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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年轻女子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与丈夫、男伴(们)之间, 最亲密的性生活细节全盘托出, 可是对钱的问题却是守口如瓶。 其实男女之间大多数的口角, 都是因钱而起。 若想知道钱的价值,不妨去借一点吧。 (班哲明·富兰克林) 跟几个女性朋友神聊之后,你发现最难探知的秘密就是夫妻伴侣间的金钱关系。 或者是:什么钱由谁付? 有些年轻女子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与丈夫、男伴(们)之间最亲密的性生活细节全盘托出,可是对钱的问题却是守口如瓶。其实,男女之间大多数的口角,都是因钱而起的。 经过了多番的旁敲侧击,你得到一个结论:虽然每个人多少会为了钱和他人起冲突,但是大家却又一致认为,为钱吵架是吝啬鬼的行为。众人争相透露从“爱经”学来、犹如杂耍表演般各种奇形怪状的做爱姿势,毫不感到羞耻,可是要她们说出夫妻因为银行存款亮起红灯而发生的事,门儿都没有。 “都是你!”男人吼道,“……你看看你买了多少衣服!” “我上班总要穿得正式一点吧。”女人咆哮道,“那你呢?你那辆什么涡轮增压发动系统的烂车不用花钱吗?” “我没有车不行啊。你想想看,我连买新车的钱都没有!我从来没有用过这栋破屋子里的一分钱买过自己的东西!” “什么?那你那些绣了名字的CD名牌内裤呢?啊?……那还不贵啊?!超市大卖场里的内裤又便宜又漂亮,你怎么不买?还有,可不可以请问一下,内裤上面绣名字干什么?想让秘书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吗?大白痴!” “臭女人!那你的蕾丝吊带裤袜就很有用了吗?还不是想勾引送瓦斯的工人!” 女人开始抽噎起来。 “我穿那个还不都是为了取悦你,猪头!” 所有的男人都一样,最怕看到太太哭了。于是他耸耸肩,嘟哝着说: “这下好了!眼泪行又开张了……” 然后走回房里生闷气。 女人也生闷气,但是在厨房里。 晚上两人静静地上床,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结局有以下几种可能: 一、两人保持沉默,一觉到天明,一切不愉快也跟着过去——表面上如此。 二、女人轻轻在男人的脖子上亲一下,并用懊悔的口气小声地说:“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买蕾丝吊带裤抹了。”而男人则温柔地说:“不,亲爱的老婆!要买。你穿起来好性感!” 三、男人在老婆的屁股上偷偷摸了一下,老婆格格一笑,两人开始翻云覆雨。隔天,他还送给她一条红色的丝质性感小内裤。 大女儿和小亲亲也都断然拒绝跟你讨论这个敏感的话题。大女儿是打从和二号女婿在一起之后,便不再向你吐露任何秘密了。是女婿在提防你吗(理由倒也充分)?这份沉默却真是把你给惹毛了。更叫你生气的是,当你拐弯抹角地探口风时(因为你实在忍不住想问),茱丝婷总是冷冷地回答说:“家里一切非常的好。”不然就是:“没有,我‘从来’不跟他吵架,尤其是关于钱这种无聊的问题。”(好像真的一样!连圣母玛利亚都会为了小耶稣的三餐开销和圣约瑟吵嘴了,何况是她。) 不过,你终于还是成功地打听出了,大女儿和其他年轻的职业妇女一样,在银行里有她自己的户头,二号女婿也有他的户头,此外还有第三个户头是应付“家用与小孩开销”的。每个户头都申请了信用卡,两个人都可以用。可是,有一天就出了问题。那天,二号女婿想用茱丝婷的信用卡买一双船型鞋,结果店员却报警来抓这个偷卡贼,二号女婿来不及穿鞋便赶紧溜之大吉,女店员则只抓到了那两只鞋子。 至于小亲亲,则总是轻松愉快地对你说,她几乎不会去关心钱的问题,除了月底(从二十号算起),她得给那些个几乎身无分文的男朋友钱之外。