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牵牛花


  气象台宣告梅雨结束是在冬子遇袭两天之后。
  据称,今天夏天,前半部份天气晴朗,相当酷热,后半部份台风多,秋天来得早。
  的确,出梅之后的半个月,连日持续超过三十度,白天连一丝风都没有。北海道的北见一带都出现了创记录的三十三度这样的高温。给人的感觉似乎整个日本都受到了酷暑的袭击。
  不过,从八月初以后,台风陆续登陆。过了十号之后。时有阴天,气温才稍有下降。
  整整一个月,冬子几乎没怎么外出。
  因为铺子的原因,原宿不能不去。
  不过,也只是十一点开门时出去,晚八点关门后就直接回来。“含羞草馆”也极少去,每天重复着从参宫桥到原宿两点一线的生活。
  “妈咪,这段时间你精神不佳,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真纪和友美有些担心地问她,冬子只是一笑置之。
  的确,怎么跟她们具体明白的讲呢?
  有一点是肯定的,冬子害怕撞上那两个男的。
  弄不好,在哪个街角突然碰上他们也不一定。
  冬子只清楚地记得送自己回来那男的模样。另一个男的则无甚印象,但他们两无疑认得出冬子。
  如果再见到他们,遭到纠缠的话就麻烦了。这种担心弄得冬子有些疑神疑鬼的了。
  不过冬子坚持守不出,也不单只这一个原因。
  虽说是在深夜,但遭逢此事,使得冬子对东京的街道已心生畏惧。这里住家多,人多,车也多。女人单独外出,不会有问题,冬子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事实证明这种想法是太天真了。
  大城市人口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很难保证说此时此地就没有危险。要知道,人愈多,混迹于其中的坏人也愈多。
  另外,那天晚上带来的震撼一直萦绕不去。
  冬子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事自然会慢慢的淡忘。可那个瞬间时不时的会清晰再现。
  一想到那个时刻,冬子便目眩神迷。她会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不洁的,不可原谅的女人,虽说是被暴力强奸,自己的身体无法拒绝,不过,即使当时被刀逼住,但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进行反抗的方法了吗?
  在恐惧与不安时,男人会萎弱不举,难道女人的身体就不能这样断然拒绝?
  有时回想起来,也会出现一种颇为自得的想法。被男人们强暴固然可气,但那些饱餐自己身体的男人其实不也挺可爱的吗?
  不过,紧接着,她会很生自己的气。尽管只是一瞬,但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想法呢?
  她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身体里面栖息着诸如蝶啦、母食鸟啦、大目鱼啦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样一想,情绪渐变恶劣,连与人相见都觉得麻烦。
  这样的转瞬过了两个月。其间,船津曾两度来信。
  第一次,他到美国便寄来了一张明信片。
  一是报个平安,二是对自己的新住所洛杉矶的街道和公寓做了个介绍。在信的最后,加了这么一句:“本打算暂不给你寄信的,但甫到此,便禁不住给你写了。”
  第二封是半个月后来写的,信中说,因为英语尚不完全过关,暂时光一边去教习英语会话的学校,一边学习室内装潢设计。最后说,离开日本究竟是对还是错,自己也说不清。
  一下子离开有很多朋友的东京,恐怕还是有些不惯。
  读着信,冬子想是不是应该把分别当晚发生的事向他和盘托出。船津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他若知道了,不气疯了才怪。的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船津应该承担一半责任。但现在说这些还管什么用?
  现在有话想跟他讲,那也是鞭长莫及。这种距离阻隔将船津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贵志啦、中山夫人啦、S百货店的木田和设计师伏木等等。
  结果是可以交往的也就是身边的这几个人,对这些人,冬子当然不会提那天晚上遇袭的事。
  夫人现在一个人独居代官山的家里,人是越活越精神。可能是丈夫走后一个人无聊的缘故,她比以前更频繁地出入店里,这经常打电话来。
  一周前,她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今晚你一定要来。”
  但冬子一口回绝了。
  不知为何,自那天晚上以后,冬子开始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了。
  以前她老瞻前顾后的,结果总是按对方的意愿行事。现在她则无所顾忌,怎能想就怎么说。
  是不是遇到那样的事,反而因此有了勇气?抑或是彻底看开了?总之,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
  夫人见冬子这样,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似乎越来越自信了。”
  “我哪有什么自信。”
  “总之,是一种爽直、辣的感觉。”
  “是吗?”
  冬子其实并不喜欢这样。
  不可否认,冬子是比以前强了许多。很难说,这与那天晚上的事有无关系。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冬子已很少像以前那样多愁善感了。
  在这一个月里,贵志打来了三次电话。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冷丁打过来,约她出去。
  第一次电话是在船津去美国的第二天打来的。
  “昨天船津走了。”
  贵志一句客套的话没有,开门见山。
  “你去送他了?”
  “我觉得不大放心嘛。你怎么没来?”
  “我忙,走不开。”
  贵志点点头。
  “他好像一直在找你。”
  “真的……”
  “忙也应该抽空去的,他会很开心的。”
  贵志对冬子所谓的忙的说法似乎一开始就不信。
  “很久没见了,今天晚上聚聚?”
  “朋友在青山新开了一家餐厅,好歹得去看看。
  “今天我有点……”
  “还是很忙?”
  “对不起。
  发生那种事的次日,不可能有心情见面的。
  “那就改天吧!”
  听他这么一说,冬子反倒有点想见贵志了。见到他,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讲给他听。跟贵志讲讲,心里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挂断电话后,冬子真后悔没答应他。
  贵志再打来电话是在半个月之后。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没那么忙了?”
  来电话时已过了晚上十一点。
  “你现在哪里?”
  “在赤坂,喝着酒,突然想见你了。我在‘周三之晨’,你能来吗?”
  冬子想了想答道:“我已经睡下了。”
  “这段时间你好像哪里也不想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出来散散心吧。
  “今天晚上就算了。”
  如果现在见他,说不定会被他探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那件事冬子最想告诉的也是贵志,最想隐瞒也是贵志。
  “真遗憾。”
  感到无聊的话,随便多少女人贵志都叫得到。冬子挂断电话,自己对自己说:你没有子宫,又遭了强暴。
  第三次来电话,又在半个月之后。
  当时正值台风雨刚要止歇的傍晚时分。
  “生日快乐!”
  突然闻听此言,冬子怔住了。
  的确,今天是她二十九岁的生日。冬子对谁也没讲,她想保守年龄的秘密,但细心的贵志还是记下了。
  “本想跟你一起吃饭,可今天实在抽不出时间。”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没办法,只有送花给你了。到了没有?”
  “还没有……”
  “我刚送的,应该马上到。”
  贵志说完,突然话锋一转,
  “下周去北海道,如何?”
  “嗯?”
  “下周呢,盂蔺盆节过去了,出外走动的人也少了,北海道的气候也凉下来了。”
  听说是北海道,冬子不禁怦然心动。这段时间,天气持续高热,冬子瘦了,感觉也很累。
  “你去出差吧?”
  “札幌有一个学术会议,我想去听听报告。”
  “中山先生也一起去吧?”
