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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丹吉尔穿过非洲到内罗毕有3600英里,比从纽约穿过大西洋到伦敦还要远,要飞行八个小时。罗斯坐在电脑终端前,计算她的所谓“多维空间概率线”。 屏幕上所显示的是一幅由电脑生成的非洲地图,图上有不少彩色线条。“这些都是时间线,”罗斯说,“我们对它们进行比较就可以看出需要多少时间以及延误因素。”在屏幕下面有个显示实耗时间的钟,上面的数字在不断地改变。 “这是什么意思?”埃利奥特问。 “电脑正在选择一条最快的路线。你看它已经选择了一条使我们能在6天18小时51分钟内到达现场的路线。现在它正在试图进一步缩短这个时间。” 埃利奥特不禁笑起来。电脑能一分不差地预测他们到达刚果某地的时间,在他看来似乎是天方夜谭。可是罗斯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看到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变成了5天25小时24分。 罗斯点点头说:“好一点了,但还不够。”她按下另一个键,线条又变了,好像几根绑在非洲大陆上的橡皮筋。“这是我们猜测的财团采用的路线,”她说,“他们声势很大,30多个人的大规模行动。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城市的确切位置,至少我们认为他们还不知道。但他们比我们出发早,至少早12个小时,因为他们的飞机已经在内罗毕编组了。” 时钟上显示的实耗时间为:5天9小时19分。接着她按了一个上面标着日期的键。这时所显示的是:06 21 79 0814。“按照这个数字,财团将在6月21日早晨8点过后不久到达刚果现场。” 电脑发出轻轻的声音,线条不断地伸出又缩回。这时时钟又显示了一个新时间:06 21 79 1224。 “喏,”她说道,“这是我们目前的所在地。假设现在我们和他们的行动都很顺利的话,财团到达现场的时间将比我们早5天4小时多一些。” 芒罗一边吃三明治,一边走过来。“最好另找一条路线,”他说道,“或者冒冒险。” “我不愿让埃米冒险。” 芒罗耸耸肩。“既然时间线是这样,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 埃利奥特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所说的不现实:他们讨论的是未来五天中几小时的差别。“今后几天中,”他说道,“所有安排都在内罗毕进行,然后进入丛林——你们总不能过分相信这些数字吧。” “这和过去的非洲探险不一样,”罗斯说,“那时探险队进入荒野地区,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杳无音信。而现在,电脑一次关闭最多几分钟,比方说五天中总共关闭大约半小时。”她摇摇头。“现在我们有一个问题,必须想办法解决,可是风险太大了。” “你指的是金刚石?” 她点点头,指着屏幕底部出现的蓝色合同几个词。他问她“蓝色合同”是什么意思。 “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罗斯说。接着她又补充了“我觉得”几个字,因为实际上她也不很清楚。 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合同都有一个代号。只有特拉维斯和电脑知道签订合同的公司的名称。公司里的其他人,从电脑程序员到现场工作人员只知道工程的颜色代码:红色合同、黄色合同、白色合同等等。这是对所涉及的其他公司的一种保护措施。但是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数学家们却无法摆脱一种好奇心理,总要猜测签订合同的是什么公司,这也是公司食堂里日常谈话的主要话题。 蓝色合同是1978年12月某单位与公司签订的。它要求公司在一个友好的或中立的国家找到天然的工业用金刚石。这种金刚石要是Ⅱb型的,一种“低氮”晶体。尺寸没有要求,所以晶体大小没关系。采集的量也没有规定,立约人能得到多少就要多少。最不寻常的是,没有规定单位开采成本限度。 几乎所有合同都要规定单位开采成本限度。仅仅找到矿源还不够,开采还不得超过一个特定的单位成本。这个单位成本又反映矿体的丰富程度、远景、当地劳力供应、政治条件,以及有无必要修建机场、道路、医院、矿场和精炼厂等等。 没有规定单位开采成本限度就签订合同,这就说明有人急需蓝金刚石,以致不惜代价。 不出48小时,有人就在公司食堂内对蓝色合同作了解释。Ⅱb型金刚石呈蓝色是因为它里面含有微量硼元素。它作为宝石是毫无价值的,但它的电子特性发生了变化,成为每公分具有100欧姆电阻的半导体。它还有光传导性能。 有人在1978年11月17日的《电子新闻》中看到一篇题为《麦克菲公司放弃掺硼技术》的短文。这篇文章解释说,马萨诸塞州沃尔瑟姆硅酸盐公司已经放弃了在金刚石上镀单层硼的麦克菲技术的试验。放弃的原因是成本太高,而且生产出的东西在“理想的半导体性能”方面并不可靠。这篇文章得出结论说:“别的公司低估了镀单层硼的问题。今年9月芳贺见知公司(东京)放弃了长浦工艺。”这样,在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食堂里,人们通过回顾过去一段时间的情况后又解开了几个谜。 早在1971年,圣克拉拉①的英特克微电子公司首先预测,金刚石半导体将在80年代新一代“超级”电脑中起重要作用。 ①古巴中部城市。 第一代电子计算机是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和通用自动电子计算机。它是40年代战争时期在保密情况下研制的,采用的是真空管。真空管的平均寿命是20小时。在一架机器中有数以千计的炽热的电子管,有些计算机每7到20分钟就要关机更换电子管。电子管限制了研制中的第二代计算机的规模和功率。 然而,第二代计算机并没有使用真空管。