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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 鉴于美国是个如此年轻的国家,根本没有一个世袭的等级和封爵制度,也不存在王室加封荣誉的传统,甚至连一条众人皆知的可以往上爬的社会阶梯也没有。因而同其他国家相比,美国人更加依赖自己的大学体系,指望这个机构培养人们的势利观念,建立社会等级机制。在别的国家,人们不仅仅依赖大学来实现社会地位,还有其他的传统途径。而在美国,尤其本世纪以来,只有高等院校这样的组织,可以成为实现所有最高荣誉的来源。或者说,受高等教育至少是实现地位追求的最佳途径。 我曾听说过一个人,在名校获得一个学士学位、一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博士学位,就是为的日后人们简单的一句话:“他可是一路从那鲁学出来的啊!”毫无疑问,在美国,这句话的确能使人推崇倍至。不管怎么说,被授予社会地位这件事,并非基于什么令人讨厌的差别标准,而是千百年来人类社会流传下来的硕果。 只要想想汽车后窗的大学标贴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正如我们经常看到的那样,即便是不那么知名的学校居然也值得向人炫耀,仿佛这样一来就可以给他们的身份增添神圣感似的。这样做的结果是,由于每个人都以自己受过教育的高等学校为荣,大学的声望早已高过教会了。比如没有人会在他的后车窗贴上“密歇根州波特休伦市圣名慈善会”,或者“埃尔米拉市第一浸礼教会”之类的标贴。一想到所有的人都在仿效这个做法,不用说,你就可以计算出当今高等院校和学术机构享有的荣誉了。 不过这样一来,当哪个机构一心想要牟利,或是想通过歪门邪道和欺世盗名来拔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时,无不把自己装扮成一所学术机构。《纽约时报》每天不仅刊登高尚的教学方法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有它的“每周新闻有奖问答”,就好像它真的是在从事教育事业似的。其他的报纸也会一本正经地刊登以下内容,比如在《时代周刊》1982年11月2日版面上可以读到:“有一篇文章……星期六错误地报道了魔方的全部可能性的答案。而事实上,魔方全部可能性的正确数字是:43252003274489856000。” 同出一辙的是那些经纪人、掮客和房地产商,他们也举办所谓的“研讨会”。连华盛顿那些最为露骨的院外游说集团,尽管众所周知是在从事贿赂和施加压力的各种活动,也喜欢称他们自己是研究所,仿佛它们是普林斯顿大学高等科学研究所,或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当代艺术研究所似的。不言而喻,我们在这个国家的首都华盛顿还会发现诸如烟草研究所、酒精饮料研究所、松脂油与食用油研究所等等,不一而足。有些所谓的“研究所”甚至还堂而皇之地设有“讲座教席”和“教授”职位,由于某个资助者在一份杂志上的声明,我们偶尔得知,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竞拥有“美国企业研究所德怀特·华莱士传播学讲座教授”的职务。 随处可见的是,为了提高社会地位,所有的阶层都把自己紧贴在大学、学术团体、“科学”等事物上。诸如此类的什么都可以,但绝不能是商业。制造业和“市场”。有例为证,摩根图书馆为了招徕项目资助者,便授予他们“研究员”(Fellows)的称号,而不是捐资者(Donors)或资助者(Benefactors)。而且还根据捐钱的多少分成各种等级,最高的级别是“终身研究员”(意思似乎是说你可以享受大学教授终身制的地位,或者能在当地的墓园里受到永久关怀);下一个级别是“荣誉研究员”;再下一个是“常年研究员”;最后才是普通的“研究员”。 美国的学院和大学享有的荣誉如此之高,以致它们容不得任何批评和忽视,至少从四十年代以来便是如此。因为有GI法案,它们被作为战后公共福利制度中的最高智力部分贩卖给了大众。这些年来,除了很少的人比如像五十年代的参议员麦卡锡和六七十年代的激进学生以外,没有人敢于大胆地指出大学的种种弊端和妄自尊大。其结果是,对大学的这种极为荒谬的偏爱非但没有受到责备,反而大行其道,因为谁也不愿意冒被指责为“反知识主义”的风险。这么说仿佛意味着,知识仅仅是一种和其他物品差不多的普通商品,它不应该只被少数几个高等学府所拥有。如果有人试图积极地把大学分为三六九等,必然激起一种特殊的惧怕和愤怒。指向美国大学里的等级制度,对许多人来说,就像指向日常生活中的等级制度一样令人恼火。 有意思的是,人们对爱德华·B·费斯克1982年所着的《1982-83年度纽约时报美国大学选择指南》的反应。美国全国自称是四年制教育和可以授予学士学位的学校大约有二千多所(这是作者1984年再版此书时的数字。据统计,目前美国共有可授予学位的大学三千余所。一译者注),就费斯克估计,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个数字水分不少,其中像它们自己说的那么好的学校怕是不多。在一个“研究机构”失去了其意义的世界里,“学院”也会失去意义,这显然是个合乎逻辑的推断。费斯克因此着手划分“最好的和最有价值的”美国大学,并得出总共只有265个的结论。为了对这些学院的教育质量进行评估,费斯克根据学术质量、社会影响和“生活素质”等方面的要求提出了一套从五星到一星的评级标准。 根据这个标准,他把五星级评给了阿姆赫斯特学院。威廉斯学院、哈佛大学、斯但福大学、史密斯学院,以及其他一些在学术质量上大体与评定烹饪等级的《美食林指南》最高级的三星标准相当的学校,这些学校在教育上的质量相当于在烹饪上达到“法国国家最佳烹饪”水平。紧接着,他把四星级授予了贝尔罗伊学院,伯都因学院、衣阿华大学、文德比尔特大学、和其他一些大致与《美食林指南》由于“出色的餐桌”获得二星烹好级别相似的学校。