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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我想没有,”哈里特说。 “有一个故事,不一定相信,但大部分属实,我肯定,”莫德津津有味地说。“贾米·德安格勒出生在西班牙,父母是卡斯蒂里亚人,成长在到处游荡的环境中,被他父亲带到欧洲的各个游乐胜地。据说。他在法国受教育,然后来到美国,获得约翰·霍普金斯的医学博士学位。此后,他搬到加利福尼亚,同克罗伯一起搞研究,是保罗·雷丁的朋友。并且,他是个语言学家,这是他的专长,他能用漂亮的西班牙语、法语和英语写作。他很怪。他——哦,好了,这不是你感兴趣的问题——我要提到的只是据说他经常赤身裸体,甚至在伯克他的家中和后院里,或者穿得像海妖岛这儿的土人,就是说穿利不比这里的囊袋更多些,这使他的邻居们害怕。这是肯定的。重要的是他要去实地考察,研究墨西哥的印第安人,研究加利福尼亚的印第安人。他用不同的美国印第安部落的方言写了一本出色的书。当他在印第安人中工作时,他同他们一样生活,使自己成为其中一员。结果,他发现同他们一起生活比不同他们在一起舒服得多。于是他改变了生活方式。他在大瑟尔有一种栋房子,当决定当土人后,便把房子改成类似印第安人草棚一样的东西。他把房子的窗户盖上,在一间房子中央建了个炉灶,在上方屋顶捅了个洞,真正的印第安式,然后总是在上面烤肉,像红种人那样不穿衣服到处去,唱印第安歌,敲印第安鼓。他带着一种报复心理做土人,我相信他对此感到比以前幸福。一次,露丝·本尼迪克特要去研究印第安人,给贾米·德安格勒写信,要他介绍一个知情人,可以给她介绍有关仪式及此类情况。贾米生了气,他给露丝·本尼迪克特回信,‘你意识到这种事情是在杀害印安人吗?’他是指从精神和肉体两个方面。他写道,‘这就是你们人类学者用可怕的好奇心和对科学数据的渴望所造成的后果。你不知道对一种一定水平文化保住秘密的心理学价值吗?’然后又写道,‘我不是人类学者,但我是半个印第安人,或者半个还多。’不要忘记库欣杀了祖尼人,有一些事例,哈里特。” “你提到的这些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样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可以告诉你我自己的观点,一种职业的猜测。我要说,去做土人的人同外部没有特殊联系,这是指在老家。发生这种情况的机遇是,这些人都是对在家中所过的生活或对我们的文明不十分满意。汤姆·考特尼就是这种情况的一个好例子,一个极好的例子。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已同自己决裂,成为土人。你该对他讲一讲。” “我已同他谈了,”哈里特说。 “谈了?”莫德吃了一惊。“他对整个这件事说了什么?” “他说,‘我的例子太局限于个人了,去对莫德·海登讲讲,她更超脱些,她知道一切’,于是我就来到这儿。” “哦,考特尼先生吹我了,可我并不知道一切,到头来还得靠自己一个人来作决定。那些留下来的人类学者,我认为,他们在土著生活里发现了更多的满足,总之,人类最理想的基本单位是什么?是相对的小。如果一个人工作在一个小单位,像海妖岛上的这个村子,成为它的一部分,被它吸引,要离开就很难。如果一位参与观察者到一个外国社会去,在那儿呆6周或50个周,他能够离开倒是奇怪了,如果呆上两年,离开就更困难了,如果他呆上4或5年,像库欣和德安格勒,在土人社会的生活就变成他习惯的生活方式。那么,如果他对老家生活的记忆不算太好,他在实地考察中的发现就更有吸引力。同时,一个人总是喜欢新朋友,不愿离开他们。比较理想的是,一个人类学者不去当土人。他的忠诚应当用于工作,他必须有个分寸,就是说,作这个民族的一部分,而不是他们的一分子;向他们学习,而不是同他们同流合污。一个海妖岛这样的社会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在这种地方,我得告诫自己,必须维护我的文化尊严。