  “可能要去吧?我们不跟他一起走,怎么样,你要去的话,我就去订票。”
  “下星期几?”
  “学术会议从星期五到星期天开三天。不过,你可以星期天来。现在不太忙吧?”
  冬子与其说是考虑铺子,不如说是在考虑自己的身体情况,如果和贵志一起旅行,旅行途中难免要与他亲热。一个月以前被男人强奸的事,贵志不会发觉吧?
  当然,冬子身体上并没有强奸的痕迹,但肌肉和感觉方面却依然余波未息。
  “仲夏季节,应该放松休息一下。把铺子交给女孩子们帮忙打理,你不会不放心吧?”
  真纪这一周,友美上周已错开分别休了一周的假。
  “北海道白天可能会热一点,但到了晚上非常凉快,很好睡。”
  “我跟你一块去,不耽误事吧?”
  “当然不了……我明天找个时间让公司人员把票给你送去。决定了,星期六出发。”
  贵志话题一转。
  “像船津那样的好男人可再难找到了。”
  “我无所谓……”
  “我知道,开个玩笑。”
  贵志笑着挂断了电话。
  冬子重新掂量了一下自己和贵志的关系。
  与船津频繁接触那段时间,冬子忘了贵志。说完全忘记也不是事实,但很少想起来。船津走了以后,她才重又答应与贵志一块去旅行。
  虽说贵志是打电话邀她的,冬子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她对两个人一块去旅行没有什么抵触,相反而倒觉得是很自然的事。
  自己和贵志是不是真有割扯不断的缘呢?
  不过,这次旅行与以往不同,这是被男人强暴之后的初次旅行。
  那次事件之后,过了一个月,冬子的身体没出现异常。事件刚发生时,有几天全身关节痛,局部还有刺痛。不过,很快就好了。
  冬子没有了子宫,不必担心会怀孕,也没发生其他病就变迹象。
  但在心里,那件事却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
  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坦然接受贵志的拥抱呢?
  如果可能的话,冬子希望这是一次纯粹的旅行,一次没有男女性事羁绊的旅行。但贵志恐怕不会同意。
  在冬子房间的阳台上,盆栽的牵牛花开了。本来牵牛花到初秋才开花,但现在新培育出了夏天开放的品种。
  在去旅行的那天早上,攀附于常青藤上的牵牛花,开了四朵,两朵红色,两朵淡紫色。冬子给它们浇了水,送上阳台门,落了锁。
  大大的旅行箱里,除了内衣之外,还有换洗用的连衣裙。考虑到一早一晚会比较凉,放进了一件开襟毛衣。
  飞机上午十一点从羽田起飞。冬子提前二十分钟到了机场大厅,她惊奇地发现贵志已先到了,正在柜台前等她。
  “我担心你会误了,挺着急的。”
  “对不起,路上很堵。”
  说着话,两个人进了出发口,还有点时间,便找个位子坐下喝咖啡。
  “中山教授乘昨天的班机去了。”
  “各走各的比较好。”
  见到教授倒也没什么,只是免不了又得说上几句话。
  现在冬子就想与贵志两个人清清静静地去旅行。
  过了盂蔺盆节这个高峰,旅客似有减少,不过,还是几近满员了。
  “自今年年初专九州回来之后。相隔有半年了。”
  冬子靠窗坐着,旁边坐着贵志。
  “当时梅花刚刚开放。”
  “大家都说北海道夏天好,我却不以为然。景色除了绿之外少有变化,人很多。”
  “不过,挺凉快吧?”
  “你以前没去过北海道吧?”
  “上大学时,去道南走马观花看了一下。”
  “这次来还是走马观花。”
  冬子和贵志星期六、星期天在那里住两晚,打算星期一早上返回。
  “札幌有你要好的朋友吧?”
  “有一个大学时代的朋友,在北海道大学,不像藤井那样能喝。”
  “藤井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前些日子他到东京来,见了一面。听说他和太太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两个人不发生关系。”
  飞机缓缓地移向跑道,终于到达预定的位置,开始加速起跑。
  突然,轻轻一震,飞机一下子浮到了半空当中。飞机急往上飞,座位开始倾斜,冬子问道:“两人什么也不做,藤井先生能忍受得了?”
  “现在他自己好像也没有情绪了。”
  “那他们两人……”
  “刚开始是这样。最近听说常找个不错的女的。”
  “真可恶。”
  “不过,一个男人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健康,就自然有这个要求。”
  “他太太知道这件事吗?”
  “他太太要他到外面玩的,有什么办法。”
  “男人真自私。”
  “可是,藤井还是爱他的妻子的。”
  在倾斜的飞机里,冬子眼前浮现出藤井和气的脸。
  过了八月半的札幌,已没有了盛夏的逼人暑气。
  白云飘浮的远空,纯净辽阔的草原,都让人感觉到了秋天悄然临近的脚步。
  半月之前,天气还异常炎热,超过三十度。当时着实令本地长大的孩子吃了一惊。现在正午也就二十二、三度,早晚穿短袖都觉得凉意袭人。
  到达札幌的当晚,冬子从旅行箱里拿出带来的开司米穿上,上了街。
  “这里我也是久未光顾了。”
  贵志这样说着,领她进入薄野一家专门的蟹餐馆。虽然夏天不是盛产蟹的季节,但店里却依然是既有全蟹拼盘,又有煮蟹壳。而且,从汤到饭全部都放蟹。
  吃过饭,两人在薄野溜达了一会儿,便进了酒吧。
  贵志与冬子一起时,从不去那种女人很多的俱乐部,总是到那种顶多只有一两个女人的有柜台的酒吧。
  “好久不见。今天刚到的?”
  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妈咪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迎上来,看样子这里贵志也来过多次。
  “听说要开学术会议,我就想您应该会来的。”
  老板娘热情地跟贵志寒暄,同冬子也打了招呼。她块头挺大,看样子是个性格开朗,坦率诚恳的人。
  在那里喝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出来时已经十点了。
  因为是星期六的晚上,街上有很多年轻人。在霓虹灯下,随着人流往前走,会使人产生恍如在东京一样的错觉。
  但一拐上小道,被清冷的夜风一吹,便会立刻觉知这是在北国的街道上。
  冬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感伤起来。
  不知是来到这人地两生的北国的缘故,还是这是自与船津分别后的第一次旅行,她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到旅馆有十分钟路程,咱们走回去吧?”
  出了店门走出二、三百米后,贵志提议道。
  冬子点头赞同,她与贵志并排而走。
  走了两、三分钟,出了繁华街道,行人骤然少了很多,寂寥空阔的大街上,秋风飒飒吹过。
  “很久没看到过这么绚烂的夜空了。”
  冬子望着繁星闪烁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夏天匆匆而过,天空澄彻清明,星星仿佛一伸手便可摘到。冬子主动挎住贵志的胳膊问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贵志没有马上回答。又往前走了走,来到了道路转弯处。
  “别问为什么。不需要特别的理由。”
  “一个曾一度分手,不正常的女人,值得你特意带她来札幌吗?”
