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又使艾丝苔坐到了沙发上。她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地毯上一个玫瑰花图案,心中在哭泣。四点钟,纽沁根来了,看见他的天使浸沉在浮想和拿主意的海洋中,洋面上漂浮着妇人之见,有时候这种见解跃出水面,对于不曾与之共同航行过的人来说,完全不可理解。
  “别发愁了……我的美银(人)儿,”男爵在她身边坐下,说,“你再也不欠债了,……我和埃(欧)也妮已经说号(好)了。一个月以后,你就离开介(这)个居(住)宅,搬进一座小小的宫殿……哦,多么好看的休(手),伸过来央(让)我吻一下(艾丝苔让他抓住自己的手,就像一只狗让人抓住自己的爪子)。啊,你开(给)了你的休(手),还没有开(给)你的心……我要的系(是)你的心……”
  这句话的语气是那样真诚,致使可怜的艾丝苔不禁向老头扭过头来,那怜悯的表情几乎使他发狂。钟情的人与受苦的人一样,感到彼此是难兄难弟,世界上没有比两种相似的痛苦更能相互理解了。
  “可怜的人儿!”她说,“他在爱。”
  男爵听到这句话,误会了它的含义。他顿时面色惨白,热血沸腾,喘着粗气。那些到了这种年纪的百万富翁,就是为了获得这种感觉,女人向他们要多少钱,他们都会如数付给的。
  “我爱你,就像爱我女儿一样……”他说,“我介(这)儿就有介(这)样的感觉,”他说着把自己的手按到胸口上,“我几(只)能看到你幸福。”
  “如果您只想做我的父亲,我会很喜欢您,永远不离开您。您会发现我不是一个坏女人,既不贪财,也不追求私利,并不如我现在这样……”
  “你像小(所)有那些漂亮女银(人)一样,”男爵继续说,“一时心血来乔(潮),胡乱花了一些钱,雨(如)此而已。别再提介(这)些系(事)了。我们介(这)些男银(人)干职业,就系(是)为了你们挣钱……高兴起来吧:我愿意汤(当)你几天父亲,因为我命(明)白,你需要慢慢习惯我介(这)把可怜的老骨头。”
  “真的?……”她叫着站起来,一下坐到纽沁根的膝盖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偎倚在他身上。
  “金(真)的。”他回答,试图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
  她亲吻了他的额头。她相信了这笔不可能的交易:保持自己的清白,再能见到吕西安……她对银行家那样爱抚温存:“电鳐”再次出现了。她哄得老头如醉如痴,老头答应四十天内一直做父亲。为搞到和装修圣乔治街那座房子,这四十天也是必要的。男爵一到街上,朝自己家里走的时候,心里说:“我系(是)个虾(傻)瓜!”确实如此,如果说在艾丝苔面前他变成了一个孩子,离开她出门以后,他又披上了那张“猞猁”皮,完全像那个赌徒①输得精光时,又去钟情于安杰丽克了。
  
