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过后您可以对我交给您的一切材料进行核查。说得更准确些:您会在一次大搜捕中摧毁三合会。”
  “那么行,材料在哪里?您为什么把材料交给我呢?而且不是以一个忠于法律的联邦公民的身份……”
  “说是也不是。”拉特诺夫的目光注视着逐渐活跃起来的湖面,然后又注视着彼得·普罗布斯特。“我想给您讲一个男人的故事,它听起来像个令人发抖的童话。这个男人出于对一个女子的爱,不能不放弃他迄今为止的生活。请您注意:不得不!对他来讲,除了死以外别无选择,就是说他死也要和这个女子一起死……可是他想活,与她一道活。这是最初的情况,也是最后的情况。我开始……”
  就这样,拉特诺夫叙述了自己令人难以置信的命运,从他到中国旅行一直到在俄国黑手党的帮助下成功逃走,从三十六条血誓一直到宁林的凶杀暴行,从巡回收取保护费到三合会准备对俄国人发动一场残忍的火并。他什么都说了出来……只是没有说出姓名,一个姓名也没说。当然他也没有说出黑品官饭店。
  最后他说道:
  “这些你能够理解吗,普罗布斯特?”
  PP沉默良久,远望着图恩湖。他在最后半小时所听到的内容是如此可怕,如此令人难以置信,如此罕见,这真叫人难以相信是实情。由于爱情,一个德国人成了三合会的成员。三合会用德国人收保护费,以此逃脱警察的监视。三合会有许多办法,还有地下全神殿……PP深信这个人说的是真情。
  “理解?”他用拖长的声音说道,“或许从人性方面能理解。我强调一下:或许。作为刑事警官我必须从另外的方面来想。”
  “难道您听任这个姑娘被处死?难道您真要牺牲这个姑娘?难道这不同样是凶杀吗?我作为三合会的成员从未去碰哪个人。”
  “但是,您亲眼见到了这些凶杀案件却没有举报。您索取保护费,这就进一步犯了严重的刑事罪。我要给您列举一下您已经干的一大堆事吗?我还不可能说得很完整。第一,非法取得护照和伪造护照;第二,刑事犯罪组织的成员;第三,凶杀和人身严重致残的共谋;第四,对众所周知的刑事犯罪进行掩盖;第五,与人身轻度致残有关的犯罪;第六,逃往国外逃避刑事追究。这些至少要判五年。您清楚吗?”
  “我是被迫干这些事的,普罗布斯特先生!”
  “这不成为理由。决定总是您自己作出的。”
  “难道我应该听任这个姑娘被杀掉?”
  “这只是威胁,难道他们真会这样做……”
  “我能让事情到这一步吗?我看过一些照片。”拉特诺夫叫起来。
  “我们自己就有够多的三合会牺牲品的照片,很恐怖。可是在您的案件中……这只是些假设。”
  拉特诺夫突然站起来。“那么您对有名有姓的材料不感兴趣了?”
  “不是!您坐下,汉斯先生。”彼得·普罗布斯特盯着拉特诺夫,好像他要说:喂,伙计,俄国人把你弄到瑞士来了!他继续说道:“我可请求公务支援,请他们将您拘捕。这很容易办到,瑞士人非常乐于助人。”
  “对这种情况我预先做了准备。”拉特诺夫又站了起来。“到您这里来之前,我已给我妻子——我们还是称她姑娘——打了电话,交待她:要是三小时内我不回去,你就立刻将材料烧掉。这样,您就什么也得不到了,连口供也得不到,因为这次谈话是在我们之间进行的,并没有证人。”
  “您具有相当高的刑事犯罪本领。那么这件事该怎么继续进行?”
  “我想将材料卖给您。”
  “这绝对是发疯!”
  “您现在想的是钱吗?错了,普罗布斯特先生。我不需要钱。我建议进行交换:用慕尼黑三合会的一切材料换取我和妻子的新身份,以及能保证我们活下去的安全地点。这就是说:给我们提供新护照,姓名由您的机关挑选。”他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递到PP面前。
  彼得·普罗布斯特拿起两张照片看了看。两个证人说的白发人——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这个姑娘……令人心醉。可是,她配您,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一个半大的孩子……”
  “她26岁。”
  “什么?她的样子看不出。”
  PP把两张照片丢到桌上,将两只手放到照片上面,好像有人要将照片夺走似的。“你们现在的护照上是什么名字?”
  “这对新身份并不重要。两个新名字才会具有决定意义。”
  “我可以用这张照片鉴别您的身份,汉斯……先生!”