他授予三星的有米尔斯学院、科尔比学院,新罕布什尔大学和康涅狄格学院,以及其他一些相当于《美食林指南》由于“规范餐桌”而定为一星水平餐食的学校。 当他用比较的方式无所畏惧地剖析整个美国高校景观时,费斯克无法忽视的是,某些学校在学术质量上比三星级的学校还要差。像任何一个诚实的评论家一样,他只好从其他方面来进行评判,比如藏书量,或是学校剧院的水准,甚至校区里餐馆的质量,他按照这些方面的评判给出了级别。一些二星的学院包括新奥尔良的塞维埃尔大学(Xavier)、图斯基奇大学(Tuskegee)、坦普大学(Temple)、塞顿·哈尔大学(Seton Hall)、圣路易斯大学、罗得岛大学,以及俄亥俄韦斯莱安大学。还有些大学,如果从其学术质量上评估,费斯克发现只能给它们一星,比如像图尔萨大学(Tulsa),俄克拉荷马大学、内布拉斯加大学。不管怎样,这些大学在一定程度上都能够发现一些值得夸奖的地方。但是我们发现费斯克在以下的所有州里:内华达,南北达科它(这两个州加在一起共有20所大学)、怀俄明、西弗吉尼亚(这个州有17个学校候选),连一个在学术质量上值得一提的学校也没有发现。同样,理查德·尼克松获得优异成绩的加州怀蒂埃尔学院(Whittier College)和罗纳德·里根的母校伊利诺斯州的尤里卡学院(Eureka College),也同样不值一提。 任何对大学哪怕是中肯的评价,也会引起愤怒的轩然大波。我们可以设想内华达,怀俄明、南北达科他和西弗吉尼亚诸州的州长们会下令对费斯克的恶毒诽谤群起而攻之,大声谴责这个偏执的、有眼无珠的、假充内行的、维护东岸即定权力的费斯克(他是《纽约时报》教育版的编辑),存心蔑视西部,而且性格上的相应缺陷使他根本不适合呆在报社的批评部门里,在他们的领地内发动宣传攻势推广他们的州,是州长们长期以来的重要任务之一。看到州长们拼命维护其领地的教育荣誉,我们大可不必感到吃惊。但是,我们想不到一个执教于某个级别较低的学校的教授,会对费斯克发动攻击。因为我们假设一个教授还是懂得批评性质的,知道批评构成观点,而且观点越多。越激烈,越活跃越好。由于你的大学被某家报纸的雇员判低了等级而卷进公开论战,说明你干的是公共关系而不是和知识有关的事情。更要不得的是,这简直是在暗示,你对自己执教的学校的社会地位也没有多大信心。 我这里指的是大卫·H·贝内特先生,他是锡拉丘兹大学(syracuse Univereity)的历史学教授。无疑他希望自己执教的大学在学术质量上被评为五星或至少是四星,可是他却发现,费斯克竟然只给了锡拉丘兹大学二星,这使他大惊失色。得出这个级别的原因,一部分是由于学生们填写的调查问卷,另一部分基于对学生们的个人访谈。根据学生们提供的信息,费斯克写道:“文理学院的文科和理科课程……混乱不清”,“授课班大而无当”,“注册登记一团糟”,“图书馆……资料不足”,“录取标准看上去并不严格”,以及“大学体育队异常庞大”。同时,费斯克还发现,大多数教学工作是由研究生助教担当的。受访的学生们几乎没什么道德感,他们告诉费斯克,“甭管是谁,只要付学费都可以进来。”面对这么糟糕的调查结果,费斯克于是给了这所大学二星。然而,贝内特教授的反应不是去纠正这些不足,例如整顿注册混乱,或是改革助教的课程安排(这是全美普遍存在的不光彩现象),而是去责怪费斯克对学校弊病的揭露,并对这个在他看来不过是坏消息传播者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他写了一封信给“坏消息传播者”的老板,《纽约时报》出版商业瑟·奥彻斯·索尔斯伯格,信中抱怨“世界上最受尊敬的一份报纸在社会和文化上的权威”被费斯克“值得怀疑的野心”滥加利用了。他在写给索尔斯伯格的信中继续说:“……如果不是挂了贵报的名字,《纽约时报大学选择指南》就会被当作一个可恶的玩笑给丢弃了。” 对于这一事关锡拉丘兹大学名誉的事件,同时还牵扯了爱德华·费斯克通过调查得出的使大学蒙受伤害的级别这样的重大问题,亚瑟·奥彻斯·索尔斯伯格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忙不迭地向贝内特教授保证,费斯克的书已经被修改,修改内容马上会在最新的版本上反映出来。不过,在他的回复中,索尔斯怕格接著称赞了费斯克和他的助手们,要人们注意这个体现了大量职业查询的公正和真实的报告,他最后还是指出,尽管如此,他还是做出了费斯克的书“将来重印和再版”时,不会再用纽约时报的名字作书名的决定。我猜想,索尔斯伯格声明将来会让报纸和书名脱勾,无疑是在向人表明,从职业上讲,一个“高级”文化机构不大可能去批评另外一个“高级”文化机构。 整个这件事,使人了解到学术机构已经获得了多么巨大的荣誉和地位,使人明白了它们对轻视或批评的敏感,以及它们对荣誉的近乎嫉妒的渴求,对地位降低的极端敏感,正说明了大学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替代了过去骑士甚至绅士的阶层。费斯克真正令人恼火的地方是他用的“选择”一词,本是温文尔雅的事情,他却嘲弄说,好像随便一个什么东西说它自己是一所学院或是一所大学,它就真的是了。他招惹的麻烦说明,“他可是个大学毕业生”这样的话很多年前也许有相当的份量,但是今天几乎没什么意义了。其实在五十年代情况就已经变了。人们为了谋求社会地位而蜂拥冲进大学去读书,结果这一现象压倒了“金钱”概念。“金钱”这个词没什么变化,而现实已经极大地改变了。 有种假设被深裸织人了美国神话,那就是:“有一张大学文凭”就意味着某种成功,而不间是从哪一所学校得到的。这种神话很难破灭,甚至在与美国高等教育的复杂的等级制度发生冲突时,也不会消失。举例说,已经到了1959年,万斯·帕卡德在他的《社会地位的追求者》一书中仍然相信这样的观点:“一张大学文凭”这一说法的意义,足以体现出某人属于“文凭精英”的阶层。其实大谬不然。你如果想更准确地表述这一事物,就必须设计一个“精英的文凭精英”阶层,因为持有一个阿姆赫斯特学院、威廉斯学院。哈佛大学、或是那鲁大学的文凭,无论如何也不能混同于一个得自东肯塔基大学。夏威夷太平洋学院,阿肯色州立大学、或伯比·琼斯学院的学位。当帕卡德说:“一个上过大学的姑娘同一个没上过大学的姑娘相比,嫁给上过大学的丈夫的概率高六倍。”