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思洁,你不能把那本书搁下一会儿吗?”
  思洁身旁的金发女郎在出租车里嚷着,愤怒的声音不仅仅是一丝不悦了,思洁扬起一头亮丽的红发,带着淘气的眼神看向她的朋友,叹口气,折好页数,才合上厚重的书搁在膝上。“对不起,珍妮。”她低声说。
  珍妮凑向前和出租车里的第三位乘客说话,她就坐在思洁的另一边。“要不要打赌,我们住进旅馆后,她一定又马上开始看书了。”
  思洁右边的黑发女郎摇摇头,十分无奈的长叹口气,棕色的眼睛里却尽是愉快的光彩。“这就是和天才在一起的麻烦——他们总是无法停止扮演天才的角色。”
  “我不是天才,邰媚。”思洁为自己辩护,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有点不耐烦。
  “老天!人家只要看你一眼就不会把你当成智能型的女人。”珍妮说。“你不过是个小精灵,那对可笑的金色眼珠让你看起来像只楚楚可怜的猫咪!”
  “真讨厌!”邰媚同声附和,嘲讽的语调十分激昂。“天底下的男人像缠人的蜜蜂将你团团围住,偏偏你老是正经八百的说些惊人之语,什么查理曼大帝是个伟大的国王;罗马人尽管喜欢宴饮狂歌,却不失为优秀的民族之类的话,吓得人家哑口无言。”
  朋友的笑声从两面夹攻而来,思洁不觉又叹了口气。她们是好意的——真的,这些年来她和她们共度了学校生活和假期,这一类的批评早已司空见惯。
  如果有人问起,思洁一定会坦白的回答,传统的婚姻的确不错,但这毕竟要看个人如何去处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她“自己”的看法就是抱持愉快的独身主义。这一辈子她对历史情有独钟,从没有一个凡人能剥去她长久里着自己的外衣。思洁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的生活中并不欠缺什么。她不但四处旅游,受过高等教育,而且在任何场合里总是表现得当。问题是——她这些朋友们认为的问题——她对“正常”女性的天职大不感兴趣。
  她红棕色的头发带点鬈,为了方便而剪成短发;她很少在意发型,更没惠顾过美容院。只要在衣橱里抓到什么,她就穿什么,通常是便裤或牛仔裤,再依季节穿件毛衣或T恤。她从不费心拿化妆品来遮掩鼻子上淡淡的雀斑,也不去强调黄褐色的眼珠和猫似的眼神。她不但不鼓舞男性的注意,反倒残忍地用明明白白的眼神吓阻对方,执意要知道他们究竟有何企图。
  尽管如此,她的朋友仍不断尝试,最近十年来,帮她“安排”了一位接一位的男士,她一次又一次被拖出书房去参加宴会、剧展和音乐会;假日也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约会上,和那些“合适而有趣”的单身汉瞎耗时间,思洁对那些脸孔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更别说他们的名字了。
  她的朋友中四个已经结婚,而最后一个禁不起婚姻催眠曲诱惑的凯西,正打算在下个星期踏向地毯的另一端。
  结果倒霉的是思洁,现在,她的朋友更是决心要督导她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她发觉,除非她能证实自己是十足的正常女人,并且结个婚,否则她们会闹得她不得安宁。谈谈恋爱也好,甚至闹闹绯闻她们也会充满希望。
  出租车在冰封的路上陡地停住,将她自沉思中唤醒。她朝珍妮的方向望去,车窗外是一片雪景。“为什么,”她向其它两位微微抱怨。“为什么要老远跑到西部来赏雪?我们离开时波士顿也已经白雪皑皑了。而凯西又为什么‘一定’要到滑雪山庄结婚呢?她和派德不是在曲棍球场认识的吗?”她指的是后头那辆出租车里三个女孩中的一位。
  这两个人显然很明白她的意思。珍妮耸耸肩。“凯西的爸妈在奥斯本结婚的,所以她觉得这是个好预兆。她记得他们非常恩爱。”
  思洁叹口气。“唉,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下个周末才来,男士们就可以。”
  “那是因为他们那时才走得开。”珍妮冷静的回答。“再说,我想我们必须设法叫他们早点来;气象台预报下星期五将有大风雪。”
  思洁偷瞄珍妮一眼,试探地说:“那么我就有时间看点书——”
