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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卷八十五 东夷列传 第七十五


  王制云:“东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好生,万物柢地而出。[一]故天性柔顺,易以道御,至有君子﹑不死之国焉。[二]夷有九种,[三]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四]故孔子欲居九夷也。

  注[一]事见风俗通。
  注[二]山海经曰:“君子国衣冠带□,食兽,使二文虎在旁。”外国图曰:“去琅邪三万里。”山海经又曰:“不死人在交胫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并在东方也。
  注[三]竹书纪年曰“后芬发即位三年,九夷来御”也。
  注[四]竹书纪年曰“后泄二十一年,命畎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
  后相即位二年,征黄夷。七年,于夷来宾,后少康即位,方夷来宾”也。
  昔尧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盖日之所出也。[一]夏后氏太康失德,夷人始畔。
  [二]自少康已后,世服王化,遂宾于王门,献其乐舞。[三]桀为暴虐,诸夷内侵,殷汤革命,伐而定之。至于仲丁,蓝夷作寇。[四]自是或服或畔,三百余年。武乙衰敝,东夷□盛,遂分迁淮﹑岱,渐居中土。[五]

  注[一]孔安国尚书注曰“东方之地曰嵎夷。旸谷,日之所出也”。
  注[二]太康,启之子也。盘于游田,十旬不反,不恤人事,为羿所逐也。
  注[三]少康,帝仲康之孙,帝相子也。竹书纪年曰:“后发即位年,诸夷宾于王门,诸夷入舞。”
  注[四]仲丁,殷大戊之子也。竹书纪年曰“仲丁即位,征于蓝夷”也。
  注[五]武乙,帝庚丁之子,无道,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也。
  及武王灭纣,肃慎来献石砮﹑楛矢。管﹑蔡畔周,乃招诱夷狄,周公征之,遂定东夷。[一]康王之时,肃慎复至。后徐夷僭号,乃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炽,乃分东方诸侯,命徐偃王主之。[二]偃王处潢池东,地方五百里,[三]行仁义,陆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穆王后得骥騄之乘,[四]乃使造父御以告楚,令伐徐,一日而至。[五]于是楚文王大举兵而灭之。偃王仁而无权,不忍□其人,故致于败。乃北走彭城武原县东山下,百姓随之者以万数,因名其山为徐山。[六]厉王无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宣王复命召公伐而平之。[七]及幽王淫乱,四夷交侵,至齐桓修霸,攘而却焉。及楚灵会申,亦来豫盟。[八]后越迁琅邪,与共征战,遂陵暴诸夏,侵灭小邦。

  注[一]尚书武王崩,三监及淮夷畔,周公征之,作大诰。又曰,成王既伐管叔﹑蔡叔,灭淮夷。
  注[二]博物志曰:“徐君宫人娠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于水滨。孤独母有犬名鹄仓,*(持)**[得]*所弃卵,衔以归母,母覆暖之,遂成小儿,生而偃,故以为名。宫人闻之,乃更录取。长袭为徐君。”尸子曰“偃王有筋而无骨,故曰偃”也。
  注[三]水经注曰,黄水一名汪水,与泡水合,至沛入泗。自山阳以东,海陵以北,其地当之也。
  注[四]史记曰:“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得赤骥﹑盗骊﹑骅骝﹑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
  注[五]造父,解见蔡邕传。
  注[六]武原,县,故城在今泗州下邳县北。徐山在其东。博物志曰“徐王妖异不常。武原县东十里,见有徐山石室祠处。偃王沟通陈蔡之闲,得朱弓朱矢,以己得天瑞,自称偃王。穆王闻之,遣使乘驷,一日至楚,伐之。偃王仁,不忍□,为楚所败,北走此山”也。
  注[七]毛诗序曰:“江汉,尹吉甫美宣王也。能兴衰拨乱,命召公平淮夷。”其诗曰:“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土疆。”
  注[八]左传楚灵王﹑蔡侯﹑陈侯﹑郑伯﹑许男﹑淮夷会于申。
  秦并六国,其淮﹑泗夷皆散为民户。陈涉起兵,天下崩溃,燕人韂满避地朝鲜,[一]因王其国。百有余岁,武帝灭之,于是东夷始通上京。王莽篡位,貊人寇边。[二]建武之初,复来朝贡。时辽东太守祭肜威詟北方,声行海表,于是濊﹑貊﹑倭﹑韩万里朝献,故章﹑和已后,使聘流通。逮永初多难,始入寇钞;桓、灵失政,渐滋曼焉。

