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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娜步下楼梯,走入厨房,汉弥正在那儿等着她。 现在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穿上全套土耳其服装,宽松的衬衣下搭着灯龙裤,如云般的长发泻散在肩上,头上还斜戴着一顶镶流苏的扁帽。 “还妥当吧?”她问汉弥。 汉弥仔细地端详了一阵,然后很庄重地说: “十分妥当,小姐!” 这些衣裳是曼黛丽派人送来的,而且全是些廉价的货色。雅娜知道那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从穷乡僻壤来到大城市的乡下姑娘。她也知道,在王宫里,曼黛丽一定为她准备了完全不同的衣裳。 她逐一穿戴好,穿上那双小巧绣花的土耳其鞋,心中有着奇异的感触。 椅轿已在门外等着她,抬轿子的是两个黑聋哑人,雅娜心里明白曼黛丽这样做的原因:如比,谁也不会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因为聋哑人永远也无法吐露秘密。 当然,在到王宫的路程中,汉弥将在旁护送着她,然后亲自把她交给沙钦,再由沙钦领她去见曼黛丽。 这便是她所了解的一切了,她觉得自己好象登上了一部机器,转紧了发条,然后不由自主地由它送向不知名的目的地。 刚才站在厨房让汉弥检视服装时,雅娜心想,这一生是多么奇妙啊1去年此时,在她的生活中只有一件大事:由克里米亚到圣彼得堡的往返旅程而已,一切是那么单纯、快乐与和谐。 她又想到从前在圣彼得堡的生活——豪华的酒宴、盛大的舞会、黑海之滨的夏日别墅与美丽宜人的花园。 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便象平地起了一阵焦雷,不但被卷入了战争,逃到敌方的首都,更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她竟要进入那座可敬可畏的宫殿中!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一切却真的呈现在她眼前。 “准备停当了吗?小姐!”汉弥问着。 从汉弥的眼神中,她了解他一样在为她的前途、命运而忧虑。 “我得去向爸爸道别。”雅娜答道。 她再次上楼。 房里的窗帘已放下了,床的四角也安放了四盏蜡烛。 她的父亲躺在床上,就象一座石像似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床单上搁了一束铃兰,是汉弥从市场买回来的。 铃兰的幽香勾起了雅娜的回忆,她记得往日她和父亲总爱在馨香四溢的花园中散步聊天。 如今,父亲已病逝异邦,但他那伟大的人格却将永留于世。 他总是无言地接受一切。尽管环境再恶劣,他却从未抱怨过。他一生的态度都是如此,以一种冷静的哲学态度来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以自己的方式传达一些最高、最有意义的信念给雅娜。 “是智慧使我们应变,”他曾经对她说过,“是智慧赋予我们勇气和力量来克服恐惧,再没有别的东西比智慧更重要的了。” 父亲生前从未惧怕过,雅娜想。当她跪下时,心里不禁想,此刻父亲是否会为她的前途担忧害怕呢?虽然他本身什么也不怕。 “帮助我,爸爸!让我能跟你一样!”她祈求着,“如果非死不可,那么赐给我勇气吧!使我能泰然自若的面对死亡吧!” 然而即使在诚心祷告时,她脑中仍然抹不掉那张染了血的脸孔,那幕凄惨的景象,她不禁猜测,当他被拖出窝藏的地方时,他可曾挣扎过,叫喊过? 也许他象一位殉道的烈土,无视四周的暴徒,而从容就义。 “我能做到他那样吗?”雅娜忍不住自问。 “帮助我吧!爸爸!帮助我!”她祈求着。 她再次为父亲祈祷。 