  ①指法国作家勒尼亚尔的戏剧《赌徒》中的主人公瓦莱尔。

  “已经花了五习(十)万,连她的卧希(室)系(是)习(什)么样子都还莫(没)有见过,介(这)不系(是)太愚蠢了吗!不过,幸亏现在谁都不基(知)道。”二十天后他这样说。用如此高价买下的女人,他下决心要将她摆脱掉。可是,当他回到艾丝苔面前时,他又把全部时间花在弥补自己当初的暴躁行为上了。“我不能当永恒的父亲呀。”过了一个月,他对艾丝苔这样说。
  一八二九年十二月底,艾丝苔被安置到圣乔治街小公馆前夕,男爵请杜·蒂那把弗洛丽娜带到那里去,以便看看那里的一切是否与纽沁根的财富相称,那些负责将这个窝与鸟儿相配的艺术家是否把“小小宫殿”这几个字变成了现实。一八三○年革命前的豪华装饰在这里应有尽有,使这座房子充满典型的高雅情调。建筑师格兰多在这里找到了他天才的装饰杰作。楼梯重修成大理石的,各处是仿大理石拉毛粉饰,帷幔和恰如其分的镀金装饰,不管是细枝末节还是整体效果都超过了路易十四时代在巴黎留下的这种风格的一切建筑。
  “这是我所向往的,这件事,再加上美德!”弗洛丽娜微笑着说,“你为谁破费了这么多?”她问纽沁根,“是不是天上掉下了一个仙女?”
  “系(是)一个飞到天上去的女子。”男爵回答。
  “那你就能扮演朱庇特的角色了。”这位女演员说,“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呢?”
  “哦!乔迁新居的喜庆日子呗!”杜·蒂那大声说。
  “不会在介(这)之前……”男爵说。
  “应该修饰打扮得漂漂亮亮,”弗洛丽娜又说,“哦,为了这次晚会,女士们一定要叫她们的裁缝和理发师伤脑筋了!……什么时候呢?……”
  “我作不了居(主)。”
  “这才叫女人呢!……”弗洛丽娜喊道,“哦,我真想见见她!……”
  “我也系(是)。”男爵天真地说。
  “怎么!房子,女人,家具,一切都是新的?”
  “连银行家也是,”杜·蒂那说,“因为,我觉得我的朋友变年轻了。”
  “他必须回到二十岁才行,哪怕片刻也好。”弗洛丽娜说。
  一八三○年初,全巴黎的人都在谈论纽沁根的爱情和他那幢房子的极度豪华。可怜的男爵在众目睽睽下受人讥笑,心里很窝火,这是可以想象的。他的头脑里于是出现了一个金融家的愿望,这愿望与他心中感受的狂热恋情相协调。在欢快地迁入新居时,他渴望将自己这件高尚的父亲的外衣高高挂起,得到他所付出的这许多牺牲的报偿。由于总是在“电鳐”面前吃败仗,他决定通过信件来处理他的婚事,以便获得她的无担保承诺。银行家们只相信汇票。这头“猞猁”于是在这年年初的一天便早早地起了身,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起草下面这封信。他用正确的法文书写,虽说他发音不准,字倒写得很不错。
  
  亲爱的艾丝苔,我心中的鲜花,我生活中唯一的幸福:
  我对你说过,我像爱我的女儿一样爱你。我这样说是在欺骗你,也在欺骗我自己。我只是想以此向你表示我们圣洁的感情,它与男人们体验过的任何感情完全不同。首先,因为我已经老了;其次,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我是这样地爱你,如果你使我倾家荡产,我对你的爱也不会有丝毫减轻。请你公正地对待我,好吗?大多数男人不会像我这样把你看作天使:我对你的过去从未瞧过一眼。我爱你,既像爱我的独生女奥古斯塔一样,也像爱我的妻子一样,如果我的妻子也爱过我的话。如果说,对一个钟情老人的唯一宽恕是给予他幸福,那么,你是否会想我正在扮演一个可笑的角色。我把你当成我晚年的安慰和快乐。你要知道,在我死去以前,你将享受一个女子能够享受到的幸福;你也要知道,在我死后,你的富裕足以使很多妇女羡慕你的命运。自从我有幸与你谈话以来,在我经营的所有产业中已经为你留了一份财产,在纽沁根银行里你已经有一个帐户。再过几天,你将迁入一座住宅,如果你喜欢,它迟早将归你所有。你看,你在这座房子里接待我时,仍然把我当作父亲,还是终于能使我幸福?
  请原谅我给你写得这样直截了当,而当我在你身边时,我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但我充分感受到你就是我的情妇。我这样说丝毫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多么痛苦!叫我这样年纪的人等待着,每过一天就剥夺我一分希望和快乐,这是多么残酷!而且,我的端正的行为便是我的诚意的保证。难道我有债主那样的行为吗?你像一座防卫坚固的城堡,但我已经年纪不轻了。对我的苦衷,你回答说这关系到你的生死。我听你说话时,你叫我相信这一点。可是,我现在重又陷入烦恼和疑惑之中,这将败坏你我的名声。我觉得你善良、天真和美丽,可是你却乐意摧毁我的信念。你想想吧,你对我说,你心中充满狂热的恋情,但你又拒绝告诉我你爱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这正常吗?你把一个很强有力的男子汉变成了一个无比软弱的人……你看,我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我不得不开口问你: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你准备让我的爱情得到什么样的结局?我还应该知道,你住进公馆的那一天,我将扮演什么角色。只要是为了你,金钱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不会这么傻,在你面前把蔑视金钱当作自己的优点。如果说我的爱是无限的,我的财富却是有限的,我看重财富完全是为了你。所以,如果我这个可怜人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你,由此能得到你的爱,那么,我宁愿受穷而被你所爱,而不愿富有而受到蔑视。亲爱的艾丝苔,你使我发生了这样重大变化。现在谁都认不出我了!我花一万法郎买了约瑟夫·勃里多的一幅画,因为你对我说过,他是一个才情出众而又不被赏识的人。还有,凡是我所遇到的穷人,我都以你的名义给他们每人五个法郎。当你能给这个可怜的老人以荣幸,而接受他的东西时,他是那样感激你,他还有什么别的企求呢?……他只想实现这个希望。天哪!这是什么样的希望!难道不是希望能从你身上得到我的爱情的可靠回报么?然而,我心中人一般的热情将帮助你进行残酷的欺骗。你已经看到了,你为实现我的幸福,实现我的难得的欢乐而提出的一切条件,我都准备接受。但是,至少请你告诉我,你住进这座房子的那一天,将接受我的心和我对你的恭顺。我的有生之年永远甘当你的奴仆。
             弗雷德里克·德·纽沁根