  注[一]前书曰“朝鲜王满,燕人。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汉兴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东走,渡浿水,居秦故空地,稍役属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任)*[在]者,王之,都王险”也。
  注[二]前书莽发高句丽兵当伐胡,不欲行,郡县强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
  为寇。州郡归咎于高句丽侯驺,严尤奏言貉人犯法,不从驺起,宜慰安之。
  自中兴之后,四夷来宾,虽时有乖畔,而使驿不绝,故国俗风土,可得略记。
  东夷率皆土著,□饮酒歌舞,或冠弁衣锦,器用俎豆。所谓中国失礼,求之四夷者也。[一]凡蛮、夷、戎、狄总名四夷者,犹公、侯、伯、子、男皆号诸侯云。

  注[一]左传曰,仲尼学鸟名[官]于郯子,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其信也。”
  夫余国,在玄菟北千里。南与高句骊,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
  初,北夷索离国王出行,[一]其侍儿于后□身,[二]王还,欲杀之。侍儿曰:“前见天上有气,大如鸡子,来降我,因以有身。”王囚之,后遂生男。王令置于豕牢,[三]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于马兰,[四]马亦如之。王以为神,乃听母收养,名曰东明。东明长而善射,王忌其猛,复欲杀之。东明奔走,南至掩□水,[五]以弓击水,鱼□皆聚浮水上,东明乘之得度,因至夫余而王之焉。于东夷之域,最为平敞,土宜五谷。出名马、赤玉、貂豽,[六]大珠如酸枣。以员栅为城,有宫室、仓库、牢狱。其人麤大强勇而谨厚,不为寇钞。以弓矢刀矛为兵。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狗加,其邑落皆主属诸加。食饮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以腊月祭天,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是时断刑狱,解囚徒。有军事亦祭天,杀牛,以缟占其吉凶。[七]行人无昼夜,好歌吟,音声不绝。其俗用刑严急,被诛者皆没其家人为奴婢。盗一责十二。男女淫皆杀之,尤治恶妒妇,既杀,复尸于山上。兄死妻嫂。死则有旘无棺。杀人殉葬,多者以百数。其王葬用玉匣,汉朝常豫以玉匣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焉。

  注[一]“索”或作“橐”,音度洛反。
  注[二]□音人鸩反。
  注[三]牢,圈也。
  注[四]兰即栏也。
  注[五]今高丽中有盖斯水,疑此水是也。
  注[六]豽似豹,无前足,音奴八反。
  注[七]魏志曰:“牛缟解者为凶,合者为吉。”
  建武中,东夷诸国皆来献见。二十五年,夫余王遣使奉贡,光武厚荅报之,于是使命岁通。至安帝永初五年,夫余王始将步骑七八千人寇钞乐浪,杀伤吏民,后复归附。永宁元年,乃遣嗣子尉仇台*(印)**[诣]*阙贡献,天子赐尉仇台印绶金彩。顺帝永和元年,其王来朝京师,帝作黄门鼓吹、角抵戏以遣之。桓帝延熹四年,遣使朝贺贡献。永康元年,王夫台将二万余人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孙域击破之,斩首千余级。至灵帝熹平三年,复奉章贡献。夫余本属玄菟,献帝时,其王求属辽东云。
  挹娄,古肃慎之国也。在夫余东北千余里,东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极。土地多山险。人形似夫余,而言语各异。有五谷、麻布,出赤玉、好貂。无君长,其邑落各有大人。处于山林之闲,土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大家至接九梯。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后。其人臭秽不絜,作厕于中,圜之而居。自汉兴已后,臣属夫余。种觽虽少,而多勇力,处山险,又善射,发能入人目。
  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一尺八寸,青石为镞,镞皆施毒,中人即死。
  便乘船,好寇盗,邻国畏患,而卒不能服。东夷夫余饮食类*(此)*皆用俎豆,唯挹娄独无,法俗最无纲纪者也。
  高句骊,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濊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地方二千里,多大山深谷,人随而为居。少田业,力作不足以自资,故其俗节于饮食,而好修宫室。东夷相传以为夫余别种,故言语法则多同,而跪拜曳一脚,行步皆走。凡有五族,有消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一]本消奴部为王,稍微弱,后桂娄部代之。其置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大加、[二]
  主簿、优台、使者、帛衣先人。武帝灭朝鲜,以高句骊为县,[三]使属玄菟,赐鼓吹伎人。其俗淫,皆絜净自□,暮夜辄男女髃聚为倡乐。好祠鬼神、社稷、零星,[四]以十月祭天大会,名曰“东盟”。其国东有大穴,号禭神,亦以十月迎而祭之。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皆着帻,如冠帻而无后;其小加着折风,形如弁。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为奴婢。其昏姻皆就妇家,生子长大,然后将还,便稍营送终之具。金银财币尽于厚葬,积石为封,亦种松柏。其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好寇钞,沃沮、东濊皆属焉。

