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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和斯考特走入听证会房间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他高大的身躯几乎遮住了他老婆,后者则坐在豪斯金斯桌子的下角。显而易见,诺拉·施托伊弗桑特坚持要求参加最后一天的会。 斯考特把即将要出示的材料和书籍摊开在桌面上,他留意到特拉斯科特医生仍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跟着摆了三个新的笔记本和六七支削好的铅笔;默特和豪斯金斯在一个角落与卡希尔窃窃私语着什么,唯独格莱迪斯·沃德医生没有在场。默特对豪斯金斯说的话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眼睛却不断瞧怀表,显然因沃德的迟迟未到而感到担心。俄顷,一位秘书匆忙走进房间,递给默特一张纸条。默特瞥了一眼,大声宣布:“我刚得到消息,沃德医生已在路上。” 十分钟后,格莱迪斯·沃德步履矫捷地步入房间,简短地说了声:“病人手术后得了并发症。”她坐下后撂下提包,戴上一副造形极为雅致优美的眼镜。 默特宣布开会。“鉴于所有的证词已陈述完毕,委员会将听取律师的辩论总结。首先由代表被告的凡·克里夫先生发言。” 斯考特缓慢地站起来,他晓得他下面说的话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愤怒。 “主席先生,我不想做辩论总结,而是请求重新召开听证会。” “重新召开?”豪斯金斯和卡希尔不约而同地嚷道。 豪斯金斯接着说:“主席先生,我反对!被告律师有足够的机会陈述辩辞和挑选证人。现在重新召开违反规则,一点儿也不符合规则。卡希尔先生,我要求裁决!” 默特和斯考特都看向行政官员,等待他做出决定。卡希尔不悦地说:“凡·克里夫先生,到了目前这个阶段,只有一种理由才能允许重新召开:新证据。” “我有新证据,”斯考特未做具体说明。“此外我还要推出一个新证人。” “新证据?”卡希尔说。“还有新证人?我想不会是另一个像里克·汤姆斯似的子虚乌有的人物吧?” “这次证人随叫随到,”斯考特答道。 “你的新证据指的是什么?”默特问。 “证人陈述证词时会说出的,”斯考特说。 默特狐疑而困惑地说:“等等,凡·克里夫先生!”他满脸怒容地朝卡希尔打了个手势,把后者招到房间的一角暗自商量。 “妈的!卡希尔,凡·克里夫要搞什么鬼?” “不知道。” “这是把戏,律师们惯用的卑鄙把戏。”默特倏地意识到他说话的对象也是一名律师,于是道歉说:“对不起,不是对你说的。你赶紧裁决否定他,完事算了!” “别着急,”卡希尔说。“如果这是刑事审判,辩论总结前又出现了新证据,本州任何法官都不能加以拒绝。” “那天他要求查阅……叫什么来着?” “开脱罪责的证据,”卡希尔提醒他说。 “你当时就裁定拒绝了他,因为这不是刑事审判。” “情况不一样。当时他让我们为他提供证据,现在他说他自己有了新证据。你要是不想让此案上诉到法庭,最好同意他。” 默特回到座位后宣布:“本着我们对被告完全公正的政策,只要律师希望陈述的新证据或推出新证人,本委员会将重新召开听证会。凡·克里夫先生?” 斯考特站起来郑重地说:“默特先生,被告希望让格莱迪斯·沃德医生作证!” 沃德瞪着斯考特,目光中搀杂着惊讶和愤怒。特拉斯科特医生一个字没写就“啪”一声把笔撂下。克莱伦斯·默特焦虑地瞟了一眼凯纹·卡希尔,尔后目光又移到豪斯金斯起诉律师身上,后者暗自与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起身提出反对。 “主席先生,在多年参加的这类听证会上,我还从未见过委员会的成员被请出做证人的。只有涉世浅薄、不择手段为自己辩护的年轻律师才会采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蒙混过关。我强烈反对把严肃的法律程序变成杂耍游戏!” 为了增强豪斯金斯的论点,卡希尔嗔怪道:“我说凡·克里夫先生,几天前沃德医生只想问你的证人几个问题还遭到你的反对呢。可现在你却想让她当证人。连贯性,凡·克里夫先生,我们要有点法律上的连贯性。” “说得好,卡希尔先生,”斯考特反讥道。“几天前你还给予她起诉者的特权呢。