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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空中均势的丧失


1934—1935年

  德国的捷径——1933年10月25日东富勒姆的选举——1934年2月7日的辩论——鲍德温先生对空中均势的保证——工党对扩充空军提议进行不信任投票——自由党的反对——1934年11月28日我提出正式警告——鲍德温先生的矛盾——1935年3月希特勒宣称德国已取得空中均势——麦克唐纳先生的惊慌——5月22日鲍德温先生承认错误——工党和自由党的态度——空军部的看法——菲利普·坎利夫—利斯特爵士继伦敦德里勋爵任空军大臣。

  德国参谋部不相信德国的陆军能在1943年以前重新建立起来,规模超过法国而又具备相应的兵工厂和武器配备。德国的海军,除了潜水艇以外,也不可能在十二年或十五年内恢复旧观,并且在重建海军时,不免与其他的战备计划发生剧烈的竞争。然而,由于未成熟的文明不幸发明了内燃机和飞行技术,一种可供各国进行战争之用的新武器突然出现了,它可以很快地改变各国战争实力的对比。一个头等大国,假使在人类不断积累的知识中和在科学的进步中有自己的一份,那么,它只需四五年的努力经营,就能够建立一支强大的、也许是所向无敌的空军。这个期限当然还可以由于事先有所准备和有所考虑而得以缩短。
  德国空军的重建,和陆军的情形一样,经过了长期的和谨慎的秘密准备。早在1923年,赛克特就作出决定,未来的德国空军必须是德国战争机器的一部分。在当时,他暂时还满足于在“没有空军”的陆军内部建立一个外人不易察觉的、至少在最初几年内不被察觉的周详而完备的空军骨架。在各种军事力量中,空军的实力是最难估量的,或者甚至是最难以确切的语言来说明的。在任何时候,民用航空的工厂和训练场所的军事价值和重要性究竟有多大,也是不容易加以判断的,更不用说加以精确说明了。掩饰、伪装和躲避条约的机会和办法是很多的。空军,也只有空军,才可以使希特勒有采取捷径的可能,使之在第一步获得均势,第二步在这一重要军备方面超过法英两国。但英国和法国该怎么办呢?
  1933年秋,显而易见,英国在裁军方面所下的功夫,不论它怎么告诫,也不论自己如何以身作则,都不会有成功的希望。工党和自由党的和平主义,并不因为德国退出国际联盟这个重大事件而有所改变。两党继续以和平的名义坚持英国裁军,对持不同意见的人,一概称之为“战争贩子”和“恐怖贩子”。看来他们的感情得到并不了解当前事态的人们的支持。在10月25日东富勒姆的补缺选举中,和平主义情绪的潮流使工党增加了近九千票,而保守党却减少了一万票以上,胜利的当选人威尔莫特先生在投票后说:“英国人民要求……英国政府立即提出普遍裁军的政策,从而给全世界作出榜样。”那时的工党领袖兰斯伯里说,所有的国家都必须“把军备裁减到德国的水平,作为全面裁军的第一步”。这次的选举,给鲍德温先生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三年后一篇值得注意的演说中还提起它。在11月,德国国会举行选举,竞选者非经希特勒认可一概不得参加,纳粹分子获得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票数。
  和平的热望鼓动着对情况不了解或有错误了解的大多数英国人,并且对那些敢于采取不同路线的政党或政治家似乎具有很大的压力,在政治上几乎有被消灭的危险。如果忘记了这一点,那就不能对英国当时的政策作出正确的评论,但这当然不能为那些没有负起责任的政治领袖们辩解。政党或政治家,与其祸国,还不如下野好些。而且,在我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政府在要求议会和人民采取必要防务措施时遭到拒绝的记载。对胆小的麦克唐纳—鲍德温政府施行威吓,使他们走入歧途的那些人,至少是不应该说话的。
  1934年3月的军事预算,总数仅为两千万镑,包括成立四个新的空军中队,即把第一线的空军实力从八百五十架飞机增加到八百九十架飞机所需的费用。第一年的财政开支为十三万镑。
  关于这一层,我说:
  大家承认我们的空军实力仅占第五位——如果算得上个地位的话。与我们最邻近的法国比起来,实力仅及其一半。德国正在很快地武装起来,没有谁打算去阻止它。这似乎是十分明白的事。没有人提议进行一次防御性战争以阻止德国破坏凡尔赛和约。它决定武装起来,也正在武装起来;而且已经在武装起来。我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但事实很明显,这些天赋很高的人,以他们的科学和他们的工厂——加上他们所说的“航空运动”——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以极大的速率建立起一支既能进攻,也能防守,可以用于一切目的的最强大的空军。
  我深恐有一天,威胁到不列颠帝国心脏的手段会落入德国目前的当权者的手中。我们将会落到一种可悲的境地,使每一个珍惜行动自由和独立的人感到十分难过,同时也使从事日常工作、爱好和平的广大群众遭受极大的危险。我深怕有那么的一天,而且也许为期不远了。也许只有一年,或者也许十八个月。现在至少还没有到来,但愿没有到来,我希望和祈求如此;但事实上已为期不远了。现在我们还来得及采取必要的措施,而这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需要取得空中均势的措施。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它在世界上起着我们所起的和我们希望要起的作用,就不应该处在任由别国讹诈的地位……
  胜利者和战败者之间的怨恨,一点也没有消除。富于侵略性的国家主义精神,不论在欧洲和在全世界,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猖獗。洛迦诺会议的日子早已消逝,那时我们对欧洲大家庭的和解曾抱着热烈的希望……
  我要求鲍德温先生采取行动,因为他是掌握实际权力的人。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责任。鲍德温先生在答复中说:
  如果我们为了达成协议所作出的努力未能收效,如果在我上面所提出的那些问题上,不能取得这种平等地位,那么本国任何一届政府,特别是联合政府即本届政府,将保证我国在空军方面的实力威力,再也不会比任何其攻击力量可以达我国海岸的国家有所逊色。
  这是一个极其庄严和明确的保证,当时如果采取大规模的积极行动,那么可以肯定,这个保证现在就已经实现了。