  “你是说我给你添了麻烦。”
  “不是这个意思。可以带来的女人,不是有很多吗?”
  “你嫉妒了?”
  “不是。”
  冬子一直在观察贵志身边的女人。除了她太太之外,贵志还跟好几个女人有来往。
  冬子并不是要指责他。贵志身边没有其他女人,她也未必就很开心,有女人,她也无所谓。况且,现在的冬子也没有权利说他什么。
  “那不就没事了。”
  “可是,我总觉得奇怪。”
  仔细想想,与贵志的交往非常有意思,两人曾一度分手,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开始一起出去旅行。
  开始时,以为两个人曾有那么段关系,一遇合适机会,自然旧情复燃。但仔细一想,也并不是这么回事。两个人虽又恢复了来往,但并没有起来。表面看起来,静静地犹如蜡烛一般,火并不旺。至少,冬子是这样感觉的。
  “其实理由很简单,我喜欢你。”
  “你不需要自欺欺人。”
  “不,我说的是实话。”
  走过拉下卷闸门的大楼时,贵志说道。
  “我觉得我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你。”
  街道很宽,但因为是晚上,喧闹了一天的街道已归于沉寂,在前面的夜空下,耸立着两人下榻的酒店。
  “不过,我们两个倒是够长久的。”
  这一点,冬子也感觉是这样。喜欢讨厌不说,长久这种感觉是实实在在的。“同样是喜欢,随时间推移而发生变化。刚开始的喜欢是对你如醉如痴。一想到你,便难以自制。慢慢地,开始有些实际,有了一种确信你属于我的的满足感。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
  “怎么不同?”
  “我也说不好。反正是和你在一块,有一种安心和轻松的感觉。”
  “因为我是一个笨女人?”
  “那当然不是。我们俩相处久了,觉得在你面前不需要伪装自己,不需要隐瞒什么,总之是一种舒适随意的感觉。”
  “要说长久,我可比不上你太太。”
  “那倒是。但不知为何,我和太太始终合不来。已经这把年纪了,我还跟她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近段时间更趋严重了。”
  “这我就不懂了。”
  “也许你不懂,但这是真的。”
  夜风又吹过宽阔的大街,电线杆上挂的牌子在轻轻晃荡。
  “我总记挂着你,这应该就是爱吧。”
  “你有记挂着我吗?”
  “当然啦。”
  可能是人在旅途的缘故吧。贵志也感伤起来。
  “我们今后不知会怎么样?”
  “你再给我点时间。”
  “什么事?”
  “这次我是要真的离婚了。”
  “我不是催你这个事。”
  “不,我是认真的。”
  “这怎么行。我从来都不敢指望和你结婚。”
  “你可能不指望,可我却渴望着哪。到了我这个年龄,已经讨厌忍耐了。我真的希望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你和太太在一起,才最合适呀。”
  “别瞎说。”
  “不是瞎说,你不可以离婚的。”
  “在这件事上,我不会接受你的意见。”
  贵志说着,停下脚步,将冬子拥入怀中。
  冬子将脸埋在贵志的怀里,大气都不出一下。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街市的喧嚣如涛声卷来。
  “好了,傻孩子,你明白了?”
  贵志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冬子在夜风中紧闭着眼睛。
  当晚,冬子在十二点以后上了床。回到房间她先冲了个凉,换了浴衣。贵志已先上了床。
  “过来吧。”
  听见贵志叫她,冬子将屋里的灯关了,上了床。
  “好久没在一起了。”
  贵志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搂过冬子。
  有一阵子,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像是确认体温一般一动不动。终于贵志解开了冬子的浴衣带,将她胸前的衣服拉开。
  瞬间,冬子似乎闻到强奸她的那两个人的气息,她像要把这些驱走一样,闭上了眼睛。
  又要被男人占有了。但是,此时和彼时相比,人和周围的情况都有天地之别。
  冬子仰面而躺,她将手放在贵志的肩头上。她全身放松,全无造作。
  那种事她都顶过来了,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
  慢慢地,乳房被抚摸,肢体被抚摸。被拥抱的切实感觉在冬子的脑子中逐步弥漫开来。
  冬子觉得自己处于极端平静状态。她听凭贵志动作,内心极为平和。既没有竞争之心,也没有不安之念。因为对自己的身体而言,这些念头都太奢侈了。
  现在她竭力去接受贵志的爱抚。这时,贵志开始吮咂冬子的乳头,右手也放到了冬子的私处。
  轻柔的唇的感觉,从乳房向全身扩散。
  冬子双目紧闭,贵志纵横驰骋,她下身像涌泉一样地润湿了。
  “啊……”
  冬子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贵志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他紧紧抱住了冬子。
  像在波峰浪尖上一样,冬子娇小的身体被摇来晃去。不知不觉间,冬子开始积极配合。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等意识恢复时,冬子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从何时开始已兴奋起来了。
  “啊……”
  一种连冬子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和以前不同的感觉从身体中一穿而过。
  不仅是冬子感到惊讶。她一抬头,发现黑暗当中,贵志也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怎么样?”
  “感觉好吗?”
  贵志的手扣在冬子脖子下面,他正在抚摸她的头发。
  “嗯……”
  冬子急忙拉过被扯掉的罩单。
  “你好兴奋哪!”
  “你还记得你都说了些什么吗?”
  冬子望着白色天花板,试图唤回遥远的记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但肯定是说了。
  “你好久没有这样了。”
  冬子也在进一步谛听自己的身体。
  感觉好像身体中有狂飆轰然而过。
  确实,她有一刻完全忘记自我。“刷”地一下,那甜美的感触一下子袭来,冬子直到这一刻还全身懒洋洋的,品味着这种感觉。
  “转过脸来我看看。”
  贵志手抚冬子的下巴,试图让她抬起头来。冬子的下巴虽被扳住,但她就是不愿抬头。
  “感觉不错吧?”
  这种事情,冬子怎么回答好呢?应该说,比冬子还冷静的贵志其实更清楚。
  “你刚才好兴奋啊。”
  “不许讲……”
  “真太美妙了。”
  突然,冬子扑进了贵志的怀里。
  她这这样与贵志脸贴脸,胸贴胸,从腹部到四肢都与他紧紧相贴,身体一动不动。冬子用这种方式强压住狂喜和羞赧的心情。
  “好了好了。”
  贵志像哄小孩似的,轻轻地抚摸着冬子的头。他用手指一下一下为冬子梳理着头发,嘴里不住念叨:
  “这下就好了,你完全恢复了。”
  “不过,这是什么原因呢?”
  “什么原因?”
  贵志稍稍挪开一点身体,认真地看着冬子说,
  “你不觉得起了变化吗?”
  “以前,你一直体验不到高潮的呀。”
  冬子不看贵志,点点头。
  的确,迄今为止,冬子从来没有兴奋过,当然,生病之前除外。自从做过手术之后,她还从未达到过一次高潮。而她全身现在沉浸在一种愉快的疲惫之中。满足之后的安祥迷漫着她的全身。
  “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这个问题问冬子,冬子自然是不明白。
  突然的醒觉,更为震惊的还是冬子。
  刚才这种满足是仅此一次?还是今后一直持续下去?