  “您从这里难道会得到什么吗?能得知我的名字……可是却得不到关于三合会的材料。”
  “您知道这是讹诈吗?”
  “不,这是正当防卫。这是为了能活下去所进行的必要的保护。”
  “这种罕见的交换只有联邦刑事局,只有内务部才能决定。我在这一点上完全无能为力,不可能影响某些决策。您所提出的建议在德国刑事史上实属罕见。我认为这个情况要一直报到内务部和外交部!”
  “那这要多少时间?”
  “啊,老天,谁知道呢?这是个复杂的程序……”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普罗布斯特先生。第一,俄国人将要发起进攻,匪帮火并就要开始。第二,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瑞士,因为三合会将唆使他们的卢塞恩兄弟会追捕我们。慕尼黑的大佬说过,我们无所不在。”
  “见鬼,您今天就把材料交给我,那么我们就可以将您和您的……妻子保护起来。”
  “只进行交换。用新护照来换取您可以用来粉碎三合会的材料。这也是一个罕见的建议,它将使您出名,普罗布斯特先生。扫荡一个‘龙城’和逮捕三合会一个家族,这还从未有人办到过。慕尼黑将成为样板,您很容易成为警察总局局长。”
  “这我并不重视。”PP将两张办护照用的照片插进口袋。“我将建议进行这个毫无理性的交换。可是我们怎么通知您呢?”
  “我给您打电话,每天打。如果您说:这可以,那我们再在图恩的湖滨饭店见面。同意吗?”
  “我一定妥善办理。可是我是否能说服另外一些起决策作用的先生呢?这点我现在不敢肯定。官僚主义是一种缓慢拖沓的机制,这您是知道的。”
  “请您和您的上司始终想到:只有很少的时间了。三合会会员与俄国人正准备开战。”
  PP与拉特诺夫像好朋友一样告别。
  如果有人在破碎的山岩上踩下了一块石头,那么这块石头带着往下滚的石头就越滚越多,最终使所有的石块形成毁灭性的石崩轰隆隆地冲下山谷。现在一些事就跟石崩一样在发生骤变。
  拉待诺夫每天都给13处挂电话,每次翻来覆去听到的只是一句话;还没决定。与此同时,愤怒和谴责的声浪直冲向三合会14K家族。
  开始是洪门白鬈发未到闵驹处上交保护费。按理白鬈发应在星期一去收取,也就是在生意兴隆的星期天后去收取。闵驹很大度地又等了一天,才在头脑相当乱的情况下给拉特诺夫打电话。尽管时间已经23点了,可是根本没有人接。
  闵驹心里非常不安。他首先想到:他最好的特派员怕是落到警察手里了;这真的不可能呀,没有什么地方出叛徒嘛。闵驹根本就没有想到其他的事——他完全相信洪门白鬈发,就像相信兄弟一样,所以最近他没有再派人监视他。除此之外,洪门白鬈发也宣过血誓和斩过白公鸡的头。闵驹在思想上对他还有好多打算,想指派他为分部的头目,担任上巴伐利亚地区所有钦差的头头。他已得到了香港高佬的批准,因此他想在他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他想一定出了什么异常情况。
  闵驹开着他的黑色美洲豹汽车去格林瓦尔德。他碰到了清洁女佣,她正好在窗外擦玻璃。闵驹客气地打招呼,用手指指敞开的大门。
  “可以找拉特诺夫先生说话吗?”他问道。
  “不!”清洁女佣打量着这个胖胖的人,摇摇头。“博士先生出门了。”
  “出门了?”闵驹脑子里敲响了警钟。“那么那个女客人呢?”
  “小姐也出门了。”
  “和他一道?”
  “我猜是的,他们是两个人走的。”
  “出去多长时间了?”