         ※        ※         ※

  虽然德国还没有公开破坏和约中禁止它成立空军的条款,但民用航空和滑翔运动的巨大发展,已使它可以很快就把早已成立的秘密和非法的空军加以扩充和加强。希特勒对共产主义和布尔什维主义的喧嚷的指责,并不妨碍德国偷偷地把武器运给俄国。在另一方面,1927年以来,有不少德国航空驾驶员是由苏联按军事的目的给予训练的。两国间的关系有过许多波折,但根据1932年英国驻柏林大使的报告,德国陆军与红军有着密切的技术联系。正像意大利的法西斯独裁者一上台就首先同苏联签订贸易协定一样,现在的纳粹德国同幅员广阔的苏维埃国家之间的关系,看来也没有因为公开的意识形态上的争论而有所损害。

         ※        ※         ※

  尽管如此,在1934年7月20日,政府为了加强皇家空军的实力,还是提出过一些为时已晚而又不够充实的提案,要在五年内扩充四十一个中队或大约八百二十架飞机。可是在这个时候,工党在自由党的支持下,在下院对这些提案提议进行不信任投票。
  这个动议对扩充空军表示遗憾:
  英王陛下政府既非由于承担了新的国际义务,也非考虑到国家的安全,竟然采取扩军政策,这必定损害国际裁军的前景,并将鼓舞危险而浪费的军备竞赛的复活。
  艾德礼先生为了支持反对党拒绝接受加强空军实力的措施,以反对党的名义说,“我们否认有扩充空军军备的必要……我们否认皇家空军的扩充将有利于世界和平这个前提,我们也反对空中均势的要求。”自由党拥护这个不信任的动议,虽然他们宁愿要他们自己的提案,动议内容如下:
  本院鉴于世界各国又有进行军备竞赛的趋势,深为忧虑;
  事实证明,军备竞赛总是战争的先兆。除非裁军会议已告失败,除非有确切的理由,本院对我国扩充军备将不予以通过;
  至于提议在空军军备上的二千万镑额外开支,因不符合这些条件,本院拒绝同意。
  自由党领袖塞缪尔爵士在发言中说:“德国的情形怎么样呢?就我们所看到或听到的,并无迹象表明我们现有的空军实力不足以应付目前从这方面来的威胁。”
  只要我们记住这是两个政党的负责人在深思熟虑之后所说的话,那就可以看出我国的危险是何等严重了。这还是处在酝酿的时期,那时如果我们作出最大的努力,我们也许还会保有将能保证我们独立行动的空军实力。如果英国和法国在数量上都和德国保持均势,则英法两国联合起来,其实力就比德国强一倍,而我们或者不损一兵一卒,就可以把希特勒的暴力事业铲除于其萌芽状态之中。时机错过了,一切都迟了。我们虽然不能怀疑工党和自由党的领导人的诚意。但他们是完全错误的,他们要在历史面前担当他们所应负的责任。奇怪的是,工党在以后的几年中,竟然不断声称自己具有优越的预见性,而对他们的反对党,则责之以未能为国家的安全做好准备。

