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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对下一步,也就是第二次去办结婚手续的设想着实商量了一番,当然是在那个古怪孩子来家之后才开始的。

  他们发现孩子习惯坐着不吱声,脸上老是那么一副怪里怪气、莫测高深的表情,两眼老定在他在现实世界中其实看不见的东西上。

  “他的脸活像麦尔波门的悲剧面具。”苏说。“你叫什么,亲爱的?你还没告诉我们哪。”

  ①语出《旧约·申命记》。
  “我叫时光小老爹,他们一直这么叫我。这是个外号;他们都说,我长得那么老气。”

  “你说话也老气啊。”苏温柔地说。“裘德,这些因为早熟而显着老气的孩子差不多都是从新成立的国家那边过来的,你说怪不怪?你受没受过洗礼呀?”

  “压根儿没受过洗。”

  “怎么回事呢?”

  “因为我早晚得死,不受洗就省了按基督徒下葬的钱啦。”

  “哦,照这么说,你就不叫裘德喽?”他父亲说,带点失望的样子。

  孩子摇摇头。“压根儿没听说过什么裘德。”

  “当然没听说过,”苏忙着说,“因为她无时无刻不恨你呀!”

  。“咱们得给他受洗。”裘德说;然后悄悄对苏说:“就在咱们结婚那天好啦。”他说是这样说,可是这孩子的光临实在叫他心里烦。

  他们眼下这种状况弄得他们不好意思同人接触。他们以前在督察登记处见过人家办喜事,不像在教堂里办那么张扬;因为有这么个印象,于是他们决定这一回避开教堂。苏和裘德双双去到区登记处申请办理结婚手续——他们现在是如此情意泱洽的伴侣,可谓形影不离,所以无论什么要紧事,要办都得一块儿办。

  裘德·福来在结婚登记表上签字,苏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她念了念那份她从未见过的四四方方的表格,上面已经填好了她自己跟裘德的姓名,原来靠了这么一张表格,他们的冷冷热热、起伏不定的爱情就可以变得天长地久呢。她神色一时显得非常不安而且痛苦。“双方姓名——(她心想他们是“双方”,不是热恋的情人)”——“生活状况”——(问得太他妈恶心啦)——“身份或职业”——“年龄”——“住址”——“居住时间”——“举行结婚仪式的教堂或场所”——“双方各自居住的区县。”

  “这太倒胃口拉,太倒胃口啦。”苏在回家的路上说。“这简直比在法衣室签婚约还作践人哪。教堂里头总还有点诗歌啊。不过咱们还是尽量想法过这道关吧,亲爱的。”

  “咱们一定要过。‘谁要定了妻,尚未迎娶,他可以回家去,恐怕他阵亡,别人去娶。’犹太立法人就这么说过了。”

  ①希腊神话:埃特里乌斯是迈锡尼国王,其弟诱奸王后泰耶斯特斯后,他杀死她生的三个儿子,并把他们的尸体供其父佩洛普宴席之用。泰耶斯特斯诅咒埃特里乌斯府下一代相互仇杀。
  “你对《圣经》真是烂熟于胸啊,裘德!你真配当牧师呢。我可只能引用世俗作家的东西!”

  在结婚证没发下来那段时间,苏为家务出去办事,有时路过登记处,就偷偷看一眼墙上贴的他们两个行将百年好合的通告。她实在看不下去。她从前有过结婚的经历,如今又把她放进这个框子里,他们的相亲相爱之情,纵然百般风流,也全给一笔冲销了。同时她平常都牵着时光小老爹,设想别人一定把他当成她的孩子,把这回想举行的婚礼当成弥补老错误造成的大漏子的机会。

  同时裘德决定多多少少得把他的现在和过去联结起来,所以他邀了眼下唯一在世的、跟他在马利格林的童年生活有关系的人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这就是年迈的艾林太太,她以前既是他姑婆的朋友,又曾在她最后一次得病期间服侍过她。他并不怎么指望她来,谁知她果真来了,还带来奇奇怪怪的礼物,其中有苹果、果酱、铜蜡烛剪子、旧锡铸盘子、汤婆子和一大包填床垫的鹅毛。他们把她安置在家里的一间空屋子,她进去之后很早就歇了,诚心地按礼拜仪程高诵主祷文。

  可是,她睡不着,一发现苏和裘德还没睡(实际上才十点钟),又把衣服穿好了,到楼下来。大家都坐在壁炉旁边,直到夜深,时光老爹也跟他们在一块儿,他不说话,他们简直把他这个人都忘了。

  “唉,我可不像你姑婆那么反对结婚。”寡妇说。“我真盼你们俩这档子婚事,称心如意。现在活着的人,像我那么知道你们两家家底的,一个也没啦。所以也没谁再这么希望啦。这全因为你们家的人从前这方面不走运哪。”