  “哎!这个钱罐子,真讨厌!”艾丝苔喊道。她又成了妓女。
  她取出信纸,整张纸上写下了为斯克里布争得荣誉的那句成了谚语的名言:“买走我的熊吧!”①
  
  ①这是法国戏剧家斯克里布(一七九一—一八六一)的通俗剧《熊和巴夏》中的一句台词。一只熊的主人想把熊卖出去,便这样说。艾丝苔意为纽沁根的作法也和熊的主人一样。

  一刻钟以后,艾丝苔感到内疚,便写了下面这封信:
  
  男爵先生:
  前次写给您的信,请您千万不要介意,那是我年少气盛的毛病的复发。先生,请您原谅一个该配当奴仆的可怜少女的这一行为吧。自从把我交给您那一天起,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自己地位的低下。您付了钱,我负有义务。没有任何东西比偿付败坏名声的债务更神圣了。我连跳进塞纳河来清偿这些债务的权利都没有。人们总可以用这可怕的金钱来还债,这钱只对一方有利:您由此能使我乖乖地听从您的吩咐。我要在一夜之间还清在致命时刻以抵押担保的所有款项。我确信,我的一小时能值几百万,更由于这又是我唯一的最后一小时。以后,我便毫无牵挂,就可以结束我的生命。一个正派女人摔倒了,有可能重新爬起来,但是我们这些人,堕落得太深了。所以,我的决心已定。请您保存这封信,作为这个短命女子死因的凭证。
                 您的奴仆 艾丝苔

  寄出了这封信,艾丝苔有点儿后悔。十分钟后,她写了第三封信,全文如下:
  
  对不起,亲爱的男爵,我又给您写信了。我丝毫没有嘲笑您或伤害您的意思,我只想请您考虑这一简单的推理:如果我们保持父女关系,您会得到小小的然而是持久的快乐;如果您坚持要履行契约,您将会为我而哀泣。我不希望再使您为难:您选择享乐而不是幸福的那一天,就是我生命终结的日子。
                 您的女儿 艾丝苔

