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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巴中尉离开以后,十熊和踢鸟立刻举行一次高峰会议,此次会议简短而有效率。 十熊喜欢邓巴中尉,他阅人多矣,特别喜欢的是邓巴中尉的眼神,当然,他也喜欢他的态度。邓巴中尉抽烟的方式很奇怪,没有人把烟弄在那么小的纸张里抽,不过,这并不妨碍邓巴中尉的智慧,他觉得这个白人,值得更进一步了解。 为了了解,十熊同意踢鸟的看法,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突破语言问的障碍,中尉也有责任学习他们的语言,否则,下次再来时,仍没有人能够和他交谈,踢鸟怕族人因此而杀白人,这是很有可能的。 踢鸟希望十熊能运用他在族里的力量,暗中化解此一危机,十熊同意。 这件事就此说定,然后,他们的两人会议,移转到另一个较重要的话题上。 水牛群迟到了。 水牛群早应该出现,但是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一只水牛,他们看到的是一头公牛的尸体,这头公牛遭受野狼群攻击,而曝尸荒野。 水牛一向提供族里的肉食,虽然目前还有存粮,但已到危机关头,目前他们的主食是鹿肉,不过来源并不稳定,很快便会告磐,希望水牛群快点出现,否则丰盛夏日的美梦,必会被儿童哭声所打破。 这两位苏族大老,决定派更多的人出去侦察,并且决定在一周内紧急举行跳火舞蹈。 准备工作由踢鸟负责。 时间过得太快了,踢鸟奉命在这一周内筹备跳舞营火会,但是他竟然感到分身乏术,许多事情全部挤在一块儿,他没有办法找人代劳,自己又没有办法调配好时间,所以,这一周是忙碌的一周,他从未如此焦头烂额过。 跳舞营火会是一种宗教仪式,向神祈求丰饶,因此全族人心须参加,大小琐事很多,踢鸟必须按照事情的重要性,分层交给适当的人负责。 除此之外,他还是两个女人的丈夫,四个孩子的父亲,往常的家事已够他心烦,现在,他又收容了一个养女——站立舞拳。他必须花心思照顾站立舞拳,也需探访族里的伤病,并且参加无数毫无效率的会议,至于平常的祭礼祈祷,更是马虎不得。 踢鸟是族里最忙碌的男人。 虽然事情多又杂,但是踢鸟竟然没有办法专心工作,邓巴中尉像挥之不去的头痛,无时无刻地盘据在他脑海,他曾仔细地想过,为何自己会对邓巴中尉无法忘怀呢?因为邓巴中尉就是他们的未来,这个未来并不远,很快就会影响到全族的命运。 然而他们之间却没有办法沟通。 除了——踢鸟想到他的养女,站立舞拳或许是很好的沟通桥梁,她是这个解开未来之谜的钥匙,因此,每一想起中尉,他不由自主地,便会想起站立舞拳,他必须找一个适当时机和适当地点,把此事对站立舞拳说清楚。 站立舞拳的伤势复元得很好,现在已可自由行动,并且也适应了他家人的生活步调。和族里其他人一样,她卖力工作,以维持族里生活所需,但是,不工作时,她便显得退缩羞怯,这是可以理解的,她一向如此。 有时候,在观察她的举止之后,踢鸟总觉得心头不能释怀,他不知道如何安排站立舞拳的未来,这个问题使他心烦,然而他暂时不去想未来不知如何解决的事,他想的是现在,站立舞拳就在他身旁,而他,非常需要站立舞拳的帮忙。 直到跳舞祈福那天,他才找到适当的时机,可以向站立舞拳表达需要她的帮忙。 首先,他派三十人到席格威治营地去邀请中尉,他太忙了,而且,他必须和站立舞拳做一番长谈。 这天早晨,踢鸟家人士部到河边工作,家里只剩站立舞拳一个人,她在门外处理一头刚猎杀下来的鹿。 踢鸟远远地观察站立舞拳,站立舞拳拿了一把刀,很熟练地将鹿肉从鹿骨处剔开来,踢鸟一直没有打扰她,直到有小孩子跑到他家门口游戏,他才上前。 “站立舞拳。”他站在帐篷门口处,轻声叫她。 她抬起头张大眼看着他。 “我有话对你说。”说完,踢鸟进入帐篷内。 站立舞拳跟进去。 有一些儿紧张,踢鸟知道站立舞拳害怕白人,要她做不喜欢的事,使踢鸟感觉不安。 站立舞拳进入帐篷,站在踢鸟面前时,也觉得局促不安,她感觉踢鸟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她卖力工作,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乏味毫无生趣的,丈夫死了以后,她只能过一日算一日,毫不对未来多做打算。 