我提醒自己,我是一个人类学者,是我自己文化传统的一员,必须按我家乡社会的规矩生活。我总是提醒自己,如果我不带着考察获得的物品、我的资料回到家乡,进行分析,为我自己的人民出版这些成果,就不能算一个好的人类学者。当然,我是个人类学者,而你不是,你可以不必对我的职业责任特别在意。” “我确实没有太在意,没有,”哈里特坦白地说。 莫德眯起眼睛,用强烈的兴趣研究着对面这个朴实的女孩。“哈里特,你的意思是在意你自己,你如何成为土著,怎样才能留下来?这是你所考虑的吧?” “对,莫德。” “好了,这是件严肃的事。你好好思考过了吗?你想过为什么要作出这种改变吗?” “是的,”哈里特用非常轻的声音说,“因为这是我在城里的唯一的追求目标。”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这个说法是什么意思?” 哈里特出了一口气。“意思是,我已经在世上找到了一个要我的地方。据我所知,没有别的地方了。当然,我在家乡没有发现爱、温暖、善良,没有热情。”她停了停,然后匆忙说下去,“老家腐朽透了,莫德,你也许从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在美国成长做——做一个没有吸引力的女孩是什么滋味。至于你,像个电影明星,或者至少是漂亮或好看。好啦,我们现在是说谁?我可以对你讲,按我们家乡男人的标准,我等于零,比零还少。没有男人想第二次看到我,不用说带我出去,更不用说——上帝,甚至想都不想——同我结婚。噢,我并没有老是躲在角落里,不知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当学校里、医院里的男人们发现我并不介意同他们上床——糟糕,我不得不为有人作伴干点什么——我有过约会。然后,他们发现我比别的女孩强,我是说做爱。如果想我,我不愁找不到男人,但这不会是别的,永远不是正常关系。有些男人对我相当着迷,对我的那一部分着迷,这使我错误地认为他们是喜欢一个女人,也许能娶我。可是,不对,到头来都露出了真面貌,他们宁愿要一个面孔和身材都见得了人的妻子,即使她在床上仅仅是堆肉,也不要我这样的。即使他们更欣赏我。那么,如果我回去,前途是什么?我回去干什么?我没有一个亲密的家庭对他们说我的见闻。只在中西部有许多亲戚,都在为他们的伤脑筋事情忙碌着。我孤身一人,忙自己的事,那么将会怎样?更多的枯燥无味的医院、诊所和肮脏、寂寞的公寓里的夜晚,直到某个新来的实习生、年轻医生或老医生发现,我愿意、好说话,上帝,我还不错,然后就是上床,一切都重复一遍,直到他们厌倦或者我逼他们,随后他们就离开去同某个黄脸婆结婚。你知道我的意思吗,莫德?我放弃的是什么?” 莫德受到了震撼,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哈里特。” “这儿——不知为哈,我在这儿才3周——我好像在天堂里。在这儿,我的面孔和身材不重要了,没有嫌弃。这儿的情形是,我感到温暖、舒适,无时不在爱和被爱,我适合那些使人变美丽的可可爱爱的白痴。想一想,节日皇后。是我!并且,好像并非是只有9天的奇遇,我也这么想过。我是个外来人,白人,是不同的,而且我擅长做这儿的重要事情,比外表更重要的事情。我曾问过自己,如果我不再是那个仅仅9天的奇迹,而是他们中的一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同他们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你知道是什么样子,莫德,我想仍然会很好。我留心这儿的男人如何对待他们的女人,以及女人的自由和爱好,同我们家乡完全不同,它有着持久的力量,而且能够起作用。” 她屏住呼吸。“不管怎么说,我不是非要你听我的。我只想告诉你件事情。在过去的几周里,有十几个人向我求婚——是的,是事实,真是这样,真是受宠若惊。但这儿有一个青年真正让我动心。他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我认为他对人相当冷淡和冷漠,但事实上他是因为爱我才沉默寡言,担心自己配不上我。