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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撒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一个诚实正直的人。然而即使在他还是个普通人时——假如“普通”这个字眼可以适用在神器师克撒身上的话——爱情或感情这类的事物对他的意义也并不大,不过他还可以接受友情,一次只交一个朋友。 在珊迦把他拉出非瑞克西平之后,他就开始把她当朋友了。 自此之后的三千年,珊迦也一直适切地拿捏着这个分寸,不奢求也不自贬。 在克撒骑着他的龙来到非瑞克西亚的同一天之内,他们颠簸经过了三个时空。珊迦看起来比克撒还要狼狈,她丢了她的防护衣,他们俩个只好相依为命。夜空里,陌生的星星和三颗蓝白色的月亮在迷雾中隐约可见。 “已经够远了,”她微弱低语着,四个不同时空的坏空气已经将她的声音折磨得支离破碎。“我得休息一下了。” “还是很危险!我听得到它,约格……” 每次克撒一提到这个名字珊迦就全身打颤。她抓住他已经残破不堪的护甲,说:“你叫的是它的名字!千万不要再说出来了。每一次你说出它的名讳,它都会听得见你。他们在血肉之殿教我的事情,这是我愿意真心相信的一件。如果你再不把那个名字从你的记忆中永远消除,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火光在克撒的眼中跳跃,自从他从非瑞克西亚出来之后,他的双眼就一直是黯淡的黑色。珊迦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知道那让他像中了邪一样,而任何会让克微不安的事对她而言是更无法忍受。 克撒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他的脸发着热。不浪费,不奢求,如果他真能烧掉脑中的某些记忆的话,他可能可以得救。她走在前头,拉着他的手腕到一块岩石边让他坐下。 “水,珊迦,你可以帮我找些水来吗?” 他瞎了,至少对真实的事物。他说他的视线中都是斑斑点点,就好像瞪着太阳看了太久一样。四重天的天空是没有太阳的,但是那条龙是恶魔们可以用所有武器、法术、以及自然力量加以攻击的目标。 “你会待在这儿吧?” “我尽量。” 对珊迦而言,他有些答非所问。走过那么多不同的世界,她已经培养出敏锐的直觉,知道哪些地方是她能够生存、哪些地方不行。非瑞克西亚以及之后走过的三个时空都太荒凉不毛,但这个有着三颗月亮的世界倒还不错。她身上有胞囊、藏在衣服里的那颗心,还有一个时空传送器。因此就算克撒在她离开时不见了,她也应该还活得下去。 最近刚下过大雨。珊迦在他们从世界夹缝中出来之处曾看到山脚下有水,不过把水带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她捧起水来喝,止了渴,然后她撕下衣服的一角在水里浸湿,然后一路滴滴答答他把它捧回山上。 克撒果然还安然地坐在石块上面,在明亮的夜空下现出剪影,他的肩膀向前倾斜,下巴理在衣领的阴影之后。它的双手无精打采地放在大腿上。 “克撒?” 他抬起头来。 “我带水来给你了,不过恐怕不是很完美。” “只要是湿的就好了。” 她把他的手拉到湿布上。“很湿。” 克撒拿起湿布,吮吸上面的水分,然后再拿起来擦擦脸。一切妥当后,他让护甲落下,珊迦在他脚边坐下来。 “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你想吃东西吗?吃点东西可能比较好。我闻到梅子的味道,这儿现在是夏天。” 他摇摇头,“坐在我身边就好了,睡一下吧,如果你睡得着的话,孩子,我们可以休息到清晨,夏天的清晨。” 珊迦缩在她的护甲里,夜晚是凉爽的,不算冷。除了这衣料不是很舒服之外,其他都没什么不好。她舒适地靠在岩石上。克撒抚摸着她的头。 “我不是叫你躲远一点吗?” “我有啊,只躲了一下。” “你可能会受伤的,搞不好我就干脆把你留在非瑞克西亚了。” 克撒就是克撒,总是要做一切的主宰。