  注[一]案今高骊五部:一曰内部,一名黄部,即桂娄部也;二曰北部,一名后部,即绝奴部也;三曰东部,一名左部,即顺奴部也;四曰南部,一名前部,即灌奴部也;五曰西部,一名右部,即消奴部也。
  注[二]古邹大加,高骊掌*(贺)**[宾]*客之官,如鸿胪也。
  注[三]前书元封中,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部)**[郡]*。
  注[四]前书音义:“龙星左角曰天田,则农祥也。辰日祠以牛,号曰零星。”风俗通曰“辰之神为灵星”,故以辰日祠于东南也。
  句骊一名貊*(耳)*。有别种,依小水为居,因名曰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也。[一]

  注[一]魏氏春秋曰:“辽东郡西安平县北,有小水南流入海,句骊别种因名之小水貊。”
  王莽初,发句骊兵以伐匈奴,其人不欲行,强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辽西大尹田谭追击,战死。莽令其将严尤击之,诱句骊侯驺入塞,斩之,传首长安。
  莽大说,更名高句骊王为下句骊侯,于是貊人寇边愈甚。建武八年,高句骊遣使朝贡,光武复其王号。二十三年冬,句骊蚕支落大加戴升等万余口诣乐浪内属。二十五年春,句骊寇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而辽东太守祭肜以恩信招之,皆复款塞。
  后句骊王宫生而开目能视,国人怀之,及长勇壮,数犯边境。和帝元兴元年春,复入辽东,寇略六县,太守耿夔击破之,斩其渠帅。安帝永初五年,宫遣使贡献,求属玄菟。元初五年,复与濊貊寇玄菟,攻华丽城。[一]建光元年春,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将兵出塞击之,捕斩濊貊渠帅,获兵马财物。宫乃遣嗣子遂成将二千余人逆光等,遣使诈降;光等信之,遂成因据险□以遮大军,而潜遣三千人攻玄菟、辽东,焚城郭,杀伤二千余人。于是发广阳、渔阳、右北平、涿郡属国三千余骑同救之,而貊人已去。夏,复与辽东鲜卑八千余人攻辽队,[二]杀略吏人。蔡讽等追击于新昌,战殁,功曹耿耗、兵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以身扞讽,俱没于陈,死者百余人。秋,宫遂率马韩、濊貊数千骑围玄菟。夫余王遣子尉仇台将二万余人,与州郡□力讨破之,斩首五百余级。

  注[一]华丽,县,属乐浪郡。
  注[二]县名,属辽东郡也。
  是岁宫死,子遂成立。姚光上言欲因其丧发兵击之,议者皆以为可许。尚书陈忠曰:“宫前桀黠,光不能讨,死而击之,非义也。宜遣吊问,因责让前罪,赦不加诛,取其后善。”安帝从之。明年,遂成还汉生口,诣玄菟降。诏曰:“遂成等桀逆无状,当斩断葅醢,以示百姓,幸会赦令,乞罪请降。鲜卑、濊貊连年寇钞,驱略小民,动以千数,而裁送数十百人,非向化之心也。自今已后,不与县官战□而自以亲附送生口者,皆与赎直,缣人四十匹,小口半之。”
  遂成死,子伯固立。其后濊貊率服,东垂少事。顺帝阳嘉元年,置玄菟郡屯田六部。质、桓之闲,复犯辽东西安平,杀带方令,[一]掠得乐浪太守妻子。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数百级,伯固降服,乞属玄菟云。