总之,节日期间,他送给我项链,我见了他,我们谈了又谈,就这些。昨晚他向我求婚,你知道,这实在是件大事,他要我永远做他的妻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维尤里,那个郎中,诊疗所的头儿,我和他一起工作的那个家伙。他聪明,按海妖岛标准看有教养,有魅力,他爱上了我,要我做他的妻子,要我别回老家,永远留在这儿。好了,这确实值得考虑,就像得知我发现了一个地方,我属于这个地方,在这儿我会幸福,会得到赏识。但我没给他答复,因为——因为什么?因为我厌恶我来的地方,厌恶那儿的一套,但我仍然是个美国女孩,在这个我们经常讥笑为什么地方也不是的地方,与文明隔绝,对我是如此陌生。所以,我不明白,昏了头,到处求教,试图作出决定。我想听听你对整个土著事情的高见。看来一切都于事无补,没有人能过我的生活,我要自己做出决定。” 莫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被感动过了。她身上的某种本能几乎要使她对这个寂寞的女孩喊出声:留在这儿,看在老天份上,留在这儿,不要回老家到别人那儿,留在这儿,去认识真正的接纳和幸福。然而,莫德不能把自己投入到孤独小姐的角色中。她受到的训练使她成为观察者,只是收获者,不是给予者,她没有胆量介入别人的生活。她尽最大努力控制自己。 “是的,哈里特,我能看出维尤里求婚的非常可贺之处,以及海妖岛这儿的生活可能好于家乡生活之处。当然,你必须现实地考虑整个事情,作出你的最佳判断。正如你所猜想的我不敢给你忠告。你必须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拿主意。我相信,对你来说将是正确的决定。如果你决定留下来,我将在每个可能的方面帮助你。如果你决定同我们一起回家乡,我也将随时尽我所能帮助你。” 哈里特站起身,莫德出于对哈里特所提问题及她的戏剧性奇遇的尊重,也随之站了起来。 哈里特笑了,她说,“谢谢,莫德,你充当了母亲的角色,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决定。” “你是个聪明人,”莫德说。“我知道你会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哈里特点头认可,打开门,迈出去,怀着尊敬关上门,走进灼人的场地。 路过克莱尔·海登的住处,哈里特·布丽丝卡慢了脚步,心想该看看克莱尔是否在里面。现在,哈里特已经放下了思想包袱,她的两难境地不再是个秘密。她刚才让克莱尔同莫德一起留在房间里就好了。此刻,她急于想见见克莱尔,同一个同龄人谈谈她的婚姻问题,听听克莱尔能说什么。可是,克莱尔在过去的一周一直冷冷的,也许她心里有别的事情,于是哈里特决定继续朝前走向自己的草房。雷切尔·德京也许正在里面,如果她在,可能会对哈里特的问题给予职业的忠告。 当哈里特走到克莱尔的草房和她的草房之间的时候,看到阴凉中有个人影,倚在她房子的墙上。看到她已经发现了他,奥维尔·彭斯迅速从阴影朝她走来。 “哈里特,我得同你谈谈。”奥维尔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责备,他的右眼和鼻子抽动着。“你想躲开我,然而,我要说说自己的看法。” “我没有想躲避你,但现在想,因为你已经挖苦过我了,我不知道你着了什么魔。” “如果我是那个样子,对不起。我只想帮助人,我得帮助你。” 哈里特第一次产生了兴趣。她在寻求忠告,这儿就有一个,且不管他那让人难堪的行为,他在提供帮助,她服从了好奇心。 “好吧,”她说,“但至少我们得离开太阳地,到阴凉的地方去。” 他们在两栋草房之间走着,在靠近哈里特后窗的地方面对面站住脚。 哈里特发现奥维尔的双眼盯着她的脸,好像在检查她脸上有无粉刺,便不由自方主地把手伸向额头和面颊,试试自早饭以来是否出了疹子。他无言的盯视开始使她感到不舒服,她便先开口了。“你说你要同我谈谈,奥维尔。谈什么?” 经过这一提醒,他在太阳晒红的秃头部分上敲了一下,然后手指又移到玳瑁边眼镜上,想把眼镜在他尖鼻子的湿滑鼻梁上扶得高一点。“我知道你的一切!”他突然开口说话。 哈里特的难为情更加重了。