  “我哪能知道呢?但是他们不会离开很久,他们几乎没有带换洗的内衣和备用外衣……”
  “谢谢。”
  闵驹回到他的车上,坐进去,将额头靠在仪表盘上。事情的真相已经清楚,他简直被弄得不知所措。他心如刀绞,好几分钟都无法动弹。后来他又恢复了理智,呆视着车子,然后将车开回城里。
  洪门白鬈发逃走了,他心想。这时他只觉得他的心冷透了。白鬈发背叛了他的家族,违背了三十六条血誓,现在他成了三合会急需追寻的敌人。他破坏了一切,他出卖了我们;他曾是我疼爱的学生,他曾有光明的前途。现在要追杀他,不管他藏在什么地方。我们要从一个地方追到另一个地方,直到把他抓住杀掉为止。他是多么愚蠢,多么无耻。我要是始终不忘他是欧洲人就好了。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闵驹下令动用所有的关系。在慕尼黑空港他们找人给他们看了近三天飞机乘客的名单。尽管这是不允许的,但在飞行伙伴之间……这算得了什么?此举取得了很大成果。在瑞士航空公司的一张名单上有汉斯·拉特诺夫的名字。丽云的名字没有,只有另外四个他们不感兴趣的华人的名字。但乘客拉特诺夫没有去登记,飞往苏黎世的飞机上没有他。
  对于闵驹来讲,这首先提醒他:瑞士。当然会是瑞士!那里叫人感到安全,而且靠近德国。
  闵驹给他的卢塞恩的朋友——瑞士的大佬打电话。他用传真机给他传去了拉特诺夫和丽云的照片,又在电话里说道:
  “他们是叛徒。”
  “懂了,兄弟。我们来收拾这两个人。”
  瑞士三合会立即进入紧急行动准备。拉特诺夫和丽云的照片被复制并大量分发。一场大的狩猎行动开始进行。如闵驹所说,他们在追猎一个鲜廉寡耻之徒。他的命不会长了——三合会的眼睛无所不在。
  闵驹恪守职责,也用电话向香港高佬报告了该事。他另外写道:“这是我的罪过,我认错。我受了洪门白鬈发的欺骗,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欺骗了我。这个试验失败了。我们从中得到的教训是:决不能相信白人。”
  两天以后香港作了回复,也是通过电传。内容是:
  “尊敬的闵驹兄弟。首脑机关得知你的失败极其痛苦。我们万分悲伤。但是你应当高兴:你将追随你祖先的精神,作为一个更聪明的人获得再生。你在遭尘世污染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永恒的纯净。我们向你致敬,闵驹。”
  正文下边是画家画的一只逼真的漂亮耳朵,这是个美术杰作。
  对一个三合会会员来讲,这是死亡的象征。
  传真件到达黑品官饭店下面的闵驹的办公室时,宁林坐在他身旁。宁林也同样看到并读了香港高佬的传真件。不是闵驹,而是宁林将这张传真件放到台上,并以冷酷的目光注视着闵驹。这是行刑者的目光。
  “我失算了,”闵驹用肯定的声音说道,“我经常失算——对这个世界我的心太好了。宁林,我们走……”
  像往常一样他穿着黑西服,宁林也同样如此——这是慕尼黑14K的制服,被人称之为“黑马褂”,令人望而生畏的制服。闵驹的步伐坚定而自信,不停顿、不迟疑地走他最后的路程。他在神殿的金佛面前站住,两手合十放在胸前,深深鞠躬。然后他点燃七根大线香,再将线香插进金盆中。
  他祷告了一分钟,然后转过身来,宁林站在他身后,双手握着尚方宝剑。
  “砍准,宁林!”闵驹以一种超脱尘世的声音说道,“你是个好兄弟。现在履行你的职责。”
  闵驹在金佛前跪下,将头深深垂下,露出肥胖、油光光的后颈。现在汗流到后颈上。他合上眼,双手撑在红地毯上。
  宁林举起剑一挥,闵驹的身子朝前一栽,黑西服很快浸满了血。
  尊敬的闵驹已到他祖先那里,神仙仍将宽恕他。
  当晚,格林瓦尔德的拉特诺夫家烧得精光。
  七个消防队去扑灭这场火灾,可是毫无作用。整个房屋被浇了五桶汽油;第二天几个消防队离开时,剩下的只有熏黑的外墙。
  有个消防队员在撤离时四处张望,然后向他的一个同伴点了点头。
  格林瓦尔德的火灾无疑是三合会所为。彼得·普罗布斯特将报告摆在警察总局局长的桌上:肯定是纵火。汽油残余找到了。作案者也许大家都知道。作案者的罪证却无法取到,因为是团伙犯罪。PP当面对局长说道:
  “还要更多的证据吗?汉斯……先生就是这个别墅的主人汉斯·拉特诺夫博士。他向我说的生活经历完全真实。局长先生,如果我们现在还迟疑,那我们对三合会的斗争就将以失败而告终。可是,要对付三合会,我们需要材料,不然我们仍然是蠢牛……”
  “我立刻再去找两个部,”局长说道,“可是您想想,这种事在德国还从未有过。”
  14天后,拉特诺夫终于在阿德尔博登听到了彼得·普罗布斯特的声音:
  “行,拉特诺夫博士,我们可以交换。”
  “您已经查出了我的名字?祝贺您!”