她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受全族人敬重,她信任她,但是不知道,他要对她说什么。 “坐下来。”踢鸟说,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地上。“伤势情况如何?” “好多了。” “不痛了吗?” “是的。” “你会渐渐地好起来。” “我现在已经好了,我可以工作。” 踢鸟低头思索如何打开话题,站立舞拳用脚尖铲起地面的泥上,将它堆成一小堆。踢鸟不想匆促行事,但是此事拖延不得,那人很快就要来了。 她突然抬起头,踢鸟瞧见她眼里的悲伤绝望。 “你不喜欢在这里?”他问。 “不。”她摇头。“我喜欢。” 她用手指拨弄泥上。 “我只是为丈夫的死去而悲伤。” 踢鸟没有立即回答,于是,她又弄了另一堆土。 “他已经走了。”巫师说:“不过,你没有走,无论你是如何地悲伤,发生过的事情,无法阻止,时间永不停息,永远会有新的事情来临。” 站立舞拳没有说话,脸上阴霉不去。“我对未来的事情没有兴趣。” “白人来了,”踢鸟突然把话导人正题。“他们人数众多,每年来的,只有增加没有减少。” 就像一根针突然扎人站立舞拳身体,她颤了一下,双肩不由自主地垂下,两手交握成拳。 “我不要跟他们走。”她说。 “没有人要你走,”踢鸟微笑。“你不必走,我们族里的勇士,每一个人都会为你打仗,你放心。” 有这些话保证,站立舞拳放心了,不过,她仍然不明白,踢鸟究竟要对他说什么。 “白人是一个奇怪的民族,他们的习惯和信仰令人不解,人们讲他们人多势众,如果他们像大潮水般涌入,我们就无法阻挡,到时候,我们会失去很多勇士,就像你失去丈夫一样,到处都会有哭丧着脸的寡妇。” 踢鸟的话逐渐说到重点,站立舞拳低头不语。 “送你回来的那个白人,我和他有过一些交往,我去过他家,喝过他的咖啡,吃过他的熏肉,他的人很奇怪,不过,经过我的观察,我知道他心地不错,是一个好人……” 她抬起头,看着踢鸟,踢鸟继续说: “这个白人是一个士兵,或许是他们族里的重要人物…” 话说到此地,踢鸟突然解开站立舞拳的未来之谜,她或许是他的养女,但是他只是照顾她,像照顾一只幼小、离家的小鸟,一旦小鸟成熟,羽翼丰满时,他就必须放开她,让她自己去寻找天空。 现在,时机已成熟了,他看见站立舞拳在思索,她低垂着头,像孩子一般,但是,他已经听到小鸟长大,正在挥拍羽翅的声音了,给她时间和机会,她会飞得又高又远。 “你要我做什么?”她问。 “我要你解释那个白人的话,我们听不懂他说什么。” 站立舞拳退后二步。 “我怕他。”她说。 “如果是一百个士兵,骑着一百匹马,带一百枝枪来……你才需要害怕,但是他只是单枪匹马,我们的人比他多,你不需要害怕。” 他说得没错,但是白人令她害怕,她在苏族已成习惯;不愿再和白人接触。 “我已经忘记白人的语言了,”她固执他说:“我是苏族人。” 踢鸟点头。 “是的,你是苏族人,我没有要你变成别种人,我只是要你为了族人的利益,而去除心中的恐惧,想一想白人的话,我要你加入我和他的谈话,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 他看着她,两入立刻陷入安静之中。 站立舞拳觉得茫然,她环顾室内,眼光仓皇犹豫,仿佛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然而,她站在重要关口,现在是她生命的转折点,只要她上前一步,生命便会截然不同。 “你要我什么时候见他?”站立舞拳谤惶地问着。 踢鸟微笑,只要她肯,事情就好办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离开部落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他说:“坐下来,好好地想一想,你会记起以前你曾使用过的语言。” 说完,踢鸟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在门口,他停下来,对站立舞拳说:“你必须除去心理的恐惧,这对你有好处的。” 说完,踢鸟便离开帐篷,他不知道站立舞拳是否会接受他的劝告,但是最起码,她已经愿意担任他们沟通的桥梁了。 