他怎么会知道?除了莫德,她谁也没有告诉,并且这仅仅是几分钟前的事。另一种想法出现在脑际,维尤里向奥维尔吐露的,或者是他向的土著朋友吐露,又传到奥维尔那儿。“你怎么知道的?”她问。“这个地方都传遍了,就是这样,人人都知道。” “好吧,”她自我防范地说,“是真的,我没有什么值得害羞的,事实上,我为之骄傲。” “为之骄傲?”奥维拖长声调重复这几个字,声音颤抖,双眼瞪圆。 “我为何不能?”哈里特质问。“他是村子里学问最大、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不是野蛮人,他尊重我,是的,我为能做他人的妻子而骄傲。” 哈里特从未见过被雷击中的人,但她相信好像已经看到了,那肯定同奥维尔·彭斯此时的表情一样。他好像被电击一样颤抖着。“妻子?”他麻木地重复着。“你打算嫁给他们中的一个?” 哈里特一下子糊涂了。“你不知道?你说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我以为你是指维尤里这个人。你的意思是什么?” “维尤里这个人?” “奥维尔,如果你继续鹦鹉学舌似地重复我的话,我就走了,”她愤愤地说。“我希望你自己去听。你究竟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东西这么惊人?” “关于你和瓦塔,你和死去的那么土人的韵事。” “噢,那个,”她厌烦地挥了挥手说。 他在空中抓住了她的胳膊。“等一等!你怎敢这样打发这件事——这样——好像根本不算一回事。这是村子里的话柄,它甚至都从土人那儿传到我这儿。我从来没这么震惊过——我们中的一个,一个来自美国、在良好环境中培养起来的女孩——自已被一个混血种勾引——并且——原始——” 哈里特的惊奇已经转变成怒火。“他没有勾引我,你这个笨蛋。我勾引他。我乐意那么干,他也乐意,并且我还要再干!” 奥维尔在她的突然袭击面前挣扎着,松开了手,她趁机抽回胳膊。由于难以相信,他的脑子里轰然作响,倚到草房墙上,好像这就是哭墙。“你——你不——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迷惑了你——你不知道——” 此刻,她对这个可怜的单身学究又有所理解了,几乎是在可冷他。“奥维尔,很抱歉我让你这么失望。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贞洁这么关心。即便我知道——对不起,我仍然会同他睡的,因为他快死了,他需要一个人。为什么这件事使你这么激动?” “我考虑到——到——考察队——我们在这儿的尊严、地位——” “好吧,莫德说我加强了我们在这儿的地位,所以,我不必为此担心。” 突然,他的双眼又注视着她的脸。“现在,”他说,“如果我的耳朵没听错,你要嫁给一个土人。” “我在考虑这件事。同我一块工作的那个郎中,是个可爱的人,他求婚了,我得说我有点受宠若惊。” “哈里特,别,你不能。你——你会失去你的美国护照!” 他选出的话语对哈里特是如此滑稽,使她很想大笑。他那梨型脸盘的扭曲形状又使她忍了回去。“瞧,奥维尔,我要把我的护照赠给你。它给我带来过什么?它给我带来过一个有血气的美国男人吗?一次求婚吗?一个家庭和孩子吗?带来过爱吗?它给我带来过爱情吗?什么也没有,我从它那儿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有几次同美国的性无常们一起的堂皇旅行,而他们拒绝把我当作诚实的女人。好啦,这对我来说是不够的。在一起是不错,但我不想只有夜晚才在一起,我要的是白天黑夜相伴。我不仅要做个女人,而且还要做个妻子和母亲。” “我要娶你!”奥维尔吼道。 哈里特·布丽丝卡咽下了她的话,站在他旁边,瞠目结舌嘴呆呆地大张着。 “我是认真的,”奥维尔热情地喊道。“我要娶你,给你一个家和孩子。” 她的骄傲升到了嗓子眼,可又咽了回去。“为什么?”她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你想拯救一个灵魂,挽救一个沦落的女人吗?” “我嫉妒他们,”他热烈地说。“我嫉妒他们,我不会让他们得到你。