虽然父亲临终前并没有牧师在旁为他祈祷,但她知道,上帝绝不会在意这些,甚至她确信此刻父亲已经永远脱离了尘世的痛苦,而在天国的乐园中漫步了。 说完“阿门”,她深深凝望着挚爱的父亲。 这几年来,她们父女一直相依为命,尤其是潜藏在小屋灼日子里,她们父女更为接近。 往往不费只字片语,他们便能了解对方的思想。 尤其当他们父女谈到共同喜好的事物时,往往会忘怀了目前的处境,回到遥远的过去,回到拜占庭帝国、神秘的中国或埃及法老的时日中。 “以后还有谁会跟我谈这些呢?”雅娜悲哀地想着。 蓦地,她警觉地想到时光飞驰而过,于是依依不舍地再望一眼,带着满眶泪水回到厨房。 汉弥手中正拿着面纱,默默地为她戴上,然后为她披上斗篷。 “等一会好吗?小姐!”他问着。 雅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点点头。 汉弥上了楼,从他在楼上走动的声音,雅娜知道他正在地板上泼汽油。 下楼之后,汉弥又将罐中余留的汽油泼在厨房的地板、墙壁和家俱上。 一切都弄完之后,他一言不发地打开门,让雅娜离开。 椅轿仍在外面静候着她。 在汉弥搀着雅娜上轿时,轿夫故意调开了他们的视线,然后拉上密密的红幔。 当他们抬起轿子正准备出发时,汉弥打了一个“等一等”的手势,便走回屋内。雅娜明白他的用意,忍不住从红幔后张望着。 不几秒钟,一道金红色的火焰跳出了窗口,不断地向上奔蹿着。 汉弥回到轿边,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雅娜频频回顾,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跳动的火舌已经从窗口蹿到屋顶了。 火焰愈蹿愈高,火势也愈来愈烈,不断地向四面八方扩散着。距离虽然不断地拉远,但是好一段路程后,她仍然听得到火焰的吼声,看到满天的红光。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好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直等到一切都离开了眼帘,雅娜才拉紧了布幔,决心不再回顾。 轿夫的脚程愈来愈快,转眼即将到山下,此时她按捺不住,想再望最后一眼。 路旁的黑柏树遮蔽了她的视线,然而从参差的枝叶中,仍然可以看到一圈红色的光芒。 这个丧礼真够壮丽,她想,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您归于荣耀之中,爸爸!”她很想对父亲这么说,她甚至听见父亲以咳声作答。 正准备拉上帘幔,不再回顾之时,她无意中瞥见了前方的来者。 她的血液几乎凝固起来,那是嘉土德爵士! 到康士坦丁堡之后,她再没见过第二个象嘉士德这类型的人。 最特殊的是他那高傲、淡漠的气度,也是这份气度使他出类拔萃。 她心想:只有英国人,才会看起来这么淡漠,无视于周围事物。 她不得不承认,穿着高雅的骑装,坐在雄伟的骏马上,嘉土德爵士确实非常出色,非常引人倾慕。 距离愈来愈近,雅娜开始奇怪他怎么会到这个贫困的地区米?转念间,她想到了答案。 难道是为了她?难道他还不死心想来拜访她? 还是她自作多情,而实际上嘉士德爵士早已把那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忽然,雅娜冲动得想叫住他。 如果此刻向他求助,告诉他自己是个俄国人,他会伸出援手吗?他会吗?她的心中狂乱地想着。 除了把她交给土耳其政府外,他又能怎么办? 他是“大奥奇”的贵宾,在这种身份之下,他只能选择最正确的做法。 马蹄声已经很清楚地传到雅娜耳中,忽然她想:说不定他会认出汉弥! 她屏息以待。 然后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嘉土德爵士对周围事物是如此的漠然,绝不可能会注意到一位平庸的土耳其人。 而且,对一个外国人说来,汉弥的容貌、衣着就象千千万万个土耳其人一样,根本就无从辨识。 