  “是不是出来旅游之故?不,好像不是。”
  贵志自问自答。
  “可能是到了凉爽地方的缘故。”
  “不可能。……”
  “对,这不可能。”
  贵志笑着,在冬子额头上吻了一下。
  “怎么看都行,好了就好了。”
  贵志的手在为冬子理背。不一会,他的手停止了,人已经睡着了。
  冬子很满足,贵志好像也很满足。
  冬子看着贵志进入梦乡,才进了洗澡间。可能是性行为的馀波,轻易不出汗的冬子现在热汗淋淋。
  和贵志亲热前,冬子已在浴缸里泡过。她现在用淋浴头冲了下身子,换上浴衣。出了洗澡间,已是一点半。
  周围一片静寂。只听见贵志睡着后单调的喘息声。冬子将有些翻起的罩单整整好,站到了窗子跟前。
  透过白色透明的窗帘,可见灯光照射下的草坪。刚才回来时还亮着的左边宴会场的灯现在也已熄了。
  与酒店院子一路之隔是个公园。从此处可以看见里面的小湖。那一带如今也是不见人影。湖畔的柳枝在灯光下直垂湖面。
  明与暗对比鲜明,愈见夜之静谧。
  冬子望着静静的夜景,想起了贵志的问话。
  为什么能如此兴奋呢?的确,一看迄今为止的状态便知,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大突出其来了,连冬子自己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已经劈头盖脑地被卷入这一洪流之中了。
  “你刚才好兴奋啊!”听贵志这样说,冬子羞得无地自容。不过紧接着他又夸赞道:“这实在太美妙了。”
  冬子狂乱,手足无措的样子令贵志获得了极大满足。
  不过,到底是什么因素使得冬子突然重新唤回了快感呢?
  贵志问“是不是外出旅游使然”或是“到了凉快地方之故。”
  不用讲,后面一句是贵志的玩笑话。不过,他可能也有与在九州没情没绪的那一晚相比之意。
  那次去九州旅行时,冬子拼命想兴奋起来。当时她很焦虑,怕身体从此冷淡下来。贵志也清楚这一点,他也竭力多方配合。
  但贵志的努力,更加剧了冬子的焦虑。在这种焦虑不安的情绪中,冬子既感觉对不起贵志,又对自己的表现甚为失望。
  但是今晚冬子丝毫没有这种不安情绪。
  她一开始就想反正自己兴奋不起来,贵志也不是不知道。他带自己到北海道来,就是因为同情自己而专门来散心的。
  冬子彻底没了精神包袱,她已不再指望什么。他想,自己又被男人玷污,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没曾想,突然就来了情绪。
  冬子第一次知道男人是在七年前,贵志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自那以后,她就一直守着贵志一个人。分手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有过委身于其他男人的想法。
  除了上次遭到强暴以外,冬子的男性经验只限于贵志。
  从处女到女人意识的觉醒,直至获得性的愉悦,这一切全部都是通过贵志。
  因为年龄的差异,冬子什么都听从贵志安排。她认为只要忠实地照他吩咐的去做就行了。事实上,一路这样下来,作为一个女人,冬子发展得还是很健全的。
  可以说,冬子的性完全是由贵志这个男人一手筑造起来的。
  正是这个贵志却对冬子现在的变化感到迷惑。他对冬子一度性冷淡的身体再度恢复快感而感到又惊又喜。
  男女的性、生理及体位等等,书里面都有详细解说。冬子读过这方面的记述两、三次。
  不过,对于性的感觉,哪本书都语焉不详。就算有时提到了,也只说男女只要结合,便可自然得到快乐。这之后的微妙变化几乎没有触及。好像性快乐,只要反复多次,便可自然获得似的。
  可是,现实当中性冷淡的人却不在少数。有些虽不是完全冷淡,但也是很淡漠或基本没什么感觉。其中干脆有人觉得性行为是不能忍受的痛苦。
  真纪是这样,中山夫人也说有时兴奋不起来。
  即使大家知道性对人的重要性,但潜隐于人的心理深处的深层的东西,却不曾有人深入探究并揭示出来。
  尽管有不少人存在性方面的烦恼、苦闷,但他们却都倾诉无门,求助无门。
  找医生咨询,他们往往也给不出解决办法。
  冬子就是这样。医生只说身体的毛病医嘱好了,没事了。此外就再没有什么建议了。
  倘若再多问,就会招致嘲笑,诸如不要想不开,神经过敏了等等。
  结果就只有靠自己。
  说到方法,那就更加别提了。
  医生的医好像只有一句:“不要有不必要的精神负担。”这句话自然治不了病,因此也不可能起作用。
  现在冬子却突然好了,她觉得仿佛穿过长长的隧道,重见天日一样,心情豁然开朗。
  她望着窗外,心情极其满足。
  可能是有风在吹,仔细看,会发现在夜幕之下,一直垂到湖面的柳丝在轻轻摇曳。
  万物都在沉睡,只有风在悄悄在传递着秋。
  冬子望着万籁俱寂的夜,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上次与这次之间,转机是什么呢?”
  贵志问她:“什么事带来的转机?”冬子也茫然摇头,她自己也闹不懂这转机是怎么来的。
  仔细想想,上次与这次之间,要说有什么事发生的话,就是被强暴那件事了。毫无疑问,那件事对冬子而言绝对是件大事。
  那天晚上,冬子的身心都经受了一次新的体验。在遭受蹂躏、凌辱之后冬子还活着。强暴之后,冬子自己站起来回家了。
  最初的恐惧,羞耻过后,最后甚至产生了侥幸如此的安心感。
  在冬子的人生当中,没有比这个更具震撼力的体验。
  不过,此事与冬子性快感的复苏之间究竟有何关联呢?
  不可能有关联——
  冬子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再次摇头予以否认。
  这件事不可能是她身体复苏的转机。畏惧、恐怖,被人肆意凌辱,不可能会留下愉快的记忆。这件事,冬子实在不愿再去想它。一想到它,她就浑身汗毛直竖。
  贵志说与太太离婚这件事也许是个刺激因素。这个消息,着实令冬子感到高兴。不过,单只这个似乎还嫌不足。
  “也不对呀……”
  冬子离开窗前,拉上窗帘。
  贵志侧脸向左躺着,呼吸声均匀而健康。屋里只有床头柜的小灯照着脚下的地面。
  冬子整一整浴衣的前襟,将拖鞋摆放在床边上,从脚那头上床,轻轻躺到贵志身边。
  翌日,冬子一觉醒来,时针正指向七点。
  平常外出旅游,换了床往往睡不好,昨晚却睡得很香。满打满算,冬子也就睡了五个小时,但她觉得身心极其畅快。
  是不是因为昨晚性生活和谐的缘故……
  冬子刚这样一想,便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九点钟正在十一楼的餐厅里吃早餐时,中山教授来了,坐到同一桌上。
  教授不卑不亢地把同来的女伴介绍给了他们两个。这个女的应该就是中山夫人所说的那个大学里面的研究助手。夫人说她是个三十多岁的,歇斯底里的老姑娘,可一见之下,却觉得她是一个气质高雅、知书达礼的人。
  贵志和教授谈起了学术会议的事,冬子便和那位女士谈论北海道如何凉爽及有些什么吃的。
  教授他们前天一到这里,就在市里兜了一圈。
  四个人在一起吃饭,冬子意识到大家均非正常的夫妻关系。这一方面使得彼此无拘无束,但也有让人不大自在的一面。
  大家东拉西扯地闲聊着,冬子自然而然地拿中山夫人和眼前的女人做了个比较。
  与夫人喜欢浓妆艳抹的热烈不同,这个女人有一般知识女性的娴雅,而且最重要的是年轻。
  冬子如果是个男的,恐怕也会选择这个女的。而同时,这个女的似乎也对冬子抱有亲近感。
  “下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旅游吧。”
  教授看着贵志和冬子,再看看双方,提议道。
  “到欧洲什么的,怎么样?”
