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虚空大夫


  邦德在那间华丽的地牢中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下午。
  四点半钟,邦德终于醒了过来。他觉得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身上已不那么疲软了。他活动活动四肢,发现它们仍然很有力。他把发生的一切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考着了一步该怎么办。
  从门口透进一点海妮房间里的灯光,还传来了她的脚步声邦德立即一跃而起,站到地板上。地上满是打碎的电灯片,他依稀记得这是他临睡前打碎的。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玻璃,来到衣橱旁,轻轻地打开衣橱,胡乱抓了件晨袍穿上,然后前通向海妮房间的门走去。
  海妮睡前穿的那件晨袍搭在床头上,她正站在穿衣镜前,试另一条长裙。这是一条天蓝色的丝裙,衬托了她那光洁细腻的皮肤,非常好看。
  “就穿这件吧。’邦德脱口而出。这一声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邦德,“是你呀。吓死我了!”她看着他笑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醒不来了呢?我已经去看过你好几次了。我本来想等到五点钟叫醒你,可你自己才四点半就起来了,太好了!我们弄点吃的来,好吗?”
  “当然可以。”邦德从床前绕到她背后,伸手把她搂住,然后看了一下床头上的那排按钮,并在写着“服务员”的按钮上按了一下,说:“还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咱们先来尽情地享受享受。”
  她笑了起来,问:“可以找人来修指甲吗?”
  “没问题,我给你叫一个人来为你修指甲。我们要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地去见那个该死的大夫。”他嘴里说道,心里盘算着怎样能搞到一件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尽管是一把剪刀或一把小刀,只要有,也比两手空空要好。
  他又在另外两个按钮按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把房间搜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找到。但他发现,有人趁他们睡着时候进过房间,因为早餐时用过的餐具都拿走了,只剩下那个大盘子和两张菜单。他拿起菜单看着。
  有人敲了两下门。梅小姐出现在门口,还有另外两个混血东方姑娘跟在她身后。邦德对她们的问候置之不理,却一连串地下命令,吩咐她们给海妮送面包和茶来,还要求她们给海妮做头发和修剪指甲。说完,他关上门,走进浴室,洗了一个冷水澡。
  洗完澡后,梅小姐又来请他点一下晚饭的莱,他随便点了几道。海妮从未点过菜,他又替她点了几样,最后还专门为她要了热饮一杯。
  点完菜后,梅小姐又说:“大夫让我转告,如果方便的话,他想在七点四十五到八点钟之间见你们。”
  “无所谓,随你们安排好了。”“谢谢,布顿斯先生,那我七点四十五分来。”
  邦德装做很感兴趣的样子走到化妆台前,观看那两个姑娘为海妮做头发和修剪指甲。他心里正在盘算,如何从她们那儿偷一把剪刀或其它的东西来当武器。但他马上发现这主意行不通,所有的工具都系在她们身上,根本没法取起。海妮从镜子里看见他,冲他一笑。他也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注意点,别让她们把你搞成一只猴子。”说完,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和一杯苏打水,端回自己房间,懊丧地在床沿上一屁股坐下。
  那两个姑娘给海妮化好妆后,她走过来让他看效果,可他连头都不愿抬起。她一扭身,走回自己房间去。邦德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又去倒第二杯。这时他才抬眼看了海妮一眼,随口奉承道:“海妮,你可漂亮啦。’说着,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把第二杯酒也灌下了肚。然后,他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黑色的外衣套在了身上。
  七点四十五分,梅小姐来了。她领着他们走出房间,穿过一条很长的小巷,走到一部电梯前。电梯的门打开着,里面站着的开电梯姑娘很殷勤地接待他们。他们走了过去,电梯立即开始下降。邦德的心也随之一沉。他知道,越往下降,逃走的机会越小。他的脸上不禁愁云满布,但他立即意识到,不能用这种环情绪影响海妮,便掩饰道:“真抱歉,海妮,我有点头疼。”他不能让她察觉心中的烦恼,尤其不能让她知道,他还没有想出任何办法从这儿逃出去。最让他感到懊丧的是,已经身陷囹圄,却找不到这里任何一点真实秘密。象这样下去,真是白白地来送死。
  海妮往邦德身边靠了靠,说:“詹姆斯,我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但愿你没有生我的气。”
  邦德劲力装出一个笑脸,说道:“哪里的话,亲爱的,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放低声音:“今天晚上一切由我来应付,你不用紧张,不要被那个虚空大夫吓倒,他可能只是个疯子而已。”
  她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尽力而为。”
  电梯微抖了一下,停了下来。邦德说不准到底下降了多少,一百英尺,还是两百英尺?门开了,他们走出电梯,立刻置身于一间很大的屋子。
  房间的空间很高,大约有六十英尺长,显得很宽敞。有三面墙都挤满了书架,书架一直顶到了天花板。另一面的墙似乎是用深蓝色的玻璃制成的。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堆着各种期刊和报纸。桌子四周围了一圈软座椅,上面套着暗红色的套子。地上铺着深绿色的地毯,上面立着几个落地灯。一个酒柜莫明其妙地悬挂在玻璃墙上。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是既讲究,又神秘。
  邦德发觉有什么东西在那面玻璃墙后面晃动,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大大小小的几条鱼。奇怪,这是一个大鱼缸吗?他抬起头来,屋顶也是玻璃造的。透过玻璃屋顶,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片淡淡的星光。他再仔细一看,竟看见了猎户星座。邦德恍然大悟。原来,这根本不是鱼缸,而是一面钢化玻璃墙,外面是海水,他透过海水看见了明朗的夜空。他们现在正在海底。
  邦德和海妮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邦德心中涌出无数疑问:这个工程到底有多大?它是怎样设计和施工的?他很难想象得出。不说别的,光这面玻璃墙就够费劲的。它有多厚?在哪里加工的?又是怎样运上海岛,又怎样安装上的呢?谁知这要耗费多少钱才能做到这点呢?