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的理由是查清事实真相,因为毕竟这是我们聚在这里的原因。我此刻的要求也不外是澄清事实。是连贯性原则!” 斯考特又转向豪斯金斯质问道:“先生,沃德医生被选入这个特别委员会的原因何在?” “委员会中至少要有一位与本案有关领域的专业人员,这是惯例。由于她在妇产科领域声望很高,本案又涉及到宫外孕导致死亡的内容,所以就选中了她。” “谢谢你,豪斯金斯先生,因为你确认了她的专家资格,”斯考特说。“我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一资格才请她作证的。好吧,现在按照卡希尔先生热衷于他所说的澄清事实真相的精神,沃德医生,请坐到证人席上。” 沃德看着默特,希望他免除她这一义务。默特则看向卡希尔,后者勉为其难地一点头,表示同意作证。 格莱迪斯·沃德医生不情愿地坐到证人席上,发了誓。 斯考特开始对她盘问,他深知凯特·福莱斯特医生的命运就在此一举了。 “沃德医生,既然该委员会已接受你为专家,就没有必要列举你的专业成就了。我想直接切入正题,将本案的复杂性给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上一课。首先,医生,你能不能将宫外孕的典型症状列举给他们?” “律师,恐怕你有所误解。” “你的话怎么讲?” “因为宫外孕没有典型的迹象或症状。” “其他疾病可都有典型的迹象和症状,”斯考特佯装辩驳。 “但宫外孕可惜没有,换句话说,宫外孕没有可称之为特殊病症的迹象。” 斯考特佯装困惑状。“对不起,医生,我不懂你所说的特殊病症。” 沃德解释说:“特殊病症指的是某种疾病所特有的迹象或症状。” “哦,明白了,”斯考特说,“那么,宫外孕既然没有这样的迹象或症状,医生怎样做出诊断呢?” 沃德颇不耐烦地答道:“律师,你要是对妊娠入门感兴趣,应去参加我在医学院的讲座。” “沃德大夫,我再重复一遍,在没有特殊病症的情况下,医生如何诊断宫外孕?” “综合发现和观察可能会有所提示。” “有所提示,”斯考特说。“一个有意思的字眼儿。什么样的综合观察和发现会有所提示?” “有许多。” “你能说出来吗?”斯考特步步紧逼。 沃德觉得他不会放弃,便不耐烦地一一列举出来:“恶心、呕吐、痉挛。一触就疼,尤其身体动的时候。不来月经。不过在我多年的诊断中,曾有两例宫外孕月经正常。” “大夫,我这样说是否正确,宫外孕所表现出的症状几乎没有几例是相同的?” “我可以这么说,只有百分之十,大概十五吧,呈现的症状比较正规。” “大多数不正规?”斯考特说。 “对,”沃德说。 “医生,发烧是症状之一吗?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曾有发烧症状,”斯考特指出。 “有些宫外孕发烧,有些不发烧,”沃德说。 “看来发烧也不是个靠得住的症状,”斯考特说。“你刚才提到恶心呕吐,还有痉挛。一般宫外孕都有这些症状吗?” “是的,”沃德答道。 “医生,你能否说出其他也有这些症状的疾病?” “当然可以,”沃德爽快地答道。“溃疡、胃炎、肠胃病毒、阑尾炎、肾结石、先兆流产、盆腔炎症疾病、尿道疾病……” 斯考特打断说:“为了不耽误委员会的时间,医生,请允许我从一本权威产科学书上给你念一句话:‘至少有五十种病理疾病可以与宫外孕引起混淆。’你同意这一说法吗?” “绝对同意,”沃德说。 “医生,要是一个大夫见到的迹象和症状像是宫外孕,他该怎么办呢?” “立即做双手操作阴道检查,”沃德利索地答道。 “那样就能证实宫外孕的存在?”斯考特。 “未必。”沃德说。 “为什么?” “正常怀孕时,子宫颈会变色,但宫外孕不见得如此。” “做双手操作检查时,医生能摸出宫外孕吗?” “有的时候可以,”沃德说。 “有时候,医生?”斯考特问。“让我再读一段权威著作上的话:‘身体检查的发现经常是微不足道和模棱两可的。盆腔和腹腔可能有触痛,可能没有。百分之五十至七十五的检查摸不出卵巢内的异物。’你同意这种说法吗,医生?” “同意,”沃德说。 “那么,医生,福莱斯特大夫在给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做盆腔检查时没有发现肿块,不能算做她的疏忽,对不对?” “你说得对,”沃德承认道。 “面对你所说的有提示的迹象和症状,福莱斯特医生还应做些什么?”斯考特问。 “验尿怀孕检查。” “她做了,结果是阴性,”斯考特提醒沃德。 