  注[一]郡国志西安平、带方,县,并属辽东郡。
  东沃沮在高句骊盖马大山之东,[一]东滨大海;北与挹娄、夫余,南与濊貊接。
  其地东西夹,南北长,[二]可折方千里。土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有邑落长帅。人性质直强勇,便持矛步战。言语、食饮、居处、衣服有似句骊。
  其葬,作大木旘,长十余丈,开一头为户,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尽,乃取骨置旘中。家人皆共一旘,刻木如*(主)**[生]*,随死者为数焉。

  注[一]盖马,县名,属玄菟郡。其山在今平壤城西。平壤即王险城也。
  注[二]夹音狭。
  武帝灭朝鲜,以沃沮地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于高句骊西北,更以沃沮为县,属乐浪东部都尉。至光武罢都尉官,后皆以封其渠帅,为沃沮侯。其土迫小,介于大国之闲,遂臣属句骊。句骊复置其中大人*(遂)*为使者,以相监领,*(贵)**[责]*其租税,貂布鱼盐,海中食物,发美女为婢妾焉。
  又有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余里。其俗皆与南同。界南接挹娄。
  挹娄人□乘船寇抄,北沃沮畏之,每夏辄臧于岩穴,至冬船道不通,乃下居邑落。其耆老言,尝于海中得一布衣,其形如中人衣,而两袖长三丈。又于岸际见一人乘破船,顶中复有面,与语不通,不食而死。又说海中有女国,无男人。或传其国有神井,窥之辄生子云。[一]

  注[一]魏志曰,毌丘俭遣王颀追句骊王宫,穷沃沮东界,问其耆老所传云。
  濊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濊及沃沮、句骊,本皆朝鲜之地也。昔武王封箕子于朝鲜,箕子教以礼义田蚕,又制八条之教。[一]
  其人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饮食以笾豆。其后四十余世,至朝鲜侯准,自称王。汉初大乱,燕、齐、赵人往避地者数万口,而燕人韂满击破准而自王朝鲜,传国至孙右渠。元朔元年,[二]濊君南闾等畔右渠,率二十八万口诣辽东内属,武帝以其地为苍海郡,数年乃罢。至元封三年,灭朝鲜,分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部)**[郡]*。[三]至昭帝始元五年,罢临屯、真番,以并乐浪、玄菟。玄菟复徙居句骊。自单单大领已东,沃沮、濊貊悉属乐浪。后以境土广远,复分领东七县,置乐浪东部都尉。自内属已后,风俗稍薄,法禁亦浸多,至有六十余条。建武六年,省都尉官,遂弃领东地,悉封其渠帅为县侯,皆岁时朝贺。

  注[一]前书曰,箕子教以八条者,相杀者以当时偿杀,相伤者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音义曰:“八条不具见也。”
  注[二]武帝年也。
  注[三]番音潘。
  无大君长,其官有侯、邑君、三老。耆旧自谓与句骊同种,言语法俗大抵相类。
  其人性愚箻,少嗜欲,不请□。男女皆衣曲领。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界,不得妄相干涉。同姓不昏。多所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造新居。知种麻,养蚕,作挠布。晓候星宿,豫知年岁丰约。常用十月祭天,昼夜饮酒歌舞,名之为“舞天”。又祠虎以为神。邑落有相侵犯者,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为“责祸”。杀人者偿死。少寇盗。能步战,作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
  乐浪□弓出其地。又多文豹,有果下马,[一]海出班鱼,使来皆献之。