在他们才刚死里逃生之后的这样一个夜晚,他的霸气听起来特别令人安心,珊迦觉得好放松。 “你也差一点就会丧命的,克撒,或是掉到七重天去,这还得要靠运气呢。” “七重天就是……”他迟疑着,“就是地惩罚那些恶魔的地方吗?” “没错。” “那么我应该感谢你罗。” “没错,”珊迦说。“而且当初我说非瑞克西亚很危险时,你就应该听我的劝告的。” “我会再制造一只更巨大、更厉害的龙。我现在知道非瑞克西亚在哪里了,只要通过那个深深的夹缝。我现在是看不见,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再回去的。它们活不长了,珊迦,我会将它们砍尽杀绝,替米斯拉报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珊迦打了一个呵欠,一般的呵欠。“你那时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克撒,我刚爬上龙身,那四条腿就断了。虽然你已经杀了数以百计的非瑞克西亚人,然而那儿却还是有那么多杀也杀不完的非瑞克西亚人。” “我会修改我的设计的。” “一千条腿也是不够的。你不能光凭武力来战胜非瑞克西亚人,你最好能找到同仇敌汽的盟友以及至少比它们多三倍的军容。重要的是计谋和战略。”珊迦想到了心之库穴。“或者,找到一个偷袭的绝佳目标。”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军师了?孩子?” 克撒可能颇为不屑,但是计谋和战略的确是很重要的。关于心之库穴的事她还是必须要小心。现在不但克撒眼睛看不见,她也很累了,今晚并不适合将她的这个大发现公开。她又打了一个呵欠,绝对普通的呵欠,没有了记忆术,脑囊就只是躺在她腹中的一个团块罢了。 “睡吧,孩子,我很感激你的好意,我的确太低估我的对手了,但这会是最后一次。” 珊迦累得连为她这小小的胜利而高兴的力气都没有,她睡着时心里还想着醒来时可能会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猜得没错,不过克撒并没有走远。她的同伴用草、小树枝和一些小石头,在不到两步见方的地上重建了四重天战场的模样。小树枝和草交缠出的龙巍立在其他复制的模型旁边,完全按照正确的比例精确地模拟缩小。她甚至觉得它们真的会动。 “我真不敢相信,”她的影子盖在克撒做的这些神奇小玩意儿上,“你应该觉得好一点了吧?” “好得像个傻子一样。” 这个回答似乎话中有话,但珊逸已经习惯对困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又能看得见了?” “对,没错。”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上看。“你做得很对,珊迦,把那个名字从我脑中赶出。当我办到了,我就开始找回了自己,回到那个自负而愚蠢的我。没有人受伤,也没有土地被破坏。” “其实是有好几层,那里的祭司得要花很长的时间去修复被破坏的地方。而且你还毁了它们的许多龙和蜿龙。说实在的,战果比我原先想的还要辉煌。” “但是还不够好。如果我先到这里——”克撒一边用手指着地上那石头小火炉的后方之处,然后很快地移动那些精致的小东西——“那道火墙就会在我身后,这样一来它们就无法包围我了。” 珊迦研究着这新的阵法,“这样会比较好吗?如果火炉在你后面,那么你会从头到尾都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克撒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转移话题,“我们会待在这里直到你造好第二只龙吗?” “不,宇宙是真实的,珊迦,至少在昨天以前我曾走过的每一个时空都是真的,而在进出非瑞克西亚之后,我发现那是一条我之前从未走过的路。就好像我只系着一条绳子就跳过巨大的深沟中。而我现在了解了,那个深沟是无所不在的,而非瑞克西亚就是它遥远的一端。因此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我们和敌人之间其实都只有一线之隔。 