         ※        ※         ※

  这一次,我有了方便的条件,以政府辩护者的身分来敦促重整军备了。保守党以超乎寻常的友善态度来听我发言。
  人们也许会认为,由于英王陛下政府的性质以及政府中主要阁员的一贯态度,定可使反对党以相当的信任和重视来考虑增强国防的要求。我认为这样的一个心里成天想着和平的政府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的首相,在大战时曾以极端的做法和极大的勇气来证明他的信念,证明他为了他所坚信的和平主义事业会作出多么大的牺牲。①在公众心里,一想起枢密院长就想起祈祷时常常说的“赐给我们时代以和平”这句话。
  人们大概早就认为:如果这些大臣们站出来说,他们之所以要求把保证公众安全的现有军备作稍微的扩充,是因为他们感到这是他们的职责,那就会说服反对党,也会被认为是时局危险的一个证明,而政府是想法保护我们,使我们免遭危难的。
   
  ①指麦克唐纳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因反战被捕入狱。——译者
   
  请看政府所提出的辩解吧!它所提出的提案,其措词之温和,恐怕没有别的人能够做到的。自从这个题目第一次提出讨论以来,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着谦逊的特色。他们说,我们自己就可以看出这个提案的要求是多么小。他们向我们保证:只要日内瓦裁军会议有成效,这个提案就可以随时停止。我们还得到这样的保证:我们正在采取的步骤,虽然在一些浅见的人看来,只与国防的观念相联系,但实际上它只与集体安全的伟大原则相联系。
  但是,所有这些辩解与缓和的做法,反对党总是以极其轻率的态度给顶回去。他们对这些抚慰他们的努力的唯一答复,就是今晚就要表决的不信任议案。在我看来,在这个题目上,值得同某些舆论进行调和的时期已快结束了。我们面前出现一种建立舆论专政的企图,如果这种专政能够持久,就会严重损害国家的稳定和安全。我们是富裕的,又是容易被掠夺的,没有一个国家像我们那么易受攻击,也没有一个国家像我国那么善于回敬掠夺者……·在·我·们·的·宏·伟·首·都,·世·界·最·大·的·攻·击·目·标,·就·像·捆·缚·着·一·头·肥·大·而·珍·贵·的·母·牛·来·引·诱·猛·兽。我们现在所处的境地,是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也是现在其他国家没有遇到的。
  让我们牢记这一点:我们的软弱不仅害了我们自己,也连累欧洲的稳定。
  然后,我进一步论证:德国已经获得接近同英国相等的空中均势。
  我首先要指出,德国违背和约,建立空军,其实力已达现今我国国防空军的三分之二。这就是我向政府提出供其考虑的第一点说明。第二,德国正在迅速扩充那支空军,所用的经费不仅包括预算中列出的巨额数字,而且包括公众的捐款——往往是强迫性的捐款——这是在德国各地正在实行而且早些时候就已经实行的了。到1935年底,即使政府这个提案付诸实行,德国空军也将在数量上和效率上和我们的国防空军几乎相等。
  第三点说明是:如果德国继续扩充空军,而我们继续实行我们的计划,那么,到1936年的某个时候,德国在空中的实力肯定而且扎实地会比英国强大。第四,这是令人焦虑的一点:他们一旦在这方面领先,我们也许就永远追不上他们。
  如果我这些话是无可否认的话,那么,下院各方面人士的忧虑,就情有可原了;这不仅是因为德国空军的物质力量,而且我必须说,还因为现时德国独裁制度所具有的性质。·如·果·政·府·在·今·后·几·年·中·的·某·一·天,·不·得·不·承·认·德·国·空·军·比·我·们·强·大,·那·时,·他·们·就·得·负·责,·我·认·为·理·应·负·责,·因·为·他·们·没·有·为·国·家·负·起·主·要·的·责·任。
  我在结尾中说:
  反对党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对德国纳粹政府的所作所为,都一向毫不客气地畅所欲言。但谁的批评都没有工党或坐在我对面的那一派自由党的批评来得严厉。他们的各大报纸,现在为了共同的目的而联合起来,就责难的严厉而论,是最突出的。德国的当权者对这些批评极其愤恨。如果我们要我们的友国裁军,我们就会没有盟国了;我们要冒犯强大的国家,但我们又完全忽略自己的防务。这是一种悲惨的和危险的形势。事实上,他们是用他们一贯推行的方法,用要求我们投他们的票的办法,力图使我们置身于可怕而危险的境地。假使今晚我们投票反对他们,我们就有希望发现一条对国家的安全来说要比他们引导我们去遵循的更为美好的大道。
  工党的不信任议案,当然因绝大多数的反对而被否决。我完全相信,如果把这些问题经适当的准备拿来向全国呼吁,则国家安全所必需的措施也会获得全国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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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讲这段时期的事情,就必须记述我们从安全到死亡边缘这段漫长的路途中的一些里程碑。回想起来,我们享有的时间之长,使我不胜惊讶。在1933年,或者在1934年,英国很可能建立起强大的空军实力,足以对希特勒的野心给予必要的约束,甚至可能使德国的军事将领对希特勒的狂暴行为有所抑制。在我们面临异乎寻常的考验之前,还有整整五年多的时间。即使在那时,如果我们以合理的审慎和饱满的精力来行事,这次异乎寻常的考验也许不至于来临。英国和法国,凭借优越的空军,可以稳妥地发动国际联盟出面干预,而所有其他欧洲国家也可能团结起来作他们的后盾。国际联盟本来可以第一次成为一个有权威的机构。
  1934年11月28日,英国议会举行冬季会议。我代表几个朋友,①提议在答辩词上作一些修正,说“我们的国防实力,尤其是空军实力,不够充实,不足以保证陛下忠实臣民的和平、安全和自由”。在议会里,座无虚席,大家都很想听我发言。我申述种种理由,以强调我们和全世界所遇到的严重危险,然后我进而讲到确切的事实。
   