他显然混淆了事实,因为这种说法的致命错误在于,它忽视了这样的现实:某个毕业于达特茅思学院(常青藤大学之一。一译者注)的家伙几乎不可能娶一个从佛罗里达劳德代尔堡的诺瓦学院毕业的姑娘。甚至到了1972年,帕卡德还在大谈特谈他为之陶醉的平等观点,可他犯的还是同样的错误。在《陌生人的国家》中,他喜滋滋他说:“1940年,大约有百分之十三的适龄青年进了大学;到了1970年,进大学的人已经达到适龄青年的百分之四十三。”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上大学的人的比例还是百分之十三左右,另外百分之三十的人所上的不过是叫法上被称为大学的地方罢了。这些可怜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一直在上演永恒不变的美国式的追求,不过他们追求的不是知识,而是尊敬和社会地位。爱德华·费斯克提出的“选择”信息,恰恰表明了,真正进了大学的年轻人的数目,将总是保持在百分之十二左右,其他的人是在追求更高社会地位。 当我们将自己置身于美国高等教育的环境中,马上就会发现,万斯·帕卡德不是唯一的被欺骗性语义蒙骗了的人;被愚弄的人到处都是。在约翰·布鲁克斯的著作《美国的炫耀》中,他也赞成那种较比令人舒服的说法。他划分出“两种基本的美国人阶层:上过大学的和没上过大学的。”可是在今天的高等教育领域里,只有区别大学毕业还是所谓的“大学”毕业才是有意义的。理查德·伯那和大卫·萨瓦乔在他们卓有见地的《1981年各地评级年鉴》里评价一所中学时说:“高中毕业班的大多数学生都能上大学,这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关键问题是:他们被哪些学校接受了?是一流的大学和学院呢?还是那些入学要求很低的学校广今天,处境最糟糕的社会阶层中的一支,就包括50年代和60年代拼命“迸大学”的那百分之三十。尽管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进了大学,却发现他们社会地位低下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不仅在知识上、艺术上或社会上,而且在经济收入上也是如此。在《美国的社会立场》一书中,科尔曼和莱因沃特发现,进一所好大学,或者照我的说法是真正的大学,可以便一个人的收入增加百分之五十二,而进一所像费斯克选出的五星级货真价实的大学,收入可以在那上面再增加百分之三十二。但是他们发现,如果你毕业于一所“不可选择”的大学,也就是费斯克礼貌地没有提到的那剩下的1782所学校中的一所,那么你获得的就是“无收入优势”。全无收入优势可言。 某些时候,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都看穿了学院的骗木(原谅我这么说),可惜常常太晚了。我认识一个女人,她毕业于一所学术要求不高的大学,而且成绩中等偏上。当她开始在纽约这个竞争激烈的地方工作时,受到的只是同事们“不当回事”的粗暴对待。她鼓起勇气(我称之为蛮勇),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大学校长,就她所遭受的不公正狠狠地抱怨了一通。不过,人们就是明白了“大学与社会地位”这一伟大的骗局,也通常不说出来。这是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疼痛,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错,却不知道错在哪里,而当事人通常会因此受到很深的伤害。正如一个人告诉科尔曼和莱因沃特的,进入某个不入流的学校证明了如下事实:“本来进大学是为了受到尊敬,”而在那里待了四年以后他发现自己全然没有受到更多的尊敬,因为他上的是一所没名没气的大学。尽管进大学的门是敞开的,但是,正像保罗·布卢姆伯格观察到的,真相是“现存的教育体制已经成功地取得了上层阶级的好感,因此变成一个再造等级结构和不平等的工具。”一个原因是,上层阶级的孩子上大学的比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他们上的一定是好大学。比如他们上斯沃兹摩尔学院(swarth-more,美国著名四年制学院。-译者注),而贫民阶层的孩子上匹兹堡的卡尔罗学院。其结果是,对中上层阶级司空见惯的事,却会使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膛目结舌。“那些刚来的、精力充沛不断追求上进的人,”列昂纳德·魏斯曼写道,“在攀登社会阶梯的战斗中已经汗流夹背了,突然吃惊地发现,通向被上层社会完全承认和接受的门仍然是关着的。”当然,玩世不恭的人会说,这一制度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向所有人开放高等教育的美丽幌子下,稳定阶级之间的严酷界限。 一个如此明目张胆的社会等级骗局是如何完成的?它是蓄意的还是偶然的?这件事基本上是在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时期发生的。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我们所说的欺骗正是在欢呼“开放教育机会”的幌子下大行其道的。如果某件商品供应充足,通过简单地付钱就可以买到的话,这个计划就会成功。可遗憾的是,知识、学习和求知欲比想象的要稀罕得多,你不能只是宣称说“你正在和我交流”,就能轻而易举使一个人真正同你交流。“教育机会”的开放依靠的是一个语言膨胀过程,一个“升级”的办法,也就是把数不清的普通学校、师范学院、地方神学院。贸易学校。商业学校、文秘学校的名称和地位提高到“大学”,授予它们一个身份,而实际上它们根本不具备办大学的条件,甚至懂都不懂如何办。这个过程和高中毕业生最终被一股脑塞进大学没什么两样。此两种办法可以统称为“自然提升法”。 