  注[一]高三尺,乘之可于果树下行。
  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辰。马韩在西,有五十四国,其北与乐浪,南与倭接。辰韩在东,十有二国,其北与濊貊接。弁辰在辰韩之南,亦十有二国,其南亦与倭接。凡七十八国,伯济是其一国焉。大者万余户,小者数千家,各在山海闲,地合方四千余里,东西以海为限,皆古之辰国也。马韩最大,共立其种为辰王,都目支国,尽王三韩之地。其诸国王先皆是马韩种人焉。
  马韩人知田蚕,作挠布。出大栗如梨。有长尾鸡,尾长五尺。邑落杂居,亦无城郭。作土室,形如頉,开户在上。不知跪拜。无长幼男女之别。不贵金宝锦罽,不知骑乘牛马,唯重璎珠,以缀衣为饰,及县颈垂耳。大率皆魁头露紒,[一]
  布袍草履。其人壮勇,少年有筑室作力者,辄以绳贯脊皮,缒以大木,嚾呼为健。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昼夜酒会,髃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蹋地为节。
  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诸国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又立苏涂,[二]建大木以县铃鼓,事鬼神。其南界近倭,亦有文身者。

  注[一]魁头犹科头也,谓以发萦绕成科结也。紒音计。
  注[二]魏志曰:“诸国各有别邑,为苏涂,诸亡逃至其中,皆不还之。苏涂之义,有似浮屠。”
  辰韩,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适韩国,马韩割东界地与之。其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为徒,有似秦语,故或名之为秦韩。有城栅屋室。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次有俭侧,次有樊秖,次有杀奚,次有邑借。[一]土地肥美,宜五谷。知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以礼。
  行者让路。国出铁,濊、倭、马韩并从巿之。凡诸*(货)**[贸]*易,皆以铁为货。俗□歌舞饮酒鼓瑟。儿生欲令其头扁,皆押之以石。[二]

  注[一]皆其官名。
  注[二]扁音补典反。
  弁辰与辰韩杂居,城郭衣服皆同,言语风俗有异。其人形皆长大,美发,衣服絜清。而刑法严峻。其国近倭,故颇有文身者。
  初,朝鲜王准为韂满所破,乃将其余觽数千人走入海,攻马韩,破之,自立为韩王。准后灭绝,马韩人复自立为辰王。建武二十年,韩人廉斯人苏马諟等诣乐浪贡献。[一]光武封苏马諟为汉廉斯邑君,使属乐浪郡,四时朝谒。灵帝末,韩﹑濊并盛,郡县不能制,百姓苦乱,多流亡入韩者。

  注[一]廉斯,邑名也。諟音是。
  马韩之西,海□上有州胡国。其人短小,髡头,衣韦衣,有上无下。好养牛豕。
  乘船往来,货市韩中。
  倭在韩东南大海中,依山□为居,凡百余国。自武帝灭朝鲜,使驿通于汉者三十许国,国皆称王,世世传统。其大倭王居邪马台国。[一]乐浪郡徼,去其国万二千里,去其西北界拘邪韩国七千余里。其地大较在会稽东冶之东,与朱崖﹑儋耳相近,故其法俗多同。

  注[一]案:今名邪摩*(惟)**[堆]*,音之讹也。
  土宜禾稻﹑麻纻﹑蚕桑,知织绩为缣布。出白珠﹑青玉。其山有丹土。气温□,冬夏生菜茹。无牛马虎豹羊鹊。[一]其兵有矛﹑楯﹑木弓,竹矢或以骨为镞。男子皆黥面文身,以其文左右大小别尊卑之差。其男衣皆横幅结束相连。女人被发屈紒,衣如单被,贯头而着之;并以丹朱坋身,[二]如中国之用粉也。有城栅屋室。父母兄弟异处,唯会同男女无别。饮食以手,而用笾豆。俗皆徒跣,以蹲踞为恭敬。人性嗜酒。多寿考,至百余岁者甚觽。国多女子,大人皆有四五妻,其余或两或三。女人不淫不妒。又俗不盗窃,少争讼。犯法者没其妻子,重者灭其门族。其死停丧十余日,家人哭泣,不进酒食,而等类就歌舞为乐。灼骨以卜,用决吉凶。行来度海,令一人不栉沐,不食肉,不近妇人,名曰“持衰”。
  若在涂吉利,则雇以财物;如病疾遭害,以为持衰不谨,便共杀之。