  “这是个好主意。”
  贵志随即附和。
  “明年的国际会议是在雅典召开吧?”
  教授脑子里好像已完全没有夫人的位置了。
  看着他们俩,冬子忽然觉得在东京的夫人有点怪可怜的。她虽然表面上洋洋自得,我行我素,实际上,她肯定是非常寂寞的。
  虽说自己也是处身于抢夺别人丈夫的位置,但冬子还是觉得夫人更亲近一些。这可能不止是个人好恶,大家都有相同的伤痕,都失去了同样重要的东西,可能是这样一种共感所致。
  过了约三十分钟,吃完饭,冬子他们先出了餐厅。
  “他俩看样子挺合拍的。她比夫人要好多了吧?”
  贵志好像不喜欢夫人那样的咋咋呼呼的女人。
  “中山先生看上去比以前年轻了。”
  “恋爱使人年轻嘛!”
  “你也可以效法他呀。”
  “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嘛!”
  贵志说着,又悄声问:“昨晚感觉不错吧?”
  白天,贵志去参加学术会议时,冬子一个人在札幌的街上溜达。
  她先去看过钟楼,又去逛市中心的购物街。
  说实在的,冬子没想到札幌竟是一座如此现代化的城市。高楼林立,道路宽阔,街道井然。这里被称作“小东京”,的确,整个街道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城市西侧是连绵的群山。乍一看,会给人以置身京都的错觉。
  虽刚过八半,太阳已使人感觉到了初秋般的柔和。冬子漫步于购物街上,当行至四丁目的一栋大楼时,她在店里买了七宝烧的项链和耳环。
  她即刻把它戴在白色的连衣裙上,继续在街上散步。
  不一会,冬子到街心花园,在花坛旁边稍事休息后,又再去了植物园。
  这里到处可见参天的大榆树,它们在草坪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冬子倘祥于绿色之中,她还参观了收集着阿伊努资料的巴奇拉纪念馆和博物馆。回到旅馆时,已是下午三点。
  这一圈转下来,还真有点累。
  冬子先冲了个凉,然后就躺进了已铺叠好的床上。
  贵志回到旅馆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他见冬子穿着睡衣在休息,就急奔过来抱紧了她。
  天色尚早。从挂着白色透明窗帘的窗子,透过来夕阳的光辉。
  “等一会嘛……”
  冬子娇嗔道,可贵志不肯听。
  冬子在午后的光亮中,再次接受了贵志的求欢。
  这一次冬子也品尝到了快感。
  下体润湿,强烈渴望,冬子真切地感觉到了那种滋味。
  冬子手放在贵志的胸口上,斜倚着贵志,沉沉睡去了。
  “起床吧……”
  贵志叫醒她时,房间已开始暗下来。冬子穿着睡衣下了床。
  两个缠绵之前,夕阳已经西斜,如今已完全落了山,只有山头的轮廓被染成红色。
  “刚才那滋味,还记得吗?”
  贵志在床上直起上半身,点着烟。
  “以前怎么居然会没感觉,真令人难以置信。”
  “又讲这个话。”
  “今天我去参加学术会议,心中还在想来着。”
  “想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会好了,你考虑过没有?”
  “这我怎么会考虑……”
  “不,这可是件大事。应该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研究研究深层心理。”
  “怎么好的?转机是什么?总之,你的激情跟以前没法相比。”
  冬子不说什么,她伸手拿了衣服,逃也似地走进了卫生间。
  星期六、星期天住了两晚,冬子星期一上午离开札幌。福冈那次她是一个人回来的,这次来回都是和贵志在一起。
  中山教授打算再呆一天,等游过了洞爷之后再回去。
  从已进入初秋的千岁出发,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飞行,到达了羽田机场。这里热浪扑面而来,暑气逼人。
  东京前段时间温度曾一度有所下降,盛夏虽已过去,但残暑仍无消退之意。
  冬子将离开札幌时穿上的开司米收入行李箱,贵志也脱下西装,提在手里。
  “你现在什么打算?”
  “先回房间,然后再去店里。”
  “好吧。那我们就在此分手吧。”
  两个人来到到达大厅前面的的士站。
  “开心吗?”