60年代所发生的一切,简单讲就是一个在这个国家司空见惯的变本加厉过程,膨胀,浮夸,狂妄自大。这一点清楚地在一个公民70年代喜出望外的表达中体现出来:“英国有两所大学,法国有四所,普鲁士有十所,而俄亥俄一个州就有三十七所。”这里每一所学院都想成为一个大学,就像每一个雇员都想成为“管理者”,而每一个管理者又都想当上副总裁一样,简直就像大经地义的事。 结果呢?全国的州立学院和师范学校一下子都命名为大学了,而且它们怀着甩掉贫困的世上最良好的动机放手干起来。南伊利诺斯州大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尽管它地处伊利诺斯州的卡本代尔,是一个既没有学术影响、又没有文化传统的穷乡僻壤,以前只不过是一所师范学院,但是现在竟招收了二万六千名学生,而且还有自己的“大学出版社”。而真实情况是,绝大多数获得南伊利诺斯州立大学颁发的学士学位文凭的学生,还在从事“教育”领域里的工作,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曾经是师范学校的标志。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几百个其他地方,像贝尔州立大学、肯特州立大学,怀特州立大学(在俄亥俄州的代顿城)和北依阿华大学。观看过最近一场全国篮球锦标赛的许多电视观众一定像我一样,对与北卡罗来纳大学比赛的“詹姆斯·迈狄逊大学”的身份疑惑重重。这所学校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哈里逊伯格,不久前还是迈狄逊学院,一所平庸的师范学校,现在它听上去似乎被提高到了一个可以和英国牛津大学和法国索伯恩大学(巴黎大学各分校中最好的一所学校。一译者注)平起平坐的地位上了,可它的专业还是集中在小学教育方面,而它的新生在学术能力考试中的语言能力分数,位于大学入学平均分数线之下,男生455分,女生463分。查一查全国篮球大赛上没有参赛的大学,也许可以顺便(并非完全不可信)得出一个学术质量高的学校指南。起码,也许可以通过追踪那些总是出现在大赛中的球队得出相反的结论,比如代顿大学、德保罗大学、弗吉尼亚理工学院、怀俄明大学(还记得费斯克对怀俄明大学的调查发现吗?)、塞顿·荷尔大学,还有布莱德利大学。体育节目评论员称这些大学为“学校”(他们会说“某某是个篮球极棒的学校”),这种对此类机构的称呼一般比各州政府来的准确得多(正是各州政府赋予了它们大学的地位)。至于在私立学校里,我们有新泽西州的费尔莱·迪金森大学。四十年代以前它是一所两年制学院,实行GI法案以后,退伍军人的钱极大地刺激了它的发展。再者,西雅图一所商业学校从学院到取得大学地位,中间只用了短短九年。这所创建于1972年的“城市学院”,1982年时宣布已经成长为大学。可悲的是,世上有许多无辜的人会真的相信这家学校是一所大学。 有时,这些学校的诞生和被人认可,是通过下面这样的推理实现的:如果世界其他地方的大学都是根据其所在地进行命名的,像牛津和剑桥,如果存在着像巴黎大学和伦敦大学这样的机构,为什么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学校也标在地图上?发明出诸如萨斯维尔大学、达拉斯大学、休斯顿大学,或者路易斯维尔大学之类的学府,并且神气地授予它们同样的地位呢?一个地方没有学习精神有什么关系?人们不知道求知欲和钻研有什么关系?如果知识分子的严肃精神和高深思想只能引起别人的紧张不安,要它们有什么用呢? 把“学院”提高到“大学”,这种做法和美国人长期形成的习惯颇为一致,即人们习惯用增加词的音节的办法来“抬高”对一件事物的描述。例如,学院(college)只有两个音节,神学院(seminary)也只有四个音节。可是大学(univereity)有五个音节,再加上以示区别的名字,就有了下面的: 阿拉巴马蒙特瓦罗大学(University of Montevallo,Alabama) 阿拉巴马萨姆弗德大学(Samford University,Alabama) 加利福尼亚西海岸大学(West coast University,Carlifornia) 加利福尼亚伍德伯雷大学(Woodbury University,carlifornia) 上依阿华大学(Uppor lowa University) 肯塔基特兰西尔维尼亚大学(Transylvania University,kentucky) 北卡罗莱纳舍奥大学(shaw University,North Carolina) 俄克拉荷马卡梅隆大学(Cameron University,Oklahoma) 俄克拉荷马非利普斯大学(Phillips University,sity,Oklahom) 得克萨斯中西大学(Midwesiem University,Texas) 得克萨斯泛美大学(Pan American University,Texas) 以上这些例子不过是仅仅擦着了一点皮毛而已。这些学校中的许多,是从福音布道者名字命名的小教会学校开始起家的,然后再把自己提升为一个神学校,接着再授其名为“大学”。当然,这些学校远不是最糟的,还存在大量比这种学校地位还低的东西,它们才是真正的底层。那里人们听也没听说过大学,只知道明目张胆地欺骗,用钱买一纸伪造的“博士”文凭和“个人简历”,由于在这个国家办一所大学如此容易,顾客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才成。甚至在首都华盛顿特区,就有一所叫做马哈里施国际大学自然法学院的学校。事实上有钱人和穷人一样容易上当受骗。最近看到一所学术上根本没听说过的东北部大学。它的学费每年(1980年)为7100美金,名列美国最昂贵学校前十位之中,真让人震惊,居然与那鲁。麻省理工学院、斯但福、普林斯顿和哈佛等学校并驾齐驱。 想弄清楚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如何落地生根,如何又变得名声远扬的并不太难。