沃德觉得斯考特在非难她,便摆出好为人师的面孔斥责说:“凡·克里夫先生,既然福莱斯特医生了解尿检的失误率,她就该吩咐做B超,排除她的疑心,”沃德说。未等斯考特开口回答,她又说:“当然我们现在已了解B超当时没法做。” “是的,大夫,”斯考特说。 “但血清怀孕检查却是随时都能做的,”沃德指出。 “福莱斯特医生的确让做血清检查来着,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沃德讶然。“结果是什么?” “无从知道。那个化验第二天应出结果,但不知怎么丢失了,因而没能反应在病人的病历里。丢失的还不仅那一个结果。还是让我接着往下说,大夫。我现在再从一本有名的妇产科教材上读一句话,原文是这样说的:‘宫外孕以其含混不清的迹象和症状,加上它类似于其他疾病,如腹腔及盆腔疾病,故而给诊断带来极大的挑战。’” 一时间,沃德似乎极为愤慨,她立即遏制住自己,只听斯考特继续说: “教材下面的话是‘其实我们把宫外孕称为出奇不意的疾病,一点也不为过。’许多临床医生还将其冠之以‘巧妙的伪装者’的绰号,大夫,这些说法你同意吗?” 沃德紧盯住斯考特,她一直严肃紧绷着的脸露出一丝骄傲的笑意。 “大夫?”斯考特敦促道。 “你要是想要我作证,凡·克里夫先生,恐怕你得逞不了,”沃德答道。“刚才那些话我不仅同意,它们还是我写的。你引用的是我编的教材。” “不错,大夫,”斯考特承认。“我们现在已达成共识,诊断宫外孕是极为困难的,那么我来问你,你还记得第一证人诺拉·施托伊弗桑特的证词吗?” “我想记得吧,”沃德说。 “你记不记得她说她让福莱斯特医生给她女儿抗菌素?” “是的,记得。” “按当时的情况,你认为抗菌素有作用吗?” “作用不大。”沃德说。 “为什么?”斯考特问。 “因为对病症没把握之时,外行人往往首先想到的就是抗菌素。他们以为它是灵丹妙药,什么病都能治。所以它用得很普遍,”沃德说。 “大夫,再回到诊断宫外孕有诸多困难的话题上。还有没有使病情更为复杂化的因素?” “可能会有,”沃德说。 “你能说说吗?” 对于斯考特所引导的盘问思路,沃德已感到不安,便闪烁其辞地说:“我希望你的问题更具体一些。” “我试试吧,”斯考特说。“你是在一座大城市的医院里当住院医生和实习医生吗?” “是的,”沃德愈发迷惑不解地答道。 “你早期在急诊科做住院医生时,有没有给吸毒的病人治过病?” 默特、豪斯金斯、卡希尔和施托伊弗桑特的脸上都掠过焦虑不安的神情。起诉律师离座抗议道:“默特先生,这样的证词与听证会无关。它纯属臆测范畴,与本案沾不上边儿。” 斯考特转身冲他说:“豪斯金斯先生,在我陈述完之前,我会证明它是有关的,保证让委员会感到满意!” 豪斯金斯示意让卡希尔裁决。但年轻的行政官员却在权衡面对的种种可能。凡·克里夫要么是瞎咋唬,这样他就将毁灭自己;要么他就是通过某种渠道搞到了新的和十分重要的证据。若真是后者,卡希尔便不能冒险过于武断或明显地暴露自己的动机。 “我们可以允许凡·克里夫先生继续下去,但一定要紧扣本案的内容,”卡希尔裁决道。 怒不可遏的豪斯金斯毫无办法,只得坐回到座位上,伺机反扑。 斯考特接着问:“沃德医生,我重复一遍,你在急诊科工作时,有没有治过吸毒的病人?” “每个医生都治过,”沃德答道。“我还给吸毒的母亲接过生呢。有些婴儿一生下来就死了,有些孩子有后遗症,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这么说吸毒会给病人带来严重的后果和并发症?” “毫无疑问。” “你有没有发现过或听说病人在医院里还服用毒品的现象?”斯考特问。 “我亲眼见过,”沃德说。 “医生,倘若一个毒瘾很重的病人七八个甚至九个小时没有服药,会不会出现痛苦的症状?”斯考特问。 “那么长时间没有吸毒,对一位真正的瘾君子来说的确是挺长的,”沃德答道。 “除此之外,若是病人又出现大面积内出血,但疼痛和不适却很轻,这你将如何解释?” “说明该病人在九个小时期间接触到了毒品,”沃德说。 “医生,我们再回到前面的一个问题。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曾要求福莱斯特医生开抗菌素,你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不觉得,我仍不认为有什么特殊的——”沃德陡地顿住,沉吟片刻,又说:“凡·克里夫先生,假如病人的疼痛比较厉害,一位揪心的母亲通常会说:‘大夫,请给她吃点药减轻她的疼痛吧。’” “这证明要么克劳迪亚的疼痛较轻用不着止痛药,要么就是她的母亲知道她已经服用了能减轻她疼痛的药品,是不是?”