  苏的呼吸不自然起来。

  “他们这些人向来是心慈面软,要是他们知道,就连个苍蝇也不愿意弄死。”参加婚礼的女客继续说着。“可什么事碰巧都跟他们作对,要是事情一不顺心,心里就乱成一团,无疑是因为这样,他才出了事,传下来这么个故事——不过他是不是你们家的人,这也难说。”

  “是怎么回事?”裘德说。

  “唉——这个故事,你该知道嘛;他就是在棕房子旁边山头上上了绞架的,离马利格林到阿尔夫瑞顿路上那块里程碑不远,还有条路从那儿岔出去。不过,老天爷啊,这还是我爷爷那会儿的事儿呢;再说他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家的人。”

  “绞架立的地方,我倒知道。”裘德咕哝着。“不过这件事儿,我可压根儿没听说过。那个人——我和苏祖宗辈的——干了什么,是不是把他妻子杀啦?”

  “也不全是那么回事儿。她跑啦,带着孩子到她朋友那儿去啦;她在朋友家那会儿,孩子死了。他想把尸首要回去,葬在他们家里人一个地方,可是她不干。有天晚上,她男人就赶辆车来了,硬闯进那家房子,把棺材偷走了;可他给逮住了,倔强得很呢,死也不肯说干吗闯民宅。他们就按盗窃罪把他收拾了,他就是为这个在棕房子小山上给吊起来,绞死的。他死了以后,他女人也疯了。不过说他是你们家里人,大概不是真的,就像跟我不沾边一样。”

  从炉边发出来一个又小又慢的说话声音,仿佛从地里冒出来的:“妈,我要是你,才不跟爸爸结婚呢!”这是时光老爹说的,他们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们早把他忘掉了。

  “哦,这不过是讲故事嘛。”苏挺有兴致地说。

  在他们举行婚礼前夕,寡妇给他们讲起这般令人为之激动的传说之后,他们都站起来,向客人道了晚安,各自回房歇了。

  第二天早上,苏的精神紧张程度有增无减,她在动身之前把裘德悄悄拉进起坐室。“裘德,我要你吻我,要像情人那样吻我,要打心里吻我。”她说,哆哆嗦嗦,偎依着他,睫毛沾着泪花。“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吻我啦!我但愿咱们没开始办这件事才好呢。昨晚上讲的那个故事太吓人啦!我今天结婚的心思都给搞糟啦。听了它,我觉着咱们家就跟埃特里乌斯府一样,脱不开悲剧性的厄运!”

  ①《旧约·列王纪》中说:耶罗波安为以色列北部之王,因他背叛罗波安王,耶和华说:“……因此,我必使灾祸;临到耶波罗安的家,将属耶波罗安家的男丁,无论困住的、自由的,都从以色列中剪除,必除尽耶罗波安的家,如人除粪土一般。……”
  “要不就跟耶罗波安府一样。”前神学研究者说。

  ①四旬斋指“灰礼拜三”至复活节前夕四十天。天主教及一些基督教会的信徒,在此期间斋戒、忏悔,以追思耶稣在旷野中的四十天。
  “是啊!咱们两个去结婚恐怕太操切啦!我得对着你起誓,誓词跟我对从前那个丈夫起的一样,你呢,对我起誓,也跟先前对你那位夫人起的没两样。咱们已经有过一番试验,得到了教人猛省的教训,可咱们还是不管不顾!”

  “你心里这么七上八下,弄得我也扫兴了。”他说。“我原来还当你一定欢天喜地呢。不过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假装喜欢又有什么意思!你觉着为这件事心里压抑,连带着叫我也觉着压抑啦!”

  “这跟从前那个上午一样,叫人不痛快——就是这么回事。”她咕哝着。“现在咱们就去吧。”

  他们挽着胳臂,开始往前面说过的那个登记处走,除了艾林寡妇,没别的证人陪着。天凄冷。沉暗,从“殿宇巍峨的泰晤士河”上吹过来浓重的湿雾,飘在整个市区上。登记处台阶上留着进去的人的泥脚印,过厅里放着湿漉漉的雨伞。处里头有几个人凑在一块儿,我们这对情人一眼看见一个大兵跟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履行结婚程序。苏、裘德和寡妇都站在后首地方,苏看着墙上的结婚通告。这间屋子在它的常客眼里是平平常常的,可是按他们两个脾性,就成了沉闷阴郁的地方了。一面墙从上到下摆的是小牛皮封面已经发霉的法律书籍,另外的地方放着邮政业务指南和其他参考书。用红带子扎好的卷宗放满了分格的文件架,有几个铁制保险柜嵌在墙里边,没上漆的地板也跟台阶一样,叫来过的客人的脚踩脏了。