站立舞拳听从踢鸟的指示,离开部落,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来沉思。 现在接近中午,在河流边工作的人们,已逐渐散去。每天早上,族人会到河边来汲水、喂马、洗涤,现在,这些工作大多完毕,人们也回到部落里去,站立舞拳拿了两个软袋子,沿着河边慢慢走。 然后,她走向河流的支线,此处杂草丛生,工作的人不会来这里。 她停下来,侧耳倾听,果然没有听到有人的声音,然后她将水袋收好,进入野樱桃林中,在这里,没有人会来干扰她。 春天的早晨,总是美丽的,微风轻拂杨柳,枝条款摆摇曳生姿,樱桃林中有野兔和晰蜴,它们在草丛和石头上奔跑,这样的早晨,令人心旷神抬,但是站立舞拳却不觉得,她不愉快,事实上,这个白人的苏族女子,心中有恨。 她恨那个白人士兵,她恨他侵入苏族的土地,恨他身为士兵,恨他被出现,最恨的是踢鸟,竟然要她做不能拒绝的事情。天,她是如此恨大灵。大灵大残忍了,一次次给她逆境,一次次令她心碎。 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她问,我已经死了呀! 然后,她开始感觉头痛。 一切都是因为踢鸟的话,踢鸟要她“想一想白人的话”。 想一想白人的话,你会记起你以前曾使用过的语言。 除了你,没有人能够说白人的话。 站立舞拳生气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变成牺牲者,因为,只要她会说白人的话,她就不是苏族的一员,到时候,她与众不同,别人就不会将她视为异类,没有人会再关心她。 站立舞拳在樱桃林里散步,她来回走着,好吧,我来想一想白人的话,看看是不是还记得。 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比如何集中意志力,什么都想不起来,过去像一团迷雾,她抓不住。 当她散步走出樱桃林,来到距离部落一段的河流上游时,整个人已经筋疲力竭了,思考比用体力还累。 她停下来,周围风景极美,清洁的河流照映着河岸的青草,不远处还有棉花丛,蝶飞蜂绕,美丽的春天景象。要是在平常,站立舞拳会投入此一美景中,但是现在,她只是坐下来休息,她把背靠在树干上,闭上双眼,仍旧回忆以往的语言。 她想不起过去的一字一句,思考的障碍使她困顿,她伸出手来揉眼睛。 这时候,她想起某个场景。 一个印象非常鲜明,却又被深深埋藏的场景。 那是一个夏天,白人士兵就住在她家附近,她刚醒来,看见她的洋娃娃和妈妈。 到处都有白人在讲话,她很清楚地听见他们,并且明白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然后,站立舞拳似乎看到方格布的边缘,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正在玩弄这块方格布,接着,站立舞拳看到小女孩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木头屋子,房间里有一张硬床,有一扇窗户,窗外有花,房间一面墙上挂着一面很大的镜子。 这个小女孩拎起裙子边缘,正在检视衣服撕裂的部份,她的腿露了出来,短而瘦小。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子外叫了过来。 “克莉丝汀……” 这个小女孩的头转过去,站立舞拳知道,她就是这个小女孩,当时她回答:“来了,妈妈。” 站立舞拳睁开眼,她不敢回忆往事,但是现在,她已经止不往了,往事一幕幕涌现眼帘。 她看到一栋小木屋,立在两丛棉花丛前面,在屋子和棉花丛之间,是一小块庭院,中间有一张桌子,坐着四个大人,两男两女,他们在聊天,站立舞拳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他们谈到一个孩子最近所患的感冒,孩子们在庭际外玩,这些人谈到孩子时,便对孩子张望了一下。 男人们在抽烟,桌子上仍旧放着星期日的午餐:一碗马铃薯,几盘青菜,一排已啃过的玉蜀黍,火鸡,和半瓶牛奶,他们的话题从孩子的感冒,移到最近的天气,谈的好像是雨之类的。 