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克丽珊娜孤单的坐在雷斯林僵硬的身躯旁边,看着躺在另一边的卡拉蒙面无血色的面孔,突然之间强烈的忌妒起他们俩人。让黑暗包围我,就这么失去意识,这该有多么轻松啊!这个地方的邪恶气息——之前很明显由于雷斯林的声音而逃窜了开来——现在又回来了。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抚摸着她的脖子。只有马济斯法杖依然闪耀着的光芒,让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眼睛不敢上前——即使失去了意识,雷斯林的手仍然紧紧的握着法杖。
  克丽珊娜将法师的另外一只手,也就是她之前所握的那只手,轻轻的放在他胸口。然后她坐了回去,紧闭上双唇,眼泪默默的往肚里吞。
  “他只能靠我了,”她对自己说,自言自语的用意只是为了驱散那四周毫不间断的低语声。“在他软弱的时候,他倚靠我的力量。我这一辈子,”她继续说道,边擦去眼中的泪水,看着手中的泪滴在法杖的灯光中反射着光芒,“都对自己的力量很骄傲。但是,直到今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她的眼光转向雷斯林。“现在,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力量!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温暖,”她浑身不停的发抖,几乎没有办法站起来。“他需要温暖。我们都有相同的需要。”她无助地叹息。“但是我能怎么办呢?
  如果我们在冰墙城堡里面,我的祈祷就足以让所有的人温暖起来。
  帕拉丁会帮助我们。但是这里的寒意不是来自冰雪!“
  “这是来自比冰雪还要深进的地方——它冻结的是人的灵魂更甚于躯体。在这里,在这个邪恶的地方,我信仰的力量也许足以让我苟活,但绝对不够让我们每个人都获得温暖。”
  一想到这件事情,她透过法杖的微光看着这个房间,克丽珊娜可以看见破烂的窗帘吊挂在窗户旁。它们原先是厚重的天鹅绒,应该足以盖住这里每个人的身体。她的精神为之一振,但是在发现了窗帘其实在房间的另外一端之后,心情很快的又随之沉到谷底。窗户在法杖的光芒之外,只是勉强可见的阴影而已。
  “我得要走到那边去才行,”她对自己说,“走进阴影之中!”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力量开始慢慢的流失。“我会寻求帕拉丁的协助。”但是,当她这样说的时候,眼光不由自主的转向躺在冰冷地板上黯淡无光的护身符。
  她迟疑着弯下腰,有片刻害怕得不敢接触它。脑海中回忆起在邪恶来临前它的光芒无助消失的景象。
  她禁不住回想起罗拉伦,那位在大灾变降临前前来警告她的精灵牧师。她拒绝了,选择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聆听教皇唤来诸神怒火的祷词。帕拉丁生气了吗?难道它真的如同一般人所相信的一样,在伊斯塔毁灭之后舍弃了整个克莱恩,也包括她这个顽劣的牧师吗?还是它神圣的引导无法穿透这个被诅咒包围的大法师之塔?
  克丽珊娜困惑的抬起护身符。它没有发光,没有发生任何状况。
  护身符的金属触手生冰。她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握着护身符,牙齿不停地打颤,单靠着意志力走向其中一个窗口。
  “如果我失败了,”她用僵硬的双唇喃喃自语,“我会冻死,大家都无一幸免,”她又加了一句,目光移向那对兄弟。雷斯林还穿着黑色的天鹅绒袍子,但是她记得法师冰冷、毫无温度的双手。卡拉蒙则依旧穿着竞技场花俏、只能勉强蔽体的衣物。
  克丽珊娜微抬起下额,看着那些隐形的生物,它们不停低语,在她四周游移着。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踏出雷斯林法杖光芒的范围。
  黑暗的形体几乎立刻活了起来!喘息低语声变得越来越大声,恐惧之中,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理解。
  “爱人,你的心可以用多大的声音呼唤,黑暗有多靠近你的胸口,爱人,河水有多么激动,流过你濒死的蜂腰。
  爱人,你脆弱的肌肤底下隐藏着多么惊人的高热,如同盐一样的纯粹,如同死亡一样的甜美,红月在黑暗之中升起,如同你呼吸所产生的磷火。“
  她可以感觉到冰冷的手指轻触她的肌肤。克丽珊娜害怕的往后缩,回头一看却什么也看不见。那恐怖的情歌以及黑暗生物的阴影,让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动也不敢动。
  “不行!”她恼怒的说。“我要坚持下去!这些邪恶的生物绝对无法阻止我!我是帕拉丁的牧师!即使神舍弃了我,我也不会舍弃我的信念!”