  “这并不难。一栋属于汉斯·拉特诺夫博士的别墅被烧掉了,纵火者是三合会的人,而在瑞士有个人叫汉斯,他也是三合会的成员……”
  “他们把我的房子烧了?真可惜,我有一些夏加尔和毕加索的名画,还有一幅我母亲的油画像。”
  “物质的东西是可以忍受的……比这重要的是您的命保住了。我明天将近中午时在图恩见您。这个行动是经最高层批准的。对这桩罕见的事要绝对保密。只有几个高级官员知道此事。”
  “那么现在我叫什么?”
  “好奇了?”
  “我急得要命。”
  PP笑了。“我们给您用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比‘拉特诺夫’更好听。您从现在起就叫霍尔格·弗雷修斯……年轻的女士叫杨春丽。这听起来不是像一种有异国色彩的花名吗?明天见,弗雷修斯博士……”
  拉特诺夫扔下听筒,奔进起居室,伸开双臂叫道:“我们有护照了,我们有护照了!新生活从明天开始……我的小春丽……”
  “谁是春丽?”丽云迷惑不解地问道。
  “你现在叫杨春丽,以前叫王丽云……”
  “我的新名字吗?那你叫什么?”
  “我叫霍尔格·弗雷修斯……”
  “真叫人难以忍受!”丽云两手一拍。“对我来讲,你只是我的陛下……”
  “那你是我的娘娘。”
  她扑向他的双臂中,搂住他的脖子。
  “永远?”她叫道。
  “永远。”
  他们亲吻,可是丽云接着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我们隐匿在何处?”
  “普罗布斯特明天会对我说的。”
  “离德国远远的……我根本不愿意再听到德国,更不愿意再看到德国。没有人懂得,爱情比法律强大得多。”
  “德国在这方面永远不会有改变。”
  “那么,陛下……我们要离德国远远的……”
  第二天进行这场“历史性的”交换,因为这种事前所未有。
  他们又坐在滨湖饭店的露台上,雨阵阵下着,天气比较凉快。明净的湖面上不见帆船,湖滨浴场被雨扫得空无一人。彼得·普罗布斯特指指外面。
  “合适的告别气氛。说不定天在哭泣,因为我们进行了这笔没有先例的交易,对吗?”
  “请给护照。”拉特诺夫将手伸向他,手掌向上。
  “请给材料。”
  拉特诺夫将厚厚的纸夹放到桌上,放到桌上的还有他的几本日记的照相复制件。彼得·普罗布斯特将两本护照递过去。
  “我可以看看里面吗?”他问道。
  “还有怀疑吗?”
  “德国警官只尊重事实,弗雷修斯先生。”
  “请。”拉特诺夫将纸央推过去,同时去抓两本护照。“没有耍花招,亲爱的。”
  彼得·普罗布斯特任意掀开一页,看了几秒钟。然后他将纸夹合上。“难以置信!”他的音调几乎变了。“如果这是真的……”
  “我以我的名誉向您担保,您将成为慕尼黑的英雄。我只能反复对您讲,您要抓紧时间……”
  “我乘下班飞机回去。大规模的行动计划已讨论过了……就等您的材料。”
  他们站起来,紧紧握手。
  “祝猎运亨通!”拉特诺夫说道,现在他的声音在发抖。
  “致以猎人的感谢!”PP抑制着他内心的冲动,匆匆拥抱了拉特诺夫一下。
  “另外……您还有我们的地址吗?”
  “有。通过西班牙官方机构的帮助,我们为您租到了一个小屋。在加那利群岛的戈梅拉岛靠近阿古洛海滩的阿古洛镇。我保证,在那里,哪个三合会会员都找不到您!”他指指拉特诺夫手上的两本护照。“纸条夹在您的护照内。房子从现在起就空出来了。他们告诉我,它的主人是一个葡萄酒商。”
  “对我来讲,这是个不很合适的房东!”拉特诺夫笑着再次与PP握手。“我真心真意地感谢您。”
  然后他们离开了这地方。PP乘他的出租车上了高速公路,方向苏黎世;拉特诺夫开车先到弗鲁廷根,然后向阿德尔博登驶去。
  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
  PP又躺在慕尼黑寓所的床上,在同一个晚上,宁林在三合会控制的一个妓院中度过暂短的风流时光,然后回到寓所。闵驹被处决后,家族的人都在等待接替慕尼黑领导工作的新大佬。他的任命已经宣布,这个由香港高佬指定的新大佬原是阿姆斯特丹三合会的成员。他叫邵厚力,据说30岁,做一个大佬还显得很年轻;他人未到,名声已传出来了,说他是用绳将人勒死的高手。宁林很紧张。
  他锁上车,走进屋前的花园时,一个年轻人堵住他的路。这个年轻人穿着蓝布裤子和上衣。宁林开心地站住。
  “你这个蚱蜢,这么晚了你还在大街上干什么?”他情绪很好地问道。“回家去!你想找我要什么?你为什么在我的花园里?你要讨东西?只有工作的人才有权利拿钱,这点你要记住!空果壳里永远发不出嫩枝。”
  “我想看看你……”
  “现在你已经看到我了。”
  “是的……”
  “那现在——在夜鬼没吃掉你之前,快跑回家去。”
  年轻人站着不动,将两腿叉开,就像美国西部惊险片中的牛仔一样。
  “我是钟礼宏,钟玉山和他的妻子苏坤的儿子。”
  “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感到意外的宁林还没有来得及拔出他的刀时,年轻人举起左轮手枪开了一枪。子弹击中宁林的右大腿,他倒向附近的一个树干。
  “你疯了?”他叫道,“赶快丢下左轮手枪!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死你的父亲钟玉山……”
  “这是我母亲苏坤说的。你带走了他,杀死了他,再把他扔到奥林匹亚公园!谁也无法将他辨认出来,你把他糟蹋成什么样子!”
