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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葬礼在第五大道的圣汤姆斯教堂举行。市长派遣了一小批穿制服的警察奔赴现场,以便尽量减少新闻和电视媒体以及大批好奇旁观者的干扰。 葬礼预定在上午十点钟开始,九点半,显赫的人物已陆续到达,由教堂执事引领着在指定的靠背长凳上落座。 先赶到的宾客中包括市长。送葬者中还有《幸福》杂志列出的全国五百家首富公司的男女代表。但主要宾客却由施托伊弗桑特自己的公司以及对他的募捐有感激之情的众多民事和慈善组织的雇员组成。 座位被坐满,所有被邀请的哀悼者都到齐后,教堂便敞开大门,对公众开放。前来的好奇者中有希图一睹名流显贵风采的中年男女;还有十几或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有些曾是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同学或朋友。 凯特·福莱斯特医生亦夹杂在人群之中。她蹬上棕色的已磨损的台阶,同其他人一起步入高大的教堂。她抬头看向雕饰华丽的圣坛,上面摆放着擦得很亮的黑木棺材,棺材表面不事雕琢朴实,棺盖紧闭。 唱诗班在远处轻轻哼唱着,教堂里回响着幽幽说话声,这时身披法衣的牧师从圣坛一侧的门里走进教堂。紧接着,对面的一扇门亦开启,一位引座员领着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父母走了进来。诺拉·施托伊弗桑特一身黑衣,面容被一面纱巾遮住。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身披黑色大衣,穿条纹裤,硬领白色衬衣,打着条纹灰色领带。他高大强健,身材魁伟,脸色因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外貌、资金和政治权势——他都是权力的化身。 施托伊弗桑特见他妻子步履蹒跚,便搀扶她走至前排座位上。他俩一落座,唱诗班便高声吟唱起赞美诗篇。在此期间,凯特·福莱斯特警觉地环顾着四周的人们。她发现不少人的装扮是典型的格林威治村的常客,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临死前就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漫无目标地逡巡着,突然瞥见一张脸,令她一惊。 在她前面几排的通道座位上,坐着她的指派律师斯考特·凡·克里夫。她首先想到的是:他在这儿干吗?他并不是施托伊弗桑特家的朋友,难道他是?赞美诗突然中止,打断了她的思路,只见牧师在布道坛后站定,开始致颂词。 他滔滔不绝地对施托伊弗桑特夫妇表示同情,夸赞他俩是模范父母。讲到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生平时,由于她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成就,牧师便只得泛泛地一带而过,转而大讲特讲她要是能似别人一样正常活着的话,可能会取得何等何等的业绩。 凯特觉得演讲的这一部分不啻是对她的谴责。她两手紧握在膝盖上,决意驱散开负疚的感觉。牧师说完后,唱诗班又唱起赞美诗。之后市长简短地致辞,接下来是曾和克劳迪亚在一所私立学校上过学的两位朋友讲话,都表达了悲哀的情感,其中一人是以诗的形式发的言。 牧师宣布埋葬仪式不公开,只有直系亲属参加。隐含的意思便是,所有其他人,尤其是新闻记者不得出席埋葬现场。经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精心挑选的抬棺者扛起棺材,沿甬道朝教堂的大门慢慢移去。棺椁之后紧跟着施托伊弗桑特和他妻子。没走几步,诺拉·施托伊弗桑特便有些踉跄,施托伊弗桑特趁她还没摔倒急忙抓住她一只胳膊,坐在甬道对面的斯考特·凡·克里夫跳起来搀住了她另一只胳膊。就这样为了防止诺拉·施托伊弗桑特跌倒,两人扶着她朝甬道的另一端走去。 当他们行进到凯特·福莱斯特及其他人以虔敬的姿态站立的座位跟前时,施托伊弗桑特悲伤的面容倏的变得怒不可遏。凯特知道,他肯定是从几天前看到的电视采访中认出了她。她有种感觉,觉得即使在这种肃穆的场合和时刻,他都有可能会不留情面的恶毒谴责她。她以无辜的目光自信地回瞪他一眼。 走在施托伊弗桑特另一边的斯考特·凡·克里夫颇为恼火地用斥责的眼光瞥了她一眼。 凯特避开斯考特不满的目光,朝甬道对面的哀悼者人群中望去。一张脸蓦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个小伙子的目光紧紧盯在已经渐渐远去了的棺材之上。他二十来岁,瘦削的脸苍白得吓人,长长的褐色头发在头后扎成个马尾。他穿一件褪色蓝衬衫,领口敞着,外面一件西式粗布罩衫。凯特心想他的装束与这种庄重的场面极不协调。然而他的眼神以及他紧盯着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棺材看的神态给凯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斯考特·凡·克里夫、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和他妻子走过大门来到街上。凯特立即便听见教堂外传来电视记者、新闻记者和好奇的看热闹的人的大呼小叫声。“他们出来了!开机拍摄!” 凯特推开吊唁的人群挤到门口,正巧看见雷蒙·盖伦特将麦克风举到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面前。她没听清盖伦特的问话,但施托伊弗桑特响亮气愤的回答却使她不寒而栗。“我已经正式起诉她了。” 抬棺材的人把棺材放进灵柩时,施托伊弗桑特的司机帮着他把他妻子扶进一辆长长的黑色轿车。