在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大块地,不知怎么逃脱了在上面建造大片“花园公寓”的命运,除了中间有几栋建筑外,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多地空着。多年以前,路边有块牌子,标明那些建筑属于“康索拉塔神父”所有。过了几年,一座带拱顶的大砖建筑开始拔地而起,与毗邻的一栋建筑连在一起,看上去很像一个“学生宿舍区”。现在牌子上写的是“康索拉塔传教会”。人们担心很快又要有大动作。我这样预见下面将要发生什么事,而且会很快:又有几栋建筑将要竣工,而且一座气派的大门就要出现,上面将大书:“康索拉塔学院”。几年之后,有了更多的建筑,招牌将在一夜之间更名为“康索拉塔大学”。现在,这个机构可以证明它的称号名副其实了,因为它有了自己著名的橄榄球队,鼓乐队、团体操队。以及随处可见的轮椅坡道和为残疾人设立的特别课程。接着将会有花样繁多的海外课程:康索拉塔帕勒莫分校,康索拉塔库撒迪西分校,康索拉塔海德里巴德分校。然后,在你还没有听说过它之前,就会在《纽约书评》上看到了康索拉塔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书籍,有着《结构主义与乔治·艾略特的悖论》、和《萨缨尔·琼森写作中缺少的马克思主义维度》一类的书名。然后,康索拉塔大学将一本正经得像其他大学一样,因而再不会有人把它当作昙花一现的笑谈了。 由于形迹可疑的低等大学正在不断增加,这使得少数顶尖学校作为学术机构的等级标准更显必要和有价值。它们在大学的总体中是少数,课程设置遵守学术自由原则,因而比较令人放心,学术标准也更有保障。正因为它们顽固的不妥协特点,因此才能经得起比较。这点可以从你在新英格兰和东部各州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得到佐证:“他上的学校可不是常青藤的。”(常青藤联会是由美国东北部八所名牌大学组成,包括哈佛、耶鲁,普林斯顿、哥伦比亚、布朗、康奈尔、宾夕法尼亚和达特茅思,后成为美国名牌大学的代称。-译者注)不过顶层阶级大体上是在大学之外的,因为他们并不需要这枚等级徽章。我们可以说,他们对子女的期望就像道格拉斯·萨瑟兰所说的英国绅士,他们的子女“被指望在一切方面都循规蹈矩,学业优异通常不被看作是一个区别于常人的标准。此种态度完全和这个阶层从来不去赚钱的清高相辅相成,他们只喜欢以业余身份做事情。”从事任何职业性的工作都是丢人现眼的。因此,萨瑟兰说,“一个绅士绝不在汽车里朝他的仪表盘下面看,因为他对引擎一无所知。”由于数不清的理由,看不见的顶层和上层阶级经常把他们的孩子送进形迹可疑的学院,部分是出于心甘情愿的元知,部分是以守为攻,知道他们的孩子进不了好学校,再就是出于沾沾自喜的怪僻和固执。科尼利斯·文德比尔特·惠特尼再次证实了这个例子。他的女儿和她的朋友们上的不是瓦萨学院(Vassar College,位于纽约上州的著名女校。一译者注)或者卫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位于波士顿附近的著名女校。一译者注),甚至也不是东北大学或惠顿学院,而是佛罗里达的伯卡·拉顿学院(Boca Raton college)。而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常,他还故意说他和他的妻子非常喜欢去艾姆布里一里德尔航空大学转悠。“去年12月份我在那里取得了荣誉博士学位,”他接着报告说,在那里吃午饭的时候,“人们把我们介绍给其他人时都称惠特尼博士和惠特尼博士,这后一个是说我夫人玛丽,她已经被瑞士雷辛的美国大学(Ainerican UniVersity)授予了人文博士学位。” 另外一方面,历史悠久的好学校,像普林斯顿和那鲁,常被像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美国著名小说家。一译者注)和约翰·奥哈拉(美国小说家。一译者注)这样典型的中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的美国人,用来作为社会地位的标志和证明。他们俩谁也没能从他们选择的顶尖大学毕业,奥哈拉甚至都没去上他本可以去上的那鲁大学,他终生都在翻阅1924级的学校年鉴梦魂牵绕这件事。这二位都把他们的大学提到了神圣的位置,或者把大学看作一个可以通过归属感救赎自己的神圣会社,而且肯定都会把他们最崇尚的学校标志贴在他们的汽车后窗上。像大多数中产阶级成员一样,他们俩都是“team player”(意为有合作精神并依赖于团队的人。一译者注),除非归属于某一团体,否则他们很难想象自己的身份。 好学校所包含的社会影响力,在菲利普·罗思的《再见,哥伦布》(1959)中有很好的记述。书中的主人公在回忆时,对比了贫困的纽沃克的街道和中上阶层聚居的绍特黑尔的街道,后者都是根据名校的名字命名的,像阿姆赫斯特。贝都因、康奈尔,达特茅斯,哈佛等等。《社会名流纪事》杂志发现,由于如此经常地提到同样的那些学院,为了方便工作,以致不得不使用一张缩写字母表。常青藤联会的学校当然都在上面,不过也有霍巴尔德学院。里亥大学,纽约市立学院,兰斯里尔综合技术学院,以及拉特格斯大学。可以确信,如果不是中上层和中产阶级的顽强记忆,常青藤学校的荣誉早就在普通大众中销声匿迹了。如果今天有两条船来往于旧金山和洛杉矶之间,经营它们的公司不太可能像半个世纪以前那样,用耶鲁或哈佛来为船命名以便使它们更上档次。 可是,常青藤学校对中上层阶级依然发挥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号召力,如果你没能去读它们,最好是“远离”它们,而且要有相当的距离,除非你碰巧就住在坎布里奇(哈佛大学所在地。-译者注)、纽黑文(耶鲁大学所在地。-译者注)、普林斯顿、普罗维登斯(布朗大学所在地。一译者注)、汉诺维尔(达特茅思学院所在地。一译者注)一类的地方就另当别论了。但是那些推迟了上常青藤学校雄心壮志的人,正是居于更上层的阶级。