  读了第一封信,男爵蹩了一肚子怒火,这气势足以扼杀所有的百万富翁。他照了照镜子,拉了铃。“洗脚!……”他对新来的随身男仆嚷了一声。他正洗脚时,来了第二封信。他看着信,立刻失去了知觉。人们把这个百万富翁抬到床上。金融家醒过来时,德·纽沁根夫人坐在他的床边。
  “这个姑娘说得对!”她对男爵说,“你为什么要拿钱去买爱情?……爱情能在市场上出卖的吗?我能看看你写的信吗?”
  男爵递给她自己写的一些草稿。德·纽沁根夫人边看边笑。这时候,第三封信到了。
  “真是个非同一般的风尘女子!”男爵夫人看完这最后一封信说。
  “怎么盼(办),夫银(人)?”男爵问他的妻子。
  “等等吧!”
  “等等!”他继续说,“本性难依(移)……”
  “嘿,亲爱的。”男爵夫人说,“你总算对我不错,我给你出个好主意吧。”
  “你系(是)一个号(好)心的女银(人)!……”他说,“你尽考(可)以借债,我来还……”
  “你收到这个女子来信时的难受劲儿,比花上百来万或写出多少美妙的信,更能触动一个女人的心。你要设法叫她间接知道这一情形,这样你或许可以把她搞到手了!而且……不要有任何顾虑,她决不会死的。”她说,轻蔑地看了丈夫一眼。
  德·纽沁根夫人对烟花女子的性情一无所知。
  “德·纽沁根夫银(人)金(真)有头脑!”妻子走后,男爵心里说。但是,银行家越是赞赏男爵夫人给他出的这个精明主意,就越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去实行。他处于一筹莫展的境地,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赚钱人的愚钝虽然几乎人人皆知,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就像我们头脑的智慧和我们身体的能力一样。舞蹈演员腿脚有劲儿,铁匠胳膊粗壮,菜场的搬运工人能扛起大包,唱歌的吊嗓子,弹钢琴的运动手腕。银行家惯于策划和探索生意,运转利息,就像滑稽歌舞剧作者安排情节,研究主题,使剧中人物活跃起来一样。不能要求德·纽沁根男爵有很高的交谈才能,就像不能要求数学家的智力说。中有诗人的想象一样。像柯努埃尔夫人①那样在生活交际中既有文才又风趣幽默的诗人,一个时代能遇上几个?布丰②很笨拙,牛顿没有爱过女人,拜伦勋爵只知道爱自己,卢梭忧郁阴沉,差不多是个疯子,拉封丹总是漫不经心。人生的动力如果平均分配,就会制造出蠢货,或者到处是平庸之辈,只有不平均才能产生差异,从中见到“天才”。这种差异如果太明显,就会出现畸形。同样的规律支配着人体:无懈可击的美貌几乎总是伴随着冷淡和愚蠢。帕斯卡尔③既是伟大的数学家,又是伟大的作家,博马舍④同时也是个大商人,扎梅⑤又是个廷臣。这些罕见的例外证明了智力特性原理。银行家在投机盘算方面,与能干的外交家在维护国家利益方面发挥着同样的机智、精明和才能。哪一位银行家走出他的办公室后,在别的方面如果仍然卓尔不群,那他就是一个伟人。纽沁根再乘以德·利涅亲王⑥、马扎兰或狄德罗,这种人才公式几乎不可能存在。然而还是有,他们的名字叫伯里克利⑦,亚里斯多德⑧,伏尔泰和拿破仑。帝国太阳的光芒不应该对个人造成损害,拿破仑皇帝具有魅力,受过教育,才智超群。德·纽沁根先生是个单纯的银行家,像大多数银行家一样,除了那一套计算,没有任何创造性。他只相信实实在在的价值。在手段方面,凡是事关建造房屋,照料身体,收购古玩或地产,他完全懂得手里攥着黄金去求助于各方面专家,请最好的建筑师,最好的外科医生;最会鉴别绘画和雕像的行家,最能干的诉讼代理人。但是,在男女私情方面,由于没有法院指定的鉴定人,也没有爱情行家,一个银行家堕入情网时就会晕头转向,在女人的迷魂阵里不知所措。他已经将钱给了某个男性或女性的弗隆坦,请他替自己设想,替自己办事,除了这种手段,纽沁根想不出一点点更加高明的办法。男爵夫人想出的那个办法,只有通过圣埃斯泰弗夫人才能用上。银行家很懊悔与那个讨厌的女脂粉商人闹翻了。尽管如此,他相信自己钱箱的魔力,相信这些有加拉签名的镇静剂。他便拉铃唤来随身仆人,叫他去纳夫—圣马克街打听那个丑陋的寡妇,请她到这里来。在巴黎,两极通过欲望相逢。邪恶总是把富人和穷人连接起来,把大人物和小人物连接起来。在这里,皇后要找勒诺尔芒小姐求教⑨,在这里,贵族大老爷世世代代总能找到一个朗波诺⑩。
  