她认得其中一人,这个男人高而瘦,头发由前额往后脑梳,脸上留着小胡子,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父亲。 她躺在屋顶上,和她在一起的是一位同年龄的玩伴,名字叫做威利,他们并肩躺着,手牵着手,注视天空变化多端的白云。 他们谈的是将来两人的婚礼。 “我不要人来参加,”克莉丝汀说:“我宁愿你在晚上来,由窗户带我走。” 她捏一下他的手,他没有回捏,眼睛仍看着天上的云。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威利说。 “什么怎么办?” “我们会有麻烦。” “谁会给我们麻烦?”她耐心地问。 “我们的父母。” 克莉丝汀转过头来对他笑,她看到他似乎真的为此而担心。 “不用担心,结婚是我们俩的事,不用管别人。” “或许吧!” 他没有再说话,克莉丝汀学他,看天上的白云,他终于又开口了。 “我想,我不会在意,将来有谁来阻止我娶你,我们一定会结婚。” “我也是。”她欣慰地回答。 没有拥抱,他们俩面对面亲了一个嘴,然后,克莉丝汀说:“我不要。” “为什么?”他略受伤害。 “他们会看见。”她低语。“会骂我们的。” 所以,他们溜到三角屋顶的另一面,在这一面没有人看得见他们。 这时候印第安人来了,大约有六个人,都骑在马背上,他们的头发是棕黑色,脸上涂着黑色的油彩。 “克莉丝汀,”他搂住她。 于是,他们便趴在屋脊上,只露出眼睛往下看,威利带着一把猎枪,现在,他把猎枪往上提。 女人和孩子们一看到印第安人,立刻往屋子里跑,只留下她父亲和父亲的朋友在院子里,三个印第安人上前,其余三人留在后头观望。 克莉丝汀看见她父亲和这三个印第安人谈话,其中一个印第安人不悦地皱眉,克莉丝汀猜想谈话可能不顺利,印第安人一直逼近屋子,做出要喝酒的手势,父亲摇头拒绝。 印第安人以前也来过,克莉丝汀的父亲总是尽量满足他们的请求,父亲说过,这些波尼人经常要一些他们没有,或者不愿意平白赠送的东西。 威利凑过来,在她耳边说: “他们看起来……好像是要威士忌。” 或许是,她也是这么认为。她父亲反对喝烈酒,现在,她父亲似乎失去耐性。 他挥手要他们离开,他们没有动,因此父亲手指着天空,要他们把马转向,印第安人仍没有动,不过,克莉丝汀发现,每一个印第安人看起来都很不高兴的样子。 父亲对身旁的朋友说了两句话,他们就转身,准备进入屋子。 没有任何预警,一个波尼人在父亲还没有迈开步伐之前,从后面砍了父亲一斧,斧头深深砍进父亲的肩膀,父亲向前倾倒。彼尼人再补父亲一斧,父亲便倒在地上。 父亲的朋友想要跑,但是在后面的波尼人用箭射他,于是,他一边跑一边跳,终于倒在屋子的门口。 接着是惨叫声,屋子里的人发出恐怖的叫声,印第安人像疯了一样地向前冲。有人对她吼,是威利。 “跑,克莉丝汀,快跑!” 威利踢她一脚,她便顺着屋顶倾斜的角度往下溜,落到地面时,她抬头看,威利站在屋脊上,用猎枪瞄准庭院,他开枪,然后,向前溜,克莉丝汀知道威利下去对付印第安人了。 她听威利的话,开始跑,她已经十四岁,但是两亲腿却非常瘦弱,不过,害怕使她发挥出平常所没有的潜力,她跑得非常非常的快。 太阳很大,她睁不开眼,曾经几次跌倒,但是每一次跌倒,她立刻站起来跑,她不敢停,怕印第安人从后面追过来。 不过,她又想到,无论她跑得有多快,印第安人骑马,一定会追得过她,所以,她不能再跑了,她必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由放气喘得大急,她呼吸不过来,而且,她的肺也隐隐作痛。然后,她发现左手边的斜坡上,有一丛浓密的树丛。 半哭半叫,她爬上布病人石的山坡,灌木丛很密,她像老鼠钻洞一样地把头伸进去,头伸得进去,但是肩膀塞不进,于是,她努力拔出头,用于拼命挖旁边的土,幸好上很松,一会儿一个洞出来了,她钻进去,里面空间非常的小,克莉丝汀必须倦成一团,就像妈妈把渍物尽量塞进小瓶子一般,她连动一下也不能。 然后,她往右边看,她已经离家几百码了,没有人追过来,不过,她家似乎着火了,一股浓烟升起,她用力塞住喉咙才没有大声哭出来。现在,她不能出去,她必须等待。 太阳在她背后缓缓落下时,小女孩的希望也渐渐燃起,最初的时候,她怕一出去便会被看到.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就逐渐安心,只祈祷夜晚赶快来临,到了晚上,他们就看不到她了。 