正如里特·米尔观察到的情况,“去读哈佛或那鲁或普林斯顿已经不算什么了,只有去读那些排外的寄宿制预科学校才真正算数……”除非一个人上过哈奇基斯、戈罗顿、黑尔、圣马可、安多维尔、伊克塞特,或者米尔顿(均为美国以收费昂贵著称的预科寄宿学校。-译者注)等预科学校,不然整个拼命往常青藤学校里钻的做法从社会角度讲都像是一种浪费,因为他们还是取得不了上等人的地位。独具慧眼的《大学预科生手册》知道,上一所好的预科学校有多么重要,特别是一所有实力把学生“喂”进常青藤的预科学校。选择正确的学校是关键,因为“你打算……尽可能上最好的(学校),那样,你就可以在挥动手帕告别或拍打着胸膛唱某首歌的最后一节之后一劳永逸了。”“仅有成功还不够,”戈尔·维达尔说,“还必须有人失败。”光有一个威廉姆斯学院还不够,还必须有一个南密西西比大学来衬托前者的价值,这样,双方才能在伟大的美国高校等级体系中扮演各自的角色。 很猾稽是不是?无可置疑,美国人为了令人厌倦的地位竞争目的,必须依赖高等教育体系。同样滑稽的是,为了维护这一目的,必须有像贝内特教授之流的人跳出来保卫中上层阶级的尊严和荣誉,使其免遭揭露和低毁。如果这类事还带有喜剧性,那么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一点也不滑稽。由于这些大学在分配社会荣誉上拥有不同凡响的力量,为了获得社会地位而进行的旷日持久的厮杀,给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为了社会地位而碰得头破血流希望破灭的人,在高校校园里比比皆是,可能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多得多。不光是那些有进取心的学生,也包括那些本来计划要进哥伦比亚大学,到头来却被俄亥俄韦斯莱安录取了的孩子们。 甚至教授们也是如此。我虽然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教授,由于没能在“最优选择”的大学执教而被迫去了一个“高优选择”或仅仅是“值得选择”的学校,因而为失去社会地位而自杀或杀人的。但我却知道有许多大学教师,被羞愧和对自己无能的负咎所摧垮,并且从那时起,怀着苦涩的心情把他们的一生倾注到对社会地位的忌恨上,而不是用在培养智慧和做学问上。无论对于学生还是老师,美国的大学和学院就是贵族沙龙、王室接见会、封建朝廷的现代翻版。任何不明白这一点的人,都应该更努力地研究研究这一现象。实际情况是,尽管根据宪法这个国家没有哪一个机构有权授予贵族头衔,但大学似乎是个例外。或者它们干的很像这类事。 【读物 无论你进的是一所好学院还是坏学院,是一所好的还是坏的预科学校或高中,你读的几乎就是一块阶级招牌。“那些读书和写书的人与那些不读不写的人之间的区别本身,”汤姆·沃尔夫说,“承担着一个伟大的社会分层意义。”而且不管你是不是读完了都无所谓。上等阶层读书的兴趣很快就会过去的。C·里特·米尔是对的,他观察到,虽然他们有时也会摊开书,但是他们根本不打算认真读,除非是关于“管理方面的书,或是引人入胜的神话和侦探小说,过完痛就忘了。”他们爱读的杂志准确地说,就是约翰·莫罗依所谈到的那些摆放在公司等候室里的专门传达中上层阶级品味的《时代》,《新闻周刊》和《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或者再加上《财富》、《福布斯》、《商业周刊》。如果你是个作家,送一本自己的书给一个上层阶级的成员,你千万不要指望这家伙会读它。 贫民阶层的读书趣味不会耽误我们大多时间。这里受欢迎的产品是上层贫民喜闻乐见的《读者文摘》(发行量一千七百八十七万份)、《电视指南》(一千七百六十七万份),连同像《纽约每日新闻》那一类的日报,还有中下层贫民喜欢的像《国民探察者》、《每周世界新闻》、《明星周刊》和《环球周刊》这些你在超级市场伸手可得的读物。这一类东西里充斥着中世纪奇迹、魔法、似是而非的科学神侃(如来自外空间的生命、体外“旅行”、心灵获胜等)。第一眼看上去,所有这些低级趣味似乎说明了公立中等教育的全面失败,但是再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这些读物的编辑们常常极为老练地在事实和虚妄之间来回游戏,骗取读者的兴趣。请看这类内容:“希特勒,现年93岁,在幕后策动阿根廷对福克兰群岛的入侵,”或是“高级科学家与死人对话。”每星期这类刊物上大量无害的奇谈,取代了从前的婚姻预测和家庭顾问,而且还不会造成什么危害。贫民阶层的期刊只是为了满足读者的窥视欲望,还大量提供有关名流私生活的流言蜚语。关键是,就像在酒吧里对体育比赛大加议论,这类内容给贫民阶层的人们一种权力的假象,使他感觉到,正是他在掌握着那些大人物,或者他起码可以决定谁会成功谁会失败。但是,尽管这些贫民读物充满了奇迹和丑闻,我们发现,没有任何一本期刊试图刺激贫民阶层的人们起来闹事,它们的基本功能是安抚和慰藉: 咖啡和酒精可以帮助你减肥 万岁,美国(生活在美国变得越来越好,而且,将来还会更好。) 为了讨好贫民阶级的感情,他们用这种方法:先提出一个观点,然后再宣称它就是事实。有的时候,他们用勇敢的、崇高的或者关于“不朽”的好消息来取悦年老的、卑微的和懦弱的人,比如: 我没有能在72岁翻山越岭,但我驾船横渡了大西洋,而且独自一人。 农业季节工和他的老婆,供他们的12个孩子上大学。 绝大多数国会议员相信死后复生。 最后,想着这些事情,我们忍不住会产生一种没多少根据的优越感。但是别忘了,不光是贫民阶层的期刊胡说八道、无中生有,这里有一则刊登在《新共和》杂志上的广告,像这份难得的期刊的其他内容一样,应该是针对富于理性的人,自由派人士,“大学毕业生”。和其他有识之士的: 耶稣是虚构人物!确凿证据表明,弗拉维乌斯。 约瑟弗斯创造了耶稣,还写了福音书。简装本。 三美元。 在同一期上还有: 世界末日已经临近。欲购从速。随寄1美元。 作为读者,贫民阶层的人很老实,对高雅的东西决不试图装模作样或附庸风雅。只有在中产阶级里,阅读品味才是一个令研究者感兴趣的话题。在这些人里,假装斯文、蒙骗、歪曲得以大行其道。上层阶级才不在乎你对他们读的书怎么想呢,贫民阶层也不在乎。没多少钱又焦虑的中产阶级是那种想让你相信他读的是“最优秀的文学”的人,“破烂”、“垃圾”这种谴责经常挂在他们的嘴边上。