  果然不出她所料,珍妮立刻打断她,开始聊起待在山庄将会发生的种种乐趣,和将在滑雪道上出现的英俊男子——就像猎鸭场的鸭子一样,思洁苦哈哈的想。
  她模模糊糊地听着那听过无数遍的老歌,一面低头看着膝上的书。她好怀念她舒适的公寓和图书馆的阅览室。她一直没办法着手做些研究;这些朋友总是盯着她,弄得她从早忙到晚。
  抗议她们的计划根本没有用。唉,其实她只要用几个冷淡、残酷的字眼就能阻止这些配对游戏,但是要她这么做比叫她以双脚行于水面还困难,依她的个性她是不会刻意伤害任何人的。
  而且她们是她的朋友,她们自以为在帮她忙。
  打从她们还是小学一年级的小女生开始,她们就结为朋友了。二十年光阴匆匆过去,她们一起分享过小女生的玩意见,年轻人的困扰,成年人的经验、思想和问题。
  她们组成一种神奇的圈子,每有问题来临,便团结起来为其中一人辟出一块静地。先是男朋友,然后是丈夫。
  思洁茫然地看着膝上的书本,回想起过去的二十个年头。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告诉她的朋友她不需要她们的帮忙。如果帮她找丈夫能使她们快乐,那就随她们去吧!
  然而她察觉内心里有一股奇异的凄惶感。如果有某种办法能叫她们安心就好了,如果有某种办法……
  这幢庞大的山庄是方形的现代建筑物,没有科罗拉多州滑雪区特有的风格。假期刚刚过去,山庄并未客满,但是酷爱冬季运动的游客,人数仍然相当可观。
  出租车抵达时,游客仍触目皆是。谈笑的人们个个扛着雪橇来来去去。有的走向初学者专用的小坡,有的朝较陡直的坡地出发。
  思洁站在出租车旁静观来往的人潮,—面心不在焉的听着伙伴们分配行李和聊天。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站在她的房门口,耐着性子向第三度责备她的珍妮点头。
  “我可是认真的,思洁——不准看书!你需要休息,即使你不肯承认。圣诞节时我们好不容易叫你松一口气,在那之前你已累了好几个月。答应我!”
  “我早就答应了,珍妮。”思洁不胜其烦地提醒她。
  “不错。”珍妮还是不太相信。“好了,我们要去打电话给那些男士,通知他们我们已经到了。距离晚餐还有两个小时,不过三十分钟后我们在这里会面,再下去看看这儿的环境,如何?”
  “好的。”她的朋友瞄了她的毛衣和牛仔裤一眼,那一脸再熟悉不过的愤怒表情让她忍俊不住。
  “还有,能不能拜托你换一件比较体面的衣服?你看起来像个小淘气,该死!”珍妮叹口气,眼神不觉柔和下来。“甜心,你就不能改变这么一次吗?害不了你的,而且,我了解你,你甚至会觉得有趣。”
  思洁纳闷地看着她。“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珍妮笑得有点悲伤。“你喜欢意想不到的事,思洁。你的问题就出在你太轻易征服所有的事物。我觉得你厌倦了一切。”
  “你的重点在那里,珍妮?”思洁不安的问。
  “我是指,亲爱的,你永远无法彻底了解男人。”
  好了……她们又回到配对游戏上来了。但是珍妮的话多少引起思洁的兴趣。“哦?”她立即答道。
  “绝对没错。每一天都会带给你惊奇,试试看——你可能会发觉异性也有其迷人之处。”珍妮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举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思洁关上房门,倚在门上沉思了片刻,随即又不耐烦的甩掉她朋友的劝告。珍妮不过是重施故技而已。
  思洁机械式的整理行李,以她惯有的整洁习惯收好衣物。她想起珍妮的请求,终于换了衣服。就魅力的观点来看,家常裤和大毛衣并不比毛衣和牛仔裤好到哪儿去,但是它们多少“体面”了一点。老实说,思洁从没有一件衣服称得上性感。
  她在落地镜前停留了好几分钟,手指无意识地梳弄着短短的鬈发,一面盯着镜中的自己。她转个身,把毛衣紧紧揪到胸前。并不是她自夸,她知道自己的身材非常好——而且就这么娇小的女人来说,还好得令人诧异。而她的腿,据那些女孩们羡慕的口吻说,是“这群人中最具可看性的”。
  思洁叹口气,让毛衣回复到原来的大小,转个身离开镜前。天哪!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烦躁不安,为什么有种不满自己的异样感觉?难道珍妮说对了?一旦挑战和刺激过去,她就厌倦了?
