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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跑到一半,猛烈的爆炸就发生了,潇被冲击波狠狠地抛出去,瞬间失去了知觉。 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漂浮在空气中。“我是已经死了吗?好象只有人死后的灵魂才可以飞呀?”他迷迷糊糊地问自己。突然又想到自己是在虚拟世界,虚拟世界里发生什么怪事都是可能的。 “那兰儿呢?”他想起刚才的战斗,那真的是个游戏吗?如果是,那兰儿到底是游戏里的人物还是另外的玩家?她现在在哪里? “对了,还有瑶。我不是来找她的吗?怎么竟然自己玩起游戏来了,真该死!”潇想敲自己的脑袋一下,却敲不到。他觉得有些奇怪,转动头想看看自己,发现竟然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弥漫四周的云雾。 “会不会是雾太浓,还是我的眼睛失灵了?”他伸手摸自己,仍然摸不到任何东西,尽管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运转正常。“难道我真的变成幽灵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涌上他的心头。 雾渐渐淡了,潇仍然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却可以看见其他一些东西:隐隐约约地,下面好象出现一个城市:有宽敞笔直的街道,两旁耸立着许多高大建筑物,中间夹杂一些低矮陈旧的平房。明亮的阳光洒照在街上,稍微有些刺眼,似乎是上班时间,所有的路上都塞满了车辆,特别是数也数不清的自行车。远远的丛树掩映着的巍峨的古典建筑前,街道那边的旗杆上,一团骄傲的火焰熊熊燃烧。 “这不是北京吗?”那些本来十分熟悉的景物从空中看来并不是很容易识别,不过天安门广场的特征太明显了,无论如何也不会错。 “我飞回家了。”潇不知怎么有这个想法。“不对,不对,我家不是在北京,我家在南方,在从北京得坐两天火车才能到的地方。”于是他飘向火车站。确切地说他只是象上面那样想了想就到了火车站,当然火车站离广场本来就不远。 “我回家该走西站吧?”潇这样想着,可看到的明明是原来的北京火车站。时间已经变成晚上。“对了,没西站的时候我也走过老火车站,本来所有火车都走这站的,回家的车次是晚上,没错。” 车站的钟响了,潇随着钟声飘进候车室,或者说是他看见了候车室内的景物,因为他自己的实体是不存在的,只有各种感觉信号向他汇报目前的状况。奇怪的是他回家的那个车次似乎没几个人等车,这一点儿都不正常,因为在潇的记忆中他回家那趟车从来是塞得满满的,甚至曾经因为塞得太满下不去车让他多坐了一站。“除非是春节晚上那趟才有这么少的人。”潇想起在火车上过的那个凄凉的春节。“可是好象现在是夏天啊!看来又是虚拟世界里的古怪了。”他简单地找到个解释。然而几秒钟后他就不这样认为了,他看见了钟,钟上显示的时间表明他回家坐的那趟车刚刚开走了,当然站上不会有多少人。 “那我不是来坐车的。”他想。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不是看见飞行中的自己,而是看见车站上的自己。他看见一个人匆匆忙忙地闯进候车室,那个人就是潇,奇怪的是他看见自己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那个潇肯定没买票,但检票员好象没拦他,他说了句什么话就飞跑下去了。他说的那句话应该是“上车再买票。”之类,显然他是要赶一趟马上就要开的火车。空中的潇想起有时他赶去天津的车就这样在最后时刻跑下去,比他更常跑天津的人告诉他其实这样下去以后也可以不补票,天津站不查票的,但他没试过,反正他去天津通常是出公差可以报销的,逃了票反倒没法报销,连出差补助也没法领,因为领补助要车票作证据。虽然去天津的车几乎每个小时都有,潇却没坐过晚上的,他总是喜欢早晨出发,当天就回来,而且去天津不是这个站台,这个“潇”正在赶的肯定是别的车次。 “这时候会开的车是哪一趟?”空中的潇问自己,“是瑶那趟了。”他想起来,在北大的时候,每次放假他和瑶都会一起来等车,每次瑶都和他一起下去,因为他们的方向虽然完全相反,车次时间却只差十几分钟,而且刚好在相对的站台。可是现在那趟车已经开动了,潇看见另外那个潇全速沿着站台奔跑,车刚开应该不是很快,但空中的潇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倒是站台上的那个跑到前面去了。空中的潇只看见站台上的潇向列车挥手。 