  ①修正案署名者为丘吉尔先生、霍恩爵士、艾默里先生、格斯特上尉、温特顿勋爵和布思比先生。
   
  第一,我断言现在德国已有了一支空军——这就是说,战斗飞机中队,具备必要的地勤部队,有受过训练的人员和物资等必要储备,只要一声令下,便可集合而成为公开的、完整的空军中队,而且这支非法的空军很快就和我们的空军实力相等了。第二,在今后的一年内,如果德国执行他现有的计划,不必加快步伐,而我们也按目前的基础,执行我们的计划,不减慢速度,并实行本年7月向议会宣布的扩充计划,那么,到了明年今天,德国的空军至少就和我们相等,也许还要比我们强些。第三,以同样的基础,这就是说,双方都照目前的办法来推行现有的计划,则再有一年,即从现在起再过二年,到1936年年底,德国空军将超过我们约百分之五十,到1937年它几乎就会增加到我们的一倍。所有这些,正如我刚才说的,都是在德国不加快速度,而我们也不减慢速度这个假定之下来说的。
  紧接着,鲍德温先生针对这个问题,根据他的空军部顾问所提供的资料,对我作直接的反驳:
  说德国很快就和我们有同等实力,这不是事实。我曾指出德国的数字,是全部的而非第一线战斗力的数字,我也提出了我们第一线的数字,并说明只是第一线的数字,在其后面,我们可以使用的后备力量还要大得相当多;即使以德国空军实力与英国立即可以在欧洲使用的皇家空军实力相比,也是如此。德国现在正在积极地制造军用飞机,但它的真正实力还不到我们今天在欧洲的实力的百分之五十。至于讲到今后一年的情形,如果德国执行他现有的空军计划,不加快步伐,而我们照目前核准的速率,并继续实行本年7月向议会宣布的扩充计划,那么,·德·国·的·空·军·实·力,·决·不·会·和·我·们·相·等,·或·比·我·们·更·强,·照·我·们·的·估·计,·我·们·单·在·欧·洲·就·将·超·过·他·们·近·百·分·之·五·十。我不能预料两年以后的情形。丘吉尔先生说到1937年可能发生的情形。我所能做到的调查研究,使我相信他的数字是相当夸大的。