  这当然不是指历史,它永远是新鲜而刺激的。是别的事情吗?她对自己厌烦了吗?二十年来她眼看着她的朋友长大、改变;她不也一起改变了吗?或者,她仍是那个沉浸在冒险、挑战的学习领域里的女学生?
  思洁生气的甩甩头,随即朝房门走去。胡思乱想!都是珍妮灌输她这些愚蠢的念头,使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起了疑问。
  她走出长廊,抱着双臂倚在门上,两眼坚决地盯着对面墙壁,心中想着她的论调。
  “思洁,你要不要借用我的口红?”是安安的声音,她的金发一如平日那样纷乱、迷人,紫罗兰色的眼睛温柔地询问着。
  思洁眨眨眼,自然而然的欣赏安安搭配美观的轻便服装。“不必,谢谢。”她颇有自知之明的加一句:“不到十分钟就会被我吃掉了。”
  珍妮适时出现在她的房门口,此刻正朝她们走来。她第一句话便冲着思洁而来。“你这也叫改进吗?”
  “做朋友是不该伤人自尊的。”思洁咕哝道,仿佛在自言自语。
  “活该!”珍妮犹无悔意。
  “我已经尽力而为了,珍妮。”
  珍妮叹了口气。“二十年来我一直没办法使你落入圈套,你知道这有多令人沮丧吗?”
  “我可以想象。”
  第二个加入斗争的是苏珊,高眺的身段自然而又显得气度堂堂,每一丝红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她大步朝她们走来,冰冷的绿眸自动的扫描思洁一眼。“多亏你的配色感没让你变成一团糟。”她冷静的说。
  “谢谢。”思洁温驯的说。
  “这并不是赞美。”
  凯西和邰媚不久也来了,邰媚看到思洁只是懊恼的呻吟一声,凯西就比较多话了。
  “你不该为我们如此盛装。”她把一丝长发塞到耳后,一双棕色的眼睛瞪着思洁。
  思洁默想片刻后说:“我想等我们回到波士顿后,我会在报上登篇广告:五位朋友廉价出售、出租,或抵押。”
  珍妮没理会她自卫的反击,向其它人宣布:“各位小姐,我们必须对思洁采取一些行动。”她挥个手势叫大家在受害者的对面围圈子密谈。战略讨论没多久,凯西宣告早退,她忘了拿毛衣,其它人则继续计划。
  思洁早就习惯这些伎俩——而且一点也不以为忤——只是厌倦的看着她们。不久前掠过心头的那个不完整的希望又袭向她,如果有某种……
  她从口袋里取出钥匙,茫茫然的打开门,也许她该回去抹些口红什么的,来平息朋友的不满。她微微的打开门,又停下来沿着长廊朝电梯的方向看去。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那个男人,一股不可名状的不安掠过她,一个狂妄的念头。
  哎,有什么不可以呢?她那颗偏爱历史的芳心不也浪漫得足以捏造一段罗曼史吗?一个神秘的陌生人,秘密的幽会……不幸的恋人,也好!至少这样她的朋友就不会处处跟着她了!