他们交错,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着。 蹄声渐次远去,雅娜拉紧帘幔,不再回顾。 他是无法帮助她的,也没有别人能帮助她了!要来的终究会来,这本是东方的命定论,此刻她已深信不疑了。 雅娜已记不清当她第一眼看到这座壮丽伟大、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德玛巴宫的感受了。 慢慢地,她才获悉这座宫殿是兼采土耳其式与欧洲式的建筑物,因为苏丹认为如此才现代,才漂亮。 宫殿的总面积相当的广,博施普鲁士海便流经它的侧方,后面则邻接着美丽青翠的公园,层峦叠翠,与黑暗阴郁的希拉利奥宫比较起来真不啻有天壤之别,真象是人间仙境一般。 水面上泊着一艘皇家游艇,只要苏丹下令,随时都可以启程送他到任何想到的地方去。 雅娜后来回想:再也没有人能创出更美、更适合苏丹御用的交通工具了。 艇身是一片耀眼的纯白,艇边还漆有玫瑰红和金色的边线,远远望去,真象一只美丽的蝴蝶停在水面上。 艇上共有十二个船夫,全穿着雪白丝质的制服,戴着红色的毡帽,手中持着镀金的船桨,随时听令待发。 这些只不过是德玛巴宫壮美、豪华、气派的一小部分而已。 当她被领着穿过大门时,猛然憬悟从此刻起,汉弥就将与她隔离在这重门之后,她心痛得几乎想从轿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奔回家园。 惊惧,犹豫,她听到许多人在低语,但此刻她己丧失了偷窥的勇气。 接着,耳边响起汉弥熟悉平静的声音: “小姐,愿阿拉与你同在。我们还会相见的。” 他的口气象预言家一般,而此刻,这正是雅娜亟急需要的。 但,他们何时何地才能相逢呢?她悲哀地想着:好汉弥,他曾对我们如此仁慈与帮忙,要不然,现在自己早就是阶下囚了。 昨晚,她曾与汉弥谈过: “如果不幸无法逃回俄国,那么等战争结束,和平到来时,我的亲族也许可以想办法把我赎出来。” 口中虽这么说,雅娜心里却明白,这只是一个飘渺的希望而已。 就算她的亲族确有意赎回她的自由,但是苏丹难道会为这些钱而心动?再说,从未听说有人能进入皇宫之后再生还的。 当然,这些恐惧她一点也没告诉汉弥,只埋在心底。况且,她很高兴还能留一点点钱给汉弥度日。 “不必为我担心的,小姐,”汉弥曾对她说,“现在是战时,人工非常缺乏,因为年轻人都上战场了,因此我轻而易举的便能找到许多份工作,不须要为我担心。” 这是千真万确的,雅娜明白,在康士坦丁堡的各处都贴满了征求工人的布告,更何况汉弥又很能干。 “我还有一些亲戚在康士坦丁堡,”汉弥又说,“虽然多年未见,但亲戚总是亲戚,血缘关系总是在的,在没找到工作之前,我可以与他们待在一块。” 汉弥的问题解决了,那么剩下来就只要担心自己了。 现在,她被带到一座侧门前面,轿子放下来了,帘幔也被掀起了。 她看到了沙钦,在那一刹那间她几乎认不出他了,因为他离开时,雅娜还不过是个孩子。 沙钦并没有完全变样,他还是那么英俊,但,就象其他的太监一样,他发胖了,因此与九年前雅娜印象中那个修长强壮的沙钦不同了。 沙钦向她微微地行了个礼,然后带着她穿过一道狭长的通道,并登上一座楼梯。 然后,她到了内宫的大门。 发亮的黄铜打造的门锁,镶上金、银的花纹,十分精致。当一位太监从腰带上拿起钥匙时,雅娜看到它完全是由纯金铸造的,上面还嵌着珠宝。 看到钥匙插入锁孔,沙钦立刻退避下去,因为只有黑太监才可以进入这座万圣之殿。 雅娜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口唇发干,她等待着。接着便有一个人朝她定来,她知道他一定就是太监的总管——卡拉加。 从所有听过的传闻中,她早已知道卡拉加将是她新生活里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卡拉加的权力相当大,只有他可以与苏丹直接交谈。而且他也是苏丹宠信的心腹与宫内所有事务的总管。 可以说内宫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甚至他还掌握了所有嫔纪的生死大权。 