         ※        ※         ※

  这位事实上的首相这番透彻的保证,使大部分惊惶的人大为安心,也使许多批评者哑口无言。听到我的确切说明已被无可非议的权威所否认,人人都感到很欣慰。但这完全不能使我信服。我认为鲍德温先生的顾问们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不管怎样,他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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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几个月就这样地过去了,直到第二年春天,我才有机会提出这个问题。我详尽而明确地通知他。
  丘吉尔先生致鲍德温先生       1935年3月17日
  我建议在星期二讨论空军预算时,把去年11月的问题重新提出讨论,我将尽力之所及分析一下你所提出的关于在各个时期英国与德国的国防空军实力的数字,即当时的,现在的,以及日历年度和财政年度的1935年年底等等日期的数字。我认为,德国的空军实力已经同我们相等,也可能超过。
  我还认为,如果我们实行所制定的新计划,到1935年底或1936年初,德国的实力将比我们超过百分之五十。你将看到,这同你在去年11月所说的话刚刚相反,你说那时我们将比德国超过百分之五十。当然我将提到你在1934年所作的保证,即“我国的地位再也不会比任何其攻击力量可达我国海岸的国家有所逊色”,我将根据我所能得到的情报,说明这个保证并没有兑现,而且很快就会得到事实的证明。
  我想,如果我像上次那样,事先让你知道我将采取的大致的路线,这也许对你有所方便。我认为,如果有一个代表政府的发言人能够证明我的看法与事实相反,那我就再高兴也没有了。
  空军预算在3月19日提交下院。我再次申述去年11月我所说的话,再一次直接向鲍德温先生的保证提出挑战。空军部次官作了充满自信的答复。到3月底,外交大臣和艾登先生赴德国访问希特勒先生,在一次重要的谈话中,希特勒亲自告诉他们,德国空军的实力已经和英国相等。这次谈话已记录在案。政府于4月3日将事实公布。5月初,首相在自己的机关报《新闻通讯》刊登了一篇文章,强调德国重整军备的危险,其措词和我在1932年以来所常常采用的极为相似。他用“埋伏”这一个发人深省的词,这必定是出于他内心的焦虑。我们的确已陷入伏兵之中。麦克唐纳先生亲自领导这次辩论。他提到德国宣布要建立一支超出凡尔赛和约规定的海军并违背和约建造潜水艇,然后他谈到空中形势:
  在去年11月的辩论中,曾根据当时对德国空军实力的估计而提出预算,枢密院长曾代表政府提出保证,不管德国将来建立怎么样的空军,我们在任何情况下不会处于劣势。如果不是如此,那我们就会置身于一种不能忍受的境地,这是本政府和空军部所充分了解的。下院在4月3日获知,在三月底外交大臣和掌玺大臣访问柏林时,德国总理说,德国空军已达到和英国实力相等的地位。这一句话,就空军实力而论,不管作何解释,无疑地表明了德国空军的发展早已远远超过我们上年在本院中所能提出的估计了。这是一个严重的事实,政府和空军部已立即注意到这个事实。
  轮到我发言时,我说:
  即使到了现在,我们还没有采取与我们的需要相适应的措施。政府已提议扩军。政府必须面对当前的风暴,必将遭到各种不公正的攻击。他们的动机将被曲解;他们将被诽谤和被称为战争贩子;国内许多强有力的、人数众多和声音极端响亮的势力,将群起对他们进行各式各样的攻击。但他们无论如何总是要骂的。为什么不能力争那些能给我们以安全的东西呢?我们为什么不坚决主张空军的费用必须充足呢?这样,英王陛下政府不管将会受到如何严峻的谴责,如何叫嚣的滥骂,至少可以有一个满意的结果——他们可以感到他们已尽了应尽的主要责任。
  虽然下院在座各人都极端注意倾听我的发言,但我却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我在国家生死存亡的问题上有着深信不疑的看法,但我又不能使议会和全国人民重视我的警告,我提出的证据又不能使他们信服并从而采取行动,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我接着说:
  我承认言语不能尽我之意。我想起1708年圣约翰大臣曾故意泄露政府机密。他向下院透露,阿尔曼扎战役的失败早在一年前的夏季就已成定局了,因为经下院投票通过派出作战的英国部队二万九千人,实际上开到西班牙的只有八千人。
  一个月后,政府证实了这个消息。据记载,当时在下院有半小时之久没有一个议员想发言,或者对这个令人震惊的宣布有所评论。但那次事件与现在我们要应付的局势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它只是一次政策上的挫折。在那次战争中,在西班牙所能发生的事情并不至于对英国有致命的危险……
  今晚本院在外交政策上存在着范围广泛的一致。我们必须同法国、意大利以及其他渴望保持和平的大国和小国协同行动。一切明显符合这个要求的政府,只要它愿意接受国际联盟的权威和制裁,我觉得也不应该拒绝与之合作。这一种政策并不是打算关闭修订和约的大门,而在于取得一种安全感,并在研究那个问题〔修订和约〕之前,使一切通情达理的国家为了自卫而团结起来。在这个集体安全的庄严结合之中,我们必须建立起各种防卫力量,与我们的友邦联合起来,共同行动,使我们可以过着安静太平的生活,使我们从可悲的错误估计中醒悟过来。我们现在就是这些错误估计的受骗者,如果我们不及时注意这个警告,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它的牺牲品。
  这时在我的记忆中,记起一位不知名的作家为火车失事而写的几句诗。这是我从前在一本《笨拙》漫画杂志上读到的;我在八九岁在布赖顿上学时,很爱看这份画册。
  是谁掌管这轰隆隆的火车?
  转轴嘎嘎地响,挂钩拉得紧紧,
  以疯狂的速度,逼近了道口的转辙;
  但困倦已使司机的耳朵失灵,
  信号的闪耀只徒然地穿过夜色,
  因为是死神啊,它在掌管这轰隆隆的列车。
  不过我在发言中可没有念这几句诗。
  直到5月22日,鲍德温先生才作了他的有名的自我检讨。此处我不得不援引原文:
  首先谈一下去年11月我提出德国飞机数字这件事。自从那时以来,我一直没有获得使我怀疑这些数字有错误的任何情报。我相信在那时候这些数字是正确的。·我·的·错·误·在·于·对·未·来·的·估·计。·在·这·一·点·上,·我·是·完·全·错·了。·我·们·在·那·个·问·题·上·完·全·受·骗·了……
  在此我愿重申,我认为我们现在还没有理由对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感到惊慌失措。但我要根据对局势的认识慎重声明,如果政府不采取我们现在所采取的坚决步骤,我就不会再有片刻留在政府里。我认为在此应该说明的只是,目前对空军部的大量的报纸上和口头上的批评,说他们好像对建军计划的不完备,没有以更快的速度进行以及其他等等都负有责任。我只想在这里复述一遍:不管什么责任,我们都十分愿意接受批评,·这·不·是·某·一·个·大·臣·的·个·人·责·任;·这·是·整·个·政·府·的·责·任,·我·们·政·府·内·所·有·的·人·都·要·负·责,·我·们·全·都·有·该·受·责·备·的·地·方。
  当时我希望这个耸人听闻的自我检讨会成为一件决定性的事件,至少会使议会成立一个由各党代表所组成的委员会,对这些事实和我们的安全进行调查,提出报告。可是下院却作出不同的反应。至于工党和自由党反对派,因为他们在九个月前对政府所采取的最温和的扩充空军的步骤曾提出或支持过一项不信任决议案,现在态度消极、不明朗。他们正在展望未来的大选,准备以反对“保守党扩军政策”为号召。工党或自由党的发言人对鲍德温先生的披露和承认错误都缺乏准备,他们也没有打算改动他们的演说词,以适应这件重大的插曲。艾德礼先生说:
  我们作为一个政党,并不支持单方面裁军……我们赞成通过国际联盟来谋求集体安全。我们反对用武力来推行政策。
  我们赞成裁减军备和共同安全……我们已经说明,我国必须准备对集体安全作出自己的贡献。我们的政策不是以扩充军备,而是以裁减军备来寻求安全的。我们的目标是裁减军备,并由此而完全取消一切国家的军备,建立一支在国际联盟领导下的国际警察。