我要带你走,我要你。我——我从未恋爱过——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所以我猜这就是爱情。” 她朝他靠了靠,陷入了同情。“奥维尔,你知道你在说啥?” “我要娶你,”他顽固地坚持说。 她扯住他的衬衫袖子,感觉到里面的瘦胳膊在颤抖。“奥维尔,我们甚至还互不了解。” “我了解得够了。我知道我不会让你把自己耗费在——不管他的名字是什么——那个看病的男人身上——而不同我一起回去。我给你的会更多,我能使你更幸福。” “你要把我带回到——哪儿?——对,丹佛。你要娶我?” “我以前从未向女孩求过婚,几乎,事实上从未,因为我的——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家庭,他们会怎么说?” “我不在乎,问题也正在此,离开他们,来到这儿,这使我思考。哈里特,我不要你把自己给那个土人,只是因为他——” “等一下,停一停,奥维尔。事情变化太快了。我做了1/34世纪的老姑娘候选人,嗖一下子,一夜之间又要面对这么多求婚。”她把他当作是在闪烁的炉火中出现的一种奇特的炼金术,他的脸看上去像某人的婆母。她屏住呼吸,有那么多景象一齐涌进脑海——作为海妖岛上维尤里妻子的角色,作丹佛的彭斯太太的角色——她感到心烦意乱。“奥维尔,”她说着,开始带他走出阴影,朝她的门口走去,“在我考虑你之前——我们最好坐下来——我将准备茶,我们谈一谈——你和我最好谈一谈。” 通常,萨姆·卡普维茨在3个盘子旁工作,冲洗、扩印和漂洗底片时,是不在乎外部世界的状况的。对他来说,一生中的暗房,无论是斐济群岛或墨西哥的简陋窝棚,或者是他阿尔布凯克家后面的较大一点的那个,或者三海妖上此刻正在里面工作的令人难受的草房,都是隔绝的容器,里面时间是凝固的。在他的暗房里,沉浸在他从上帝的世界里摄来的影像中。上帝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不固定的,并且在老化。他在他的世界里将它固定到纸上。在他的世界里一切是静止的,不朽的,萨姆从急迫和生存的舒适中逃了出来。在他的暗房里,没有约会、社会情理、竞争,没有修饰、排泄和吞吃。 在把一串照片通过清水清洗后挂起来晾干时,他觉得一阵难耐的饥饿感,萨姆认为这有些反常。他把表凑近电池灯的黄色微弱光线,表上的指针证明饥饿感是自然的。已经是午后半个小时了,就是说爱丝苔尔正在等他吃午饭;他需要吃午饭,因为除喝了点果汁当作全部早餐外,他在过去的15个小时没吃一口东西。 他在天亮时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便离开睡得大汗淋漓的爱丝苔尔和老是关着门的第二间后卧室里处麻烦中的玛丽,信步登上小山。他本想开始搞他的植物标本,然后再去暗室工作,但植物学今晨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他便独自一人在树丛中游荡,埋怨命运把他送到这个脏地方。 自从他在教室里大发脾气以来,女儿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起码的礼貌话都没有。她对母亲还讲了一点。她一直呆在房间里,独自一人,拒绝同父母一起吃饭,一起外出,一天只出来几次到厕所去。她始终关着那扇薄门,但萨姆有时听到里面放留声机和翻书页的声音。如果女儿有点声响,萨姆自信他能听得到。 在向爱丝苔尔为自己的行动辩护时,他对自己的正确性也是这么自信。她拒绝完全同他结盟。同时,为了将来家庭和睦,她也已经拒绝袒护玛丽。可以说,她表现得像某种中立机构,随时接纳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勿须判断,这样,他们可以有个地方调和分歧。萨姆这么猜测爱丝苔尔,可他也私下猜度,她也许并不像她装出的那样中立。当萨姆大骂海妖岛上的教育制度,大谈青春期女孩的问题和他作为一家之长的应有作用时,从她的简短、平静的评论和感叹声里,他怀疑她对女儿伤心的同情比对丈夫发脾气的同情要多。他仍然不能对爱丝苔尔的感情太乐观,因为她还没有真正说出她的感情,他也没真正要她这样做。 