  “一百万美元。”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邦德身后传来,美国口音很重。
  邦德慢慢地转过身子来,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来人正是虚空大夫。他走到桌子边站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我猜,你们一定正在估计这项工程究竟耗费多少。凡是来这里的人,只要看几分钟,无一例外都要提出这几个问题,你们大概也不会例外吧?”
  “没错”
  邦德尽量装出一副笑脸。虚空大夫绕过桌子,朝他们慢慢走来。他一步一停地走着,好象两条腿十分僵直,长长的睡袍拖到地上,遮住了他的脚,使他看上去就象是从地板上滑过来一样。
  邦德对他的第一印象可总结成三个字:瘦、直、高。虚空大夫的确很高,比邦德至少还要高出六英寸。如果他挺着腰板,可能还要高一些。他长着一个上大下小的头,顶端又圆又亮,下巴则又尖又瘦,象一滴倒过来的雨珠,或者说,象是一滴油珠更恰当。他的皮肤发黄,亮得渗出黄光。
  邦德看不出他的到底有多大岁数。他的脸上一道皱纹也没有,前额和脑门光溜溜的,脸上其他部位也象打磨过的象牙一样平平整整。他的眉毛又粗又浓,有些上翘,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向外突出,但由于没有睫毛,倒象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鼻子又细又长,一张大嘴紧紧闭着,似笑非笑,让人望而生畏。
  虚空大夫在他们身旁停下来,带着一丝痛苦的神色说:“请原谅,我不能同你们握手,”他用平缓的声音说,同时慢慢地扯起袖子,“我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我没有手。”
  衣袖下露出一对钢爪,形状有点象手。不一会儿,他搭起袖子,把钢爪藏了进去。
  邦德觉得海妮在旁边看呆了。
  虚空大夫那双黑眼睛盯着海妮,目光在她鼻子上停留了一会,仍然平缓地说:“真遗憾。”然后他把目光转向邦德,“我的水族馆很值得欣赏吧?一般的男人感兴趣的是陆地上的动物和鸟类,可我却特别喜爱鱼类。我相信你们也会同我一样,喜欢这里的一切的。”
  邦德说:“祝贺你的成功,这间屋子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谢谢你的恭维。’他的声调依然很平静,但不乏几丝讽刺意味,“我想,和你们要讨论的问题很多,可惜时间太少了。请坐下谈吧。喜欢喝点什么吗?要抽香烟,这里有。”
  虚空大夫慢慢滑向一把高背椅子,并坐了下来,正好坐在邦德的对面。海妮在邦德旁边坐下。
  邦德突然回过头去,他感觉得身后有动静。他看见一个身材不高、但长得很健壮的混血黑人,穿着一条黑色的民裤和一件白色的夹克衫,圆脸盘上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那人看了邦德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到别处。
  虚空大夫说道:“他是我的保镖,是个多面手的专家。你们不必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神秘,因为我身上有一个微型步话机,”他指一指胸前,“所以一旦需要北可以能随叫随到。这位姑娘想喝点什么?”
  邦德注意到,他没有说“你的妻子”。
  听见虚空大夫的话,海妮两眼平视前方,脸上毫无表情地说:“一杯可口可乐吧。”
  看到她这副样子,邦德的稍稍放心了一点,至少她还没有吓昏了头。邦德道:“我想要一杯伏特加兑的马提尼酒,再加上一片柠檬,用力搅一搅。伏特加最好用俄国或波兰的。”
  虚空大夫的笑容稍微扩展了一些:“看来,你非常了解自己的需要,很好。在我这里,你所需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满足。事情本该如此吗。一个人如果想得到什么,他就一定能达到目的,这就是我的经验之谈。”
  “在生活方面也许是这样。”
  “不对。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可能的,首要问题是你要有那样的野心。如果你在一件大事情上没有达到目的,那是因为你的野心还不够。只要有能力,有毅力,世上任何事情都能办到。有人说,只要有一个支点,就可以移动地球。其实只要有意志,转动整个世界都没问题。”他撇了撇嘴唇,“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我们还是谈正经的事吧。我希望,我们能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接着问道:“你是说你要兑伏特加的马提尼酒,好的,”他吩咐道:“请按这位先生的要求,给他端一杯酒来,给这位姑娘端一杯可口可乐来。”他接着说:“现在是八点十分,九点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虚空大夫挪了挪身子,目光久久停在邦德的脸上,没有开口。屋子里一阵沉默。一会儿,他说:“情报局的詹姆斯·邦德先生,现在,我们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先将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的一切秘密,然后,听你讲述你的一抓”他的目光更为阴沉,“不过,我们都得实话实说。”他伸出一只钢爪,加重语气地说:“我保证会这样做,你也必须这么做。要知道,”他用钢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决不会漏过一点一滴。”
  两道阴森森的光芒从他枪口般的黑眼睛里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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