他们是那些让人读不下去的。装腔作势的二流书的天然读者,如詹姆斯·古尔德·科岑斯、约翰·斯但贝克、赛珍珠、劳伦斯·杜雷尔的《亚历山大四重奏》,以及赫尔曼·沃克、约翰·赫尔塞、欧文·肖的大杂烩倾销,还有杜兰特的哲学史。中产阶级最为推崇的经典是《老人与海》,而实际上海明威简直是不得不写了这本书,因为索尔顿·维尔德停止了创作,因此留下了空白让人填补。中产阶级对迪兰·托马斯恨之入骨(吉米·卡特把他放在自己最喜欢的诗人的位置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朗诵诗的唱片有一种把诗歌降等的嫌疑,使诗歌变成了立体声音乐。正是在中产阶级家里,你会看到54卷本的《世界经典名着》,还有2卷本准学术的《和谐》,因为中产阶级相信权威,他们是指导类书籍最大的读者群,也是百科全书的传统推销市场,在枫木壁柜里,陈列的一定是《每月一书俱乐部》的最新推荐,和个人收集品摆在一起。(如果你上的是一所不怎么样的学院,书架上就会是《文学指南》图书俱乐部的推荐书;如果你什么大学都没上过,书架上准是许多卷的《读者文摘》合订本。) 当然了,中产阶级只热衷于读非意识形态性的期刊,比较好的像《国家地理》、《史密森学会会刊》(史密森学会,因其创办人史密森得名,既美国国立博物馆。一译者注)和《房屋与园艺》。《国家地理》还在封底广告上,向中上层阶级推销昂贵的军校和纪律严明的训练营,好让他们把不听话和吸上大麻的儿子送去受罪。这些广告对没能力这么做的中产阶级能提供大量的想象。《今日心理学》给中产阶级一种错觉,仿佛它能紧跟日新月异的科学发展,而《纽约人》使中产阶级相信,它关心文化和优雅精致的事物,比如施陶本玻璃器皿。如果贫民阶层阅读《大众技术》,上过大学的中产阶级就会看《科学文摘》。一个在自我想象上越自由的中产阶级人士,你就越有可能在他家里的某个地方看到《消费者指南》。邮购商品目录的设计者们已经了解到,他们的顾客都愿意被人想象为只读属于自己阶层读物的人,因此取悦他们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提高等级。比如一份典型的中产阶级邮购目录,推销一种花里胡哨的门垫,目标顾客是读“新布朗斯维克住宅信息报”的人,但却在垫于上印着《纽约时报》的字样。同样这份邮购目录,还呼吁人们“请把废报纸保留整齐以备回收”,而旁边的图片上是一个铸铁的报纸架,上边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报纸。你猜猜最上面的一份是什么报?《奥玛哈先驱论坛报》?错了,是《华尔街日报》。根据同样的道理,一份对象是上层贫民的邮购目录里,推销西式古董家具复制品的广告图片,在一把椅子旁边的杂志架上摆放的不是《家庭圈》和《田野与河流》一类我们能想到的这一阶层会读的刊物,而是《大西洋月刊》、《纽约人》和《史密森学会会刊》等杂志。 在我们放下中产阶级阅读趣味这个话题前,不能不注意到他们的读书品味对美国行文风格的冲击。对意识形态、见解和尖锐思想的惧怕(我们以前在他们对现代艺术的抗拒上早已领教过),是导致婉转语、文雅谈吐、行话术语、玩弄词藻等现象盛行的主要原因。中产阶级对“争议性”的忧虑,使《纽约人》杂志几乎从来不刊登读者不欢迎的书评,例如会令读者难堪的、文字尖酸刻薄的、过于有针对性的文章。最好是语言温和讨好,然后通过轻描淡写、意义不明和逃避等方式躲开一切麻烦。中产阶级需要的文风,本质上是大机构宣传品的风格,由一些最狡猾的大公司模仿《纽约人》杂志的“话说本城”栏目的故作天真腔调制造出来。莫比尔石油公司最擅此道,它装着但白自己的无知(莫比尔公司会说:“我们也不知道……”),说着最平庸的话,以此安慰别人,仿佛不这么做就会招来精英分子的谴责。“世界不会像有些人惧怕的那样,在1982年3月10日星期三这一天走到尽头。”一个星期之后,它在一条广告里这样写道: 真实情况是,那一天所有的星球都排成朔望(syzygy)形式,意思就是说,它们都在太阳的一侧。(我们也不知道syzygy这个词的意思,所以我们查了字典……)如果世界在可见的未来不会毁灭,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她变成一个更适于居住的地方呢? 后面这一段话提醒了我们,要想让中产阶级能够理解。陈词滥调和老生常谈是多么不可或缺。幸运地受过较多教育的人阅读是为了获得惊喜,而中产阶级阅读是为了使自己的观点被肯定。偏离习惯的语言规则,会把中产阶级搞得困窘和心烦意乱。 【圣经 中产阶级是无数《圣经》“新译版”(“重写版”的说法似乎更贴切)占压倒多数的读者。不消说,这些“新译”使我们的时代同以前相比蒙受耻辱。值得注意的是,在所谓教育全球化普及之前,这些新版本根本不会被认为有必要存在。受了如此不幸的教育的人们,不光对历史观点毫无知识,而且连行文风格和习语也所知甚少,除了现代英语之外,其他任何时代的英语都会难住他们,于是中产阶级甚至要求神性也要用“容易懂的语言”来表达。假如,就像奥登所说, 时间…… 崇拜语言,而且 原谅每一个 它赖以延续的人,那么,中产阶级则痛恨和害怕语言。实际上,这个阶级坚持应该根据下面的例子做一个等级区分。那些喜欢“你前往何地,我亦前往。”(《圣经:路德记》1章16节)《圣经》版本的人,应该和喜欢这种版本的人区别开;当然中产阶级毫不犹豫地钟爱后一种。因此,由于不同的教育,不同的期望和不同的心理环境,各个阶层不仅阅读不同的东西,而且,作为这种阅读的后果,在很大程度上相信不同的东西。正是这种和其他方面的差异一样多的不同,塑造了美国,一如理查德·波伦贝格的《一个可分割的国家》(1980)一书所定义的国家。 【观念 两个高高在上的阶层,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没有多少观点和看法。其中很少的几个他们喜欢常说的观点之一就是:首都一定不能被“侵犯”。还有一个观点是:西装革履绝不能被忽略。除这两条之外,他们就没什么成型的信念了。他们甚至像中上层阶级那样,不相信文化。或者假如他们相信文化,也只喜欢有其他货色伴随的文化。