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皮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死亡梦魇般的深渊里向上攀爬。每回他挣扎着爬上滑溜溜的泥坡,即将恢复意识之际,却又滑落下去。他意图想抓牢那短暂的清醒时刻,但总是再次坠入到昏睡的浑沌之中。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睁开了眼睛,也许就能够回到现实中去。终于,他竭尽全力迫使自己睁开了双眼。 在他的眼前出现的是坟墓般冰冷的黑暗世界,绝望中他摇了摇头,认为自己又回到了昏迷状态。然而就在此时,疼痛有如火舌般地再度向他扑来,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翻身坐起,左右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潜藏在脑海深处的那团迷雾。肩膀上的疼痛、胸膛里的剧痛以及手腕上的刺痛一起向他袭来。他强忍住疼痛的折磨,轻轻抚摸着额头上的伤口。 “你可真他妈的变成英雄好汉的楷模了。”他喃喃自语道。 皮特吃惊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极度虚弱。他从前臂上解下乔迪诺给他的那把手电筒,打开开关,把它插进沙里让光线照在自己的上半身。他拉开湿式潜水服的拉链,轻轻摸了摸肩上的伤口。子弹在打穿肩膀上的肌肉之后,从后背穿了出去,没有伤到肩肿骨和锁骨。 紧身湿式潜水服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上面的尼奥普林合成橡胶却封住了伤口,止住了流血。皮特意识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般虚弱,于是便松了口气,考虑起自己眼前的处境。但他却发现,自己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前面是长达100公里的宽阔河道,莫测的激流、陡峭的瀑布以及数不清的水下暗洞在等待着他。纵使一路上的河道里都有空气,但从地下河出口处到海湾的海面也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绝大部分的人,一旦发现自己陷人地狱般黑暗的地层深处,而且绝无生还希望时,都会变得惊恐万分,但是皮特并没有害怕,他反而出奇地镇定自若。 他想,即使要死,也要死得舒服一点。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在沙地上挖出一个坑,打算躺到里面去。手电筒的光照在黑沙上,反射出万点金光,他不禁吃了一惊。他抓起一把沙子,凑到了灯光下。 “原来这个地方全是沙金。”他自言自语道。 他举起手电筒环视着山洞。白色的石英层横贯洞壁,里面露出一道道细小的金矿脉。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让皮特感到滑稽,他不禁笑了起来。 “一处金矿,”他对着沉寂的山洞宣布道,“我发现了惊人的富金矿,却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坐下来,寻思着这个发现。他想。冥冥中一定是要借此给他某种启示。虽然他丝毫都不惧怕那个手举大镰刀的死神,但也没必要坐在这里等死。他从心底涌起一股顽强的意志力。 他下定决心,宁可在进入另一个世界之前奋斗而死,也不能低头认输、绝望地死。也许会有一些富于冒险精神的探险家甘愿放弃一切,来换取这份进入金矿宝洞的荣耀,但皮特目前所想的却是如何出去。他站起身,用嘴吹起了浮力补助器,随后一步步涉入水中,直到激流把他朝前卷去。 他用手电筒照着前面的河水,对自己说,一次只漂一个洞。他不能指望依靠自己的力气,因为他太虚弱了,无法战胜激流避开岩石。他所能做的只是保持冷静,随波漂流。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自己正从一条通道漂到另一条通道,而且似乎要永远漂下去了。 岩洞和通道的顶壁忽而升高忽而下降,绵延了大约10公里。后来,他听到可怕的激流轰鸣声越来越近。幸运的是,他碰上的第一个瀑布并不算十分湍急。水浪朝他迎面打来,有好几次他被埋入激流之中,但水势终又平稳了下来。 下一段流程,皮特漂得很轻松。河水平静地流过一条巨大的峡谷通道。他几乎用了一个小时,才到达通道的另一端。到了这里,通道的顶壁逐渐下降,最终沉入了水中。皮特长吸了一口气,让肺里的每个细胞都盛满空气,然后潜了下去。由于只能用单臂划水,又没有脚蹼,所以他游得很慢。他仰面划着水,用手电筒照着凸凹不平的岩顶。因为缺氧,他的肺憋得十分难受,但他坚持往前游。终于,手电筒照到了一个气潭。他浮出水面,尽情呼吸着在地层深处埋藏了几百万年而且未遭污染的纯净空气。 小岩洞扩展成了大山洞,手电筒的光无法照到它的洞顶。河水在这里拐了个急弯,光滑的卵石形成了一处浅滩。皮特费力地爬到干处歇息片刻。为了节省电池,他关上了手电筒。 突然,他又掀开手电筒,因为在刚才手电筒光的最后一闪里,他瞥见暗影中有个什么东西。这团黑糊糊的东西距他不到5米远。从那直直的轮廓来看,这显然不是自然生成的石头。 当他认出那东西原来是已残破不全的颠簸号时,情绪陡然高涨起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条气垫船竟然承受了那个瀑布上的可怕撞击,在漂浮了近40公里之后,在这里搁了浅。皮特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他跌跌撞撞地从卵石滩上走到橡皮船旁,就着光线仔细查看起来。 主机和桨叶全都被扯掉不见了;有两个气室被戳破,扁了下去,但其余的6个气室仍然硬邦邦的。有一部分设备已被冲走了,但剩下的东西还不算太少。4个氧气瓶、急救箱、邓肯那装着水中的染色示踪物的塑胶、乔迪诺的一把桨、两把备用手电筒和那个装着桑德克上将所准备的咖啡保温瓶及四个火腿三明治的防水密封箱,全都奇迹般地留在了船上。 “看来我的处境要大为好转了。”皮特快活朝着空荡荡的山洞说。 他首先打开急救箱,用消毒药水涂了肩膀上的伤口,然后用绷带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再穿上破烂的潜水衣。他心里很清楚,断了的肋骨即使是绑上绷带也无济于事,因此他只是咬紧牙关,接上手腕的断骨,再用绷带固定住。 保温瓶里的咖啡依然热气腾腾,他一口气喝了一半,随后便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了三明治。他觉得,这种火腿三明治要比用法国白兰地熏烤过的嫩里肌牛排好吃不知多少倍。于是他在此时此地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对火腿三明治说一句抱怨话,或者开任何玩笑了。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皮特恢复了大部分的体力,觉得自己已有足够的力气去重新固定好设备了。他打开邓肯装染料示踪物的塑胶袋,把“黄色萤光”撤到水中,并打开手电筒,看着染色剂把河水染成鲜艳的萤黄色。他站在那里,目送着激流把萤黄远远地冲走。 “这颜色会通知他们我来了”他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 他把残破的气垫船推出浅滩,小心冀冀地在不弄痛伤口的情况下,笨手笨脚地爬上船,用单手将船划到了主流之中。 颠簸号被激流裹住,漂往了下游。皮特斜躺在船上,哼起了那首《航行在正午阳光下的平静河流上》的曲子。 ------------------ 文学殿堂 疯马扫校 |
|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