  这个男人很高,穿着轻便的毛衣、长裤,步调轻松而悠闲。
  当他行经这群人时,眼光轻快的掠过她的朋友,随即遇上思洁急切的眼神。他展开微笑,而这正是思洁所需要的。
  思洁还握着半敞开的门,立刻向前一步,抓住这个吃惊的陌生人的手,迅速将他拉过去。她仰头看他,天真地露出迷人的笑容,低沉而喘息的声音大得足以让她的朋友听见。“亲爱的,我好高兴你终于赶来了!”趁那些女孩还没看见他发愣的表情之前,她敏捷的将他拉进房间。
  她将门留了一道缝隙,然后甜蜜地对她吓呆了的朋友说:“抱歉失陪了……”接着就轻轻把门关上。
  思洁没注意到她仍然握着陌生人的手,便将耳朵附在门上,聆听外头的死寂。
  “呃……对不起——”陌生人以低沉的声音开口。
  “嘘!”思洁心不在焉的制止他。外头的死寂变成一片含糊的声音,她的唇角不觉弯成愉快的弧形。
  “这是思洁吗?”
  “该死,她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那个抢眼的男人是谁?”
  “没想到思洁竟然会用那种眼神看男人——”
  “发生什么事了?思洁呢?”这是凯西,显然刚从房里出来。
  “我需要喝杯酒。”珍妮肯定的说。
  “我需要两杯。”邰媚附和道,听来有些迷惑。
  “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凯西悲惨的声音随着一行人朝电梯间走去而渐渐飘远。
  思洁痛快地咧着嘴笑,就在她转离门边时,才发觉她正握着一只强壮的手。她很快的放开它,眼光犹疑的移到陌生人的脸上,不觉眼前一亮。她的笑容诧异的僵住了。
  以任何人的标准来看,他都是英俊的。她胡乱想着,他可真像一个印地安人:乌黑的头发,横眉下有一对难解的深邃眼眸,高高的颧骨,瘦削的下颚,还有那张她所见过最诱人的嘴。而他端详她的神情让她极度不安。
  “我——我想你需要我的解释?”她硬着头皮说,语气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恨不得他就此离去。
  “喔,我想我已经有了。”他冷淡的说完,便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思洁不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也讶异于这种被压在男性胸前的新奇感,她挣扎着想让声带恢复功能。
  “你——你在做什么?”她好不容易迸出话来。
  “怎么,我不过是利用你风骚的殷懃罢了。”他这么说仿佛她已亮出招牌,高张起艳帜来了。
  “我没有!”她愤慨的辩护。
  “你当然有。”他喃喃地说,他的头俯冲而下,性感而准确的找到她战栗的唇。
  突然的震惊使思洁无力地倚偎在他怀里好一阵子,双膝不住的颤抖。她感觉他的舌熟练的探索着,以强烈的占有欲掀起她的燥热。
  她的手臂开始环住他的颈子,而理智倏的重申它的地位。喔,上帝!她突然扭转身子,从他怀里逃到房间中央。“走开!”她命令道,对自己喘息未定的声音有点诧异。
  他转身朝她走来,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浅笑。“别这么可笑了。”
  她倒退一步,仓皇地瞥一眼床头的电话。“我会打电话给经理。”
  “你碰不到电话。”他轻柔地嘲笑她,仍然朝她走近。“除非你经过我身边。”
  思洁吓住了,她又退一步,抵住了床缘。她瞪大眼睛,慌忙说:“我会尖叫。”说完便张开嘴巴准备大叫。
  说时迟那时快,陌生人陪着她一起滚落床上。他用双肘撑着自己的重量,而思洁却觉得差点失去知觉。
  陌生人凝视那双满是惊吓的黄褐色眼珠,严肃的说:“小女孩不应该邀请陌生人到她们的房间,尤其是红头发、黄眼珠、笑起来像维纳斯的漂亮女孩,这并不安全。”
  思洁忽然发觉这个男人很以逗她为乐。“我不是小女孩!”她嚷道。“离开我的身上。”
  他翻个身坐在床缘,开始笑起来,思洁不甘心的发觉,那抹笑容使那张坚毅的印地安脸孔化为迷人可爱的模样。他额前垂下一绺黑发,像极了调皮的小男孩。
  她甩开这副影像,用手肘撑起身子,愤怒的瞅着他。“现在你要不要听我解释?”