  至少当这个宏伟的政策一时不能实现或者在实现以前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却没有说明。他不同意国防问题白皮书中所说的,参照美国的情况,我国有扩充海军的必要,参照俄国、日本、美国的空军情况,我国有扩充空军的必要等语。
  “那些都是过时的议论,与集体安全体制格格不入。”他承认德国重整军备已有咄咄逼人之势,但“要抵制任何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不是单靠我国或法国的力量,而是要靠国际联盟一切忠实的会员国的联合力量。我们必须使侵略者明白,如果他胆敢向全世界挑战,他将遇到的,不是几个国家各自为政的军队,而是齐心合力的世界大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把各国的空军集中在国际联盟的手中;各国的空军必须联合起来,并使之成为一个实体。当时,他和他的政党投票反对政府所提出的措施。
  辛克莱爵士代表自由党要求政府召集“一个新的经济会议,使德国不仅置身于国际政治友好的气氛之中,并且使它能够在文化事业和提高两国人民生活标准上同我们积极合作……请政府提出详尽而明确的议案,以废除空军和加强民航管理。如果提案被拒绝,则责任之所归就必须有明白而恰当的确定”。
  不过(他说),虽然我们应大力进行裁军,这是政府的主要目标;但在另一方面,一个非国际联盟会员国的国家,具有最强大的陆军和也许是西欧最强大的空军,而且其扩张系数又比任何别国的空军都大,这种形势……也是不可容忍的。
  ……如果有了明白的证据,证明有采取国防措施的必要时,自由党自必加以拥护……因此,增强国防势必与我们对集体安全体制所承担的义务相抵触的说法,我是不能表示赞同的。
  他进而详细谈到“借他人的死亡从中谋取私利的问题”,并引用了教育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新近发表的一篇演说中的一句话:“英国人民总是认为战争武器的制造是一件极其严肃和极其重要的事情,不能交给不向国家那么负责的人来办。”
  辛克莱爵士认为空军军备的迅速扩充,应交给国家工厂进行;
  至于扩充空军一事,他说确有此必要。
  私营军火工厂的存在,长期以来就是自由党和工党人士心目中的令人厌恶的怪物,而且是一个很适合于用来进行哗众取宠的演说题目。在目前,认为单靠国营工厂就可以完成公认有其必要的空军扩充计划,那当然是荒谬的。国内大部分私营工厂,正迫切需要立刻改装,以加强我们现有的制造能力。在反对派领袖的演说中,没有片言只字谈到他们也承认的当前危局或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更为严重的、潜伏的事实。
  政府的多数人看来已为鲍德温先生的坦率的发言所感动。他占有各种情报资料,却在他负有责任的重大问题上出错;但因他能坦率地承认错误和承担责难,因而被认为已赎回他的罪责了。由于这位大臣毫不含糊地承认错误,掀起了一种异常的热情浪潮。的确,许多保守党议员,由于我使他们所信任的领袖处于困境而迁怒于我。他只凭他天生的刚毅和诚实,使自己摆脱困境,但可惜没有使他的祖国摆脱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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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敦德里勋爵是我的亲戚,又是我童年时的朋友。他是拿破仑时代著名的卡斯尔雷①的直系后裔,是一个有着无限忠诚和爱国心的人。自联合政府成立以来,他就出任空军大臣。在这时期内,前面所提及的重大变化影响到我国的事务,而空军部也变成国家最重要的部门之一。在紧缩和裁军的几年内,他和空军部曾竭力从一位严峻而专断的财政大臣那里争取到维持原有的、并争取尽可能多的经费。在1934年夏季,内阁采纳了增设四十一个空军中队的计划,他们为之欢欣鼓舞。但英国政治,却是一热一冷,瞬息更替。外交大臣从柏林返国,整个内阁因希特勒宣称德国空军实力与英国相等而不胜震惊和无限忧虑。根据普遍承认的新形势,鲍德温先生必须承当他去年11月反驳我当时所说的话。内阁完全没想到我们的空军已被超过,照例又反过来用查究的眼光来看待有关的部和该部的首长。
   