  注[一]“鹊”或作“鸡”。
  注[二]说文曰:“坋,尘也。”音蒲顿反。
  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倭国之极南界也。光武赐以印绶。安帝永初元年,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愿请见。
  桓﹑灵闲,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弥呼,年长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觽,于是共立为王。侍婢千人,少有见者,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语。居处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韂。法俗严峻。
  自女王国东度海千余里至拘奴国,虽皆倭种,而不属女王。自女王国南四千余里至朱儒国,人长三四尺。自朱儒东南行船一年,至裸国﹑黑齿国,使驿所传,极于此矣。
  会稽海外有东鳀人,[一]分为二十余国。又有夷洲及澶洲。传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将童男女数千人入海,[二]求蓬莱神仙不得,徐福畏诛不敢还,遂止此洲,世世相承,有数万家。人民时至会稽市。会稽东冶县人有入海行遭风,流移至澶洲者。所在绝远,不可往来。[三]

  注[一]鳀音达奚反。
  注[二]事见史记。
  注[三]沉莹临海水土志曰“夷洲在临海东南,去郡二千里。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溪。人皆髡发穿耳,女人不穿耳。土地饶沃,既生五谷,又多鱼肉。有犬。尾短如□尾状。此夷舅姑子妇卧息共一大黙,略不相避。地有铜铁,唯用鹿格为矛以战□,摩砺青石以作*(弓)*矢*[镞]*。取生鱼肉杂贮大瓦器中,以盐卤之,历月所日,乃啖食之,以为上肴”也。
  论曰:昔箕子违衰殷之运,避地朝鲜。始其国俗未有闻也,及施八条之约,使人知禁,遂乃邑无淫盗,门不夜扃,[一]回顽薄之俗,就宽略之法,行数百千年,故东夷通以柔谨为风,异乎三方者也。苟政之所畅,则道义存焉。仲尼怀愤,以为九夷可居。或疑其陋。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亦徒有以焉尔。其后遂通接商贾,渐交上国。而燕人韂满扰杂其风,[二]于是从而浇异焉。老子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若箕子之省□文条而用信义,其得圣贤作法之原矣!

  注[一]扃,关也。
  注[二]扰,乱也。
  赞曰:宅是嵎夷,曰乃旸谷。巢山潜海,厥区九族。嬴末纷乱,燕人违难。[一]
  杂华浇本,遂通有汉。[二]眇眇偏译,或从或畔。[三]