意思就是说:她,艾莉丝,除了自己教画与替儿童书画插图所赚的钱之外,还能从慷慨的父母亲(老公和你)那里领到一小笔生活费。而她的那些男朋友,不是还在上学(也有父母提供的小笔生活费可领)就是失业(还是有父母提供小笔生活费),再不然就是换工作像翻书,赚的钱连到麦当劳买个汉堡都不够。 她的男友之中有一个人——一个庸俗势利的讨厌鬼——曾经笑着对你说,每当他生活陷入困境,他就会提起笔来谋生。 “你都写些什么呢?”你饶有兴趣地问。 “给父亲的信。”他说。 接下来要打听的就剩下你的朋友了。 那些年纪较大的从来没有做过事——家事以外的事。因此她们都是靠着一家之主给的“月俸”来维持“家计与零碎的开销”(你一直很讨厌“零碎的开销”这种说法,感觉好像很不屑)。也因此她们手头的宽裕与否,便完全取决于另一半抠不抠了。 很抠的男人的确是有的。真的,不骗你! 就像莫里哀笔下的守财奴一样,视钱如命。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要精打又细算。还要记帐。 你有个朋友叫吉喜儿,从新婚第二天开始,丈夫就要求她开列所谓的“家庭生活开销明细表”。她照做了——不然还能怎么办?然后她在一本用黑麻布订成的老式帐本上写着: 六月十二日 礼拜一 青蒜 2.75法郎 马铃薯 7.45法郎 肉 46.10法郎 杏 9.30法郎 其他 10000法郎 幸好,她的丈夫还有点幽默感。他看了以后哈哈大笑,以后也不再叫她记帐了。而且结婚至今多年,对她一直都很大方。 你另一个朋友克丽丝汀的丈夫,则是个家财万贯的铁公鸡,他虽然也会给妻子那笔所谓的“月俸”,但是……竟要她开收据!她觉得丈夫大概是因为童年生活过于穷苦,才会变成一个死要钱的神经病。后来,他们离婚的时候,他竟然还要克丽丝汀把他给她的钱全部吐出来! 你也有一个妹妹嫁了个吝啬鬼。有一回,她实在是受不了丈夫因为她买了一双裤袜(还是受你怂恿的)就啰唆半天,于是便拿起一把手枪(其实是儿子的玩具枪,不过几可乱真)抵住丈夫的太阳穴,以冷酷的口吻说: “亚瑟,你马上签一张提款单给我,不然我就开枪。” 亚瑟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就签了。 其实大部分的男人虽然会盲目地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全权委托给妻子,但却绝不允许她窥见自己的存款数目。 于是乎,很多女人便存起“私房钱”来了。 某次,在“三姑六婆联盟”的愉快气氛中,你得知了攒私房钱的艺术。例如: ○把家庭补助金(当然喽,这里指的是剩下的部分)存到你的个人户头,而不是“家用与小孩开销”的那个。 ○社会保险的退费也一样,不过先前的医药费可得列在“家用”的项目里。 ○厚着脸皮抠一点菜钱下来,然后用这点钱去买一条另一半永远也不会注意到的丝巾。要是他忽然注意到了,并称赞了几句,便要假装你已用了很久、很久了(是说丝巾,不是另一半)。 ○每天晚上冷静地从另一半的口袋或是皮夹里偷几张钞票出来,若他性格有点邋遢,就更应该把握(这个秘方可是前人的办法)。 ○说你破——产——了!因为:当你正在传统市场里像个牲口贩子似的拼死拼活地讨价还价之际,那件丝绒洋装竟然就被人给毁了(谁啊?)。听众家姊妹们说,在我们这个百姓生活艰难、重税压顶、连一件小内裤都是奢侈品的时代里,买东西是可以杀价的。一切的一切,不管什么东西(唉,税金当然是例外啦)。 “当然可以啦!”妹妹们惊呼道,瞪着你的眼神就仿佛你是重度智障一样,“现在买任何东西都要杀价,而且都杀得成。” 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总之你是绝对不敢的。 但话说回来,你其实早在青少年时期,就已经在摩洛哥美克内斯的市场学会了怎么讨价还价,那可真是一门大学问。 首先,你不断地盯着一个铜盘看,并表现出爱不释手的样子,其实心里真正的目标是一双白色拖鞋。