  “嗯。”面对贵志的问话,冬子直言不讳。
  “我回头再打电话给你。”
  “谢谢。”
  “你先上吧。”
  冬子被贵志催着上了等在那里的的士。贵志说是要到横浜办点什么事。
  车子启动,剩下冬子一个人后,冬子忽然想,刚才自己说“谢谢”好像怪怪的。
  对自己相好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说谢谢似乎有点太见外了。
  不过,他邀请自己出游,按理讲道谢也是应该的。旅行中他多有破费。以前每次旅行回来,冬子都会诚心诚意地向贵志道谢。
  唯独这一次,冬子觉得有点对味。这是因为,她觉得这句话,似乎含有其他的意味。
  他有可能会误以为冬子在感谢他给了自己一个非常满足的夜晚。
  冬子一边在心中否认着,一边又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似乎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无论如何,真是太好了。”
  冬子悄悄对自己说,眼睛望着窗外。
  可能是车内有空调、很凉爽的缘故,炎阳高照的外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眼前伸展着的又是东京人车混杂的街道。这种喧骚虽令人烦厌,但冬子却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了。
  途中,在芝浦那里堵了一下车,到达参宫桥的公寓时,已过了下午三点。
  在入口大厅左侧的邮箱里,与广告单一起,还有一封外国来的信件。
  一看背面,原来是船津写来的。
  冬子拿在手里,房里热腾腾的。冬子打开窗,并马上开了空调。然后她在沙发上坐下,打开船津的信。
  开头是简单的季节问候,然后说洛杉矶也很热,他前天刚去了二百里外的圣地亚哥回来。
  说他在美国已开始慢慢适应,日常简单的事情已经可以应付了。
  信中还说,那里有很多日本女人,他还是不能对冬子忘情。
  不知道说好听的,还是出自本心,反正他这样说,冬子很开心。
  最后,他提醒道,他搬了新住所,地址变了。并特意把新址加写在后面。
  看完信,冬子换上衣服,来到店里。
  过了一个星期天,共有两天半冬子不在店里。不过,看样子一切正常。
  真纪和友美收到的礼物是白奶巧克力,两个人喜不自胜。
  过了三个小时,到关门时间了,冬子和店里的女孩子们一起简单地吃了个饭,回到住处。她再次大开窗前,清扫一下,然后坐下给船津回了封信。
  信的大意是这样的,东京依然残暑逼人,店子里因为秋季将临,可能要忙起来了。另外,既然到了美国,就千万别冷落了外国的美女云云。
  最后又补上一句:切望珍重,期待着与你的再会。
  对为离开自己而远行的青年讲这样的话,颇有迷惑之嫌,但这是冬子的真心话。
  九月初,气温骤降,天下起了雨。猛然这么一凉,真难以想像前几日超过三十度的残暑天气。
  虽气温骤降,年轻人却依然如故,还是半截袖。上了年纪的人则大都装上了西装,颇为惹人注目。
  秋天的连阴雨天气现在似乎还早了点。果然,连下了两日之后,天又放了睛。
  晴空下,虽阳光朗照,但却已不再有盛夏时节的淫威。
  帽子生意因秋季的临近而渐趋兴旺起来。
  夏天时候,遮蔽阳光的巴拿马帽和草帽占主流,而秋天才真正是展示高品味帽子的好时候。
  虽说大体上是这么一种趋势,但也并不是说到了秋天,高级品便会在一眨眼功夫销售一空。长时间的经济萧条给冬子这样的小店也投下了阴影。
  不过,随着秋天时新帽子流行季节临近,像冬子这样的制作精品的店子,生意还是逐渐开始红火起来。
  在连绵阴雨住歇那天中午,冬子正和女孩子们在设计室喝茶,真纪突然口齿不清地说道:“妈咪,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因为太突然,冬子没反应过来。真纪脸红了红说:
  “就是那个,好好的啊。”
  “哪个?”
  真纪点点头,说道:“男——人——”
  “啊,你说这个。”
  冬子至此才算恍然大悟,她会意地笑了。真纪摸了摸鼻子说:“一个星期前,我突然明白了。”
  “是吗?……”
  “我以前总听不进妈咪您的话,请原谅。”
  “不,你不必道歉的。”
  “不过,我觉得我以前好傻。”
  “不要这样想,不明白也不单是女人的责任。”
  “是啊。托现在这个人的福,我终于明白了。”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摄影师。他才三十岁,可人很好的。”
  真纪和水田分手后,有了现在这个男的,使她终于体验到了性的快乐。
  “我是不是变了?”
  “是啊,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一些。”
  “好开心啊。”
  看着真纪无邪的笑容,冬子突然联想到了自己,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天开始连晴了两天,又开始下起了雨。
  友美有点闷闷不乐的,真纪却干得很欢。也许被自己所爱的人教晓了性之乐趣,她才这么充满活力的吧。
  因为生理的原因而影响到行为,作为同性,冬子觉得有些情绪受到影响,但冬子自己也并不是说就没有这种倾向。
  冬子越发体会到女人身体的不可思议。
  每下一场雨,夏天便被削弱一些,天空也愈显高远。在一个像是秋天已降临的午后冬子正在重新布置橱窗,来了一个青年。
  青年叫中屋,说是在洛杉矶跟船津是朋友。
  “他托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年轻人说。冬子把青年邀到“含羞草馆。”
  两个人在靠里的座位上面对面坐下,叫了咖啡。中屋从带来的包裹,拿出一个白纸包裹的盒子。
  “这是船津君托我带回来的。”
  “给我的?”
  “方便的话,你打开看看吧。”
  经中屋这么一说,冬子打开了纸包。裹里是一条金项链。
  “好漂亮啊!”
  冬子从盒子里拿出来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细细的链子,前面是一个用金子包着的,椭圆形的黑色玛瑙石坠子。
  “你还要回美国吧?”
  “我打算呆半个月再回去。”
  “见到船津,告诉他我非常开心。”
  “他多次跟我提起您。正如想像的那样,您很漂亮。”
  “哪里,都老太婆了。”
  冬子微笑了笑,问道:“船津他还好吧?”
  “他也基本上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最近他在一个叫作威尔森的建筑家的研究室。”
  “他已经在那里上班了?”
  “不,他还只是观摩。不过,听他讲收获很大。”
  年轻的船津在外国学习新知识固然令人高兴,但同时这也可能促使他远离自己。
  “好像他搬了住的地方。”
  见冬子问,中屋点了点头。
  “寄居在朋友那里可能很不方便,这次新搬的地方离比华利山很近,按日本说法,是个两居室,房子相当不错。”
  “住在这种地方,他有那么多钱吗?”
  “他家是博多的,那里是酒乡,这点钱算什么。”
  “可是,他都那么大了,再让家里寄钱,不大好吧?”
  “是啊,他父母要是去的话,就更不得了。”
  “不得了?……”
  “说实话,他现在正和一个美国女孩子拍拖呢。”
  “你说船津?”
  “是德国血统,算不上漂亮。那个女孩子现在和他同居了。”
  “就是说,两人发生关系了。”
  “那肯定了。离开日本,难免会感到寂寞的嘛。”
  “初到国外,没有选择余地。现在完全是只要有女孩子愿意跟,任谁都可以这么一种概念。”
  冬子无法想像,船津会不分对象地与外国女性做受。
  “他有点公子哥作风,所以也挺麻烦的。”
  上次给他回信时,冬子还戏言要他去包外国妞,当时她是料定船津没这种事才那么说的。她以为到了国外,船津也仍然和国内时一样。
  不过,若中屋刚才的话属实,那船津与以前已是大不相同了。
  “我说这些话,有没有令你不快?”
  “不,年轻时应该尽情地玩才好。”
  “那也因人而异。”
  在国外,船津要比冬子想像的要丰富、活跃得多。
  “那他是打算和那个女的结婚了?”
  “我觉得他不大可能会结婚。日本男人在那里现在还是挺多女孩子喜欢的,我就非常注意浅尝轧止。”
  冬子真的是看不透这些男人了。那么纯情的船津,到了国外居然如此轻易地便移情别恋了。那他向冬子表白的爱情算什么呢?
  “他在那里有喜欢的人,我接受他的馈赠,这不好吧?”
  “不,这是两码事。他其实还是喜欢你。”
  “那他爱那个女的吗?”
  “说不上是爱吧,这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此话怎讲?”
  “反正,现在一个人挺闷的……”
  “不明白。”
  “我想应该是吧。”
  “这样多不好,对吧?”
  说完,冬子又害怕被认为是嫉妒,随即改口道:“不过,只要开心就好。”
  “对,他性格开朗,也许适合在美国生活。”
  看样子,冬子了解的只是船津的一个方面。在冬子眼里,他温文尔雅,极易受伤。也许他刚好相反,是个开朗且很主见的年轻人。
  “我该告辞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他?”