斯考特问。 沃德还未答话,豪斯金斯嚷道:“主席先生!主席先生!记录中没有任何允许问这种问题的证据。没有证据表明受害者吸过毒!” 默特对凯纹·卡希尔说:“律师好像执意要把没有证据的内容塞入听证会的记录。” “这样的问题的确听起来耳熟,”卡希尔讥刺地说。“前几次凡·克里夫先生都未能得逞,本委员会不应该让他一味固执到底。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问题,因为它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根据!” 卡希尔胸有成竹地认为克劳德将心怀感激地记住他这一裁决。 默特刚要捶下木槌阻止吸毒的话题,只听斯考特抗议道:“主席先生,沃德医生既然具有专家的资格,应允许就假设问题做出回答。我也有权询问。” “条件是,”豪斯金斯迅速指出,“假如律师的问题毫无事实根据的话,全部证据将统统作废!” “那当然,”斯考特说。 默特见豪斯金斯点了一下头,便宣布:“你可以继续了,凡·克里夫先生。” “沃德医生,”斯考特接着说,“假如一个病人服用类似可待因等四五种药物,而且可能还外加可卡因……” “同时在较短的时间内服用?”沃德问。 “是的,”斯考特说。 豪斯金斯按捺不住,大声说:“这位律师的话现在纯属假设的重叠!” 然而斯考特依旧追问道:“沃德医生,倘若这些药一起服用,尤其是在她生命攸关的最后九小时内服用的话,它们共同的作用会不会麻痹宫外孕引发的疼痛,无论宫外孕已达到多么严重的程度?” 沃德数了数斯考特列出的药品:“可待因……外加可卡因……无疑,它们在一起会更加增强各自的药力,绝对能掩饰疼痛,让医生看不出来。” “谢谢,医生,”斯考特说。 豪斯金斯再次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一副疲惫和乏味的神情。“主席先生,这位赫赫有名的律师已将他想像中可能发生但实际没有丝毫证据的故事陈述完毕,我要求按照事先大家同意的看法,宣布他荒谬的盘问无效!”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征求斯考特的意见。 斯考特一言不发,回到桌旁,凯特已为他备好一摞打印材料。斯考特又对沃德说:“医生,请麻烦你看一眼这些打印材料。尤其是最后一页。” 材料交手时,豪斯金斯提出反对:“我有权阅读材料!” “等沃德医生看完后,”斯考特说。 沃德只消一会功夫就看完了最后一页,之后愕然地说:“天哪,难怪……”她把材料递回给斯考特。 “主席先生,我将这份州卫生委员会的材料作为证据提出!” “我要求首先过目!”豪斯金斯说。 “没问题,豪斯金斯先生,”斯考特把材料递给他。 豪斯金斯一把抢过,匆匆浏览了一遍。他慢慢扬起头,紧盯住默特和卡希尔,两个人立即会聚到他身旁。于是三人又审读了一遍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吸毒史的记录。 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冲到他们三人跟前,他妻子叫道:“克劳德,不要!” 他无视妻子的阻拦,对她怒目瞪了一眼。尔后对豪斯金斯、默特和卡希尔伸出手,索要材料。见豪斯金斯犹豫不决,施托伊弗桑特厉声说:“让我看看!” 豪斯金斯尽力委婉地说:“施托伊弗桑特太太说得对。你最好不要看。” 施托伊弗桑特依旧张开手掌索要材料,豪斯金斯别无它法,只好交给他。施托伊弗桑特阅读着,让上面的可怕事实印入他的脑际。十来个医生的名字。各种药物的名称,许多他从未听说过。最后他缓慢、恍惚地把材料递了出去,然后朝妻子走去,后者忙起身迎住他。 他推开她的搀扶,斥责地问:“那天晚上她也那样?你看见她那样做了?” “是的,甚至那天晚上。这会儿你不必再装假了。” 通常,他的怒目横视定能让她变得哑口无言,但长期的压抑使诺拉·施托伊弗桑特第一次找到了反抗他的胆量和勇气。 “不必再向别人装模作样了。因为事情的真相你都知道,你一直就知道。可你不但不帮她,还把她撵走了。” “是她离开了我们,”施托伊弗桑特不服地说。 “你想让别人这样认为,否则将意味着你不是个称职的爸爸。因为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什么事都没失败过。