接着,阿拉伯商人就会从摊子里头窜出来。 “我的盘子很漂亮喔!纯铜的!图案也很好看!……” “是啊,卖多少钱?” “不贵……一点也不贵!其他摊位绝对找不到手工这么细又这么便宜的盘子!” “多少?” “一千法郎。” “你吃人啊!贵得太离谱了!那边那双拖鞋你卖多少啊?” “一百法郎。” “一百法郎?你想让我破产啊?我出五十。”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卖你九十好了。” “不行,我说五十就五十。” 摊贩举头望天祈求阿拉,然后几近呻吟地说: “八十五吧……这可是特别给你的优惠!” “不行,八十五还是太贵。算了。再见。” 说完你便往隔壁的摊位走去,那边的摊贩也急忙迎了出来。 只听刚才那个贩子追在你后面叫道: “回来,漂亮的小姐!……回来!我算你八十就好了!” “你那双拖鞋那么难看……算七十五我就买。” “好吧,就七十五!不过,我用我小孩的人头保证,我真的是亏本!……” 亏本归亏本,包鞋子的时候,他照常露出了好大一个微笑,而你也同样报以一个好大的微笑。七十五块钱确实便宜。 但你实在无法想像,到高雅的CD专卖店去买自己最喜欢的铃兰香水时,为了争取百分之十的折扣,而上演这样一幕闹剧,会是如何一番情景。 就算是到普通超市去,你也无想像该怎么去为一包小饼干杀价。到时候,恐怕收银小姐会向圣母之母求救,而你的老公也会因为“当众受辱”的理由而要求和你离婚吧。 其实呢,你和老公两个人的理财方式都很奇怪。 一直以来,你都很担心老了以后会“有所欠缺”。大家都知道,你最怕将来得住进恐怖吓人、臭气冲天的收容所。从前每个星期四,你奶奶便都会带着你送的一些小糕点和织得乱七八糟的围巾(出自你的杰作),去给收容所里那些流着口水、痴痴呆呆的小老头和小老太婆。 十七岁半时,你体验到了饥饿的滋味。后来,幸亏找到一份粗重的工作(当时你外号叫“推土机”)和另外三份兼职,经过几年凄惨桔据的生活,情况才终于开始好转…… 然后,很快的,你有了积蓄…… 你还用这笔钱买了一个荒废的农场,慢慢地,农场变成了你的家,而这一切……你没有向人借过一分一毛。 因为“借钱”这两个字,从以前到现在对你来说都相当于破产——或甚至是坐牢——的同义词! 你一直不知道这种恐惧究竟从何而来,也许是受了祖父和外公的影响吧,他们两人都从事银行业,后来也都破了产。在你看来,借钱买车就表示你要在五年期间付出一倍半的价钱才能买到车。若不幸三年后生病了,或更不幸被炒鱿鱼,而无法偿还贷款,那可好了!标致体旅车被没收不要紧,家具也被搬到人行道上拍卖,最后人还要跟性变态兼虐待狂的萨德伯爵一样被打人大牢。 银行里亲切热心的理财顾问曾不下一次向你解释,那些都只是虚构的小说情节,他并且——以顶头上司的人头——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害你人狱,但你还是宁愿相信结局悲惨的小说。 因此,当你的孙子马帝亚可怜兮兮地来找你,说他因为买了一辆铃木的摩托车,银行存款亮起红灯,所以要跟你“借”二千元时,你马上予以严厉的训斥。 “绝对不能借钱(尤其又是为了铃木的摩托车)!就是这样才会有那么多人跟美国人一样欠了一屁股债,怎么也还不清!” 你“给”了他那两千块,因为经验告诉你,把钱“借”给家人或朋友,最后总会闹得不欢而散。有些人因为没钱还你(其实你也没想到要讨回来),便从此消失了踪影。他们也许躲在录音电话背后,或是想办法让你知道他们非常非常沮丧,难过得快自杀了。 你倒是宁可损失一点钱,也不想失去一个朋友。 阿拉伯有句谚语说得好:“用手借出的得用脚去追讨。”你就有过一次奇特的经验,让你体会了其中的含义。 有一次,你开车从土鲁斯回来,过了收费站,突然发现公路旁有一个外表光鲜的英国绅士想搭便车。他留了两撇红色的翘胡子,衣着相当具有英国风味,打着时髦的中学生式领带,一件笔挺的灰色法兰绒长裤,手上提了个精美的皮制公文包,另一只手则竖起了大拇指。