  那个兵沉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新娘却显得凄楚可怜,又羞又怕,一只眼睛已经给打青,显而易见,她很快就要做母亲。他们短短的手续一会儿办完了,两个人跟他们的朋友散散落落地走了出去。其中有个证人仿佛认识苏和裘德的样子,走过他们旁边时,信口对他们说:“瞧见刚才进来的那对儿吗?哈哈!那家伙今儿早上才从监狱放出来。她上监狱门口接他的,把他直接带到这儿来了。她可要赔上整个家当哟。”

  苏转过头来,只见一个丑陋不堪的男人,头发剪得短短的,挽着一个大扁麻子脸的女人;那女人喝得满脸通红,再加上就要所愿得偿,一副得意的样子。他们怪模怪样地向出去的那对行礼,然后朝裘德和苏前面走过来。但是苏已经越来越气绥,直往后退,转到她的情人身边,小嘴就像个孩子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裘德——我不想在这儿呆下去啦!但愿咱们没上这儿来哟!这地方真叫我心惊肉跳;咱们的爱情到了峰巅,可这地方未免太合不到一块儿啦!要是非办不可,我想就上教堂去办吧。那儿总不会这么俗不可耐!”

  “亲爱的小姑娘,”裘德说,“你瞧瞧你显着多烦恼,都没血色啦!”

  “我看,到这地步,非得在这儿表演一番不可吗?”

  “那倒不一定吧。”

  他去找办事员谈了谈就回来了。“不一定在这儿办,——咱们真要结婚的话,哪怕现在,这儿也好,别处也好,都行,全看咱们自个儿的意思。”裘德说。“咱们可以上教堂结婚,要是现在这个证不好用,他可以给咱们另发一个,我看是这样。不管怎么着,你先定定心,我也定定心,然后咱们再商量商量好啦。”

  他们像犯了什么罪似的,揣着鬼胎,蹑手蹑脚,溜了出去,关门时候连点声音都没有。随后跟过厅里的寡妇说,她先回家等他们;又说要是一定要有证人,他们临时随便找过路人就行。到了街上,他们故意找了个平常少人走的巷子,就像当年在麦尔切斯特市场那样,在那儿来回兜圈子。

  “亲亲,现在咱们怎么办好呀?搞得个乱七八糟啦,我也没个主意啦。不过,随便怎么样,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

  “可是,裘德,最亲爱的,我真叫你苦恼啦!你原来就想在那儿办了,对不对?”

  “唉,说实在的,我一进去,就觉着不对劲儿。那地方叫你泄气,我也跟你差不多——多难看哪。后来我就想你早上说的,咱们到底该不该办结婚。”

  他们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后来她站住了,又用她原来的细小嗓音说起来:“这件事,咱们这么拿不定主意,也未免显得太没魄力!话说回来,这又比稀里糊涂再来个第二回要强得多。……刚才那个场面,我觉着太可怕啦!那个臃肿不堪的女人脸上是怎么个表情啊,她认定了跟那个囚犯,那可不是几个钟头,是要跟他一辈子呢。再说那个可怜的女人——就因为她性格软弱,做了所谓可耻的事,想洗刷掉,就不惜糟蹋自己,嫁给那个不拿她当人的暴君,那才是真正洗不掉的耻辱啊。只有永远躲开那个人,她才有得救的唯一机会啊……这是咱们这个教区的教堂吧,对不对?咱们要是按普通路子办,就在这儿吧?里头好像做礼拜,还是干什么呢。”

  裘德走过去,探头往门里瞧。“哈——这儿也举行婚礼哪。”他说。“今天似乎人人都踩着咱们脚印干哪。”

  苏说她猜想这是因为四旬斋刚过去,一到这时候总是大群大群人结婚。“咱们去听听吧。”她说。“倒看看教堂里结婚是个什么感觉。”

  ①《十诫》即通常说的“摩西十诫”,分别见《旧约·出埃及记》和《旧约·申命记》,为犹太教基本信条,也是基督教徒立身树德的根本,
  他们进了教堂,找了后排位子坐下,看着祭坛前正在进行的婚礼。那订了婚约的一对,样子像是富裕的中产阶级中人,婚礼也是习见那样非常漂亮,很吸引人。他们即使在稍远地方,也看得出来新娘捧着的花直抖,听得见她呆呆地嘴里咕噜着什么,其中究竟有什么意义,似乎她一点没动脑筋,根本不知所云。苏跟裘德听着听着,各自看到了当年他们自己履行过的同样作茧自缚的仪式。

  “可怜的东西,她的感受当然跟我不一样,我是有过经验,再来第二回。”她悄悄地说。“你看,他们初次品味,还把这一套当成天经地义。可像咱们这样,或者至少像我这样,有过经验,终于明白过来这样做的严重性。也许我有这样的吹毛求疵的习气,有时候更不免这种感觉,我要是明知故犯,再来这么一次,那我的内心真是不道德啦。进来之后,看了这一套,真叫我心里发怵,我觉着教堂里婚礼和登记处里没什么两样。……裘德呀,咱们这一对儿意志薄弱,前怕狼,后怕虎,没个准稿子,别人也许挺自信的事情,我可是大感怀疑——我一定抵制那个叫人恶心的第二份买卖式契约!”