1947年,晶体管——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固体夹层材料就具有真空管的全部功能——的发明开始了“固态”电子设备的新时代,这样的设备耗电很少,发出的热量很小,体积比电子管小,但可靠性却比电子管高。在此后20年中,硅技术为三代电脑的越来越小型化、可靠和便宜奠定了基础。 到了70年代,电脑设计师们开始面临硅技术的固有极限。虽然线路已经微型化,但计算速度仍然取决于线路的长度。把已经是百万分之一英寸的线路进一步小型化带来了老问题:散热问题。进一步小型化就会使线路被自身产生的热量所融化。因此要找到某种既能消除热量又能降低电阻的方法。 从50年代起,人们就知道,在非常低的温度下许多金属就变成了“超导体”,电子就可以在其中畅通无阻。1977年,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宣布:它正在设计一种只有一粒葡萄大小、用液体氮冷却的超高速电脑。这种超导体电脑要求一种全新的技术和一系列的低温结构材料。 掺硼金刚石将在全系统中广泛使用. 几天以后,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食堂里出现了另一种解释。按照这种解释,70年代是电脑空前增长的十年。虽然40年代的第一批电脑制造者预言,在可预见的将来,4台电脑就能担负全世界的计算工作,专家们却预测,到1990年世界上将有10亿台电脑,而且其中大多数是通过通讯网络联接起来的。这种网络并不存在,而且在理论上也许就不可能。(汉诺威研究所1975年的一项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地球上没有足够的金属来建造电脑导线。) 根据哈维·朗鲍的说法,80年代将出现电脑信息传输系统奇缺的状况:“正如70年代工业化国家受到了石油短缺的突然冲击一样,在此后十年中世界将受到信息传输短缺的突然冲击。70年代人们无法行动,而80年代人们将得不到信息。这两种情况哪一种更加麻烦还有待证明。” 激光是处理如此巨量信息的希望,因为激光比普通金属同轴电缆干线传输的信息多2万倍。激光传输要求全新的技术,包括纤细的光纤维和掺硼半导体金刚石,因此朗鲍预测,在未来的岁月中这些材料“将比石油贵重”。 更有甚者,朗鲍预测,十年之内电本身都会过时。将来电脑只用光,与光传输信息系统联接。这样做是为了增加速度。朗鲍说:“光以光的速度运动,而电做不到。我们生活在微电子技术的最后年代。” 当然,微电子技术并不像是一种垂死的技术。1979年,微电子技术工业在工业化世界中是主要工业,仅在美国年产值就达到800亿美元。《财富》杂志所列的500家大公司中,排在前20名的大公司中有6家与微电子工业有很大关系。在过去不到30年中,这些公司都经历了激烈竞争,取得了非凡的进步。 1958年,生产厂家做到了把10个电子元件装在一小块硅片上。1970年,在同样大小的硅片上可以装上100个元件——在10年多一点的时间内就增长了10倍。 到1972年一块芯片上已经能装1000个元件,到1974年就能装1万个了。预计到1980年就能在指甲盖大小的硅片上装100万个元件,然而这个目标在1978年通过照相投影的方法得以实现。到1979年春天,新的目标是1980年达到1000万——甚至多达10亿个。谁也没有预料到,1979年六七月就超过了这个目标。 一个行业中有这么大的进步是空前的,与老一点的制造技术相比就清楚了。底特律每隔三年能在产品设计上有一点小改变就令人心满意足了,但是在同样的时间内电子行业所期待的是数量级的改变。要跟上电子行业,底特律要把每加仑汽油的里程数从1970年的8英里提高到1979年的8000万英里。然而在这段时间内底特律只把它从8英里提高到16英里。这种情况进一步说明,作为美国经济支柱之一的汽车工业即将死亡。 在这样激烈竞争的市场中,大家都担心海外的强国,主要是日本,因为从1973年起,日本就在圣克拉拉设立了日本文化交流中心——其实它是一个露骨的、财力充足的收集工业情报的掩护组织。 蓝色合同只能被理解为每隔几个月就有重大进展的工业。特拉维斯曾说过,蓝色合同是“今后十年中最大的项目。谁找到金刚石,谁就能在技术上有一次至少五年的飞跃。五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一个行业中,优势是以月来衡量的,一个公司往往能在几周内以新的技术或策略击败竞争者,赚取财富。加利福尼亚的辛特尔公司率先制造出265K内存条,当时别的厂家还在生产16K的,并想制造出64K的内存条。辛特尔仅仅保持了16周优势就实现了1.3亿多美元的利润。 “而我们所说的是五年,”特拉维斯说道,“这种优势是以几十,也许是上百亿美元来计算的,只要我们能找到这些金刚石。” 这些就是她在用电脑工作时感到巨大压力的原因。她24岁就担任了一个涉及全球六个国家间的高技术竞赛技术小组的领导人。这些国家都以各自的商业实力和工业资源互相倾轧。 这种风险是任何常规的竞争所无法比拟的。在她离开以前,特拉维斯告诉她:“当压力快把你逼疯时,你不能胆怯,因为你肩上有几十亿美元的担子。你要尽一切努力去干。” 尽一切努力,她把考察队的到达时间又缩短了3小时37分,但他们仍稍落后于财团的计划。这个时间差已经不太大了,尤其是如果采用芒罗的冒险行动走近路的话,不过仍然要落后一些——而在胜者得到一切的这场竞赛中,落后就意味着没顶之灾。 这时她收到了坏消息。 屏幕显示的是:便携式终端窃听器/全部赌注输光。 “该死的!”罗斯叫了一声。她突然感到疲惫不堪,因为如果他们真遭到别人窃听,他们赢得这场竞赛的机会就会在他们涉足非洲中部的热带雨林之前全部丧失。 特拉维斯觉得自己活像个傻瓜。 他注视着从马里兰州格林贝尔特的戈达德宇航中心发来的电传抄本: 地球资源服务公司你们为什么发来这么多有关穆肯科的材料我们并不感兴趣不管怎么说谢谢了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 这份电传是一个小时前从马里兰州戈达德宇航中心发来的,但已经迟了五个多小时。 “他妈的!”特拉维斯看着这份电传骂了一声。 特拉维斯第一次觉得事情不妙是在日本人和德国人在丹吉尔与芒罗的谈判破裂时。他们忽而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忽而又迫不及待地离开。