他要是再多一顶圆顶礼帽和一把雨伞,就十足是作家达尼诺笔下的汤富森少校的翻版了。 你不由得受好奇心驱使。 一个逃离都会、如此高雅的富豪绅士,怎么会在这法国南部偏僻的公路上搭便车呢?他的劳斯莱斯跑到哪儿去了? 于是你停下车,无情地驱开一群穿着短裤、有点脏而且披头散发、背上背着大背包、嘴里叼着烟的荷兰青年,然后请那位英国的皇亲国戚上车。接着,你开始用自己在寒冷的约克夏苦学了一年的英语,与他攀谈起来。 他要上哪儿去呢? 卡卡松。 好极了。你也是。 呃……嗯……这位英国绅士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的公路旁竖指拦车呢? 绅士于是开始向你诉说他不幸的遭遇。他没有爵位,他只是一间太阳能暖气设备公司的业务员(你有点失望)。他经常要到欧洲各地开展业务,尤其常到西班牙。意大利和以色列。他这次是要到法国南部,在我们那么美丽的粉红色罗马砖瓦屋顶上,装上丑不拉叽的黑色聚合塑料板(再度有点失望,你心想是否应该把他丢出你那辆红色小丰田车)。当他在巴黎——土鲁斯列车上的卧铺熟睡之际,扒手把他的皮夹给偷了,而他所有的钱、信用卡。护照等等都在里面。他去向领事馆投诉,但却因身无分文也没有证件,领事馆人员只能让他打电话给正在西班牙度假的老板,而老板现在也已经开着劳斯莱斯(终于出现了!)从西班牙的马贝拉启程,前往卡卡松的收费站接他了。 这位又饥又渴、迷失在法国西南部的英国人这番不幸的遭遇,令你大感同情。也激起了你的古道热肠。 你代表着法国,而法国可不能弃外国友人于不顾,更何况他来自盟国英国,说不定还是可怜的、已故的黛安娜王妃的表亲,而且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要不要我借你一点钱?”你极尽亲切友善地建议,“这样你也可以吃点东西,然后找家旅馆休息一下。” 绅士似乎有些犹豫。 “等你见到老板以后,再把钱寄还给我就好了。”你很坚持,并为自己拔刀相助的阔气洋洋得意。 “我真是由衷地感谢你,那我就接受了。” “你想借多少?” “你觉得……呃……你方便……” 你为自己的善行义举兴奋得一发不可收拾(你曾经当过女童军,虽然只当了一天就被遣送回府,不过看得出来你已经深受影响),便大方地说: “五百法郎,好吗?”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到了卡卡松收费站后,你将钞票递给英国绅士,他则回敬了一张他的名片,上面印着: Herr Frannz Muller(法兰兹·缪勒先生) Berlin(柏林) 你惊呆了。你傻呵呵地问(还是用英语): “你名片上的字怎么是德文?” “这……因为我是德国人呵!” “什么?……你不是英国人?” “不是,当然不是了。我来自柏林。”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英语?” “是你先用英语与我交谈,我才跟着说的。我还以为你是英国人呢。” 霎时间,这个英式的德国人看起来就不那么顺眼了。算你倒霉吧。一言既出,当然驷马难追。 你在他另一张名片上草草写下你的地址之后,便客客气气地道别了。 回到家后,你把这番奇遇告诉家人,并做了简单的调查。百分之十认为缪勒先生隔天就会送还你那五百块钱;百分之四十认为要等一个礼拜;百分之三十认为是一个月;百分之十九认为他会通过国际订花专线送你一大束花。只有小亲亲觉得那个冒牌英国绅士是个骗子,你的钱是永远拿不回来的。 六个月后,你写到柏林的信仍迟迟没有回音,你也只好面对现实。 小亲亲猜得没错:缪勒先生的确是个骗子,而你则是个白白损失了五百法郎的呆子。这不但是宝贵、而且也是昂贵的一课。 从那次起,每当你走在那条公路上时,总会仔细盯着每一个搭便车的人看,也许又会刚好碰上那个让你对所有貌似英国绅士的人失去信心的冒牌货,到时你非辗扁他的脚不可。 由于你对购物没兴趣(或是兴趣不大),因而有助于养成你节俭的美德。自从你的衣服尺寸从三十六跳到五十以后,买衣服的欲望便一落千丈。