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好朋友同爱一位太太,其中一个是她的孩子的教父。后来那教父先死,依照生前诺 言,还魂阳间,把阴间的事说给他朋友听。 小姐们听完了故事,都为那棵无缘无故给砍掉的梨树惋惜,国王等她们叹息完了,看看 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没有讲故事,就开始说道: 凡是贤明的国王,自己所立下的法律,都得以身作则去遵守,这是一个极其显而易见的 道理;如果他不能以身作则,他就不配做国王,而是应该当作奴隶受到处罚。我身为你们的 国王,难免要犯下这个罪过,受到责备了。今天的故事内容本是我昨天亲自规定的,当时我 并不打算行使特权,而是打算遵照规定,讲一个和你们所讲的同一类型的故事。可是现在, 不仅我原来打算讲的那个故事已经给你们先讲了,而且你们另外还说了好些动听得多的故 事,我纵使搜索枯肠,再也想不起一个同一类型、而又能够和你们媲美的故事来。这样看 来,我非得违犯我自己立下的法令不可了,我在这里预先请罪,甘愿承受你们加给我的任何 处罚,只要让我行使我一向所有的特权。 亲爱的小姐们,爱莉莎所讲的那个教父和教子的母亲通情,以及那个锡耶纳人愚不可及 的故事,非常动听,使我想起了另一个锡耶纳人的故事,只不过我们今天的故事范围原是 “娇妻玩弄傻丈夫”,我这个故事少不得要离题了。虽然这个故事里所说的许多事情,你们 最好不要相信它真有其事,不过有些地方听来还是很有意味。 从前锡耶纳市有两个青年人。一个叫做丁戈丘·明尼,另一个叫做梅乌丘·第·都拉。 他们都住在朴塔萨拉区,彼此过从甚密,却不大与他人来往,看来交情极深。他们也和一般 人一样,常常一同上教堂去听讲道,听了许多因果报应的故事——生前行善,死后享福,生 前作恶,死后受苦。他们极想弄明白这种因果之说是否确凿,可惜又想不出好办法,只得彼 此约定,并郑重发誓:两人之间不论哪一个先死,都得回到阳间来,把阴间的情形说给另一 个听。 两人约定之后,依旧亲密相处。后来丁戈丘做了坎坡莱基地方安布鲁周·安塞明尼的儿 子的教父。那孩子的母亲名叫密达,是位十分娇艳可爱的太太。丁戈丘常常带着梅乌丘一块 儿去看她,走动久了,不由得爱上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宗教上的名分了。不料梅乌丘见了那 位太太也很喜欢,又听他朋友口口声声赞美她,不由得也把她爱上了。双方都把自己爱那位 太太的心思隐瞒着,不过隐瞒的理由并不一样。丁戈丘所以要隐瞒梅乌丘,只是因为觉得爱 上了教子的母亲是件有失体统的事,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多么可耻,而梅乌丘所以保守秘 密,乃是因为看出了丁戈丘也爱上了那位太太。他心里想道:“如果我把我的心事说给他 听,他一定要嫉妒我,况且他又是那位太太的孩子的教父,他会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叫她 厌恶我,那我就永远不能博得她的欢心了。” 事情弄成了这样一个局面,两个青年都苦苦思恋。后来丁戈丘究竟因为和那位太太亲近 的机会来得多,不惜用尽手段,说尽了甜言蜜语,终于把她搭上了。梅乌丘不久就看出了这 情形,虽是十分懊丧,可是他始终没有死心,总想有一天能够如愿以偿。所以表面上却装做 不知道,免得丁戈丘从中作梗,对他不利。两个青年就这样一个得意,一个失意;那丁戈丘 既是找到了这一小块乐土,当然不断深耕细作,终于劳累成病,不到几天工夫,病势益见沉 重,就此与世长辞。 他死后的第三天夜里,就跟着生前和梅乌丘的诺言,来到他卧房里(也许是他的亡魂不 能早些来)。这时梅乌丘正睡着了,他喊了他一声。梅乌丘醒来问道: “你是谁呀?” 他回答道:“我是丁戈丘,按照我生前的诺言,回来给你报告阴间的消息。” 梅乌丘见到他,不免有些害怕,但毕竟还是壮起胆子来说道: “欢迎你,老兄!”接着又问他有没有失掉了灵魂。 丁戈丘说:“东西失掉就再也找不到了。如果我已经失掉了灵魂,怎么还会在这儿 呢?” “嗳,”梅乌丘大声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有没有和那些有罪的灵魂一起在 地狱里受炼火烧。” 丁戈丘回答道:“那倒没有;不过我生前犯下了许多罪孽,所以现在正在吃着很大的苦 头。” 梅乌丘又把人们常犯的罪孽一样样提出来问丁戈丘,一个人生前犯了这样那样的罪,死 后究竟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罚。丁戈丘一一说给他听。梅乌丘又问他在这人世,有没有什么地 方可以替他帮忙的。丁戈丘回答说有的,于是就要求梅乌丘为他捐献弥撒,做祷告,以他的 名义赈济穷人,因为这样做对死者有莫大的好处。梅乌丘说,非常乐意替他办到。丁戈丘告 辞的时候,梅乌丘想起了他和他那个教子的母亲间的私情,就抬起头来说道: “丁戈丘,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你生前和亲家相好,死后得到怎样的报应?” 