  克丽珊娜抬起头,伸出手去,仿佛要将黑暗拨去一般。接着她继续朝着窗户走去。喘息声在她的四周不停地出现,诡异的笑声此起彼落,但是没有东西伤害她,没有东西碰触她。最后,仿佛在经过了几里远的旅程之后,她终于抵达了窗户。
  她双腿一软,摇晃的拉着窗帘往外看,希望能够看见帕兰萨斯城的万家灯火,籍以温暖自己冰冷恐惧的心灵。外面还有活人,她对自己说,边把脸贴近玻璃。我会看见灯光——但是预言还没实现。雷斯林——就是掌握了过去和未来的强者——还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来到这个地方,以强大的力量将这座塔收归己有。因此整座塔还笼罩在一片无法穿透的黑暗中,仿佛是有一片黑雾漂浮在塔外。即使帕兰萨斯的万家灯火闪烁不已,她也看不见。
  克丽珊娜无奈的叹口气,用力的抓住窗帘布往下拉。腐烂的布料几乎立刻就散了开来,几乎将她理在破烂的天鹅绒堆里。她谢天谢地的用这些厚重的布料包住自己,享受久违的暖意。
  她笨拙的将另外一片窗帘拉了下来,将它一路拉过冰冷的地板,同时听见它把地面上各种各样的家具残骸拖拉过来。
  法杖的魔光闪烁着,引导她通过黑暗的房间。当她终于走进光芒的范围后,克丽珊娜筋疲力尽的倒了下来,由于恐惧和疲倦浑身不停地发抖。
  直到这一刻,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疲倦。自从伊斯塔开始刮起风暴之后,她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一旦当她将自己里在温暖的窗帘里面,就此睡去的可能性突然变得十分诱人。
  “不要乱想!”她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将窗帘拖到卡拉蒙身边,跪倒在对方旁边。她用那厚重的布料覆盖住他宽阔的肩膀。他的胸口几乎停止不动,快要没有了呼吸。她用自己冰冷的手探触着他的脉搏——又慢又不规律。接着她又看到了在他前额的白色印记——仿佛是被苍白无血色的死亡之吻所烙印。
  那个漂浮的头颅又出现在克丽珊娜的脑海中。她打了个寒颤,把那恐怖的影像赶出脑海中,把卡拉蒙浑身裹在窗帘里,并慢慢的将手放到他的前额上。
  “帕拉丁,”她柔声说,“如果您没有因为愤怒而舍弃了您的信徒,如果您愿意了解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显耀您,如果您愿意打散这片黑暗,应许我的祈祷——请医好这个男人!如果他的命运还不应结束,如果他还有必须完成的事情,请赐与他健康。如果他的命运应该划上终曲,请您轻柔的将他的灵魂拥入怀中,帕拉丁,让他能够永世的——”
  克丽珊娜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的力气耗尽了。内在的挣扎和恐惧榨干了她的每一分气力,她孤单的迷失在广大的黑暗之中,绝望的容许自己双手掩面,哭泣了起来。
  接着她感觉到有一双手触摸着她,她大吃一惊。但是这只手强而有力,十分的温暖。“乖,提卡,”一个低沉,睡意朦胧的声音说。
  “一切都会没事的。不要哭了。”
  克丽珊娜抬起满布泪痕的脸,注意到卡拉蒙的胸口稳定的起伏,伴随着沉稳的呼吸声。卡拉蒙的脸孔恢复了血色,白色的死亡之吻也已经消褪。他微笑着拍着她的手。
  “只不过是个恶梦,提卡,”他喃喃道。“都会过去的……明天一早……”
  卡拉蒙将窗帘盖住自己的脖子,舒服的打了个大啊欠,翻过身来,陷入了深沉、平和的睡眠中。
  克丽珊娜又倦又累,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够呆呆的看着大汉人睡。接着,一个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滴水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发现——之前没有注意到——桌子的边缘出现了一个破烧杯。烧杯的长颈早已断成两半,开口朝着桌缘。里面的内容物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消失殆尽。但是现在里面装满某种清澈的液体,慢慢的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板上,每一滴液体都在法杖的光芒下闪烁着。
  克丽珊娜伸出手,抓住了几滴液体,迟疑的举向唇边。
  “水!”她低声说。
  水的味道有些苦,甚至还有点咸味,但是对克丽珊娜来说却似乎是她喝过最甘美的泉水。她强迫自己酸痛的身体往前移动,把清水倒在手掌上饥渴的喝着。当她将烧杯放直之后,她可以看见水位又再度恢复了原来的高度,补满了她原先喝掉的量。
  现在她整个身躯中都充满了对帕拉丁的感谢,却反而因此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对黑暗和邪恶生物的恐惧消失了。她的神并没有舍弃她——它仍然和她在一起,即使——她做了让它失望的事情。
  当她的恐惧消退之后,她最后看了卡拉蒙一眼。注意到他平静的睡着,脸上痛苦的痕迹也跟着抹平。这才放心的走到双唇冻得发紫,紧拢着袍子的雷斯林身边。
  她在雷斯林的身边躺了下来,知道两人的体热将会替彼此取暖。
  克丽珊娜用窗帘将两人盖住,头倚在雷斯林的肩膀上,闭上双眼,让黑暗将两人一起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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