他的身躯笨重庞大,因此当他走动时,就象一个不倒翁左右晃动着。 他总是穿着一袭红袍,肥大的脑袋上还斜戴着一顶白色尖顶的帽子。 他盛气凌人地打量了雅娜一阵,没有说话,便带她穿过许多陈设华丽的厅房。 很快地,她就被带到一间房中,早已有一个女人在那儿,她立刻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声,因为向她伸出双臂的正是曼黛丽。 她立刻奔向曼黛丽。就在她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时,门被带上了。雅娜知道她们终于是单独在一起了! “曼黛丽!曼黛丽!”她兴奋地喊着,“真高兴看到你!” “我也是!”曼黛丽答道。 她谨慎地瞥了大门一眼,然后屈身握着雅娜的手吻着。 “原谅我,”她以极低的声音说,“我不得不拥抱你,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妹妹。我知道,唯有这么说,他们才会让你来宫里。” “这是我的荣幸呢!”雅娜热烈地回答。 “那么,你就了解我们为何要以名字相称了,”曼黛丽说,“如果我象过去一样的称呼你,他们会怀疑的。” “当然,你千万不能冒险。”雅娜迅速地回答,“曼黛丽,如果他们发现了真相,会怎么对付你?” 曼黛丽展露出一个谜样的微笑,使她看来娇媚动人。雅娜发现她比两年前更美了。 她的衣服上缀满了闪闪生光的钻石,腰间束着一条镶佩着美丽宝石的腰带。 她的头发上也戴着钻石发饰,一头美丽的金发如瀑布似的泻散在肩上,与钻石相映生光。 她小巧的樱唇上涂了深红色的唇膏,美丽的双瞳也着上了黑色的眼圈,显得又深又黑又亮,两道漆黑的眉毛衬着洁白细致的肤色,真是出色极了。 雅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觉得她实在太美了。 并肩坐在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曼黛丽笑了。 “你大概还在找记忆中那一个为你补缀衣裳的小女仆吧?”她说,“现在,可不同了。” “听说你现在的地位很高?”雅娜说。 “现在,我是个伊卡波,”曼黛丽答道,“苏丹很钟爱我,我想,不久,我一定会成为卡定的。” “他对你好吗?”雅娜问着。 “他是我的主宰,我的上帝,我非常祟拜他。”曼黛丽答道。 从她的语调中,雅娜相信她并没有夸张。然而,就象别的女人一样,她忍不住开始炫耀起来。 “你看看这些珠宝!”她说,“我的手镯、戒指、项链!没有一样东西他不舍得给我!” “我真高兴!曼黛丽,”雅娜说,“但你为我,不是太冒险了吗?” “我忘不了你的仁慈,”曼黛丽说,“也忘不了你那位美丽善良的母亲!” 她一面说,一面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在这儿,总会有人偷听,”她轻轻地说,“我得记住说‘我们的母亲’,‘我们以前的生活’。我的过去便是你的过去,不然很快别人就会起疑的。” “我一定会非常小心的。”雅娜允诺着。 曼定丽望着她,大眼睛闪闪发光。 “来,”她说,“让我好好地打扮你,你应该打扮得漂亮点!”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 “当然,你绝不能太漂亮,如果你引起了苏丹的喜爱,我可会恨死你!” “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当他看着你的时候。”雅娜笑盈盈地说。 慢慢地,她开始了解在宫里充满了可怕的嫉妒与怨恨。 首先令她吃惊的是宫里严厉的制度。 在宫里,得遵守特别的礼制,许多阿达莉(候选的美女)甚至连苏丹都末见过,只好借各种消遣来打发时光。 睁大了好奇的双眼,雅绷逐渐了解宫内可伯的内幕。 