经过节日周,由于他对这个好色的社会的原有怒火已经化作更加客观的态度,萨姆·卡普维茨决定,听其自然吧。他对自己说,3周之后,当他们脱离这个岛子的这种气氛时他们会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清醒的地区,就可能找回他们的良好感觉。他想,玛丽将会冷静下来,认识到她的父亲是在为她自己的切身利益着想,她会变得更有作为。他会给她讲道理。她会同他说话。最终将证明,按照潘格勒斯博士提醒甘地的话去做每一件事情是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中最好的世界。 就这样,走啊走,想啊想,萨姆·卡普维茨在清晨里平息了他的不安感觉。一旦取得了思想上的暂时平静,他便从山上下来回到村子,为了保持他的局部满意状态,越过了他的草房,迳直走进暗房。 他一直在冲洗照片,直到他的空肚子提醒他快要饿死了。即使这样,如果不是他的精力在闷热下开始崩溃,他仍然可能不顾饥饿,继续洗印第四卷和第五卷照片。这个暗房,比一个壁橱稍大一点,总是热乎乎的,比天气还热,因为在存有他的压制的植物标本的柜子下那盏灯一直亮着,今天中午成了一个难以忍受的火炉。吸进这种弥漫的空气就像吞下火苗,他已经吞得够多了,他肯定。 把最后一串卷曲的照片挂起来后,他关上安全灯,走出来,进入耀眼的白昼光亮之中。他本能地从阳光中退了回来。找他的墨镜,在裤袋里找到后,便戴到他的无边眼镜上。现在,他可以看东西了,尽管外面也热得要命,但他终于可以喘气了。 他从暗室里出来,沿着丽莎·哈克费尔德的草房和他自己的草房之间的小路走着,经过玛丽关着的窗口,朝场地和他的前门走去。突然,他被一个大个土男孩吓了一跳,他同玛丽的年龄不相上下,从他的草房里出来;在萨姆看来,或者说是从卡普维茨家的前门出来的。萨姆急忙取下墨镜看仔细,看出走远的背影正是尼赫,爱丝苔尔曾对他谈到过,有一次还指出——是玛丽那个水污坑式的学校里的同学。 萨姆·卡普维茨立即火冒三丈。他已经命令玛丽不准和那个倒霉学校来往。他警告过爱丝苔尔,无论是玛丽的老师,还是任何同学,特别是尼赫(他的主意有着明显的腐蚀作用),都不允许来看玛丽,或者说在他们还在海妖岛期间不许他们踏进他的家门。可现在,玛丽或爱丝苔尔,或者她们两人一起,居然对他的通告挑战,狡猾地在萨姆背后接待这个土小子。 萨姆起先是想追上这个土著入侵者,抓住他,好好教训他一顿。一句臭骂,一个口头禁令,足以将不速之客从现在到他们离开这个无礼的社区拒之门外。萨姆控制住了冲动,原因有二:他现在正处在两栋草房之间,看不到他家前门,因此不能肯定尼赫确实是从他的住处出来的;并且,即使尼赫进过卡普维茨的草房,萨姆也不敢肯定他是应邀而至还是硬硬闯来找玛丽,或者他进去后,是受到热情接待还是冷遇。没有掌握确切的情报,同尼赫发生任何冲突都有可能使他处于不利地位,使他成为傻瓜。他最好弄清事实。如果事实证明尼赫的确侵犯了他们家庭的神圣。企图引诱玛丽回到那个污水坑学校,或者提出某种私人要求,萨姆将扭断这个小嵬子的脖子,或者向莫德和鲍迪·赖特控告他。另一方面,如果玛丽爱丝苔尔找来这个小子,安排某种秘密会见,萨姆将分别或者同她们俩一起算清帐,马上。 萨姆决心要寻回自己的权威,气势汹汹地进到他的草房。他进的那么急,那么盲目,那么粗心,差一点把爱丝苔尔撞倒,只好抓住她,不让她倒下去。 她定了定神,说,“我正要出去找你。你去哪儿了,萨姆?” “在暗房里,”他不耐烦地说。“爱丝苔尔,我要——” “在暗房里?我去那儿有3、4次,你不在。” “已经离开了。我是在那儿——不,等一下,我忘了,我起得早,多散了一会步——但我在那儿一个多小时。” “这个小时我没去看。我太忙了,萨姆,听——” “爱丝苔尔,你听我说,”他说,对她用婆婆妈妈的琐事来烦扰他很生气。“我知道你这个小时为什么忙。你把那个混帐土小子弄到这儿,不顾我的愿望,不要否认这一点,你做了,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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