很理智时,她好象觉得很宽慰。说实话,她目前的处境令她非常为难,因为新签订的合同的缘故,她将会非常忙。我真为她担心。”没有听到回答,她问道:“桑?你在听吗?我说的这些你怎么看?” “我想目前只能这样了。”他的声音空洞而颓废。 “这才是我希望听到的。” 她说道,压抑住心中胜利的喜悦。 “在去克里格林堡之前,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们一回来马上和你联系。很抱歉把你也卷进这件事。” “别说傻话了。那也是我该做的,亲爱的。代我向罗斯玛丽问候。努力把事情归整好。” “我会尽力的。”他平淡地说道。 她一挂上电话,立即又打给罗斯玛丽。 “一切都办妥了,亲爱的。”她脱口而出,然后向罗斯玛丽大概讲了一下整个经过。 “谢谢你,琼·奎尔。我就知道我可以依靠你。相信我,我们从克里格林堡回来时,我一定已把他的心完全收住了。” ------------------ 文学殿堂 疯马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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