车上似乎也有个人在挥手,是个穿牛仔衫的女孩子,是瑶! “我送过她吗?”空中的潇想。他不能肯定那个女孩子就是瑶,也不能肯定站台上望着远去的列车发愣的男孩子是他自己。“这一切应该是虚拟世界里的事情,本来就未必有事实依据的。”他给自己解释着,却又有点儿希望他所看见的一切曾经发生过。 北大物理楼,小妹急匆匆地冲进大门,几乎撞到正在开门的大爷。大爷显然没看清,喃喃地抱怨着:“小伙子,什么事这么急呀?” 小妹没回答,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上楼梯,直奔四楼机房。 她推开门,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挂钟,刚好十五分钟。如她所想,龙飞还端坐在电脑前,丝毫没有结束游戏的意思。 “Hi!吃早点了!!”她把早点重重地放在桌上,对着龙飞的耳朵喊了这么一句。 龙飞没反应,尽管这是预料之中的小妹还是有点儿奇怪,这么大的声音难道他一点儿都听不见? 她没再喊,而是直接伸手扯戴在龙飞头上的特大号摩托头盔,真难为他用这么个蠢东西装他的VR系统,卖得掉才怪! “再不退出游戏我就扯了。”小妹警告似地说着,手指已经搭上头盔的边儿,突然一股电击感让她把手缩了回去。一时间她以为电脑漏电了,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否定,因为这种电击感很微弱,确切地说不是象她这样感觉敏锐的人是无法发觉的,这才记起刚才龙飞进入虚拟世界的时候她就有过同样的感觉。 “大概是静电吧。”她这样想着又去摸头盔,仍然有点电击感,不过似乎没有刚才强烈。她一面轻轻摇动头盔,一面探身过去看龙飞的表情,谁知他仍然一脸麻木,仿佛练气功者到了某种“境界”以后的样子。“玩得这么入迷!?”她真有点生气了,老实说她自己玩游戏的瘾也不小,但如此忽视别人的存在,即使那人是他妹妹也没任何道理。“这个混帐大哥!”她想到这儿狠狠地在龙飞背上敲了一记,谁知龙飞仍然没反应。 “喂!你到底怎么啦?”小妹这下有点儿慌了,她还从来没看见过类似情况,赶忙去探他的呼吸。还好,他的呼吸依然正常,脉搏也没问题,就是对外界刺激完全不反应,一句话,他“掉”到VR世界里去了。 “见鬼!”小妹甩甩手腕,刚才她打龙飞那记还真用力,现在只有打电话找潇帮忙了,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吗? 拨了四位号码,才想起物理楼的电话休息日打不了外线,回去打“黄亭子”?还不如直接去找人快些,反正也不远。她早点也不吃了,又匆匆忙忙地冲下楼梯,再次差点儿撞到大爷,不过这回大爷可看清了:“原来是你这个假小子!刚才也是你吧?” “对不起啦!”小妹道了句歉,跑上大街。她实在不喜欢别人叫她假小子,而且事实上她也不是,难道女孩子爱运动就非得冠上这个名词?!不过和大爷争辩起来会没完没了的,何况原本就是她理亏。 星期六的早晨锻炼的人还真多,两旁有浓荫遮蔽的成府路上不断有穿运动服的人跑来跑去。两个北大男生从方正那边拐过来,看见一个长发女孩子很快地往南跑过,他俩对望一眼,全速追上去。如此肯定地说他们是北大的倒不是因为只有北大学生才在这儿跑步,而是因为他们穿的李宁牌运动服,这是北大学生上体育课规定的“制服”,平时锻炼也常有人穿,最大的优点是好洗并且耐脏。那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看见有人在追,跑得更加快了,两个男生追不上,沮丧地放弃了。 “这叫锻炼吗?那么快,真没办法。”其中一个喘着粗气说。 “我就知道追不上。”另一个刚才落在后面,才赶上来,所以好象没那么累,一副有先见之明的样子说。 “那女孩子好象很少出来?怎么我以前没见过?”第一个人的猜测。听口气他似乎是每天都来这里跑步。 “她,”第二个人故意顿了顿,说,“她不就是物理系那个跑一百二百的,就是就是去年运动会破记录那个?”说了半天他也没说出名字,显然是不知道。 “我知道啦,那她今年大三?”第一个人若有所思,“不是比咱们高两级的说?”又是到处都有的BBS语。 “就是没错,你不是想找个比你大的女朋友,在这里等没错,她准得回来,回来你就……” “要等你等,我才不!”第二个人的话没说完就被第一个人打断了。 那个女孩子当然就是小妹,她今天刚好也穿了套李宁服,否则在大街上跑来跑去还真让人看着奇怪。喜欢她的男孩子应该有不少吧,不过她喜欢的就不多,也许是因为有龙飞这么个大哥,把别的男孩子都比下去了,不过龙飞真有那么优秀吗?鬼知道。 跑到智能所那个907大楼的时候,小妹也有点儿累了,毕竟她的强项是短跑而不是长跑,耐力并不太好。按说这么早潇就来实验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她还是进了大楼。