完全正确!年轻时代,也就是在名牌成衣拍卖季你却没有钱大血拼的时代,你是非常苗条的。如今你有钱买了,店员却又会不屑地看着你说: “抱歉,太太……我们没有比四十号大的尺寸!” 就连你大女儿的店也一样。你向她反应说通常有钱的人都是你这个年纪——而且有着跟你同样的水桶腰——的女人,但是没有用,她只会大声说道: “那就节食啊!” 你最讨厌节食减肥了,每次一节食,你眼前就会出现牛奶巧克力、棒子巧克力和栗子冰淇淋的幻影。 因此为了报复,你总会在高级后面丢下两段惊人之语: “什么啊?这件羊毛衫要一千八百法郎?太贵了!根本是坑人……” 或是: “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件外套的价格相当于一个月的最低工资啊?丢不丢脸!” 然后你便愤愤不平地走出去,连门也不关。 “所有的”鞋子你穿起来都不合脚,只有帆布鞋除外。不过,巴黎的冬季实在不太可能穿帆布鞋出门——尤其是下雨天。帆布鞋一旦遇到雨水,就像是吸了水的破布又软又烂,等到放在电暖器上烘干以后,却又硬得像石头。最后也只好丢进垃圾桶了。 这四年来,你都穿着同一双黑靴子,虽然缝缝补补不下十次,却从来没有弄痛过你的小脚丫。你打算把靴子列为陪葬物。 你觉得“Lady Dior”的袋子很漂亮,有好几次差点就买了。只可惜——对你而言——它有个很严重的缺点:是手提的。因为你已经有两次晃着手提包出门却当街被抢的惨痛经历了,袋子里的身份证、支票簿、信用卡、家里的钥匙、钱等等,自然也都不能幸免。真是噩梦一场。接下来的几天,你便得忙着到银行办止付(顺便得看银行职员的脸色)、换锁(锁店要两个月后才排得出时间)。到区公所补办新护照(不但耗时,而且费用也上涨了)…… 从此以后,无论什么袋子你都斜背,让袋子安稳地靠在腹上,再用右手紧紧抓住袋口。只要有人碰你一下,你便立刻高喊:“抓恐怖分子啊!” 你从来不化妆(只喷香水),小亲亲和莉莉贝儿都为此感到极度不满。可是你只要一想到从头到脚要涂得油油腻腻,一天还要涂上两次,就觉得太麻烦。你的懒惰也有收获,因为皮肤科大夫就赞美过你:“从皮肤上一点也看不出你的真实年纪。”只不过他并没有说他觉得你有多大年纪…… 算起来你只有两项大开销: ——你一向不计较玛利亚——也就是你请的葡萄牙籍清洁女佣——的工作时数,因为所有的家务事你都讨厌。你不知道怎么使用吸尘器(你依然停留在早年的扫帚阶段)。而惟—一次,你试着替老公烫一件衬衫,却把衣服烧破了,老公还要你以小亲亲的人头担保从此绝对不再碰他的衣服。你也老是把洗衣机用的洗衣精和洗碗机用的洗碗精搞错。你完全不胜任家庭主妇,你只是个可能危及众人生命财产的危险人物,简称为“公害”。 ——另一大挥霍是书。你买起书(和杂志)来,是花钱不眨眼的。大家都知道为了这种荒唐的行为,你还被你的会计师大大训斥了一番。真倒霉。结果,你还是继续买。 不过,你偶尔也会为了米古乐农场大开杀戒。像是在某次拍卖会上,你就忍不住一直往上叫价,为的就是买一只缺了左耳的十八世纪石犬,放在你卧房门外那几步阶梯底下。老公不禁举目望天,小声却语带讥讽地说: “你把你的农场当城堡啊?” 你没有答腔,因为——你不得不承认——一跟老公提到钱,可能很快就会引发激烈的争执。 老公跟金钱的关系比你更奇怪。 他既慷慨又小气。 小气,是因为他也跟你一样尝过贫苦的滋味。他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生活相当富裕,后来父亲却宣告破产而不得不变卖所有的家产。有几年冬天,他们一家人就靠着替一家饼干工厂把核桃压碎,艰难度日。后来,老公打过各种小零工,有时候你们还会一起感慨万分地回想着年轻时候,鞋子穿破了,夜里就用厚纸板做鞋底的情形。 慷慨,则是因为他生性大方。 也因此他的态度经常前后不一。 很久以前,当我们那位国宝级人物——碧姬芭杜还没有公开谴责穿戴动物皮革时(有个疑问:这位女士给她的爱犬什么肉吃?或者它们都吃素?),你的另一半曾经送你一件名牌Revillon的豹皮大衣,美得不得了。