所有的美女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引起苏丹的注意和宠爱,如果不幸的失败了,便只得借着享受美食、烹调食品、弹奏乐器、刺绣花鸟来排遣时光,因此在她们之间往往会产生不正常的感情。 现在既然苏丹己选上曼黛丽,雅娜便无缘目睹苏丹巡视的实况了。 但是,曼黛丽与其他的女伴都热烈地抢着告诉她。 凡是进宫的美女都必须先进一所特别的学校,专门学习爱的艺术。 他们得学习以最谦卑的姿态来服侍苏丹。 当她们学完所有的课程之后,必须要通过一项由皇太后亲自负责的检验。 当然,任何一点都不会遗漏的,曼黛丽以一种实际的语调说: “这样也免得‘万王之王’失望!” 当她们被认为已经完全娴熟这些艺术时,便有资格列入候选者的行列,约有二、三百人。这些娇媚、善妒、烦躁的美女个个都精于这项绝少有机会用到的艺术,也都在等待着良机的降临。 这个良机就是苏丹的巡行了。 首先会有一位太监敲着巨大的金钟,向大家宣示苏丹的光临。 紧接着是一阵抢选衣裳的热潮。 个个美女都忙着选出最耀眼、最引人、最华丽的衣裳,然后涂上脂粉,抹上唇膏,再画上眼圈以增加神秘与诱惑。 接着便在苏丹母后或宠妃的屋里举行欢宴。 “真刺激极了!”曼黛丽解说着,“先有一位太监穿着华丽的衣裳,边走边大声颂扬着苏丹的英名。” “然后呢?”雅娜问道。 “苏丹便逐一经过美女的面前,”曼黛丽说,“当然,每个人都竭力摆出最美的姿势。” 她继续叙述着在盛宴中,每个人都可以享用由精美银盘盛着的甜品和咖啡,美女们都聚集在苏丹身边,不断地搔首弄姿想引起苏丹的注意。 “但他却选中了你!”雅娜笑着说。 “他选了我!”曼黛丽欣然同意地说。 “经过的情形是怎样的?”雅娜问。 “他向母后问了我的名字,然后我被赐特准亲吻苏丹殿下的王榻。” “然后,他又召见了你?” “我们在一起的快乐远超出我的想象,我知道,只要我有了喜,他一定会要我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卡定的!” 她很满足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 “那时候,我就会有更多的房间,更多的奴仆,更多的珠宝和钱。” 雅娜不禁想问,是否这些东西很重要,但她聪明地把问题咽回肚中。 据她所知,亚道麦加一点也不象他的父王,他虽然有仁慈的性情和一份责任感,却常常被柔弱寡断所掩蔽。 他的面色苍白,身材略瘦但并不高,据说他经常抑郁不快,不过笑起来时,却显得有神采多了。 旭在位已经十六年了,在奥斯曼帝国的历史上算是在位相当长的。一般而言,苏丹的寿命都只不过几年而已。 雅娜明白,曼黛丽很想让她了解她现在的地位、权力和幸运。 曼黛丽曾带著她参观了宫内各处,到处都金壁辉煌,华丽奢侈。 然而,不久,雅娜的好奇与新鲜感逐渐消失,开始感到乏味厌烦,甚至觉得周围的墙壁紧压着她,使她感到禁锢、窒息。 “我怎样才能逃离这里呢?”当她知道她们是安全独处时,她曾问曼黛丽。 曼黛丽耸耸肩。 “我也不晓得,”她说,“沙钦只告诉我,你可能会因间谍的嫌疑被关在狱中。” “的确,那时他们正打算开始逐户搜查,”雅娜说,“我为自己也为汉弥担心。” 她并没有告诉曼黛丽那幕惨况,因为她再也不愿想起它。 时间一天又一天,一刻又一刻地过去,雅娜开始发现逃走是不可能的。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感到有人在暗处监视着她。 每个人都蹑足轻行,宫里充满了一股隐密的气氛,常使得雅娜心惊胆跳,惊疑恐惧。 她甚至知道曼黛丽也常有这种感受。 一种莫名的、神秘的、超出想象的危险气息散布在这座奇异的宫殿之中。 谁知道一杯甜美的果汁中有没有渗入毒药?谁知道在通道中会不会突然出现一柄美丽的匕首? 吸一小口咖啡也许便会踏上了死亡的旅程;一条纱布中也许包藏了一瓶致死的毒药,谁能预测? 一天傍晚,曼黛丽不厌其烦地再次向雅娜展示她的珠宝、钻石、珍珠、翠玉时,她压低了嗓子说: “我们必须开始计划你的逃亡了!” 雅娜忽然惊觉起来。 “怎么了?” “因为,”曼黛丽回答,“再留下去,恐怕是非常危险了!” “为什么?