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角色


  白天,郊区下了一场潮湿闷热的小雨,到了晚上天气就变得特别晴朗、温暖,使人感到舒服,在透明的镜子般的天空上一块云彩都没有,西边的天空已变成了玫瑰色。
  柳特躺在雨后潮湿的草地上,把脸埋到湿润的大地里。大地散发着蘑菇和树林的气息。如果你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你不是在有着“卡勒基地”这个神秘名称的完全机密的射击场,而是在某个疗养院。确实,两发短促的自动步枪连射是不会让你陷入沉思的。其中一次连射从他的左边响起,另一次是从右边,射击声嗡嗡地响彻在田野上空,并从不远的森林折回到射击人耳内。
  这是目前首要的课程,在这次按照战斗策略在沟壑纵横的地方上课。
  马克西姆更用力地握着M -16自动步枪的前托,并更舒适地安上了枪托,把它顶在肩上。现在,树与树之间就该出现目标了。总共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从第一声枪响就要击中目标。
  突然在十字路口后面,在里亚宾那所在的指挥塔上,传来了扬声器震耳欲聋的响声。
  “柳特学员,停止上课,把武器交上来,回到基地……”
  马克西姆站起来,把自动步枪扔到背后就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里亚宾那命令取消今天的课程,但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招呼他呢?
  能发生什么事呢?
  马克西姆一点都没流露出激动,尤其没显露出吃惊。因为他曾经在克格勃这个机构服役了三年,和所有俄罗斯专门机构中最秘密的、最神秘的部门有着直接的关系。由于领导的背叛,他失去了家庭,在铁窗后度过了三年,因此他有权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现在他对什么感到奇怪的话,那么,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流露出这一点。
  就比如现在吧,他默默地交出了武器和弹药,默默地坐上了指挥官的吉普车。
  里亚宾那神情专注,面色很严峻。他坐在方向盘后面不时地斜眼看一下坐在旁边的人,好像试图确定那人猜到什么没有。
  马克西姆注视着前面,整个表情似乎说:“你想观察我,我在执行命令。要知道,我不是普通的人,而是一个机器人,是一个为了完成一定目的的小齿轮。我只能听,不假思索地行举手礼说是。”
  很快出现了四周都是高高水泥围墙的“卡勒基地”。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将和你谈话。”里亚宾那目光没有对着柳特,就事先通知他说。
  马克西姆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沉默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同意,另一种是无所谓。
  金属大门打开了,吉普车开进了院子。
  “在二楼等您呢,”里亚宾那通知说,“在我的办公室里。”
  柳特关上了车门,没有转身,径直向入口走去。
  从对发尔托夫斯基隔离侦讯室那次谈话起,他们已经有两年没见面了。柳特以后最经常想起的就是这个人,并且每一次都发觉自己有这样一个想法,他对这个人有着双重的感情。
  从一方面讲,汉恰耶夫不自觉地欣赏戴着老式金框眼镜的这个人。因为那些比他有经验比他聪明的人总能引起他的这种感觉。从另一个角度讲,又怎么能正面地接受把他送进监狱的人呢?
  检察官坐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但马克西姆立刻就认出了他。即使这里是个不大的办公室,即使有十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并且背对着他,柳特也不会弄错的。况且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
  一些人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夸夸其谈他的直觉,另一些人会谈他的某些神奇的能力,还有一些人会谈他具有很少人才有的那种统治的才能。然而这种能力很久以来就在他的身上表现出来了。
  谁对呢?大概第一种人、第二种人、第三种人都对。
  “晚上好,马克西姆·亚力山大罗维奇。”男人很有礼貌地冲着涅恰耶夫笑着,就好像他们不是两年前分手的,而只是昨天。
  “近况怎么样?”
  在另一种场合,紧接着问候这一问题听起来很是愚蠢,只不过是为了开始谈话而问的,但涅恰耶夫凭着直觉分析出这个问题中有着某种神秘的含义,因为从前的委员会委员根本不属于在老生常谈的问题之后就讲述自己全部生活的那种人。
  “谢谢,很好。”马克西姆在握着伸过来的手时简短而冷淡地答道。
  “请坐。”客人很客气地建议道,并一直等到柳特坐在桌旁,资的那些人,还了解了麻醉剂的特点。这种麻醉剂使用一次就可以使人忘记自我,同时也了解到,往方案中投入巨资的那些人在克里姆林宫中极高的职位、等级中占有什么样的位置,还了解到在波兰事件披露后他们的反映……
  说话人尽量避开对所发生事情的评价,尤其是对简单的说教的评价。叙述事实,列举姓名、职务、年表和事件的地理位置,等等。
  那么他自己又有什么道德说教呢?一切都极为简单和清楚,甚至是很自然的。
  很清楚,那些很有影响的人决定使钱运转。即用投入的一美元赚几百美元。当然,这有很大的冒险性,因为刑事机关正在研究麻醉剂。然而没有冒险想多得一分钱也难!而以后,正如卡尔·马克思指出的那样:“不存在资本家不是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而去冒险的犯罪。”有人曾说过,刚刚度过野蛮的俄罗斯资本主义最初积累阶段的特点是人类的面孔,还是那个露出牙齿的野兽?资本家的世界就是无法制的世界,还是在学校时就学过,一切就是那么简单。
  钱就像烟一样,像早晨的雾一样失踪了,失踪得无影无踪,工厂被波兰人毁坏了,因此无论是在克里姆林宫墙外,还是在杜马,在白宫,还是在卢勃扬卡,瓦尔瓦拉,那些身居要职的投资一承租者开始倒下,就像房子的木柱,因为他们都患了心肌梗塞。