谈判破裂得太突然,而且他们前前后后的做法不一致。这说明有新资料输进了这个财团的电脑档案中。 从哪儿来的新资料? 只有一种解释,而且现在已经被格林贝尔特发来的戈达德宇航中心的电传所证实。 地球资源服务公司你们为什么还在发送有关穆肯科的资料 答案很简单: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并不是在发送任何资料。至少,不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和戈达德宇航中心达成过交换最新资料的协议。这是特拉维斯1978年办的,这样他们就能从在轨道上运行的兰德萨特地球卫星上得到较便宜的卫星图像。花在这方面的钱是他们公司唯一一笔最大的费用。为了偿付阅读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资料,戈达德宇航中心同意按照成本价降价30%向他们提供卡拉维尔技术卫星的资料。 这当时看起来像是一项很好的交易,而且在协议中还规定了密码锁。 但是现在看来失败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特拉维斯最担心的事终于得到了证实。你只要在休斯敦到格林贝尔特2000多英里的距离中架一条线,你就能窃取到资料。现在已经有人在得克萨斯到马里兰之间的什么地方插上了一个终端接头——也许是接在一条载波电话线上——开始用便携式终端机窃取情报了。这就是他们最害怕的工业间谍行为。 一个架设在两个合法终端机之间的便携式终端可以监听来回传递的信息。过些时候,监听者熟悉了情况,开始在线路上发出信息,从两个终端窃取情报,对休斯敦诈称是戈达德宇航中心,对宇航中心诈称是休斯敦。只要一方或两方的终端没有发现他们被人窃听,这种便携式终端就能一直窃听下去。 现在的问题是,在过去72小时中有多少资料被窃取了? 他已要求进行24小时扫描核查,但结果令人丧气。看来被窃取的不仅是公司电脑中的原始数据库,而且还有数据变换历史,也就是在过去四周中公司处理数据的操作顺序。 如果真的如此,这就意味着欧日财团已通过窃听知道了公司对穆肯科的有关数据所进行的变换,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了消失的城市的确切位置。他们知道的情况和罗斯知道的一样确切。 时间线对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考察队不利,因此必须调整。最新的电脑预测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有没有罗斯,想要让公司的考察队在日本人和德国人之前到达现场已几乎毫无指望。 特拉维斯的观点是,公司所派出的考察队将进行一场徒劳,是浪费时间,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唯一可靠的因素是大猩猩埃米,而特拉维斯的直觉告诉他,一头名叫埃米的大猩猩在刚果北部找矿的工作中是起不了决定作用的。 毫无希望了。 他要召回公司的考察队吗?他注视着桌旁的电脑终端。“查时间成本,”他说。 电脑显示:时间成本已准备好。 “刚果野外考察,”他说。 屏幕上显示出刚果野外考察开支项目:每小时费用、累计成本、预计未来费用、截止点、未来分支点删除……目前考察队刚到内罗毕市郊,累计费用略超过189000美元。 取消此项目将损失227455美元。 “BF因素,”他说。 屏幕改变,显示BF两个字母。现在他看见了一系列概率数字。“BF因素”是bona fortuna两个词的首字母,意为“好运”——各种考察中都有不可估量的好运气,特别是行程远、危险性大的考察探险。 电脑上显示出:考虑一下。 特拉维斯等了一会儿。他知道电脑需要几秒钟去完成随机因素的计算,这些因素对离目标地区还有五天多路程的考察队将有很大的影响。 他的手机响了。反窃听专家罗杰斯报告说:“我们追踪找到了窃听器。它设在俄克拉何马州的诺曼,名义上是美国中北保险公司的机子。这家公司51%的股份属一家夏威夷控股公司——哈勒库利公司,而这家公司又属日本本土的财团。你还要什么?” “我要一场大火,”特拉维斯说。 “去你的吧,”罗杰斯说道。他挂上了电话。 屏幕显示了BF估定系数,概率为.449。他感觉很惊奇,因为这个数字意味着公司的考察队几乎有相等的机会在财团之前到达现场。特拉维斯不怀疑数学,.449已经够好的了。 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考察队将继续前往刚果,至少暂时这样。与此同时,他将尽其所能使财团的进展慢下来。特拉维斯是能想出一两个好主意来的。 喷气运输机向南飞越肯尼亚北部的鲁道夫湖,这时汤姆·西曼斯打电话给埃利奥特。 西曼斯完成了区别大猩猩和其他猿猴的工作,主要是黑猩猩的电脑分析。他收到了从休斯敦送来的三分钟的模糊录像带,上面似乎显示了一只大猩猩打坏了一个碟形天线并注视着摄像机的场面。 “怎么回事?”埃利奥特看着电脑屏幕说。屏幕显示了以下情况: 鉴别大猩猩 黑猩猩 判别函数如下: 大猩猩:.9934 黑猩猩:.1132 录像带检测(休斯敦):.3349 “见鬼,”埃利奥特说道。按照这些数字,研究结果不明确,没有用处。 “很抱歉,”西曼斯在电话中说道,“可是部分原因是测量材料本身。我们不得不把从电脑得来的图像作为因素考虑。图像已清洗干净,也就是说已经规范化,但关键材料丢失了。我想采用原始数字化矩阵。你能给我吗?” 卡伦·罗斯点头表示同意。“可以,”埃利奥特说。 “我再来一遍,”西曼斯说,“但是如果你要我说真心话,我认为它是出不来的了。事实上,大猩猩和人一样,各有各的面部结构。如果增加样品基数,我们就会得到更多的变化和更大的种群间隔。我想你是陷入了困境。你永远也不能证明它不是大猩猩——但在我看来,它不是。” “这意味着什么?”埃利奥特问。 “这是一种新动物,”西曼斯说,“我跟你说吧,如果它真是一只大猩猩,电脑在这个函数上会显示.89或.94的概率。但在.39上这个图像就出现了。这不够好。这不是大猩猩啊,彼得。” “那么它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过渡形式。我使用了一种函数去搞清区别在哪里。你知道主要区别是什么?