反正宿舍还远不可能一口气跑到,不如在这儿先找一圈儿,全当休息一下。 严格地说由于潇他们的项目,这座907大楼应该是“闲人免进”的,然而里面驻扎了那么多的公司,闲人的定义就很难下了,何况休息日值班的人根本还在睡大觉。小妹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到地下三层,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进了“无人之境”,整个VR系统开发部都是空的。 和预想的一样,哪儿都没有潇的影子,这家伙八成又在睡懒觉,小妹准备去宿舍找他了。空调的凉风吹掉了刚才出的汗,感觉十分舒服,再跑几百米不成问题。突然她想到还有个房间没去过,就是值班员休息室,那儿是唯一可以睡觉的地方,如果潇昨天熬夜的话现在最可能就在那儿。 “差点儿白跑一趟。”小妹这样想着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看见床上果然躺了个人,枕着本厚厚的电脑书睡得正香。不过这个人是……瑶。 瑶会出现在这儿实在有些怪,尽管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她和潇的关系,小妹却清楚他们之间其实不是“那种”朋友。当然这不能成为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但小妹还知道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瑶已经“不干”了,也就是说,瑶已经决定不再接电脑方面的活了,而潇会找瑶只能是和电脑有关。 看了看熟睡中的瑶,小妹决定不吵醒她,瑶是北大排前十名的“睡猫”之一,她的爱睡懒觉和踢球、弹吉他、玩电脑一起并称“四绝”,据某些男生统计似乎她花在懒觉这一绝上的时间比另外三项加起来还多些。当然这基本上是胡扯,不过想把瑶弄醒实在很不容易倒是真的。 就在小妹轻手轻脚地走出值班员休息室的时候,瑶突然说了句话,吓了小妹一跳,她那句话是:“别担心,一切有我。” “见鬼!有你什么啊?”小妹反应过来以后差点儿笑出声,没想到瑶也说梦话,回去可以向龙飞宣传宣传。 想到龙飞,自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瑶的出现至少证明潇昨天是在实验室熬夜了的,否则瑶根本不会跑到907来。那么潇现在在哪里呢? 天,有些冷,风吹着雪花在高压钠灯亮黄色的光辉中飞舞。低低的云层反射城市的灯光略呈红色,预示着这场雪将下得很久。320总站的候车亭里只有两三个等车的人,对过的停车场黑沉沉的,收班的车上已经积满白雪,末班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电子所楼顶的六个霓虹灯大字仿佛也被冻住了,好半天才跳一下,候车亭里一个男孩子正在用哈气温暖自己的手。 “你先回去吧。”他对旁边差不多一米远外那个女孩子说。 “不急,还早呢。”女孩子穿着单薄的李宁服-北大学生的招牌服装,似乎没那个男孩子那么怕冷。她的眼睛很大,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也许是冻的,但她微笑的样子很好看,她是瑶。 和瑶在一起的男孩子自然是潇,问题在于上述画面是出现在潇的视野里的,没错,和在火车站一样,潇又看见了他自己。 “那见鬼的车什么时候来啊?”等车的潇望着中关村的方向。 “走一站吧,顺便暖和暖和。”瑶看了看空荡荡的马路,估计不会很快来车,提议说。 于是他们就沿着中关村路走向北大那边。320的第一站是往西开的,第二站就在丁字口,也就是所谓“电子街”的核心部位。大恒公司的金属招牌映着雪光闪闪发亮,白天它好象从来没那么显眼过。 “要是刚才来车了怎么办?”瑶好象故意地问潇。 “追呗。”从来不是短跑好手的潇耸耸肩膀。走一段路其实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他已不象刚才那么冷。 对面比萨饼那个路口出现几辆自行车,“大讲堂散场了。”瑶判断。 “今天演什么?”潇随口问。 “好象是《勇敢的心》,英格兰打苏格兰,我早看过,不过好象应该还有一部,否则不会这么晚。”他们都是北大大讲堂的常客,当然一般是去看电影或录象,大讲堂本来就不怎么讲课的,印象较深的一次是武侠小说家金庸金大侠的讲座,那次是大讲堂非放电影、录象而又暴满的少有事例。 “Freedom!”潇模仿《勇敢的心》里面的男主角威廉华莱士喊了句台词,瑶又是淡淡地一笑。“她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追踪而至的飞行的潇想,“我怎么以前就没注意过呢?” 