事实是,摆脱了她你很高兴,因为她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完美的孩子,完美的儿子。” “诺拉,够啦!”施托伊弗桑特喝道。 但这次她不再听他摆布。 “你从没喜欢过克劳迪亚,你要的是克劳德,所以你把她赶走了,让她四处漂泊。她的下场是你造成的,这你也明白,于是只好掩盖这丑陋的事实。之后你就怪我,怪福莱斯特医生。谋划摧毁记录,不让有的人作证。当然,我的精心策划过的证词除外!” “见鬼!诺拉,住口!” “这样一来世人就会被蒙蔽,不知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对他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了?克劳迪亚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我爱她。我太软弱,没能保护好她,为此我如今昼夜哭泣。克劳迪亚……克劳迪亚……我真的爱你。” 施托伊弗桑特平时总是棱角分明而红润的脸此时变得铁青和布满皱纹。全屋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他站在那里犹如被扒光了衣服,对家人的蛮横无理被暴露无遗,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过而仇视凯特·福莱斯特的阴谋亦被揭穿。 凯特看着他面对妻子的指责无言以对、无能为力的样子,对他只剩下了怜悯的感觉。然而她对诺拉·施托伊弗桑特却感到莫大的悲哀,因为对她女儿的死,她不知不觉中充当了阴谋合伙人。 施托伊弗桑特缄默地朝门口走去。他妻子随后追上去,叫道:“克劳德……克劳德……等等我!”他对她的哀求不加理会。诺拉快要步出房间时,仿佛对她的突然离去表示歉意似地,回过头来说:“他需要我……他此时需要我……” 说罢便消失了。 门关启后,不知说何为好的默特虚弱地打手势让斯考特·凡·克里夫继续说下去。 斯考特声调缓和地问:“沃德医生,鉴于诊断宫外孕的极大难度,病人又未说实话,化验结果又出现误差,此外由于过度服药而掩盖了疼痛感,你认为福莱斯特医生对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治疗是否做得符合医疗要求?” “根据现有的一切证据,应该说她那天晚上的治疗符合医疗程度,没什么可挑剔的,”沃德说。 “那么对于她的指控呢?”斯考特问。 “我表决免除对她所有的指控,”沃德郑重宣布。 豪斯金斯表示反对:“委员会成员不能在辩论总结前先行表决!” “这是不行的!”卡希尔附和道。 整个听证会期间一直沉默不语的莫里斯·特拉斯科特医生这时开口道:“听完沃德医生的证词——她是她那一领域的权威——我觉得没必要再听辩论总结了。法律上的猫腻我已经受够了,所以我也表决免除一切指控!” 由于专横的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的离去,豪斯金斯和卡希尔放松了许多,便同意辩论总结已没有进行的必要。速记员在做记录时已将沃德医生和特拉斯科特医生的表决记录在案。默特主席亦可通过口头进行表决。经过片刻的尴尬后,他也表决证明凯特无罪。 最后默特举起木槌重重一击,正式宣布凯特·福莱斯特医生的听证会结束。 凯特心中的石头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未意识到她的神经绷得有多紧。渐渐地,她心中的痛苦开始化解。她将头伏的桌面上,感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疲惫不堪。格莱迪斯·沃德医生走过来时,她并没注意到。 “福莱斯特,”沃德说,“你可能觉得我为人苛刻武断。但在我看来,任何一个女医生的失败,都将给她的同行姐妹们带来耻辱。我们必须在男人面前证实我们比他们强,用不着由他们来决定是否接纳我们。经历了这场熬难后,你是合格的。要是你打算将来专攻妇女肿瘤的话,来找我!” 说罢,格莱迪斯·沃德医生像惯常那样爽快而麻利地走出了房间。 豪斯金斯走至凯特和斯考特跟前对他俩说:“本委员会的表决将转告给州卫生专员,然后再转到州评议委员会做最后的裁决。不过根据今天听证会的记录,你们不必有什么担心了。” “市立医院……”凯特开口问。 “一会儿我就与卡明斯院长联系。你自然会重新恢复工作的。” 