  于是他们不自然地笑了笑,继续议论眼前这场现身说法。裘德说他也觉得他们俩都太神经过敏——根本不该落生人世间,更何况还要凑到一块儿采取对他们来说可谓荒谬绝伦的冒险行动——结成婚姻了。他的未婚妻打了个冷战,跟着顶真地问,他是不是自始就觉得他们不该不管死活,签那个卖身契呢?“要是你认为咱们已经心中有数,承受不了这东西,而且明知如此了,还要提出来咱们去口是心非地发假誓,这实在叫人捉摸不透啊。”

  “既然你问我,我就说吧,我倒是真这么想的。”裘德说。“可是你别忘了,亲爱的,只有你愿意我才办哪。”乘着她犹豫,他就进一步承认,他固然认为这件事他们该当办得到,不过他跟她一样,心有余而气不足,胆战心惊,所以到头来还是虎头蛇尾——大概因为他们生性乖僻,跟别人都不一样吧。“咱们太神经过敏啦;关键就在这个地方,苏啊!”他一口气说完了。

  “我可是想,像咱们这样的人,比咱们想的还要多呢!”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订婚约的本意没什么不好,对好多人也合适,这是没什么疑问的;不过碰到咱们这种情形,婚约原来的宗旨就适得其反了,因为咱们是怪里怪气那种人,家庭关系一带上强迫性质,什么夫妻和美,相依为命就全告吹了。”

  苏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他们并没什么古怪或特别地方,别的人跟他们一样。“所有的人慢慢地都会跟咱们的感觉一样。咱们不过稍微走在前面一点。再过五十年、一百年,如今这一对的子孙,行动起来,感觉起来,比咱们还厉害呢。他们将来看待这纷杂扰攘的人间比咱们这会儿要透彻得多啦,好比说

    像咱们这样的形体造孽一样不断

    繁殖,而且他们将来也没胆子再把他们生出来。”

  “这句诗太可怕啦!……不过我在灰溜溜的时候对自己的同类也有同感。”

  他们继续唧唧咕咕,后来苏说得比较豁达了:

  “唉——这一般的问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何必为它自寻烦恼?咱们俩说的道理尽管不大一样,得出来的结论还不是一回事!咱们这两个特殊人物,要是起了誓又取消不了,那就到了绝境啦。所以,裘德,咱们还是回家,别把咱们的好梦砸了吧!你说好不好,我的朋友;不管我怎么异想天开,你都是听我的!”

  “我自己也一样异想天开,跟你大致不差。”

  这时在场的人正集中注意力看着一伙人拥着新娘进了法衣室,他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轻轻吻了她一下,然后走出教堂。他们在教堂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两三辆马车去而复回,新婚夫妻走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苏叹了口气。

  “新娘手里那捧花的可怜样儿,真像古时候当祭品的小母牛身上装饰的花环!”

  “苏,话得说回来。女人也不见得比男人倒霉到哪儿。这一点,有些女人没法明白,她们不是反对她们所处的社会环境,而是反对另一方的男人,其实他们也是受害者;这就像在拥挤的人群里头,一个女人因为男人撞了她,就开口伤人,殊不知那个男人也还是让人推搡得无法可想,代人受过啊。”

  “是喽——这个比方倒有点像。不去跟男人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反对社会的压制,反而跟男人过不去。”这时新娘新郎已经上了马车走了,他们也就跟别的闲人一齐散掉。“不行,咱们不能那么办。”她接着说。“至少现在不行。”

  他们到了家,挽着胳臂从窗口走过,瞧见寡妇在窗里望着他们。“哎呀,”他们一进门,客人就大声说,“我一瞧见你们那个热乎劲儿往门这边来,心里说,‘他们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啦!’”

  他们用了三言两语表示没有。

  “怎么——你们真没办?该死该死,我再想不到活到如今,眼瞧着老话说的‘急结婚,慢后悔’在你们手里泡汤啦!我该回马利格林啦——算怎么回事呀。新派的想法就这样折腾咱们吗?我那会儿哪有人怕结婚哪,除了怕炮弹,怕没隔宿粮,还怕什么!我跟我那口子一结了婚,什么也不想,就跟玩过了打拐子一样啊!”

  “孩子来了,什么也别跟他说。”苏心情紧张地说。“他准是想什么都顺顺当当的。顶好别让他觉着奇怪,想不明白。当然,现在这么着,也不过是往后推一推,再考虑考虑。只要咱们快快乐乐的,跟张三李四又有什么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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