两辆自行车在丁字口对过就是“四海”市场那个大铁门前停下,似乎两个骑车人在争吵。那个男孩子大概有点儿激动了,声音很大,听得见他是在说:“就送你这最后一次不行吗?” 女孩子的回答听不见,反正他们都下了车,女孩子甚至从背上的口袋里拿出Walkman,自顾自地听起来。 “你能用你的Walkman代替你的男朋友吗?”好象BBS上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当然是反问。 男孩子抢下女孩子的一个耳机,竟然和她一起听。 重型公共汽车轰隆隆地开过来,在丁字口不减速地转直角弯,320的末班来了。 等车的潇和瑶没上车,因为他们要坐相反的方向。对过那两个人不知道听的是什么内容,居然很放肆地大笑。那个女孩子突然抢回男孩子拿着的耳机,然后跳上自行车,往南面骑去。男孩子连忙上车在后面追,女孩的自行车是七段变速的“导航员”,加速性非常好,一下子就冲出去好远。不过白石桥路很长,又很直,比耐力男孩子应该不会输的。空中的潇突然想到瑶的那辆旧车也是“导航员”牌,不过只有三段变速,性能差一些了。 推开“K系统”机房的金属大门,小妹有种走进非人间的感觉。有了龙飞的经验,她望见坐在转椅上的潇也是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立刻就想到:“又掉进去一个。”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推了推潇,当然没用,VR接口屏蔽了他的全部感觉,让他根本觉查不到外面的世界。“谁发明的这见鬼的东西!” 小妹又回去想叫醒瑶,那只睡猫也不肯醒。“她醒了也未必有用。”小妹想,“她是电脑专家可不见得是VR专家。” 知道的VR专家还有一个,那就是潇的老板瓦。虽然惊动到瓦铁定会让潇吃顿好扁,小妹还是决定给他打电话。“让这些游戏迷挨顿扁也未必不是好事,他们的确需要一些教训。”不过教训龙飞瓦实在是不能的,好象也没谁能,除非他自己教训自己,因为他是他自己公司的老板。 拿起电话才想到没有瓦的号码,还好总控制室的墙上贴有整个智能所的电话号码表。电话铃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瓦夫人:“对不起,我先生去美国开会了……” “见鬼!”小妹慢慢地放下电话,这时候她才觉得有些着急。不知道龙飞会不会自己出来?她拨北大物理楼机房,等了十几响也没人接。 “继续尝试叫醒那只睡猫吗?”小妹突然记起自己以前也叫醒过瑶,她似乎睡得没那么死,除非……她也掉进去了?! 随手乱翻桌上的记录本,一根细细的头发飞出来。她接住头发,看了一眼,头发的颜色几乎是完全黑的,虽然不算长但很柔软,不用说是瑶的。她把头发放回原处,眼睛定格到一行字:“我在美国开会期间有急事请打下面的电话找我:”底下是国际长途号码。 字肯定是瓦写的,标准的楷体,这一点潇累死也学不象,他的字只能用一个“烂”字来形容。小妹摘下电话听筒,一边拨号一边想着:“这算不算急事呢?” “本机没有注册国际长途功能。”电脑值班冰冷的合成声音。能打国际长途的地方这么早会开门的只有黄庄邮局,小妹有些后悔刚才没骑车了。“就当锻炼身体。”她自我解嘲地想。 回头的320再次轰隆隆地驶近丁字口,它的噪音从来就没小过。等车的潇看着瑶的脸,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空中的潇在着急,尽管他不知道急什么。 车快进站了,售票员机械地报站名和车次,没人理她,坐末班的人多少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瑶突然说:“可以吗?” 等车的和空中的潇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车停在潇和瑶的身边。瑶突然抱住潇,在他鼻子尖儿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等车的潇一愣,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们上不上车啊?”售票员反复开关车门,催促底下这两个人。 “上车啦!”瑶推了推还在发愣的潇,他反应过来,连忙上了车,一边回头对底下的瑶说再见。车发动起来,喷出呛人的浓烟,驶远了。 “啊嚏!”瑶打了个喷嚏,原来她也不是真的不怕冷。她有点儿落寞地往北大走去。 “潇你真失败。”空中的潇不想再看下去,飞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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