凯特帮着斯考特收拾文件时,说:“我们至少弄清楚了医院的毒性化验报告丢失的原因了。” “而且也明白了验尸官为什么不做毒性化险。都是施托伊弗桑特在作祟,”斯考特说。“还有一件事你很清楚,是不是?” “很清楚?什么?”凯特问。 “施托伊弗桑特公开指责你,而我们现在已明白了真相,所以有足够的理由告他诽谤罪,”斯考特说。 “谢谢,不必了。法律上的事我已经够了。我只想恢复正常生活,追求事业,”凯特答道。 凯特·福莱斯特和斯考特·凡·克里夫从令人窒息的州委员会办公室里走出来,置身于喧哗而充满各种气味的四十大街上。他们四周充满了噪音和车水马龙的车辆,都蜗牛般地朝东驶向麦迪逊大道。 凯特仰头望去,摩天大厦之间露出几抹蓝天的痕迹。 “虽然噪音刺耳,汽油味儿扑鼻,我仍觉得今天是我见到过的最晴朗的天!好像圣诞节、感恩节和医学院的毕业典礼日都集中在一天里啦。仿佛生活又重新开始了。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斯考特。” “办法之一是别再叫我斯考特。” “你是说,我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再重新称呼福莱斯特医生和凡·克里夫先生?”凯特问。 “我的意思是,在我的生活中有着重要位置的人都叫我凡。” 凯特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凡……凡……挺好听的。” “你说得越多就越好听。” 她仰头朝他莞尔一笑,表示她了解他的用意。“我得把好消息传播出去!有个电话我必须得打。” “沃尔特?”他问。 “家里。爸爸、妈妈,”凯特解释说。 “当然,”斯考特说,大大松了口气,又问:“说起沃尔特——” “怎么,凡?”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计划吗?我是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天晚上沃尔特打电话时,我已有几个礼拜不跟他见面了。所以,没有,我没计划,”凯特坦诚地说。“我得立刻赶回家给家里打电话。”她说着朝一辆刚把客人卸下来的出租车跑去。 斯考特在她背后喊道:“一起吃晚饭?” “好吧,”凯特也喊道。 “今晚?” 她即将要拉上出租车车门时,朝他喊了声:“今天晚上!” 凯特冲进公寓大声喊道:“罗茜,罗茜!”没人回答。她猛然记起罗茜这周在门诊值班。凯特拿起电话,按下号码,然后焦急地等待着。 “喂?”她听见她妈妈的声音。 “妈妈,没事啦,没事啦!”凯特几乎朝听筒里嚷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很顺利!” “哦,宝贝,我真高兴,真高兴。”她妈妈因放心和喜悦流出了眼泪。 “爸爸在吗?”凯特问。 “我让他来接,”她母亲说着喊道:“本!本!凯特的电话有好消息!” 她听到她父亲清了一下嗓子,说,“凯特,是真的吗?你妈妈说的?” “是真的,爸爸。澄清了。委员会一致的意见!”凯特骄傲地说。 “好极啦,宝贝,太好啦,”她父亲说。“看来那个小伙子律师干得不错,是不是?” “干得棒极了,”凯特说。 “代我们跟他说声谢谢。” “说不定很快你就能自己跟他道谢了,”凯特说。“我现在得给医院打电话,看给我什么新工作。” “打吧,宝贝。我也得打几个电话,这儿有不少人都想知道你的消息呢。” 凯特放下电话,又给医院拨了一下。再给院长办公室打之前,她让总机接往小儿科。正巧值班的是哈维·戈尔丁。 “哈维吗?”凯特问。 “凯特!”哈维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全院的人都知道了。祝贺你!太好啦!全体员工都兴奋极了。” “我的小玛丽亚怎样了?”凯特问。 “做了所有的检查,放射、神经等,然后昨天我们搞了个会诊。治疗的过程将会漫长缓慢,但她会好起来的。” “没有后遗症吗?”凯特问。 “没有,”戈尔丁答道。“噢,可能有一个。” “是什么?”凯特吃惊地问。 “自从那个可恶的听证会开始后,她一直想见你。她害怕你抛弃了她。” “我这就过去,哈维。这就过去!”凯特说。“我出外吃晚饭,顺路去看她。”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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