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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


  老张对龙树古下了“哀的美敦书”:“老龙!欠咱的钱,明天不送到,审判厅见!如有请求,钱不到人到,即仰知悉!张印”
  龙树古慌了,立刻递了降书,约老张在新街口泰丰居见面,筹商一切条件;其茶饭等费概由弱国支付!
  双方的战术俱不弱,可是由史学家看,到底老张的兵力厚于老龙,虽然他是军官,救世军的军官。
  双方代表都按时出席,泰丰居的会议开始。
  “老龙!说干脆的!大块洋钱你使了,现在和咱充傻,叫作不行!”老张全身没有一处不显着比龙树古优越,仰着头,半合着眼,用手指着老龙。
  “慢慢商议,不必着急。”龙军官依然很镇静。“不着急是儿子!晶光的袁世凯脑袋,一去不回头,你不着急,我?没办法,审判厅见!”老张扭着头不看老龙,而看着别的茶客吃东西。
  “打官司,老张你不明白法律。”
  “怎么?”
  “你看,现在打官司讲究请律师。假如你争的是一千元的财产,律师的费用,就许是五六百。打上官司,三年五年不定完案不完,车钱你就赔不起。即使胜诉,执行之期还远得很,可是车饭和律师出厅费是现款不赊。你要惜钱不请律师,我请,律师就有一种把没理说成有理的能力。”“我很有几位法界的朋友,”龙军官不卑不亢的接着说:“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宁受屈别打官司,除了有心争气,不计较金钱损失的。老张你平心静气的想想,顶好我们和平着办,你不信呢,非打官司不可,我老龙只有奉陪!”
  老张翻了翻眼珠,从脑子里所有的账本,历史,翻了一个过。然后说:
  “打官司与否,是我的自由,反正你成不了原告。你的话真罢假罢,我更没工夫想。不过老龙你我的交情要紧,似乎不必抓破了脸叫旁人看笑话。你到底怎么办?”“慢慢的还钱。”
  “别故意耍人哪,老龙!这句话我听过五百多回了!”“你有办法没有?”
  “有!只怕你不肯干!”
  “咱听一听!”
  “还是那句话,你有那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不可以得些彩礼,清理你的债务?”
  “没有可靠的人替我办,彩礼也不会由天上飞下来,是不是?”
  “你看这里!”老张指着他自己的鼻梁说:“你的女儿就和我的一样,只要你肯办,老张敢说:作事对得住朋友!”“你的计划在那里?”
  “你听着,你看见过孙八爷没有?”
  “不就是那位傻头傻脑的土绅士吗?”
  “老龙,别小看了人!喝!土绅士?人性好,学问好。而且是天生下来的财主!”
  “他有钱是他的。”
  “也许是咱们的!孙八爷年纪不大,现在也不过三十上下。前者他和我说,要娶一位女学生。我听过也就放在脑后,后来我看见凤姑娘,才想起这桩事。凭姑娘的学问面貌,孙八的性格地位,我越看越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漂亮小夫妇。可是我总没和你说。”
  “没明说,示过意?”
  “老龙,老朋友,别一句不让!”老张故意卖个破绽,示弱于老龙,因为人们是可以赢一句话而输掉脑袋的!“果然你愿意办,我可以去对孙八说。事情成了,姑娘有了倚靠,你清了债,是不是一举两得?现在听你的,说个数目。”“三十万块钱。”
  “老龙!”老张笑起来。“别要少了哇!总统买姑娘也犯不上化三十万哪!”
  “要卖就落个值得,五个铜子一个,我还买几个呢!”“这不是卖,是明媒正娶,花红轿往外抬!彩礼不是身价!”“那末,不写字据?”
  “这——,就是写,写法也有多少种。”
  “老张!咱们打开鼻子说亮话:写卖券非过万不可,不写呢,一千出头就有商议。好在钱经你的手,你扣我的债。那怕除了你的债剩一个铜子呢,咱买包香片茶喝,也算卖女儿一场,这痛快不痛快?”
  “你是朋友,拿过手来!”老张伸出手和龙军官热热的握了一握。“卖券不写,婚书是不可少的!”
  “随你办,办得妥,你的钱就妥。不然,钱再飞了,咱姓龙的不负延宕债务的责任。有我的女儿,有孙八的钱,有你这件人,就这么办,我敬候好音!”
  “好朋友!来!今天先请咱喝盅喜酒!”
  弱国担负茶饭,已见降书之内,龙军官无法要了些酒菜喂喂老张。
  泰丰居会议闭幕,外面的狂风又狂吼起来。老张勇敢而快活的冲着北风往家里走,好似天地昏暗正是他理想的境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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