你想,一定也是天价。 可是当天晚上,他却把你臭骂了一顿,只因为你临睡前不自觉地又添了一块柴火。 “你太浪费木柴了!”他气急败坏地说,“我怎么会娶一个这么浪费的老婆啊?” 万一你走出某个房间忘了关灯(即使前后只有四十五秒),不幸被他逮个正着,便又是一声怒吼。 “把灯关掉!电很贵呀!” 你没有反驳他说:“你别忘了是我在付钱。”因为每个礼拜六他都会带你上三星级的餐厅,吃龙虾、鱼子酱。鹅肝酱,总之点的都是菜单上最贵的菜。 等他若无其事地付了帐,临走前还会另外给侍者一百法郎的小费……然后再跟你要十块钱给衣帽间的管理员。 因为你的另一半有个怪癖:你常常听到他口袋里的硬币丁当响,但他每次都说没有零钱。有时候甚至你在泡澡,他也会迫进浴室问道: “你有没有十块钱给送挂号信的邮差?” “等一下,我潜水下去看看……” 老公跟你一样并不注重穿着,他平常就穿一条松垮垮的栗色灯芯绒长裤,和一件在跳蚤市场买的美式格子衬衫。顶多再加一件已经起毛球的卡其色奥地利羊毛外套,那是你几百年前买来送他的。简直就像个老园丁。 忽然有一天,他无意间经过Lanvin服饰店门前,便走了进去,心血来潮订做了一件黑色西装、六件中山领的黑色衬衫和一件喀什米尔大衣,也是黑色的。好呀,尽管去搞嘛! 结果又有一天,他却穿着一件长得拖到脚跟的风衣(还是黑的),头上一顶色调相配的渔夫帽,他约了你在一个专卖店碰面。这个高一米九二的巨人把自行车靠在橱窗边,一身捕鱼郎的装扮就晃进了高级名店里,你看着店员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 原来他帮你订了一件非常豪华——也非常昂贵的桃红色鹿皮大衣,领口和袖口还都加了一圈厚厚的黑色狐狸毛。你穿起来简直美如天仙。你高兴得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猛亲他的脸。 “好,我们就买了。”他对店员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店里突然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凝重。 这个捕鱼郎想杀价吗?还是想开二十年期的支票?……或者想用一吨的鲔鱼来交换? “我要……”你的老公神情愉快地说,“卡登先生用黑色的狐狸毛替我做一副小胡子,好搭配我太太这件大衣。价钱他说了算。” 呆了一会儿,店长才总算回过神来。 “当然没问题了,先生!”她殷勤至极,因为她知道只有天性特异的英国人和银行里有点积蓄的法国人,才会有如此怪诞的行为。 你一直都不知道卡登先生对此作何感想。 不过,狐狸毛胡须跟大衣一起送来了,除了用薄纱纸包着之外,还用红色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令你极为气恼的是:老公从来没有戴过。 “你戴上胡子,一定很像探戈舞者……那我们就太般配了(你最爱探戈舞者了)!” “你有毛病啊!我又不是小白脸。我只想开开玩笑,看他们会不会把我当乞丐撵出来。结果你看,金钱还是万能的……可悲呀!” 后来,收在衣橱里的胡子竟不翼而飞了。虽然小猫不肯承认,但你仍怀疑是它趁着你出门买东西,偷偷拿出来打扮自己,并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才会弄丢的。 在你的婚姻生活中,关于金钱方面,只有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令你不甚满意。 那就是:结婚三十八年来,老公给你“贴补家用”的金额始终都没变。没错!三十八年如一日! 三十八年前,这笔数目的确让你、让你的家人、女佣、保姆等等,过得相当宽裕。接受老式教育的你,也保留了“小女人”的观念:即使太太工作,一切开销还是应该由老公负责,因此你拿钱拿得理所当然(你却从未向三姑六婆联盟众会员承认过,否则你很可能会立刻被逐出三姑六婆联盟的)。 