  ①即第二代伦敦德里伯爵,1812—1822年任英国外交大臣及下院议长,曾参加全欧反抗拿破仑。——译者
   
  空军部不知道有一笔新的财产留给他们。财政部的束缚已被打破了。他们只要开口要求,就可以得到较多的经费,但他们不这样做,却对希特勒之宣布空军均势大不以为然。空军部的发言人伦敦德里甚至相信这样的话:“当西蒙与艾登赴柏林时,德国只有一个可供作战的空军中队。从他们的训练编制中,得知他们希望在那个月底组成十五至二十个中队。”①
   
  ①伦敦德里:《命运的翅膀》,1943年,第128页。
   
  所有这些都是专门用语的问题。因为没有统一的标准,对空军加以分类,自然就极为困难。什么叫“第一线的空军”,什么叫“可供作战的单位”,也解释不一。空军部现在要他们的首长对他们过去的行为提出了精心推敲的辩护,结果同现在的确已警觉起来的政府和公众气味大不相投。空军部的专家和官员曾把数字和预测告诉了鲍德温先生,这就是他在11月用以答复我的根据。他们希望他为这些数字和预测进行辩护;但这在实际政治上已无必要。毫无疑问,当时空军部的这些专家和官员们自己被蒙骗了,因而也使他们的首长上了当。一支至少和我们旗鼓相当的、长期掩蔽起来的强大空军,终于在德国公开跳出来了。
  伦敦德里几年来总是要求更多的经费,突然间一下子竟变成没有提出充分的要求,这对他来说,恰如他书中所说的,是一件奇特而痛苦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的政治观点也使他不能再担当部长的职位了,况且这时空军部又是我国事务的关键所在,甚至超乎一般问题之上。此外,人人都可以看出,在这种时势中,空军部长应为下院议员。因此在是年年底,在麦克唐纳先生辞去首相之职时,当时的殖民地事务大臣菲利普·坎利夫—利斯特爵士便被任命为空军部长,作为大力扩充空军实力的新政策的一部分。伦敦德里勋爵勉强改任掌玺大臣兼上议院院长;但在大选之后,鲍德温先生把他这两项职位都免去了。他在空军部任内的重大成就,就是主持了著名的“旋风”式和“喷火”式战斗机的设计和制造。这两种飞机的原型,分别在1935年11月和1936年3月试飞。
  伦敦德里在他的辩解中没有提到这件事,其实他大可以提出来,况且他所受的责难,有许多还不是他的过错。新任空军大臣在有利的空气和新的潮流的鼓舞下,下令立即大量制造这两种战斗机,还储备了适当的数量。坎利夫—利斯特比起他的前任来,是一位权势大得多的政治人物,有更好的机会和一个更振奋人心的任务。他运用非常强大的力量来推进我们的空军政策,加强空军的管理组织,他亲自努力工作以补回1932年到1934年期间内阁所失去的时间。但他也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在1935年11月离开下院,成为上院议员,这就使他改任空军大臣的一个理由给取消了。这个错误在几年后终于使他去职。

         ※        ※         ※

  头等大祸降临到我们头上来了。希特勒已获得和英国空军实力平等的地位。此后他只要用全速来发展他的工厂和训练学校,就不仅可以保持他在空中的领先地位,而且还可以不断改进。从此以后,未知的、威力莫测的空袭威胁笼罩着伦敦,并成为我们作出决定时的一个确切的和非考虑不可的因素。而且,我们绝对没有迎头赶上的希望,或者至少我们这个政府是绝不去赶上的。英国皇家空军效率之高,应归功于政府和空军部。然而,空中均势的保证,已无可挽回地成为泡影了。诚然,德国空军其后的发展也没有保持它在取得均势那个时期的速率。德国人为了一跃而取得这种优势,并在外交上支持和运用这种优势,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就为希特勒接二连三地进行侵略打下了基础。希特勒早已做好计划要进行一连串的侵略活动,现在就快要见诸行动了。在以后的四年中,英国政府曾作出相当大的努力,就空军的质量而言,我们无疑占有优先的地位,但就数量而言,我们从此就没有赶上去。战事爆发后,发现我们在数量上仅及德国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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