  ①一八三三至一八三五年出版了塔尔芒·德·雷奥的《逸闻》一书,其中有柯努埃尔夫人的风趣言谈。
  ②布丰(一七○七—一七八八),法国作家和博物学家。
  ③勃莱兹·帕斯卡尔(一六二三—一六六二),法国学者,思想家和作家。
  ④博马舍(一七三二—一七九九),法国作家和戏剧家。
  ⑤可能是指塞巴斯蒂亚诺·扎梅(一五四九—一六一四),原籍意大利的金融家。他当初作为鞋匠跟随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米到法国。卡特琳娜在他家中接待过亨利四世的情妇。
  ⑥德·利涅亲王(一七三五—一八一四),奥地利陆军元帅。
  ⑦伯里克利(约公元前四九五一四二九)古雅典民主派政治家。
  ⑧亚里斯多德(约公元前三八四—三二二),古希腊哲学家。
  ⑨勒诺尔芒小姐(一七七二—一八四三),预言家,著有二十部预言集。她曾预言约瑟芬会当皇后。
  ⑩朗波诺,一个开下等酒馆的人物,十八世纪末,上流社会的人常去他的酒馆干下流事情。巴尔扎克在《女帽商》中曾提到这一人物。

  两小时后,新来的随身男仆回来了。
  “男爵先生,”他说,“圣埃斯泰弗夫人破产了。”
  “啊!那太号(好)了!”男爵兴高采烈地说,“我怕(把)她捏到休(手)心里了!”
  “据说,这个女人有点爱赌钱,”男仆继续说,“另外,她被掌握在一个郊区小喜剧演员的手里,为了不失体面,她声称那是他的干儿子。她似乎能烧一手好饭菜。她正找活干呢。”
  “介(这)些该死的下等银(人),有很多全(赚)钱手段,还有肯(更)多的花钱方法。”男爵心里想,没有料到他撞上了帕努奇。
  他又派这名随身男仆去找圣埃斯泰弗夫人。她第二天才来。
  在亚细亚的盘问下,新来的男仆向这个女密探讲出了男爵先生的情妇所写书信造成的可怕后果。
  “先生大概很爱这个女人,”男仆最后说,“因为他差点儿送了老命。我呀,眼看他就要受骗上当,几次劝他别再去了。据说,为了一个女人。男爵已经付出了五十万法郎,还不算最近为圣乔治街那座小公馆花的钱!……这个女人喜欢钱,就是要钱。”男爵夫人从先生那里出来时,笑着说:“再这样下去,这个花娘要让我当寡妇了。”
  “见鬼!”亚细亚回答,“怎么也不能把生金蛋的鸡给宰了呀!”
  “男爵先生就指望您了”随身男仆说。
  “啊,这是因为我懂得怎样调动女人……”
  “好,请进吧!”随身男仆向这位神秘莫测的人物卑躬屈膝地说。
  “怎么,男爵先生贵体欠安?……”假冒的圣埃斯泰弗夫人装出一副谦恭模样,走进病人房间说,“哎,有什么办法呢!人人都会受自己的弱点影响。我也是,我也倒了霉啦!这两个月,财运就是跟我作对!我现在倒要找活干了……咱们两人呀,都不够理智。如果男爵先生能把我安置到艾丝苔夫人家里当厨娘,我对男爵先生会比谁都忠心耿耿,我会看住欧也妮和夫人,对先生一定会帮大忙的。”
  “不系(是)介(这)方面的问题,”男爵说,“我现在掌握不居(住)局面,被银(人)牵着鼻子走,像个……”
  “像个陀螺,”亚细亚接过话头说,“老爹,您过去牵着别人鼻子走,现在这个小姑娘抓住了您,拿您寻开心……老天爷是公平的!”
  “公平?”男爵接着说,“我不系(是)叫你来教兄(训)我的……”
  “哦,我的孩子,有点儿教训也不是坏事,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这是生活的必需品,就像伪君子离不开恶习一样。您说,您慷慨大方了?您为她偿还了债务……”