即使如此,我觉得还是在我走过的足迹上多留下几个记号比较好。“ 她没有什么意见。“然后呢?另一只龙?军队?还是盟国?昨天我发现了一个地方,克撒,以前我以为那也是谎言之一。我找到我的心了。” 珊迦把手伸进靴子里,那琥珀色的心仍在发着光。她把它拿给克撒看。 “那是——嗯,那并不是你的心,珊迦。”他没有接过去。“你的心在你的胸中跳动着,孩子。非瑞克西亚人是骗你的,它们夺走了你的过去,连你的未来也不放过,但是它们并没有拿走你的心。”克撒拉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胸口,“这儿,你感觉到了吗?” 她点点头。所有血肉之躯的胸中都有一颗跳动的心。血肉之殿里的纽特在被完化之前也是有心的。“这不一样,”她坚持着并向他描述无数的心在库穴中闪闪发光的情景。“我们和我们的心是相连的。我们知道的是,‘它’会看守着我们的心,并在其上纪录下我们所犯的错。要是犯的错太多了——”她在喉咙上作势画了一刀。 克撒把那琥珀色的心拿到太阳下细看。珊迦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感觉全身仿佛有一种类似身处世界夹缝中时的紧绷感。她无法呼吸,甚至连喘气的气力和意愿都没有了,直到克撒把心放下来。当他转过来再看着她时,脸色不太和悦。 “在所有可憎的事物之中,这是最糟的。”无视于她伸出的手,克撤一边说一边仍然握着心不放。“我不会将它称之为心,而且它还比不上强能石。我想不出它有什么功用,除了你刚刚说的以外。你知道那库穴在哪儿吗?” 珊迦察觉到克撒问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她的回答恐怕是攸关生死的。她可以说谎,如果她确定那是他要的答案的话。“我只知道它在血肉之殿里面。” “而你没有来告诉我?” “我不想和其他的非瑞克西亚人一起死啊。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嗤之以鼻,然后又说我是小孩子,那我就不好意思再跟着你了。” 这不算是回答,但也是事实,而且结果也颇令人满意。克撒把心丢回她的手中。珊迦下意识地将它贴在自己跳动着的心上。 “我没有——”克撒讲到一半就停住了,看着地上他那只用草和树枝编成的龙,“不,你的想法很有可能是合理的。我总是不愿去想象那些可惜的事物,这阻碍了你。我可以忘掉你的脑子是空的。非瑞克西亚人是没有想象力的。”他用靴子将龙踩扁。“又是一次失误,另一个错误。原谅我,米斯拉,我在该看清楚的时候却看不到,就这么错失了良机。要是我能让昨天重新来过该多好。” “等你力气一恢复就随时可以回去啊。要是我还能找得到那个库穴的话……” 克撒打了个冷颤。“它们已经认得我了。你们的‘它’已经知道我了,我不能回到非瑞克西亚去,在还没有绝对的胜算以及无敌的力量前绝不能回去。为了复仇大计,我绝对不能大意,不能再犯错了。 我可能在还没路进你们的一重天之前就会先被它们发现。“ 珊迦没开口。那才不是她的一重天。克撒的神能是非瑞克西亚人所觊觎的,但他竟然吝于使用它。他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到了,当他犯过一次错,那错误就成了他退攻为守的理由。 “可以让我去。我有时空传送器。”她拉起衣角,露出塞在腰带下的黑色圆盘。“如果你可以做一只小一点的龙,我可以在库穴里把它放出来。” 克撒笑了。“孩子,你的勇气可嘉,但是成功的希望很渺茫。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他伸手要去拿那时空传送器,珊迦往后退,双手防备地按在自己的腰上。“来吧,孩子,你不需要这种神器。你不了解它,让我保管吧。” “我才不是小孩子。”珊迦抗议,更挑衅的话差点冲口而出,她忍了下来。 “你要知道,把非瑞克西亚的神器放在身边是会对你造成伤害的,就像昨天那个名字就对我造成了伤害。你没有能力去和那种侵蚀力对抗。你开始变得有点任性。