是毛色。即使在黑白图像中,它的毛色也没有大猩猩的深。彼得,我向你保证,这是一种新动物。” 埃利奥特看着罗斯。“这和你的时间线有关系吗?” “暂时没有关系,”她说,“目前别的因素更重要,这算不了什么重要因素。” 飞行员打开了机内通话器说:“我们已开始向内罗毕降落了。” 在离内罗毕五英里的地方人们就可以看到东非热带大草原的野生动物。许多内罗毕居民还记得,以前在更近的范围内就能发现瞪羚、野牛和长颈鹿在院子四周转悠,偶尔一头豹子会溜进人的卧室。在那些日子里,这座城市仍然保持着荒野中的殖民地的特色。在内罗毕的全盛时期,这里是一个生活放荡的地方。人们总是这样问:“你结婚了吗?你住在肯尼亚吗?”男人们酗酒粗野,女人们漂亮放荡,生活方式比周末荒野中的猎狐者还要不可预测。 但从现代的内罗毕已几乎看不出当初自由放任的殖民时代的影子了。极少数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物已经淹没在这座拥有50万人口的现代城市之中:交通恶劣、红绿灯、高楼大厦、超级市场、即日取衣干洗店、法国餐馆,还有空气污染。 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货机于6月16日破晓时分在内罗毕国际机场降落。芒罗去找搬运工和帮手。他们打算在两小时内离开内罗毕。特拉维斯从休斯敦打电话来说,前一个刚果考察队中一个叫彼得森的地质学家经过一番周折来到了内罗毕。 这个消息使罗斯很激动,她问道:“他在哪里?” “在停尸房,”特拉维斯说。 埃利奥特畏缩地走向前去。躺在不锈钢台子上的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长着金黄头发的男子。这个人的手臂断了,皮肤肿胀,紫得吓人。他看了罗斯一眼。她似乎非常冷静,既没有眨眼,也没有后退。一位病理学家踩了一下踏板,启动了头上的扩音器。“请报一下你的姓名。” “卡伦·爱伦·罗斯。” “你的国籍和护照号码?” “美国,F 1413649。” “你认得面前这个人吗,罗斯小姐?” “是的,”她说道,“他叫詹姆斯·罗伯特·彼得森。”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我和他一起工作过,”罗斯没精打采地说,好像是在检验一个地质样品,不动声色地进行着观察。 病理学家对着扩音器说:“已确认他是詹姆斯·罗伯特·彼得森,男性白人,29岁,美国国籍。”他转身对着罗斯说:“你最后一次见到彼得森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今年5月,当时他正准备去刚果。” “在最近这一个月你没见到过他吗?” “没有,”她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病理学家按了接死者手臂上紫色肿胀的创伤。他的指尖按下去,留下好像牙咬的印子。“真他妈的怪,”病理学家说道。 前一天,也就是6月15日,彼得森由一架小型包机送到内罗毕的时候处于晚期休克状态。他再也没有恢复知觉,几小时后就死了。“他居然能走到飞机旁边,也真奇了。显然,飞机由于机械故障在加罗拉机场临时降落。那其实是扎伊尔的一个破旧跑道。这时,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丛林,瘫倒在他们脚下。”病理学家指出,他双臂粉碎性骨折,并解释说,不是新伤,至少是四天以前的,也许还早一点。“他一定痛苦不堪。” 埃利奥特问:“伤是怎样造成的?” 这位病理学家以前还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从表面上来看,像是机械创伤,小汽车或大卡车压的。我们在这里见得多了,但这种伤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两只手臂上。” “这么说不是机械创伤?”罗斯问道。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我生平只见过这一次,”这位病理学家爽快地说,“我们还发现他的指甲缝里有血迹,还有几根灰毛。现在我们正在测试。” 房间那一边有位病理学家从他面前的显微镜上抬起头来说:“这毛发肯定不是人的,它的横截面不对,但它是接近于人的动物身上的。” “横截面?”罗斯问。 “这是我们判断毛发来源的最好标准,”这位病理学家说道,“譬如,人的阴毛跟身体其他部位或面部的毛发相比更接近椭圆形。这个特点很明显,是法庭接受的。尤其在我们这个实验室里,我们见过许多动物毛发,在这方面我们是有专门研究的。” 一个大型不锈钢分析器开始发出嘶嘶声。“血流过来了,”病理学家说。 在屏幕上,他们看见两种类型的彩色条纹。“这是电泳现象模式,”病理学家解释说,“是用来检验血清蛋白的。左边是普通人的血液,右边是从死者指甲缝里得到的血,可以看出它绝对不是人血。” “不是人血?”罗斯边问边用眼睛看着埃利奥特。 “它接近人血,”这位病理学家目不转睛地盯着血样说,“不是人血,可能是家畜或牲畜的——也许是猪。也可能是一种灵长目动物的。猴子和猿猴的血清与人的很接近。我们马上来做一次电脑分析”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α和β血清球蛋白相符:大猩猩血液。 这位病理学家说:“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他指甲缝里的血是大猩猩的血。” “她不会伤害你的,”埃利奥特对那个显得十分害怕的护理员说。他们坐在747喷气式货机的客舱里。“你看,她在对你笑呢。” 的确,埃米正逗人喜欢地笑着,尽量不露出牙齿。但这位来自内罗毕一家私人诊所的护理员并不熟悉大猩猩的礼仪。他那双拿着注射器的手在微微颤抖。 内罗毕是埃米接受彻底体格检查的最后一个机会。正如她那浓眉怒目的脸掩盖了她温柔的性格,她那庞大有力的身躯掩盖了她虚弱的体质。在旧金山,埃米工程组的人员定期给她做体格检查——隔日进行一次尿样检查,每周进行一次粪便潜血检查,每月对血液进行一次全面检查,每三个月去看一次牙医,清除由于吃植物而存集的黑牙垢。 对这些检查,她都轻松地接受了,但这位吓坏了的护理员并不知道。