  “对!”男爵说,显出一副可怜相。
  “那好。您赎回了她抵押的物品,这更好了。可是,您知道吗?……这还不够,这完全不能使她开心,这号女人喜欢炫耀自己的地位……”
  “我正在为她安排一件央(让)她惊喜的系(事),在圣乔治街……她已经基(知)道……”男爵说,“可系(是),我不想当虾(傻)瓜。”
  “那么,您离开她算了……”
  “我担心她不央(让)我走。”男爵大声说。
  “那还不是看中了您的钱,我的孩子!”亚细亚回答,“嘿,您那多少百万还不是从公众那儿骗来的,我的小子!听说您有两千五百万(男爵听了不禁微微一笑),这么说,您应该松松手,掷出一百万……”
  “我会掷的。”男爵回答,“可系(是),就怕我刚一松休(手),银(人)家又来向我要一倍(百)万。”
  “唔,我明白了。”亚细亚回答,“走了第一步,您不敢走第二步;害怕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去。不过,艾丝苔倒是个正直的姑娘……”
  “很金(正)及(直)的姑娘!”银行家大声说,“她愿意里(履)行协议,只系(是)像还债似的。”
  “总之,她不愿意做您的情妇,她对您有点儿讨厌。我了解这一点,这孩子向来任性,遇上了风流倜傥的小伙子,就不大会把老头子放在眼里了……您并不俊俏,像路易十八那样大腹便便,又有点儿傻头傻脑,是那种只顾赚钱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人。这样吧,如果您不在乎六十万法郎的话,”亚细亚说,“我来叫她对您服服贴贴,一切合乎您的意愿。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六习(十)万法郎!……”男爵叫喊起来,微微惊跳了一下,“我为艾丝泰(苔)已经花了一倍(百)万!……”
  “为了得到幸福,花一百六十万也值啊,我的胖色鬼!这世道,您一定知道有些人跟他们的情妇一起花掉一百多万,二百万的。我甚至认识一些女人,他们还叫别人送了命呢!为了她们,有人掉了脑袋……您知道那个医生毒死了他的朋友吧?……他想搞一笔钱,让一个女人得到幸福①。”
  
  ①这个医生名叫卡斯坦。他与一位前法官的遗孀相好。一八二三年,他毒死了一个富有的公证人的两个儿子,以便继承他们的财产。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中几次提到这个医生。雨果在《惩罚集》中也曾提及。卡斯坦的名字成为十九世纪最卑鄙无耻的罪犯的代名词。

  “对,我基(知)道。不过,我即席(使)堕入青(情)荒(网),我还不系(是)虾(傻)子,至少在介(这)里系(是)介(这)样。因为,当我到她那里时,我考(可)能会怕(把)钱包交开(给)她……”
  “听我说,男爵先生,”亚细亚摆出塞弥拉弥斯②的姿态说,“您到现在已经输了好几局,在这桩买卖上,我站在您一边。这是确实无疑的,不掺半点儿假,就跟我的名字叫埃斯泰弗一样。”
  
  ②塞弥拉弥斯:希腊神话中叙利亚美丽贤明的女王,巴比伦的创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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