  年轻人冷冰冰地端枪、瞄准,向宁林另一条腿开枪。宁林狂嚎,跪倒。他突然感到恐惧万分。这种恐惧与他经常取笑的受害者流露出来的恐惧是相同的。
  “我并不想杀他!”他叫道,“我一直都喜欢你父亲……但是我接到了杀他的命令。我必须服从。我必须杀他,否则就是不服从。礼宏——我向你发誓……”
  “我父亲玉山是你亲手杀的。现在他儿子也要亲手杀死杀他的凶手。”
  年轻人非常克制,非常冷静,就像一个充满自信的人那样说了这两句话。宁林企图从口袋里取出他的刀。在投刀方面他确实是高手。年轻人看出了他的举动,向他开了第三枪。这次射中宁林的臂膀。
  这个职业杀手狂喊乱叫,听起来就像他用他的锋利的小斧劈他的牺牲品的胸膛或砍掉他们的臂膀前他们的喊叫一样。
  年轻人走近三步,盯着宁林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们在慕尼黑生活得非常满意。我们的饭店受到大家的欢迎,可是,因为我的父亲不愿向你交保护费,你就把我的父亲杀了。仔细听着——我也在笑!”
  年轻人笑了几声,声音听起来倒不如说像压抑住的啜泣。然后他绕着宁林走了一圈,举起左轮手枪朝他的颈脖开了一枪。宁林向前栽倒。他还活了两秒钟,临死前喉咙里喘了两声。
  钟礼宏看了看他的左轮手枪。他已打了四发子弹,枪里还有两发。他看到蜷缩一堆的宁林的尸体,再次举枪向他背部开了两枪。随后他将左轮手枪扔在树干边上的死尸旁,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屋前花园。他跨上靠在屋旁矮树篱上的自行车,在夜色中骑车回家。他母亲苏坤在等着他,她哭着向他扑过来。
  “礼宏,礼宏,你到哪儿去了?”她喊道,“我以为,他们把你也从我这儿夺走了!你到哪儿去了——在夜里你是不容易逃掉的。礼宏,我最亲爱的……”
  她将他抱在怀里继续在哭。礼宏就这样忍受了一会,然后从母亲的双臂中脱出来,后退两步将头向上昂起。
  “我为父亲报了仇,妈妈。宁林已经翘辫子了。现在我们可以回美国的舅母那里……”
  星期五早上,弗雷修斯博士和他的伴侣——一个吸引众多男人目光的漂亮女士登上一架飞往马德里的伊比利亚①航空公司的飞机。
  
  ①即古西班牙。

  到了马德里,他们离开机场,然后乘出租车离开了马德里。
  他们就这样将过去抛在后面了。
  拉特诺夫和王丽云都不复存在了。
  只有一个电话还要打。这使他很急,他拨通了弗赖堡博士的电话。
  “汉斯!”他听到弗赖堡的惊叫声,“我的上帝,你在哪儿?快说,你现在在哪儿?”
  “在另一个世界。”
  “在美国?”
  “不……”
  “你的房屋烧光了!”
  “我知道。不要紧。”
  “我恳求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老兄,你再也听不到我的情况了,再见!”
  他放下电话,注视着身边的丽云。
  “这是对过去的最后致意,”他说道,“从此刻起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找到我们,这可以叫幸福吗?”
  “可以。”丽云抚摩他的手。“这是真正的幸福,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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