丁戈丘说:“老兄,我一到了阴间,就碰到一个男人,他好象对我生前所犯的罪孽知道 得一清二楚,他把我带到一个地方,让我在重刑之下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罪孽,那里还有 许多人也和我一起受苦。我跟他们站在一起,记起了生前和我教子的母亲那段暖昧关系,直 吓得发抖,虽然当时我已处身在一片火焰之中,给烧得皮开肉裂,我却以为更大的惩罚还在 后头呢。我身边有个人看到我这光景,对我说:‘你在火里还这样发抖,究竟是什么原因使 你比其余的人更其苦恼?’我说:“朋友,我生前犯了一桩大罪过,唯恐逃不过严厉的判 决。’他问我犯了什么罪,我说:‘我和我教子的母亲私通,纵欲过度,所以虚弱致死。’ 于是他就讥嘲我,对我说道:‘得了吧,你这个傻瓜。用不着害怕。这里并不过问教父教母 之事。’我听了他这话,才完全放了心。” 后来天快亮了,他说道: “梅乌丘,天主保佑你,我失陪啦。” 说着,他就一下子不见了。 梅乌丘听到阴间并不过问教父教母之事,不禁笑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居然放过了好几个 本来可以搭上手的女亲家。从此他才算打消了自己从前那种对来世的无知的想法,在这件事 情上变得聪明起来了。要是林那多教士明白了这一点,那么,当他向他教子的母亲求欢的时 候,就用不着搬出那套三段论法来了。 这时太阳已毗下山,西风刮起,国王已经讲完故事,再也没有人接下去讲了,他就取下 王冠,把它戴在劳丽达|1~头上,说道: “小姐,现在我把花冠戴在你头上,这正和你的名字相称。你以为怎样可以使大家消遣 作乐,就尽管以女王的名义下令吧。”说罢,他重新坐下来,让劳丽达继任女王。 劳丽达做了女王,就把总管叫来,吩咐他提早在美丽的山谷里把饭桌摆起来,让大家早 些吃了饭,可以回去得从容一些。接着她又吩咐总管在她的任期内应该做些什么。然后她又 转过身去对大家说道: “昨天第奥纽吩咐我们今天尽讲些妻子作弄丈夫的故事,我要不是不愿意给人看成一个 急于报复的小人的话,那我一定要提出明天尽讲些丈夫作弄妻子的故事。可这又何必呢?我 现在命令每个人都想出一个故事,讲的是:男人作弄女人,或是女人作弄男人,或是男人之 间相互作弄。我想,这个题目谈起来一定会象今天一样有趣。” 说过之后,她就吩咐大家随意活动,等到吃晚饭再碰头。于是小姐少爷们都站起身来, 有的光着脚走到清泉中去玩耍,有的在草地上高大美丽的树林中悠然自得地散步。第奥纽和 菲亚美达在一块唱了一支很长的《帕拉蒙和阿茜蒂》二重唱。大家就这样各找各的乐趣,尽 兴畅对。直玩到晚饭开了上来,于是大家在湖畔的桌子边坐下来愉快地吃晚饭,听着百鸟歌 唱,这里没有蚊虫来打扰,微风从四面小山上吹下来,极其凉爽。 吃罢晚饭,撤走餐桌,这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大家在美丽的山谷附近散了一会儿步,然 后照着女王的意思缓步走回住宅。一路上谈笑不尽,或是拿白天里所讲的那些故事来取笑, 或是任意漫谈,抵达别墅时天还没有黑。他们又吃了些冷酒和糖果,消除了刚刚那一程步行 的疲劳,立即就在那清泉旁边跳起舞来,由丁大洛吹着风笛伴奏,有时也由别的乐器来伴 奏。过了一会,女王吩咐菲罗美娜唱一支歌,她就这样开始唱起来: 啊,我这日子过得多么凄清! 此生是否还有这个幸运, 赎回命运夺去的往日温存? 这份幸运我哪里说得准,拿得定? 我心里燃着火一般的激情, 只盼旧地重游,旧情重温, 啊,我的爱人,我唯一的归宿, 你操纵着我整个的心灵,请你告诉我, 我可有这份幸运?我不愿去问别人。 啊,我心灵的主宰,给我几分希望, 聊慰我枯槁的心灵。 我日日夜夜心不定神不安, 遍体通身燃起了一团渴念的火焰, 这火焰我听得清,摸得着,看得见, 它愈烧愈烈,没有片刻的停息, 从此我形容枯槁, 再也受不住这般的煎熬。 唯有你才能救苦救难, 成全我如许的心愿。 告诉我是否还能和你会面? 会面又在哪天、哪月、哪年? 我要把你那双销魂荡魄的眼睛吻上千万遍, 啊,亲爱的人儿,你快些归来慰我哀怨! 我愿把年变成月,月缩短成天, 等你归来了,又要把一天拉长成一年, 紧紧地厮守在一起,永远,永远, 我刻骨相思,哪里管得别人的蜚语流言! 悔当初一时懵懂, 放走了笼中飞鸟, 这一回你要是落入我的怀抱, 我要紧紧地把你抱牢,抱牢, 不管它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我还要把你嘴唇上的甘露蜜汁吮个饱。 啊,你赶快归来吧,爱人哟, 只因为想念你,我已经歌唱了一大早, 别的话我在这里暂不唠叨。 大家听了这支歌,都认为菲罗美娜已经有了美满的新欢;从她的歌词里听来,她还已经 尝到了爱情的真正滋味,很少几位小姐不羡慕她,认为她今后将会更加幸福。等她唱完了 歌,女王想到了明天就是礼拜五,便亲切地说道: “各位尊贵的小姐,还有你们少爷们,你们知道,明天是我主受难日。我记得上礼拜妮 菲尔任期内,曾经为了纪念这个日子,礼拜五礼拜六两天都没有讲故事。我也打算效法妮菲 尔的好榜样,觉得明天和后天最好也象上礼拜一样,不要讲故事,趁这两天里想一想如何来 拯救我们自己的灵魂。” 女王这一席虔诚的话,大家一致赞同;女王看看时候已经不早,就吩咐各人自便,于是 大家都去安息。 [第七天终]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