凯特伫立在教堂的第三级台阶上,目送着灵车缓缓而去,尾随的只有施托伊弗桑特的轿车。埋葬仪式显然是不公开的。 灵车消失后,凯特看见斯考特·凡·克里夫从人群中挤出来,急忙抓住一位抬棺材的一只胳膊。他和那人匆匆交换了几句话,后者显得颇为困惑和烦躁。不过凡·克里夫似乎获得了他想知道的信息,因为他马上转身又钻进离去的人群中。他颇为莽撞地推来揉去,凯特觉得他很讨厌。 她发现他挤到了曾为悼念克劳迪亚之死念诗的那个年轻女子身边,张口问起了问题。可女子将他推到一边,没做任何回答就匆忙走下了台阶。凡·克里夫在后紧追不舍。他与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交臂而过,后者黑脸庞,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凯特认出他是站在甬道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曾紧紧地盯着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棺材。他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望,似乎怕人发现,然后急匆匆跑下教堂台阶,消遁在大街上的人群之中。不少曾参加吊唁的年轻人在教堂台阶或街头聚成一群群的,可此人却不跟他们任何人说话。他似乎离群索居,甚至跟自己的同龄人也断绝了交往。 凯特正观察着他古怪的举止,忽听斯考特·凡·克里夫在背后问她:“你来这里干吗?” 凯特转过身:“我还想问你呢,”她直视他说。 “我来这儿是公事,法律上的事,”他说。 “我来这儿是——”她一时找不出确切的字眼儿。“只是,好奇。我非来不可。” “幸好盖伦特没看见你,否则非临场评论一番不可。‘啊哈!罪犯又回来目睹自己罪行的结果了。’那个混账东西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凯特说。 “说过了。法律上的事,”凡·克里夫说。“在这种重大和充满感情色彩的场合,保不住你会发现点什么。” “你发现什么了吗?” “是的。” “比如说?”凯特问。 “比如说棺材。” “棺材怎么了?”凯特问。“木质很光滑。质朴无华。” “说得对,”凡·克里夫说。 “质朴无华有什么不对吗?”凯特问。 “作为施托伊弗桑特家的一员,不用抗腐烂的可以永久保存的金属棺材?另外棺材是封死的。根本没机会瞻仰遗体,无论是在教堂还是像通常那样头一天在某个有钱人去的小教堂葬礼上。这让我感到蹊跷。可那些抬棺材人的姿态更让我觉得迷惑不解。” “所以你才截住了其中一个去问?”凯特问。 “我问他棺材有没有分量时他以为我是疯了。” “他说什么?” “答的耐人寻味。‘我怎么知道?过去从没抬过棺材。不过比我想像的要轻得多。’明白吗?比他想像的要轻得多。” “凡·克里夫先生。这能说明什么?” “我巴不得知道答案呢,”他说。“尤其是葬礼突然定在了今天。这意味着克劳迪亚的尸体已运回家中,也就是说,尸体解剖做完了。验尸官的报告你听说了吗?” “没有,”凯特说。 “我也没听到,”凡·克里夫说。“为什么尸体不让参加吊唁的人看呢?” “有时要是死亡是事故造成,或解剖时破坏了尸体的外形,死者家属就不会让别人瞻仰,”凯特说。 “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是这样吗?”凡·克里夫问。 “不是,”凯特答道。 “你知道我怀疑什么吗?”凡·克里夫问。“棺材里没有尸体。” “没尸体?”凯特愕然地说。“那干吗举行葬礼?” “这正是我想搞清楚的,如果没尸体,棺材里装的是什么?只是火化后的骨灰?”凡·克里夫自语道。“施托伊弗桑特想要掩盖什么?” “吸毒?”凯特问。 “你曾说那天晚上你做过毒性化验?” “是的,”凯特说。 “结果是什么?”他问。 “我一直没见到。我最后一次看她病历时上面没有。”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凡·克里夫说。 卡明斯医生除厂莱昂内尔·特朗布尔外,不愿意让别人过目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病历,但最后他还是做出了让步。 凯特·福莱斯特和斯考特·凡·克里夫急迫地一页一页翻阅着病历,但始终没有看到毒性化验报告。 “奇怪,”凯特说。她拿起电话,对话务员说:“请呼叫布里斯科大夫!”大约过了十分钟后,电话铃响了。“埃里克吗?我是凯特。埃里克,施托伊弗桑特死后,你见过她的毒性化验单吗?” “我没查过,”布里斯科答道。“怎么了?” “我们想了解化验结果。” “‘我们’?” “我和我的律师,”凯特说。 “律师!你有私人律师了?”布里斯科问,声音突然变得谨慎起来。“为什么?” “因为怕施托伊弗桑特跟我打官司,所以他们觉得我需要个律师。” “是这样,”布里斯科说。“可我从没见过毒性化验报告。” 凯特惟一剩下的办法是找到卡米利塔·埃斯皮纳莎。凯特星期六晚上让人把最后一次血样送到化验室时,负责化验的就是那个女技师。凯特找到她时,后者正给电脑化的扫描器里输送血样,机器将读出一个新病人的化验结果。 埃斯皮纳莎简单地回答了凯特的问题。她记不记得为施托伊弗桑特做过毒性化验?关于病人的血样和化验,她从来记不住名字。施托伊弗桑特死亡的那天晚上她记得吗?记得。那天晚上她做过毒性化验吗?做过。她做过三个。三个都是阳性。 “三个都是阳性?”凯特又问了一遍,希望得到百分之百的证实。 “是的,”埃斯皮纳莎女士说。 “你是把电脑打出来的结果送到急诊科了吗?” “我总是把结果送到要求进行化验的部门,”埃斯皮纳莎女士说。 凯特和凡·克里夫面面相觑。他俩不约而同地想:那份毒性化验报告应该在克劳迪亚的病历里。但实际却没有。它在哪儿?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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