他拿着注射器朝她走过去,就像拿着一件武器似的。“你能保证她不咬人?” 埃米尽力配合,打着手势说:埃米保证不咬人。只要她遇见不懂她手语的人,她的手势总是有意打得很慢。 “她保证不咬你,”埃利奥特说。 “这可是你说的,”这位护理员说道。埃利奥特不想解释说那不是他说的而是埃米说的。 血样抽好以后,这位护理员轻松了一点。他一面收拾一面说:“肯定是个又丑又凶的家伙。” “你伤了她的感情,”埃利奥特说。 的确是这样,埃米拼命地打手势问:什么丑?“没什么,埃米,”埃利奥特说,“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大猩猩。” 护理员问:“你说什么?” “你伤了她的感情,所以最好道个歉。” 护理员猛力地把药箱关上,先瞪了埃利奥特一眼,接着又瞪了埃米一眼。“向他道歉?” “你应该说‘她’,”埃利奥特说道,“你应该道歉。要是别人说你丑,你会有什么想法?” 埃利奥特对这件事感触很深。这些年来,他觉得人类对猿猴有很深的成见,以为黑猩猩是可爱的小孩,猩猩是聪明的老人,而大猩猩则是庞大而危险的动物。他们都搞错了。 这些动物都有各自的特点,与人类的成见大相径庭。譬如,黑猩猩与大猩猩相比显得冷酷无情,因为黑猩猩性格外向。发怒的黑猩猩远比发怒的大猩猩危险得多。在动物园里,埃利奥特常常饶有兴致地观察,发现母亲让孩子看黑猩猩的时候总是把孩子向前推,但是看见大猩猩的时候却总是畏缩地保护着她的孩子。这些母亲显然不知道,野生黑猩猩会捕食人类婴儿,而大猩猩从来不会这样做。 埃利奥特屡次目睹人类对大猩猩的偏见,认识到这种偏见对埃米的影响。对自己长得又大又黑、浓眉扁脸的模样,埃米是无能为力的。其实在这张不讨人喜欢的脸的后面,是智慧和敏感,以及对她周围人的同情。每当人们从她跟前逃走、惊叫或说难听的话,她都感到很痛苦。 护理员皱起眉头。“你是说他懂英语?” “是的,她懂。”埃利奥特也不喜欢别人改变埃米的性别。害怕埃米的人总以为埃米是雄性。 护理员摇摇头。“我不相信。” “埃米,让这个人出去。” 埃米笨重地走到门口,给护理员打开门。他走出去的时候惊得睁大了眼睛。等他走出去之后,她又把门关好。 笨人,埃米打着手势说。 “别介意,”埃利奥特说,“来,彼得给埃米抓抓痒。”此后15分钟内,埃利奥特给埃米抓痒,她舒服得在地上打滚,还不停地哼哼。埃利奥特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也没有注意到落在地板上的影子,等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黑圆筒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感到头上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 他被电子器件发出的刺耳啸叫声惊醒。 “别动,先生,”一个声音说道。 埃利奥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从上面照下来的强烈灯光。他依然躺在飞机里,有个人弯下腰俯视着他。 “看右边……现在看左边……你能弯弯手指吗?” 他按照指示做了。灯移开之后他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黑人蹲在他旁边。这人摸了摸他的头,他的手指被血染红了。“不要紧的,”这人说道,“伤了点儿皮。”他把目光移开了。“你估计他晕过去多久了?” “就一两分钟,最多如此,”芒罗说。 又传来一阵啸叫声。他看见罗斯肩上挎着包,手里拿着短棍,在客舱内来回走动着。接着又是一声啸叫。“该死,”罗斯说了一声,然后从窗户周围的装饰条上拔下个什么东西,“一共五个。他们干得不错啊。” 芒罗俯视着埃利奥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应该对他进行24小时观察,以防出现意外,”那黑人说道。 “24小时!”罗斯边说边在舱内走动。 埃利奥特问:“她在哪里?” “他们把她带走了,”芒罗说道,“他们打开了后舱门,把滑梯充上气,没人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们就把她带出去了。这个东西是我在你身旁发现的。” 芒罗递给他一个上面有日文字的小玻璃瓶。玻璃瓶的侧面有抓痕。瓶的一端有个橡皮塞,另一端是根断针头。 埃利奥特坐了起来。 “你别激动,”医生说。 “我感觉很好,”埃利奥特说,其实他的头还一阵阵地痛。他把瓶子拿在手里翻动着。“你发现瓶子的时候,上面还有霜吗?” 芒罗点点头。“很冷。” “二氧化碳,”埃利奥特说。这是从气枪里射出来的。他摇摇头。“他们把针头断在她身体里了。”他可以想象埃米愤怒的叫声。任何一点粗暴的对待她都受不了。也许这是他工作上的缺点;他没有使她适应现实世界。他嗅了嗅瓶子,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洛巴克辛,速效催眠剂,15秒内见效。他们用的就是这种东西。”埃利奥特很生气。洛巴克辛很少用在动物身上,因为它损伤肝脏,而且他们还把针头断在—— 他站起身,依在芒罗身上。芒罗用手搂着他。医生说他不能起来。 “我很好,”埃利奥特说。 舱那面又传来一阵啸叫声,又响又长。罗斯用那根短棍在药柜上方、药品和其他给养物品上方移动。这阵叫声似乎使她感到难堪。她迅速把短棍移开,关上药柜的盖子。 罗斯在客舱里走动着。又传来一声啸叫。她从一个座位底下拿出一个小黑东西。“你们看。他们一定派了专人来设置窃听器。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把它们清除掉。我们不能等了。” 她立即走到电脑前开始键入指令。 埃利奥特问:“他们现在在哪里?我是说财团。” “他们的大部分人马六小时前离开了内罗毕郊外的丘巴拉机场,”芒罗说道。 “这么说他们没有带埃米走?” “当然没有了,”罗斯有些不高兴地说,“她对他们没有用处。” “他们把她杀了?”埃利奥特问。 “可能,”芒罗平静地说。 “哦,上帝呀……” “不过我想不会,”芒罗继续说道,“他们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埃米很有名气,在一些人当中,她就像大使和国家元首一样有名。