  生活能力较强的一些人开始惊慌,野蛮的丑闻不断发生。
  就所发生的事存在着至少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这一亿美元被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那依琴柯据为己有,他正从莫斯科在观察华沙,这是一个纹身的黑帮首领,这是一个能行走的特列季雅可夫美术馆。恐怕,他使他所憎恨的国家分离,正如常理那样,把国家的四分之一列入到地盗窃团伙的范围内,至于侄女被绑架和自己的死都远远地抛在一边了。
  按第二种说法,钱在苏霍伊那儿。这种说法很有趣,尽管相当复杂。细节是这样的:最后,苏哈列夫不能在俄罗斯组织生产“俄罗斯性亢进剂”,因此这就需要在波兰进行,因为波兰与俄罗斯比较亲近,并且是比较安定的国家。但对方案的检查却落入了那依琴柯的手里,也就是苏哈列夫不久前的敌人。盗贼头子一定不知道谁在捍卫工厂,否则,剧本就完全是另一样了。科通应当控制资金的运转,以后把整个方案压在自己的身下(在莫斯科就是这样计划的),但苏哈列夫认为,在这个剧中他不是跑龙套的,而是总导演,因此他改变了剧本,改变了事件发生的进程。他和波兰人签了协议,让波兰人去毁坏(波兰警察的荣誉)他在马尔基尼亚的生产,然后他非常平静地拿走了钱(却说是波兰人,这些下流的东西,都给自己拿去了),这之后,他自己就消失了。为了用短级绳在法律上制约他,他绑架了科通的侄女,他说,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尽管只有科通才会这样成功地和波兰专门机构串通一气。
  因此任务是这样的:弄清楚科通的位置(如果至今他还在俄罗斯的话),还有苏哈列夫的位置(也不知道这个恶棍能在哪里),跟踪、侦察、联系,试图找到答案。也就是钱,他究竟如何处理了?
  暂时这就是全部。
  “如果我拒绝呢?”涅恰耶夫明显不友好地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我现在不接受这种任务呢?”
  “您是不会拒绝的,您又面临没有另外的出路……您知道,任何人任何时候也不能独立行动。”对方小声地说,边说边站起来,毫无疑问,他自以为他说的这句定义是警句呢。
  “但是,如果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呢?如果我就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呢?怎么办?还要把我送到监狱里去?”柳特吸了口烟。
  “您不会拒绝的。”检察官很客气地笑着说,这个句子听起来是那样的宽容,那样的自信,以至于对方忍不住问了一个很自然的问题:“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
  “我已经全都计算好了。”
  “替我?”马克西姆神经质地把烟灰弹到了烟灰缸旁。
  “替您。”克里姆林宫高级官员不动声色地说。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柳特真的生气了。“为什么您替我安排好一切呢?为什么您想决定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呢?为什么您来为我的行动做计划?”
  检察官屈尊地解释道:“想要证据吗?也就是‘为什么?’请听吧。”他跷起二郎腿,小心地正了正领带夹,眯起眼睛看了一下对方的脸,便朝他头的立方共处看去,‘“我向您提出几个问题,尽管我已经知道答案,对所有的问题您只会回答同一个意义的’不‘,除了最后三个问题外。
  是这样,“突然,检察官用手画了一个半圆,支在看不见的空间一点,”您不会抛弃娜塔莎,用高尚一点的风格说,不会把她扔到听其自然的地步吧?您体验到对她的感情吗?完全的无所谓和父亲的感情没有任何共同点?是这样吧?不是?!要知道您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吧?就像我的下级您的直接领导里亚宾那吧?当您在狱中时,您和她通过信吧?您已经救过她一次了。您,亚力山大罗维奇和其他人不同之处,您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者.而不是像我一样是冷血的、老好巨猾的实用主义者。我是带着计算器、测径器、计算尺,去接近生活,去解决生活的问题,而您则不然。话又说回来,接这个剧本吧,您,柳特,“说话的人有意识不按名字和父称来称呼对方,而是按着业务上的假名,为了让对方明白,谈话已转入到纳职业轨道了。”您,柳特,应当只用一个尺度来看生活:也就是通过射手特等步枪的光学瞄准器来看,不管这多么反常,正是这一点才能使您永远保持自我……您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不是这样吗?“
  马克西姆很忧郁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已经无力反驳了。
  “是这样吧?您同意了?”检察官残酷地紧逼道,“或者是我说的不对?”
  这次柳特回答了,但却用低沉的悲伤的语调,因为他明白对方的话是完全的无条件正确的。
  “您在利用我……又重新利用我,就像两年前那样。”
  “毫无疑问,”对方嘿嘿地笑了一下,仿佛在说,“怎么样,最终我还是达到目的了。”
  “您是在利用我不能接受所有人就像不能接受能使您肮脏的政治成功与否的形式这一点。”
  “毫无疑问,我现在正在利用这一点,尽管我早已发现,政治永远是肮脏的。”检察官好像很难发脾气。
  “因此,由于您的好意,我应当爬到狗屎堆里了。”
  “别爬进去。整个世界都在粪堆里,而您能穿白色的燕尾服,戴鹿皮手套吗?我不能命令您,我只能建议您做这件事,还是只因为娜塔莎·那依琴柯的命运。”克里姆林宫的客人笑出声来,“任何时候对您来讲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您能完成任务这就是最大的保证。因此,我希望您能完成,现在您同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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