太阳下山一小时后,她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天晚上,是没有月亮的夜晚,整片大草原一片漆黑。 然而,她却出不来,蜷缩在灌木丛一整个下午,使她左腿失去知觉,她无法前进,无法转身,甚至,她无法叫喊,她又渴又累,喉咙刺痛难以吞咽。 期望中的黑夜来临了,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得救,她开始发烧,灌木丛刺得她浑身疼痛,只要一放弃生存意愿,她会死在这个地方,她开始回想午间可怕的事情,她看见父亲倒下;看见父亲朋友倒下,看见威利跳下去,看见屋子着火冒出黑烟,这种种可怕的事情,令她情绪激昂而紧张,因此她没有颓废软弱,恐怖反而救了她的命。 到了半夜,她支撑不住,终于睡着,但是大草原的夜晚如此的寒冷,使她三番两次的醒来,她想要出来,但是蔓草似乎已将她牢牢捆住,愈挣扎,捆绑似乎愈牢,身上疼痛也愈剧。 到了天亮时,她终于忍不住疼痛而叫了。 她一遍遍地叫,像被困的野兽,在绝望中的叫喊一般。 但是,她并不是野兽,她不能一直叫下去,她尽量扭动身体,使自己舒服一点,然后,她双手合十,开始祷告,她把所有记得的祷告念过一遍,念完以后,她觉得应该唱歌,所以,她开始唱歌。 她又哭了,再也受不了了,她知道她活不过今天了,当远处传来马蹄声时,顾不了危险,无论如何,死在一个人的手里,总比孤孤单单死在洞里要好。 “救命呀!”她叫:“救命!” 她听到马蹄声突然停止。有人爬上斜坡,站在大石头上,接着一张印第安人的脸,出现在树丛洞口,她不敢看他,但是洞口太紧,她又无法回过头,所以只有闭着眼,面对这个迷惑的苏族人。 “请……救我出去。”她喃喃。 在她还不知道时,对方用力一拉,她已经被拉出阳光下,刚出来,浑身疼痛麻痹,才一站,立刻就跌坐下来,慢慢的,她伸出肿胀的双腿,印第安人就低下头来审视她。 然后,他们引发争议了,大部份的人,认为她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因为她瘦弱,如果他们带走她,波尼人就有藉口来挑战,波尼人反对白人居住在大草原上。 但是领导者却说她只是一个受伤的小女孩,对族人不会有伤害,如果他们让她死在这里,白种人会以为是苏族人杀了她,万一白人带着枪找到他们的部落来寻仇,会有无谓的战争,更重要的是,领导者提醒他们不要忘记苏族的良好传统,那就是,苏族常使俘虏,成为苏族忠实的一员,她可以为苏族工作。 领导者的话并非没有破绽,反对者仍可和他辩论,但是他是如此有力的勇士,将来在族里一定有一席之地,所以,他们不再和他争辩。 她终于活了下来,当时力主救她的年轻勇士,就是现在的踢鸟。 进入苏族后,她开始明白,杀害她全家人的印第安人,和救她的印第安人不同,他们是波尼人,波尼人凶残,而苏族人则安详友容,苏族成了她的新世界,她爱他们,努力使自己成为他们的一员。然而对波尼人的恨,却永远没有消失过,她记得那暴力血腥的一面,她永远恨波尼人,至于家人与白人世界的生活,却如大石沉入流沙,她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今天,她才想起过去。 站立舞拳站起来,走向河边,用水泼自己的脸,她不想念爸爸和妈妈,他们已经很遥远了。 她想的是波尼人,不知道波尼人会不会在今年夏天攻击苏族的领土。 私底下,她竟然有些期望,因为,一旦波尼人入侵,便是她复仇的机会。 几年前,波尼人曾经攻击过苏族,站立舞拳在那一次战役中,尽了全力为自己复仇。那是一个无知自大的波尼族勇士,他到苏族部落来偷窃。 站立舞拳和另一个女人在帐篷里撞见他,她把族里的勇士们唤来,大家从马上将他扯下,立刻乱刀杀死。站立舞拳在那一次第一次拿刀杀人,她只是从后面刺他一下,这一刺满足她心中积恨,不过,她还在等待下一次机会,若不是波尼人,她不会失去她的过去。 现在,她的过去回来了,她不再那么怕那个白人士兵了,如果他们要她和他说话的话,她会很高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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