可是现在,这些钱却几乎只够付房租和清洁女佣的费用了。 于是你每隔两三个月便向老公提出强烈的抗议: “你知不知道,三十八年来,青蒜价格已经涨了三倍!” “……管他呢!我最讨厌吃青蒜了。” “你给我那几分钱实在不够用。” “抱歉,我只赚这么一点钱,也只能给这么多。” “你竟敢说这种话!你是老板啊!你只要给自己加薪就行啦……” “我们的会计小姐盯得很紧,要是被人事处知道,我就得替每个人加薪。那不就破产了!” 你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却也一直想不出办法来让这个顽固的小气鬼再多掏出一块钱来。 除非……你偷偷去找法国家庭事务总工会的理事长,建议他发起一次大罢工,以全面提升家庭主妇的薪水…… 但是你不敢。 尤其是你们家的老顽固给“月俸”时虽然吝啬得很,却总会以很棒的礼物作为补偿。 例如,那辆像玩具一样小而美的红色丰田汽车,让你可以开到森林里去散散心。 他也在米古乐挖了个游泳池(形状是他设计的:一个粘在岩石上头、倒盖过来的船身。你倒希望是一个用石头拼成马赛克图案、长方形的美丽水池,但你一提出,就被亲爱的老公以一句不屑的“你怎么这么庸俗!”给挡了回来,你也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他还在你五十岁生日时,送给你一架十分考究的肌肉锻炼机,几乎可以和中古世纪的刑具媲美。你实在不喜欢有人来提醒你,岁月已经渐渐侵蚀了你心爱的身躯,因此那个讨厌的玩意马上被你打人地窖。老公发现后向你询问原因。你说: “有人问丘吉尔如何维持他的身材,他抽着雪茄吐着烟圈回答:‘不运动!’我就是跟他一样。” 一般人送礼物总是挑自己喜欢的送,你们家大老爷也不例外,因此不见得样样中你的意。可是凡是这个大男人看上的,你就非爱不可。 像他为米古乐那个老旧的大烟囱所买的一对丑到了极点的现代柴架,就是一例。 你假装欣喜万分地感谢他(你亲爱的祖母把你教养得很好,更何况一切善意的行为都值得鼓励)。接着你就把这两件丑东西藏到阁楼上去了。 不幸……竟被老公发现了。 “我送你的柴架呢?那可花了我不少钱哦。” 你最受不了他的就是这点:老是有意无意地暗示礼物的价值。你曾经向莉莉贝儿抱怨他的庸俗,她却对天发誓说自己已经竭尽心力想把儿子教好了。 至于那对柴架,你则向老公解释说,你已经把架子收藏妥当,只等你爸爸过世。 “那有什么关系吗?”他很惊讶。 “很简单,我们现在用的柴架是我爸爸送的,那可是我们的传家之宝。如果他来看我们,发现柴架不见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唉!有一天,你可怜的爸爸真的死了。 老公本来早就忘记他的柴架了,谁知道有一天吃中饭时,他满嘴嚼着香料肉酱,忽然皱起了眉头盯着壁炉问道: “几年前,我是不是送过你一对很漂亮的柴架……” “呃……是啊……可是现在壁炉里的那对是我爸爸死前送给我的,我看到柴架就会想起他老人家。” 一个对已故父亲如此眷恋的女儿,谁又忍心责备呢? “那我的柴架怎么办?”另一半问道,“……唔,肉酱真好吃。” “对呀,在我最近发现的一家熟肉店买的,那个老板人看起来很好……架子可以送给茱丝婷当圣诞礼物呀。” “好主意!” 可惜,大女儿也不喜欢你老公买的柴架。她便私底下征求你的同意,转送给她婆婆。而她婆婆又很客气地转送给了一个远房的侄女。那对柴架就这样流浪在各个家庭之间……经过了五年之后,竟然又奇迹似的回到了你手中。你便把它包得漂漂亮亮,送给了米古乐的总管路易先生。他似乎很高兴,还说要把柴架放在他的房间里。总之,那对柴架终于再也没有在你家里出现过了。终于! ------------------ 亦凡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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