  中屋提过旁边放的包。
  “好的……”
  冬子看了看窗外说道:“叫他保重身体,告诉他我很好。”
  “知道了。”
  “对了,告诉他谢谢他的项链。”
  “我一定转告他。”
  中屋点点头,道声“再见”,和悦地笑笑,起身走了。
  冬子与中屋见面三天后,中山夫人来了电话。
  冬子一拿起话筒,就听夫人说;“今天来我家里。”
  “明天我到你家附近有事,不如那个时候……”
  “不行。晚一点不要紧,就今晚。”
  夫人似乎是在下命令。
  那天冬子一直在店里忙,挺累的。她九点钟去了代官山夫人的家里。
  夫人穿着大花连花裙,有点醉了。
  “我跟你说,竹田君他跑了。”
  夫人不等冬子在椅子上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说。
  “跑了?为什么?”
  “他不知哪里去了。打电话到店里,说是他已经辞工了。”
  “住处呢?”
  “听说他三天前就从那里搬走了。”
  “他没告诉您?”
  “他什么也没说,突然就走了。你相信会发生这种事吗?”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冬子真的是满头雾水。
  “肯定是搭上了哪个年轻女孩子跑了。是那个年轻女孩子怂恿他跑的。”
  “可是……”
  “我有一点察觉。他这几个月有些心神不宁,很古怪,肯定跟这个有关系。”
  夫人用拳头使劲擂打着桌子。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呀。”
  她一边说,一边叫着“信仔”。终于禁不住两手掩面,大放悲声。
  “夫人……”
  冬子叫她,她也不应,只是哭。口里还念叨着那个溜走的男人“信仔”的名字。
  “为什么不跟我讲一声?你怎么能狠心撇下我跑了呢?”
  都四十岁的人了,夫人还这么没老没小,不顾体面。尤其令冬子羡慕的是,到了这个年龄,夫人还能尽情表达自己的感情。
  看样子,只有等夫人慢慢自己平伏下来了。
  “信仔,信仔……”
  夫人还在叫。
  夫人看来是选中冬子做她宣泄的对象了。她一定要冬子来,目的可能正在于此。所以,冬子也不好不理不睬。
  “夫人,不要光顾着哭了,我打电话到店里问问竹田的行踪。”
  “没用。店里的经理也说不知道。”
  “不过,可以问问他的朋友……”
  “别费劲了。总之,我是被他甩了。他巧妙地利用我,然后把我甩了。”
  夫人说着,泪水满面地又去喝白兰地。
  哭了一通,又尽情地叫了一通,夫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用手绢揩掉眼泪,到镜前重又化了妆,回来再喝白兰地。
  “想想也真是傻,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去追年轻仔。”
  夫人放下杯子,突然破涕为笑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溜走呢?”
  “可能是张不开这个口吧。也许他觉得说出来更麻烦,不如这样干脆。”
  “你事先没看出来?”
  “这个嘛,倒是感觉有那么点迹象。他平素就比较懦弱,面对面可能说不出口吧。”
  “可是,总该说一句……”
  “无所谓。本来我也没指望和他有多长久。”大家你情我愿的,现在是两不相欠,扯平了。”
  夫人好像已有些恢复常态,她将白兰地端在手里。
  “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我手术之后,对身体失去了信心,是他使我重找回了自信。而与此同时,他也因为我而建立了自信。”
  “自信?”
  “初认识我时,他还什么都不懂。不摸门路,只知道干着急,是我引导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以后无论走到哪里,一生都忘不了我。”
  还有这样考虑问题的,冬子真是服了她了。
  “我一想到我得到了他的青春,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夫人您一定还会遇上合适的人的。”
  “啊呀,我也没有情绪了。先休息一阵再说。”
  夫人说到此,叹了口气。
  “不过,也真是头疼。男女恩怨,我真是领教了。”
  尽管嘴上不服输,夫人还是挺泄气的。她把额前的一绺点发往后拢了拢。
  “还是女人和女人值得信赖。”
  冬子想起了船津。他在某种意义上也背叛了女人。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个叫竹田的也许并无分别。
  在美国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也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冬子却不敢苟同。
  “男人即使是爱着一个女人,他也可以去抱另外一个女人。”
  “是的。说穿了,男人是野兽来的。”
  冬子倒没这么坚决。不过,如果在恢复性快感之前,了解到船津的情况,她可能会受到更大的震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之外,就只有女人……”
  夫人这样说着,探询似地看着冬子问,
  “你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吧?”
  “你指什么?”“你瞒不到我。你脸上的神采可以看出,肯定是有好事。”
  “哪里呀,——”
  “现在你肯定不愿亲近我这个老太婆了。”
  “没有的事……”
  “你不必勉强,我感觉特敏锐,能看得出来。”
  冬子被夫人瞅得不好意思起来,她伏下视线。
  “还是你年轻好哇。你还可以不断改变。我只有引退了。”
  夫人说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你听没听说过无性这个词?”
  无性这个词冬子听倒是听说过,但要具体解释是什么意思,她就不懂了。她正在冥思苦想,夫人笑着开口了:
  “这个词我想可能是从时装介传播开的。意思是有男女性之束缚,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中性。”
  “有这么回事吗?”
  “现实中有没有我们撇开不谈,你不觉得这种无性也不错吗?”
  “嗯……”
  “总之,我已经厌倦了男男女女这种思恩怨怨的关系,还是快点老了,变成一个老太婆,就一了百了了。”
  “夫人您还这么年轻……”
  “哪里呀。我的朋友,有的已开始进入更年期,有的已经过了,已经不再是女人了。”
  “不可能吧……”
  “这是真的。我早就没有了,但是不必为这个事苦恼了。”
  遭到男人遗弃,倒令夫人看开了许多。
  “你不觉得男人好麻烦?不过,你现在还年轻,有人疼,所以你可能不会有这种想法。”
  “哪有啊……”
  “不过,即使有人爱,那也是暂时的事,男人终究是要移情别恋的。”
  夫人说着,有些醉眼朦胧地看了眼冬子。
  “女人还是跟女人好。”
  她见冬子点头,倏地一下将右手伸到桌子上。她的手保养得很好,与身体极不相称。指甲上涂了胭脂色的指甲油。不过,手背则的确皱纹毕现,表明她已不再年轻。
  “喏,抓住我的手。”
  冬子有些迟迟疑疑的。
  “抓紧一点。”
  夫人完全是毋庸置疑的口气。冬子伸手抓住她的手。夫人突然反扣回来,“噌”地一声站起身来。
  被她这么用力一带,冬子不由得身体前倾,站立不稳。夫人抓住她的手不放,并趁势迅即来到冬子身边。
  “来吧……”
  她将另一只手搭到冬子肩上,将脸凑过来。
  瞬间,冬子感觉如有一瓢冷水泼到了脖筋上。她打了个寒噤,将脸偏向一边。
  “你怎么了?”
  “是不是讨厌我了?”
  夫人伸出右手,再次向冬子的脖颈探去。冬子往后退一步,摇摇头:
  “我告辞了。”
  “为什么?突然……”
  “我有点事要去办。”
  冬子拿过椅子上的手袋,径朝大门走去。
  “冬子,你怎么了?哪里你不满意?”