  注[一]谓韂满也。
  注[二]韂满入朝鲜,既杂华夏之风,又浇薄其本化,以至通于汉也。
  注[三]偏,远也。

  校勘记

  二八0七页九行后芬发即位三年按:殿本无“发”字。汲本“三”作“二”。
  二八0九页三行*(持)**[得]*所弃卵按:校补引柳从辰说,谓“持”乃“得”之斗,博物志及御览九百四引徐偃王志可证,各本注失正。今据改。
  二八一0页二行汉兴属*[燕]*据前书朝鲜传补。
  二八一0页三行及故燕齐亡*(任)**[在]*者据汲本﹑殿本改。
  二八一0页四行因犯*[法]*为寇据前书王莽传补。
  二八一0页六行而使驿不绝按:刊误谓“驿”当作“译”。邮驿中国可有之,不可通于四夷,自前书皆言“使译”,使即使者,译则译人。
  二八一0页九行仲尼学鸟名*[官]*于郯子汲本﹑殿本“鸟”作“官”。按:仲尼学鸟名官于郯子,见左传昭公十七年,今补一“官”字。
  二八一一页四行有马加牛加狗加校补谓魏志作“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犬使”。今按:魏志“犬使”之“犬”,宋本皆作“大”。
  二八一一页七行尤治恶妒妇按:校补谓通志作“尤憎妒妇”,此“治”字亦当作“憎”,盖后人回改之失。
  二八一一页八行死则有旘无棺校补谓魏志作“有棺无旘”,通志同,此误。今按:
  百衲本三国志亦作“有旘无棺”,不误,校补说非。
  二八一一页一五行豽似豹按:原作“貂似豽”,斗,径据汲本﹑殿本改正。
  二八一二页五行玄菟太守公孙域按:集解引惠栋说,谓东观记﹑魏志公孙度传“域”皆作“□”。
  二八一二页一三行东夷夫余饮食类*(此)*皆用俎豆据刊误删。
  二八一三页三行有消奴部按:集解引惠栋说,谓“消”魏志作“涓”。
  二八一三页五行古邹大加按:魏志作“古雏加”。
  二八一三页五行优台使者按:补注谓魏志“使者”上有“丞”字。
  二八一三页五行帛衣先人补注谓魏志“帛”作“皁”。今按:皁帛形近易混。赵一清三国志注补引寰宇记,“皁衣头大兄,东夷相传所谓皁衣先人也”,字亦作“皁”。
  二八一三页七行其国东有大穴号禭神按:校补谓“禭”魏志﹑通志并作“隧”。
  二八一三页一四行古邹大加高骊掌*(贺)**[宾]*客之官据汲本﹑殿本改。
  二八一四页一行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部)**[郡]*按:张森楷校勘记谓“部”字当依前书作“郡”。今据改。
  二八一四页四行句骊一名貊*(耳)*有别种集解引沉钦韩说,谓案文当云“句骊有别种,一名貊耳”。按:校补谓通志但云“名貊”,无“耳”字,此“耳”字衍。今据删。
  二八一四页七行诱句骊侯驺入塞按:集解引惠栋说,谓魏志“驺”作“騊”,前书王莽传作“驺”。
  二八一四页一一行国人怀之殿本考证谓魏志“怀”作“恶”。按:校补谓“怀”当为“□”之斗,古“怀”字多混为“怌”,故转写易斗。
  二八一四页一三行辽东太守蔡讽集解引惠栋说,谓魏志﹑北史“讽”作“风”。
  今按:安帝纪作“讽”,通鉴同。
  二八一五页四行尉仇台按:集解引惠栋说,谓“台”一作“治”。
  二八一六页五行刻木如*(主)**[生]*校补谓魏志作“刻木如生形”,则“主”乃“生”之斗,作主不须言刻也。今据改。
  二八一六页一一行句骊复置其中大人*(遂)*为使者集解引何焯说,谓以魏志参校,衍“遂”字。今据删。
  二八一六页一一行*(贵)**[责]*其租税据汲本﹑殿本改。
  二八一七页九行分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部)**[郡]*据殿本改。
  二八一八页四行山川各有部界按:校补谓魏志“界”作“分”。
  二八一八页一0行三曰弁辰殿本考证王会汾谓晋﹑梁二书皆作“弁韩”,当从改。
  今按:魏志亦作“弁韩”。
  二八一八页一三行都目支国魏志作“治月支国”。校补谓魏志及通志“目”均作“月”,附载五十余国亦作“月支国”,则此作“目支”误也。今按:月支乃西域国名,魏志及通志之作“月支”,或后人习见“月支”之名而臆改与?当考。
  二八一九页一0行相呼为徒按:王先谦谓魏志“为”上有“皆”字。
  二八一九页一一行次有樊秖按:集解引惠栋说,谓魏志“秖”作“秽”。
  二八一九页一二行凡诸*(货)**[贸]*易皆以铁为货据殿本改。按:汲本“贸易”作“质易”。
  二八二0页八行其人短小按:集解引沉钦韩说,谓魏志“人”下有“差”字。
  二八二0页一0行使驿通于汉者三十许国刊误谓“驿”当作“译”,说已见上。
  按:魏志作“译”。
  二八二0页一一行其大倭王居邪马台国按:集解引惠栋说,谓魏志“台”作“堆”。
  二八二0页一三行邪摩*(惟)**[堆]*按:汲本﹑殿本作“邪摩推”,此作“惟”,形近而斗。又集解引惠栋说,谓案北史“推”当作“堆”。今据改。
  二八二一页一行其兵有矛楯木弓竹矢或以骨为镞汲本“竹”作“其”。校补谓传本以“其兵”“其矢”相次成文,作“其矢”于义为长。今按:御览七百八十二引作“竹矢”。魏志亦云“兵用矛﹑楯﹑木弓,木弓短下长上,竹箭或铁镞或骨镞”,似以作“竹矢”为是。
  二八二一页七行名曰持衰校补谓魏志“衰”作“哀”。今按:百衲本三国志亦作“衰”。
  二八二一页八行便共杀之按:校补谓魏志“共”作“欲”。
  二八二二页二行使驿所传极于此矣按:此“驿”字亦当作“译”。
  二八二二页三行分为二十余国按:校补引钱大昭说,谓闽本“二”作“三”。
  二八二二页一一行摩砺青石以作*(弓)*矢*[镞]*据御览七百八十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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