她是一只会说话的大猩猩,这种猩猩并不多嘛。电视新闻上报导过有关她的消息,报纸上登载过她的照片……他们要先杀掉你们然后才会杀她。”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不会杀掉她?”埃利奥特说。 “他们不会的,”罗斯断言说,“财团对埃米并不感兴趣,甚至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带着她。他们只是想破坏我们的时间线,他们不会得逞的。” 她的语气暗示,她打算不管埃米了。埃利奥特一听吓坏了。“我们一定要把她弄回来,”他说,“我要对埃米负责,我不可能把她丢弃在这个地方——” “72分钟,”罗斯指着屏幕说,“我们还有整整1小时12分,我们的时间线就要打破了。”她转向芒罗。“我们必须采用第二应急方案。” “好,”芒罗说,“我们叫他们马上动手。” “要换一架飞机,”罗斯说,“我们不能乘这架飞机了,它已经被污染。”她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键入呼叫代号,“我们一直到M点吧,行吗?”罗斯说。 “很好!”芒罗说道。 埃利奥特说:“我不能离开埃米。如果你们要让她留下,你们也得让我留下……”他没有再说下去。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以下信息:别管大猩猩赶紧前往下一检查点大猩猩无关紧要时间线要紧电脑验证重复继续前进不带埃米。 “你不能把她留下,”埃利奥特说,“不然我也留下。” “你听我说,”罗斯说,“我从来没有认为埃米对我们这次旅行有什么重要——还有你。从一开始她就是用来分散别人注意力的。我到旧金山时,就被人盯上了。你和埃米把财团搞迷糊了,这就很值得。现在你们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把你们俩都留下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哼,该死的,”埃利奥特说,“你是要告诉我……” “是的,”罗斯冷冷地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可是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臂膀,把他拉到飞机外面,然后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 埃利奥特意识到,她是想在私下场合使他平静下来。照顾埃米是他的责任,让金刚石和国际阴谋见鬼去吧。到了外面的水泥跑道上,他仍然固执地说:“不带埃米,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我也不会的,”罗斯很快穿过跑道走向警察的直升飞机。 埃利奥特连忙赶上去问:“什么?” “你难道什么也不懂吗?”罗斯说道,“那架飞机不干净,上面全是窃听器,财团的人正在窃听我们说的话。我刚才的话是故意讲给他们听的。” “谁在旧金山盯你的梢了?” “没有人盯梢。他们要花上几个小时去琢磨那个人是谁。” “我和埃米不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不是,”她说道,“你听我说,我们不知道公司上次派往刚果的考察队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管你、特拉维斯或任何其他人怎么说,我认为事情跟大猩猩有关。我想,到了那里埃米能帮我们的忙。” “作为大使?” “我们需要信息,”罗斯说道,“埃米比我们了解大猩猩。” “可是你能在1小时10分钟内找到她吗?” “见鬼,怎么会呢,”罗斯说道。她看了看表。“不用20分钟就能找到。” “低一点!低一点!” 罗斯坐在警察直升机驾驶员身旁,对着头戴式通话器大声叫着。直升机绕着高高的政府大楼盘旋,随后转向北,向希尔顿大饭店方向飞去。 “这样飞不行啊,小姐,”驾驶员很客气地对她说,“我们飞得低于空域极限了。” “你飞得太高了!”罗斯边说边看着一个匣子上的四只罗经点读数盘,匣子就放在她的膝盖上。她的耳机里传来内罗毕航管指挥塔里的人愤怒的抱怨声,她迅速地扳动开关。 “现在朝东,正东,”她发出指示。直升机机身开始倾斜,转向东方,向这个城市穷困的郊区飞去。 飞机每一次倾斜转弯,坐在后面的埃利奥特都感到胃在搅动。他的脑袋嗡嗡响,难受极了,不过是他坚持要一起来的。在埃米患病时,他是唯一知道如何照顾她的人。 坐在驾驶员旁边的罗斯说道:“有读数了。”她指着东北方向。直升机隆隆地飞过破窝棚、废旧汽车停车场、肮脏的马路。“现在慢一点,慢一点……” 读数在闪烁,数字在变换。埃利奥特看见几个读数同时接近于零。 “下去!”罗斯喊道。飞机降落在一个大垃圾场的中心。 驾驶员留在飞机上,但他说了一句令人不安的话:“哪里有垃圾,哪里就有老鼠。” “老鼠我不在乎,”罗斯说罢带着那匣子爬出飞机。 “哪里有老鼠,哪里就有眼镜蛇,”驾驶员又说。 “哦,”罗斯说了一声。 她和埃利奥特在垃圾堆上走。这时刮来了一阵风,把他们脚下的废纸和碎片刮得哗哗响。埃利奥特头很痛,垃圾发出的臭气使他感到恶心。 “不远了,”罗斯一面说一面看着手中的匣子。她很兴奋地看着表。 “是这里吗?” 她弯着腰在垃圾中寻找,手迫不及待地把垃圾往旁边扒,直到小臂伸进了在垃圾堆上掏出的洞里。 最后她找到了一条项链——这是在旧金山登机时她送给埃米的。她把它拿在手中翻看着,检查上面贴的塑料名签。埃利奥特注意到名签特别厚。它的背面有新抓痕。 “该死的,”罗斯说,“16分钟过去了。”她匆忙回到正在等候的直升机上。 埃利奥特走到她身旁。“如果他们把项链定位器拿掉,你怎么能找到她?” 罗斯说:“谁也不会只放一个定位器。这是一个假目标,是准备让他们发现的。”她指着背面的抓痕。“但他们很聪明,已经把频率重新调过了。” “也许他们把第二个定位器也搞掉了,”埃利奥特说。 “他们还没有,”罗斯说道。直升机在一阵螺旋桨的轰鸣声中又起飞了,扬起机身下垃圾堆上的废纸和垃圾碎片。她按了一下送话器,对驾驶员说:“送我去内罗毕最大的废金属场。” 不到九分钟时间,他们就收到了一个微弱的信号,是从一个废旧汽车堆里发出的。