  “你等一下嘛。”
  冬子不理会夫人的叫喊,只管穿了鞋,推开门。
  出到外面,跑了有百多米,在确认中山夫人没有追来后,冬子才停下了脚步。
  然后,像抖落尘土似的,她用手拍打拍打肩头,继续走路。
  为什么突然想逃避夫人呢?
  以前,每次夫人约她,虽也有抵触,但她最终总是依照对方的意愿行事。有时,自己甚至期待对方来约。
  可是,今天夫人刚一靠近,冬子就直发毛。身上感觉像有长着无数触手的虫子爬上来似的,她甚至打起了哆嗦。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夫人的态度与以前相比并没什么不同。
  她身上所穿的很奔放的大花便装和连衣裙也都与平常无异,脸上也仔仔细细地化了妆。
  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夫人很注重个人修饰,嚷嚷也好,亲昵也好,都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今天夫人遭人遗弃,情绪有波动。冬子对夫人感情大起大落已然习惯,她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当夫人靠近她时,她的身体竟禁不住有些发抖。
  仔细分析一下,好像并不是夫人有什么地方令她讨厌,也不是她对哪里不满意。问题不在乎情绪,而是身体自身不接受这种触摸。准确地说,是被触摸的感觉令到她毛骨悚然。
  现在来看,今天晚上也许不是夫人,而是冬子有问题。夫人一如既往,改变的是冬子自己而已。
  说不定……
  冬子放慢脚步,在街灯下面她忽然若有所悟。
  可能我已不再需要她了……
  冬子脑海里浮现出贵志的面容。
  坦率地讲,她现在根本就不想与夫人亲热,有贵志一个人也就足够了。她的身体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夫人对自己已无任何意义……
  以前因为自己太寂寞才接近她,但并非出自本心。
  在身体无法得到满足时,也许那只是一种暂时纤缓的游戏而已。
  在性快感已然恢复的今天,冬子已不再需要夫人了。与夫人相比,贵志不知要好多少。冬子一面惊异于自己的任性而为,一面对自己何以会变成这样大惑不解。
  从九月中到九月末,冬子每天都忙到差不多十点钟。
  她尽量不把工作带回去做,而总是留下来在设计室里做完它。友美和真纪也出了不少力。
  像冬子这样的小店,有四、五件大货做,便马上会忙起来。
  最近很少铺子肯一件一件费工费时,耐心细致地去做。所以,大百货店及小商店都时不时地有加工订单来。
  从这一点来看,店子的个性已得到认同。其实,坦白地讲,做少数几件高级品,并没有多少钱可赚。大量生产普通品,利润还要大得多。
  但是,像冬子这样的店子若与大的生产厂商进行竞争,不可能会取胜。就算钱赚少点,应该说,现在的思路还是对的。
  尽管这么忙,这段时间冬子还是和贵志会了三次。
  从札幌回来是在八月中以后。所以也就是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个人三度见面。
  其中,有两次去了以前去过的旅馆,第三次则是在冬子的公寓。
  几次都是在加班结束后,过了十点钟才见的面。
  要早在以前,冬子肯定会困倦不堪,第二天会很辛苦。但现在冬子当晚都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醒后精神也很饱满。
  “这段时间,你身体状态不错嘛。”
  贵志也看出来冬子状态不错。
  “是不是因为那方面精进的缘故啊。”
  贵志调皮地看着冬子说。
  这种说法虽听起来不大入耳,但冬子又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这几次,每次相会冬子都爱欲燃烧,甚至连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以前的冷淡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以遏止不住的频频高潮。
  “看来,以前还是精神负担太重了。”
  “幸许是吧。”
  “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没问过医生。”
  “摘除子宫以后,是有一段时间很不正常。”
  “我早已经忘记那回事了。”
  “以前我也劝你忘了它,可你却怎么也做不到。”
  这一点,确如贵志所言。
  “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冬子马上想到了在陌生的公寓里强奸自己的男人。
  “我大阪的一个医生朋友也说这种情况纯属精神原因造成。”
  “你还问了这事?”
  “我很记挂这件事。不过,这其中原因很复杂,医生也不大明白。”
  确实,医生也说过,手术后身体不会有变化,所以不影响性生活。
  仅只是肉体因素的话,正常人变成性冷淡的确不可思议。如果说是对方的问题,那么一度曾经燃烧而后再度冷淡就不好解释了。这里不仅要考虑身体因素,而且还应考虑精神影响。
  “这只是我的主观想像。你在手术之后,就认为自己不再是女人了。尤其是你怀疑,一个可做可不做的手术导致你失去了作为女人极其重要的东西,这使得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贵志所做的这些推理分析颇有道理。
  “这个我们姑且不谈。你后来为什么又恢复正常了呢?如果说手术是造成性冷淡的原因的是不是也应该说恢复性快感也与此相关呢?”
  “你一直怀疑手术是错误的,现在疑云尽消,所以也就好了。”
  “不对。”
  冬子明确地摇头否认。”
  “那是为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
  冬子想起那两个男人,但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好起来是由于这个原因。
  “一下子就拨云见日了。”
  “拨云见日?”
  “一种就这样了的感觉。”
  “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快感顿失因何事,性趣重温又为何。真该感叹女人身体之不可思议呀!”
  贵志像朗诵诗一般地说着,离床站了起来。
  “你这就回去?”
  “明天早上九点,车来接我。”
  贵志推搪似地说着,开始穿衣服。
  “要不要泡杯咖啡?”
  “好吧。”
  冬子整整凌乱的头发,进了厨房。
  “船津来信了,好像混得不错。”
  贵志从背后正在渔咖啡的冬子说,“那家伙好像挺活跃的。”
  冬子不声不响地将咖啡放在贵志面前。
  “好香的夜半咖啡哟。”
  贵志接下去说道:
  “明年我们应该可以结婚。”
  “你又提这事……”
  “更耐心等等。”
  “我现在这样子就很幸福。”
  “我就不觉得是那么幸福了。”
  “你是个怪人。”
  冬子微笑着摇摇头。
  贵志轻吸了口咖啡。那条刚刚还抱着自己的健壮胳臂就在眼前,而那令自己狂乱不已的手指正将杯子送向唇边。
  “怎么啦?”
  “没什么。”
  贵志一问,冬子慌忙将视线从贵志的手指上移开。
  “真奇怪。”
  “真奇怪……”
  像鹦鹉学舌一样,冬子也跟着说了一句。
  “明天开始,我到关西去三天,回来我再打电话给你。”
  “路上小心。”
  “我走了。”
  “再见。”
  冬子朗声道别。等贵志身影消失后,她关上房门。
  贵志走在水泥走廊上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慢慢听不到了。冬子在确认他真的走远后,又躺回床上。
  虽说刚刚才亲热过,但不知为何,她很迷恋贵志的身体。她想把贵志留在床上的味道全部收集起来。
  已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冬子觉得,这刚刚恢复快感的身体又引出了新的依恋,她因此而生出了些许淡淡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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