为什么?”雅娜急急地追问着。 刹时,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某方面触怒了苏丹? 虽然她从未见过苏丹,但她却时常在恐惧苏丹会不会下令要她“消失”? 据一位较长的阿达莉告诉她,前任的苏丹就曾在心情烦闷时,下令要宫内的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因为他想看看新面孔!” 从雅娜进宫后,这位波斯美女便不断地使雅娜处于惊恐、担忧之中。 “她们是怎么死的?”雅娜明知这个问题正中她的下怀,却忍不住地问道。 “还不是最平常的死法,”那个波斯美女说,“在脚上绑上石头,再装在麻袋里,沉入博施普鲁士海!” 她假笑着,又继续说: “据说有一次一个潜水夫在海低深处看到许多直立在海底的尸体,随着波浪还摇摇晃晃动个不停呢!” 雅挪不禁浑身战抖,不单是因为这个恐怖的故事,更恐怖的是这种说法深深地刺激着她。 她晓得这些人对那些受宠的嫔妃积满了恶毒的憎恨。 她以询问的目光注视着曼黛丽,心想也许有人密告她并不是曼黛丽的妹妹? “也许我错了,不过我觉得卡拉加似乎对你有意!” “那个黑太监?”雅娜惊呼着,“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么他会对我有兴趣?他在怀疑吗?” “比这更糟呢!”曼黛丽答道。 她紧倚着雅娜,嘴唇几乎贴住雅娜的耳朵,她说: “他可能会把你据为已有!” “我不懂!” “你知道,太监虽然已不是正常的男人,但却仍喜欢表现得象男人一样,所以如果他们拥有自己的女人,便会觉得有尊严。据说卡拉加非常残酷,总是带着他的鳄鱼皮鞭,甚至他的仆奴也经常无端被惩!” “真令人难以置信!”雅娜惊恐地说。 “这些都是真的!”曼黛丽说,“据我推测,他之所以想占有你,并不是因为你的美貌,而是他以为你真的是我的妹妹!” “我……不……明……白!”雅娜完全糊涂了。 “因为我的权力已经快比他大了,”曼留丽答道,“他总是怕有人比他更有权力,因此为了要压迫我,他才打算占有你。” “我会为你设法的,”曼黛丽又说,“他不会现在就行动的,他得拖一阵等找到一个好借口之后,才会开始要求,不过早做准备总比较明智,在仓皇中行动是最不利的。” “这点我完全明白。”雅娜答道。 即令如此,她仍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深伯卡拉加就出现在她的身旁。 她知道,许多末蒙苏丹青睐的美女在失望中竟想与太监们建立关系,但大部分的美女都特别惧怕卡拉加。 “他们真可怕极了!”那位波斯美女曾告诉雅娜,“他们不断地挥动着皮鞭,心里充满了恶毒的嫉妒!” 有些女人以取笑他们为乐,戏称他们为“玫瑰的守护者”。 如果不幸被太监听到,后果是非常痛苦、可怕的。 他们不会在美女的脸上留下疤痕,因为怕引起苏丹的注意,但是却肆意地在她身上留下鞭痕与疮疤。 “你怎么知道他会有这种念头呢?”雅娜又问。 “他早就在苏丹面前挑拨,说让你进宫是个大错,因为我的感情应该专注于苏丹殿下。” 曼黛丽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我太了解他那一套了!进宫后,我常看到他为了得到一份恶作剧的快乐便故意挑拨、破坏朋友的情谊,甚至拆散别人母子,只为了要显示他的权威!” “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雅娜的诲音低得象耳语。 “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曼黛丽说。 但是她的口气似乎并不太有把握。 雅娜不禁绝望地想: “实在走投无路时……博施普鲁士海总在那儿!”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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