  “看来正是时候。”他咕哝道。但是等她正要开口时他又挥挥手。“等一等,陌生人必须自我介绍。我叫韦费特。”(译注:费特的英文是Fate,它的原意即命运。)
  “那是一定的。”她抱怨道。命运!我的天!
  “你说什么?”那抹潜藏的笑意显示他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不关你的事。我是何思洁。”
  “哦,请继续说你的故事。”
  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伸手可及的,思洁倒颇有兴致抓个东西朝他那脸讪笑扔过去。她只好更凶狠的瞪他,然而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于是她叹口气,开始解释刚才的情况。她说得比原本打算说的还要仔细,多半是因为费特不时迸出一些问题,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回答了。
  她向他解释她们到奥斯本来是为了凯西的婚礼,星期五那天(除非有个大风雪)将有四位丈夫,一位未婚夫加入她们。她约略描述她的朋友和那些导致她在走廊上拉住陌生人,引发这场偶发神秘罗曼史的配对游戏的原因。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这种感觉很少有——她默默的责怪自己的疯狂,恨不得他赶快离开,好让她沉到浴缸里把自己淹死。
  费特没有嘲笑她,反倒凝神的听着。“所以你想给你的朋友一次教训,叫她门别老是盯着你。”他为她做了结论。
  “差不多。”她说,挪到床角坐着。她打算礼貌的告诉他,他已经听完解释,可以离开了,可是他不给她机会。
  他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两道浓眉深思地皱着。“这件事,”他思索首。“必须好好计划一番。”
  “什么?”她茫然问道。
  费特转过头来看她,肩膀倚着窗缘。“当然是指我们的罗曼史。”他郑重地说。
  思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疯了?”
  “咦,亲爱的,”他责备道。“你不应该对你的爱人说这种话!”
  “你……你……”她气结的急语。
  费特继续说,仿佛她正急切的聆听着。“必须有某种原因来解释你为什么一直把我藏起来。我们是对不幸的恋人?也许我早就有太太了……不,这对你不好,是不是?对我也不好。”
  “如果你以为——”
  “家长反对?不行,我们俩未免太老了。起码——对了,你几岁?”
  “二十六,你——”
  “哦,我三十四,所以家长反对的理由不适合。兴趣不合怎么样?你是什么行业的?”
  “我是研究图书馆员。我不想——”
  “我是律师。我看不出有什么冲突,你呢?除非你不喜欢严冬——我在丹佛做事……不过这个理由不成立,因为你现在到奥斯本来了。”
  思洁深吸了口气,她受不了再被打岔,因此花了足足五分钟用十余种语言咒骂他,用的都是教授没教过的字眼。她甚至引用了一些中古世纪的古语和一些低级法文。
  她一边激烈的咒骂,一边对自己感到惊讶。思洁从不骂人,她的朋友要是听到这些话出自文静而善良的思洁口中,准会吓一大跳——何况二十年来她们当中从没有任何人能激怒她。
  然而二十分钟不到,韦费特就完成了这项奇迹,而且毫不费力。
  思洁虽有一头红发,性情倒很沉稳——至少在这之前是如此。二十六年里,她最激烈的情绪也不过是柔顺的懊恼。
  直到现在。
  费特撇撇嘴,静听她的长篇大论,然后兴致勃勃的发问:“你会讲几种语言?”
  “六种。”她咬牙切齿地回答。
  “真棒!不过,言归正传,你为什么没有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你知道,她们一定会问的。我们必须想出一个合理而且合乎逻辑——”
  “这出闹剧根本不可能合乎逻辑!而且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我来这里不是供无聊的律师消遣的!”
  费特两手抱在胸前,温柔的对她笑。“那么你怎么跟你的朋友交代?”
  思洁张嘴又闭上,好几回之后终于得意洋洋地说:“就说我们吵架,吹了!”
  “难道你不觉得,”他和善的提醒道。“你的朋友还会设法使我们复合?”
  她可以感觉到缠结的网正在渐渐诱她步入。他完全说对了——该死的男人!“那么——那么我就告诉她们一切都是我捏造的。”她软弱的说。
  “让她们在往后的假期里毫不留情的嘲笑你在走廊勾搭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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