直升机停在外面衔上,引来好几十个大呼小叫看热闹的孩子。罗斯和埃利奥特走进了废车场,从生了锈的废旧汽车和卡车旁边走过。 “你能肯定她在这里?”埃利奥特问。 “没问题,他们一定会把她围在金属中间。他们只能这样做。” “为什么?” “屏蔽。”她小心翼翼地绕过破汽车,不时停下来看她手中的电子仪器。 接着埃利奥特听见了哼哼声。 这哼声来自一辆锈得发红的梅塞德斯牌大汽车。埃利奥特从破门爬进去,扯掉了橡皮密封圈。他发现埃米躺在那里,被胶带捆着。埃利奥特把胶带纸从她身上撕下来的时候,她有点迷迷糊糊,一面大声哼哼。 他在她的右胸找到了断针头,用镊子把它拔了出来。埃米尖叫了一声,然后和他拥抱在一起。这时他们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好了,埃米,一切都好了,”埃利奥特说着把她放下,仔细地给她检查了一番。看起来她还好。 “第二个定位器在哪里?”埃利奥特问道。 罗斯笑着说:“她吞进肚里了。” 埃米安全了,埃利奥特反而发起火来。“你让她吞下去了?把一个电子定位器吞下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她很娇嫩,她的健康状况很不稳……” “别那么激动,”罗斯说,“还记得我给你的维他命丸吗?你也吃了一颗。”她看了看表。“32分钟。还不错,再过42分钟我们就离开内罗毕。” 芒罗坐在747飞机里,敲击着电脑键盘。他注视着一条条穿过地图的横线,以及显示出的一条条数据线、时间线和信息锁定坐标。 电脑迅速给出可能采取的行动路线,每十秒检测一条。数据给完之后,就显示结果——费用、后勤困难、供给问题、从休斯敦出发以及他们当前所处地点(内罗毕)到现在已过去的全部时间。 正在寻找解决办法。 芒罗想,现在的情况和过去不一样了。就在五年前,考察队的行动还靠猜测和运气。现在每一个考察队都用实时电脑计划。长时间以来,芒罗被迫学习BASIC、TW、GESHUND和其他电脑语言。没有人再凭经验来判断方位了。向导的工作已经变了。 芒罗之所以愿意参加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考察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变化。当然他不是因为罗斯才参加的,他认为罗斯不仅固执而且缺乏经验。但这家公司有最完备的工作数据库和最先进的计划程序。他希望这些计划从长远来看会取得重大进展。而且他喜欢小型考察队。那个财团的考察队有30个人,一旦到了野外,就会表现出行动迟缓的弊端。 但他要找到一条更快的时间线把他们带入现场。芒罗不断按着键,注视着闪现出的数据。他设定轨道、交叉点、会合点,然后凭借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开始熟练地缩小选择范围。他关闭了通道,避开了机场、道路和渡口。 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在不断地减少,但从现在所处的地点(内罗毕)出发需要的总时间还是太长。他们如果采用最佳路线,就能比那个财团的队提前37分钟到达。但这一点点时间是不可靠的。他皱起眉头,点燃一支雪茄。也许他可以在穆加纳渡过利科河…… 他在键盘上输入指令。 但这个办法并不好,因为渡过利科河反而慢。他试了试步行通过戈罗巴河谷的办法,不过这太危险。 提出的路线非常危险 “英雄所见略同,”芒罗说着抽了一口烟。他开始琢磨自己是否忽视了其他非常规的路线?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别人可能不赞成,但这个办法可能还行…… 芒罗调出了后勤装备清单。他们有足够的装备。他又输入路线,笑眯眯地看着这条路线穿过非洲,一直延伸到离目的地只有几英里的地方。他又询问结果。 提出的路线不能接受 他按了忽略键,终于得到了结果。正如他所料,他们能比那个财团提前40小时,将近两整天! 电脑又回到原先的结论处。 提出的路线不能接受/高度因素/对人员危险太大/成功概率低于极限值/ 芒罗不相信这个结果。他认为他们能设法通过,尤其是如果碰上好天气。高度不构成问题。另外,虽然地形崎岖,但还是有办法的。 总之,芒罗越想越觉得可行。 一架小福克尔S—144型螺旋桨飞机被牵引到与巨型747喷气货机并排的位置,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婴儿在吃母奶。两台活动舷梯不断地移来移去,工作人员正把装备从大飞机上运到小飞机上。罗斯回到机场,向埃利奥特解释说,他们要换乘小飞机,因为大飞机上的窃听器还没有清除掉,而且从他们目前的需要看也“嫌大了”。 “但喷气式飞机要快得多。”埃利奥特说。 “不一定。”罗斯说,但她未作进一步解释。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情况变化很快,而且埃利奥特还有别的考虑。他帮助埃米上了福克尔飞机,并对埃米作了仔细检查。她全身都是伤——至少她说凡是他触及的地方她都感到疼痛——但是骨头没有断,而且精神很好。 几个黑人正在把装备运上飞机。他们笑着,互相在背上拍打着,显得很高兴。埃米对他们很感兴趣,想知道什么好笑。但他们不理她,专心做自己的工作。由于吃了药,她还有点昏昏沉沉,很快就睡着了。 罗斯监督装运。埃利奥特走向飞机的尾部,看见她与一位快活的黑人在交谈。她介绍说,他叫卡希加。 “啊,”卡希加和埃利奥特握着手说,“埃利奥特博士,罗斯博士和埃利奥特博士两位博士,妙极了。” 埃利奥特不知道妙什么。 卡希加笑得别人也乐了。“你们的伪装非常好,”他说,“和以前芒罗上尉不一样。现在两位博士——一次医疗任务,是吗?太妙了。你们的药品呢?”他说着把眉毛一扬。 “我们没有带药品,”罗斯叹了口气说。 “啊,妙啊,博士,我喜欢你这样,”卡希加说,“你是美国人,是吗?我们带什么,M—16?好枪,M—16,我也很喜欢。” “长希加以为我们是贩运枪支的,”罗斯说道,“他认定我们是干这一行的。” 卡希加笑了。“你们是和芒罗上尉一起的!”好像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说罢他就出去看其他人干活去了。 “你能肯定我们不是在贩运枪支吗?”当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埃利奥特问道。 “我们在寻找比枪支更贵重的东西,”罗斯说。她把携带的装备重新包装起来,动作非常麻利。埃利奥特问她要不要帮忙,她摇摇头说:“我必须自己干。我们必须把每个人所携带的重量减少到40磅。” “40磅?一切包括在内?” “电脑计划上只允许这么多。芒罗带上了卡希加和其他7个吉库尤①助手,连我们3个人,总共11个,再加上埃米。我们也要为她带整整40磅。就这样总重量也达到了480磅。”罗斯继续一包包地称食品。 ①吉库尤人是东非肯尼亚中部的居民。 这使埃利奥特非常担忧。这个考察队又有了变化,又要卷入更大的危险。他真想立即退出,但他想起屏幕上像大猩猩的灰毛动物,又打消了这种想法。他怀疑那是一种新的、不知名的动物。这个新发现值得他去冒险。他注视着窗外将给他们当脚夫的搬运工人。“他们是吉库尤人吗?” “是的,”她说道,“虽然他们说个没完,但他们是很好的脚夫。这个部落的人喜欢说话。顺便说一句,他们都是弟兄。所以你说话的时候要当心。但愿芒罗不要跟他们说得太多。” “吉库尤人?” “不是,是新华社。” “新华社,”埃利奥特重复道。 “中国人。中国人对电脑和电子技术很感兴趣,”罗斯说,“芒罗一定在把有些事透露给他们,好让他们也告诉他一些情况。”她指了指窗户,埃利奥特向窗外望去。确实,芒罗站在747飞机的机翼下和四个中国人在交谈。 “这儿,”罗斯说,“把这些东西拖到角落里去。”她指着三个上面标有加州埃尔西诺湖美国潜水运动员字样的泡沫纸箱。 “我们要到水下去工作?”埃利奥特困惑地问道。 罗斯没有理会他的提问,只是说了一句:“我想知道他在跟他们谈些什么。”后来证明,罗斯当时没必要担心,因为芒罗给了他们一些比电子信息更重要的东西。 这架福克尔飞机在14点24分从内罗毕机场跑道升空,比他们的新时间表提前了三分钟。 找回埃米后的16个小时内,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考察队从内罗毕来到刚果热带雨林边沿上的巴拉瓦纳森林,行程560英里,飞越了肯尼亚、坦桑尼亚、卢旺达和扎伊尔四国。如果得不到外界的帮助,这样复杂的行动的后勤工作是不可能完成的。芒罗说,“他在下层有朋友”,这次他求得了在坦桑尼亚的中国特工人员的帮助。 从60年代初开始,中国人就活跃在非洲了。他们的间谍网企图影响刚果内战的进程,因为中国想得到刚果的丰富铀矿。现场勘察由中国银行,更通常的情况下是由新华社指挥。1963年到1968年芒罗贩运武器时,和一些新华社的“战地记者”打过交道,而且一直没有失去联系。 中国对非洲的经济援助是相当可观的。60年代后期,中国20亿美元对外经济援助的一半多给了非洲国家。还有同样数量的钱是秘密使用的。1973年毛泽东公开抱怨,说用于推翻扎伊尔总统蒙博托的钱付之东流了。 中国在非洲的外交使团有一项任务就是抵消俄国的影响。二战以来,中国人对日本人就没有好感,芒罗要打败欧日财团的愿望正中了中国人的下怀。为了庆祝这个联盟的建立,芒罗从香港买了三只油污的纸箱。 中国在非洲的两名主要特工李涛和刘树文都是湖南人。他们厌烦在非洲工作,因为这里的伙食淡而无味。他们很感谢芒罗送给他们一箱木耳、一箱辣豆瓣酱和一箱蒜蓉辣酱。这些东西都来自中立的香港,而不是台湾产的次品,因此很对他们的味口。总而言之,这些礼品促成了这次非正式交换。 新华社的特工人员在文件、装备和信息方面帮助芒罗。中国人有非常好的地图和有关扎伊尔东北边境的详细情报,因为他们正帮助坦桑尼亚军队入侵乌干达。中国人告诉他,丛林中的河流正在涨水,劝他用气球渡河。但芒罗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他似乎不用渡河就可以很有把握地到达目的地。当然中国人无法想象他将怎么干。 6月16日晚上10点,福克尔飞机在卢旺达基加利郊外的拉瓦马格纳机场降落加油。当地的航管官员手里拿着纸夹和表格登上飞机,问他们下一站到什么地方。芒罗说,到拉瓦马格纳,意思是飞机绕一圈就回来。 埃利奥特皱皱眉说:“我们要在……” “嘘——”罗斯摇摇头。“你别管了。” 的确,这位航管官员似乎对他们的飞行计划感到很满意。驾驶员在纸夹上签了名,他就走了。罗斯解释说,卢旺达的航管官员习惯于不看全部计划。“他只要知道飞机什么时候回到他的机场,其余的就不是他的事了。” 拉瓦马格纳机场在沉睡中。他们要等两小时汽油才能运来。平时没耐心的罗斯这时平静地等待着。芒罗也若无其事地打起瞌睡来。 “时间线怎么样?”埃利奥特问。 “没问题,”她说,“反正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三小时,因为要白天到穆肯科才有用。” “机场就在那里吗?”埃利奥特问。 “你可以把它称为机场,”芒罗说着把头上那顶考察队员帽拉下来盖住眼睛,又睡着了。 埃利奥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罗斯向他解释说,在非洲边远地方,许多机场只是丛林中开辟的泥土跑道,驾驶员无法在夜间或在有雾的清晨降落,因为在机场上常常有动物、扎营的牧人,或另一架降落后无法起飞的飞机。“我们要等天亮,”她解释说,“这就是我们要等待的原因。别担心。我已经把这些时间都计算在内了。” 埃利奥特接受了她的解释,回去看埃米了。罗斯叹了口气。“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最好告诉他吗?”她问芒罗。 “为什么要告诉他?”芒罗答话的时候连帽子都没揭开。 “也许埃米有问题。” “我会照顾她,”芒罗说。 “他发现以后会很恼火的,”罗斯说。 “当然他会很恼火,”芒罗说,“但不到不得已时,我们不会让他恼火的。走捷径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至少提前40小时到达。这很危险,但我们能得到一条新时间线,能战胜他们。” “啊,这就是你的答复,”芒罗说,“别再多说了,休息吧。”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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