科尼利斯·文德比尔特·惠特尼喜欢萨拉托加温泉城,因为他发现那里“有艺术和美国最棒的赛马活动。”科罗拉多的阿斯彭是上层阶级的文化麦加,不仅仅因为去那里花费不菲,还因为在那里你可以同时享受到文化、“景色”和有闲阶级的体育运动(阿斯彭是全美著名的滑雪盛地,风景独特,每年举办的夏季音乐会极富盛名。一译者注)。 另外一方面,中产阶级相信许多东西。例如,它相信便秘,认为如果你没有“每天大便一次,”就会遇到大麻烦,必须马上吃通便药,而且最好选用电视广告推销过的种类。这有点像把厨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来避免指责一样,中产阶级也希望把他们的大肠弄得干干净净的,别让人感觉出丢人现眼的污渍。“我正在学习肠胃治疗,”一位年轻女于告诉斯塔兹·塔克尔,“我们的消化系统并不干净。”中产阶级还坚信,一个人应该不顾一切代价成为专业人士,因为一个牙医或兽医都要比当一个拿工资的雇员来得有地位。他们相信穿什么也不如穿皮的,相信从你的旅行箱可以判断你的为人,相信你应该旅行时穿戴整齐。他们相信彼得·沙菲尔是个思想深刻的剧作家,大概赶得上莎士比亚(就像杜雷尔赶得上普鲁斯特一样)。而且,在观看话剧《马》时,他们一定会在听完心理分析医生的演说后站起来鼓掌。他们还抱有某种建筑学眼光,认为林肯中心的大都会歌剧院很漂亮,包括那些金色和鸡血红色的装饰,还有所有挂着小灯泡的东西。(可以进行一项简单的测验:一个人若在听到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里的布谷鸟叫声时感情达到最高潮,他或她准是个中产阶级J他们还相信“登机坪”在等级上高于长途汽车站,以及,由于对效率和进步的迷恋,他们相信一台家庭或个人电脑就可以解决生活里的所有问题。(这是贫民阶层相信“债务调整”的中产阶级版本。)中产阶级相信电器化可以解决人类的问题,这一观念在一则电视广告中大获成功:一个父亲,在他女儿的婚礼上宣布,他将送给她一台电脑作为结婚礼物。这条广告击中了观众(尤其是中产阶级)的心,可谓机灵到了家。 贫民阶层相信的东西,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比中产阶级更有意思。比方说,一个中产阶级会相信梦见的东西有意义而且可以从《解梦书》中得到证实吗?他们相信铜手锅能医治风湿症吗?相信在跑马场下赌注赢一大笔钱的机会很大吗?相信官方在军人的食物中掺人澳化物来减低士兵的性欲吗?相信莱厄特里尔将制服癌症吗?相信“创造性科学”这个概念没有矛盾吗?相信只要“发明”了某种东西(像“反重力皮带之类的东西”)就可以公开杀人吗?或像一个据说曼哈顿的旅店服务生曾经说过的那样,相信瘸子和畸形人是因为上辈子于了坏事,今生令其“投胎”受罪作为惩罚?相信世界语是解决世界上所有误会的一个办法吗?相信只要和麋鹿、美国退伍军人协会或古代爱尔兰秩序联系起来时,设立“妇女援助组织”就不荒唐了吗?相信把一个网球锦标赛叫做“康格鲁姆经典赛”一点不滑稽、不古怪吗?这一切都是贫民阶层乐于相信的东西。比起中产阶级,他们显然更有趣。 当看到一则Tiffany的丑陋珠宝广告时,中产阶级会砰然心动,而看到某广告声称可以减轻直肠发痒、或吹嘘一本关于扑克的书可以给购买者挣到“终身收入”时,贫民阶层同样会感到激动不已和满怀希望。 贫民阶级与中产阶级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对迷信的谦恭态度。正是大多数贫民阶层人士相信建筑物不能有13层,赛车时不会用13编号。的确,恰如大数字(前面总带着美元符号)深深植根在上层和中上层阶级的头脑里,贫民阶层也喜欢数字,比如体育比赛的计分对他们常常具有重大意义,还有幸运数字和乐透奖彩票号码等等。不久前,我在一个机场的报亭排队,我前面是一个贫民人士,他的老婆站在旁边不远的地方。他花了2.65美元买了一份杂志和口香糖,然后冲着他妻子大喊,简直是要所有的人都听见,好让人知道他是个蛮棒的运动员:“记住!65是咱的(彩券)号码!”贫民贪婪地阅读占星术,经常接受星相建议。他们相信赢和输存在“运道”,是不可改变的,也相信赌博。由于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可以帮助你找到丢失的东西,他们在报纸的分类广告栏里刊登对圣安东尼的帮助的鸣谢。他们相信老天爷。他们对下面这样的直邮广告给予答复: 你需要帮助吗?你需要祈祷吗?你遇到麻烦了吗?你孤独吗?你需要源源不断的钱财祝福吗?……我要给你寄去“财富的金十字架”。如我所嘱,不要寄任何钱来。 托克维尔曾得出结论:“宗教的疯狂在美国是非常普遍的。”尽管跟随他的结论走下去也许会乐趣无穷,但这对本书来说题目过大了,而且也不应该在宗教信仰的角度上讨论等级问题。不过,到最后我们不能不注意到各个阶层的殡葬行为里包含的社会分层意义。也许,最重要的上层和下层区别(不论把它们界定为什么阶层)在于,冬天给人下葬时,贫民阶层的家庭会把一条花毯子盖在棺材上,好让死者暖和一点,而上层阶级压根就不会想到这件事。另一条分界线是,上层阶级举行场面壮观的葬礼,并在报纸的讣告栏里刊登动人的广告,而下层家庭则不这么做。吉里·库伯摘录(或创作)了一段名言: 上帝带爹爹去了天堂, 那是他老人家的愿望。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们依旧整日在想。 怀着最深挚的爱。永远想念您的: 多蕾丝、沙伦、艾德娜婶婶和小泰瑞。 不过最好对这类事情不要探究得太深。我们应该接受一个中西部上高中的孩子的警告,对这类话题躲远一点儿。他在回答一个正在做社会调查的社会学家时说:“没错,我们在哪儿都吸大麻。在车里,在课前四处瞎逛的时候,甭管什么时候。可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不相信上帝,或者我们会允许什么人去推倒上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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