在这股力量和你那颗心的包围之下,你已经无力抵抗,珊迦,为了你的安全,我应该把它们都收走,不过如果你把时空传送器给我,我就让你保留那颗心吧。” “那是我的东西!”珊迦防卫地说,“是我把它收起来的。” 她在之前的旅途上也看过人类的小孩,现在她知道了,此时的她和他们竟然没有什么两样。没有等克撒再开口,她就乖乖地把时空传送器交出来了。 “谢谢你,珊迦。我会好好地研究它的。” 克撒将时空传送器握在手中,然后它就消失了。或许他会研究它。或许他会想办法将它的功能加诸到她的胞囊上,无论如何,她想她都不会再看到它了,不过至少她还保有她的心。克撒什么都可以拿走,只有这个不行。 从那一天开始,他每天都要去两个时空,并且在轨迹上留下记号。在连续走了二十天、四十个时空之后,珊迦发誓这次她不要再到别的时空去了,她松开他的手,让自己落在后面。她想任何一个世界都至少会比这些时空之间的夹缝好。然而,接下来他们来到的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黄色的瓦斯、风,以及特别会被她的护甲吸引过去的光,再下一个又竟然连空气都没有。于是克撒为她作了一个地下小室,在里面珊迦可以不需罩上护甲而自由地呼吸、睡眠,同时也能一直跟随着他而不会走丢。 他们接着来到一个沼泽,那里到处都是和她手臂一样长的锥形昆虫和一大堆青蛙,珊迦不怎么喜欢这种地方。这让她想到非瑞克西亚的一重天,但是在这里她至少能够呼吸和进食,水虽然有咸味,至少喝了还不会生病。 “对我来说,这里已经够远了,”当克撒又拉起她的手时,她对他说。“我不需要走遍每一个时空。” “再几个就结束了。”克撒解释。 他又开始踱步了。自从从非瑞克西亚回来后,他的焦躁不安~天比一天严重,现在他几乎无法好好站定不动。他甚至不愿意睡觉。 “我累了。”她告诉他。 “你昨天晚上睡过觉了。” “昨晚!何时算是昨晚?哪里算是昨晚?长着黄色树木的世界还是有两个太阳的那个世界?我多希望能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一点,好让我能看见那里季节的变化。” “乡下佬。”克撒斥责她,这个用词比起“孩子”进步了多,而且这也算是事实。在非瑞克西亚那块不毛之地活了太久,她一直无缘享受草木自然生长世界的美好。 “我想要一个家。” “我也是啊。”这样的正面回应着实出乎她意料之外。“就是这里,珊迦,多明纳里亚……家。每次我们走过时我都感觉得到,但是踏出每一步时,又仿佛有黑暗阻碍着我。上次来的时候黑暗就在这儿了,在我找到你之前。那种感觉是我从来不曾经历过的。我相信那黑暗终会过去,但是现在时候未到。此刻它就在这儿,而且力量比以前还要强大。” “像一把刀子吗?”她问他,脑中想到曾经听过有纽特被困在毁坏掉的时空传送器的通道之间。 “刀子?不,那就好像多重宇宙整个碎掉了似的,而多明纳里亚以及所有其他的世界都随之崩裂。我曾经绕过一圈,试着从每一个对立的角度接近,但结果却都还是一样。而同时还会伴随着一种阴冷难受的的黑暗感。我一直试着在脑中绘出那无法言明之形状的图像。当那过程结束时,我会知道多明纳里亚已经把我和非瑞克西亚人一并关在门外了。” “这都是我的错,你知道吗?我并不只是要向非瑞克西亚单纯地报仇而已,我要的是那些毁了我弟弟的非瑞克西亚人为此赎罪,那才是复仇。但是我们,我和我弟弟,在我们摧毁了索蓝最后防线之时,也让它们回到多明纳里亚去了。那块土地是不会原谅我的,除非我能毁掉非瑞克西亚来赎罪。多明纳里亚把我锁在门外,就像它将非瑞克西亚锁在门外一样。除非我能办到索蓝人也未能做到的事:摧毁非瑞克西亚,否则我就回不了家。” “我想回家,珊迦。你并不记得你是在伺处出生,你不会了解真正的乡愁是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会这么难。这块土地不肯原谅我,它不让我入境,但它也同样地拒非瑞克西亚于千里之外,虽然我觉得心痛,但我不会去抱怨今日的放逐,因为我知道我的家乡仍然安好。” 珊迦揉了揉太阳穴。在克撒自我中心的幻觉中还是有一些真实的。“那些搜索祭司是不走世界夹缝的,”她如履薄冰,很小心地这么说。每当触及和米斯拉、多明纳里亚,或者神秘的京蓝有关时,克撒的情绪就变得更是反复无常。“它们使用时空传送器,但是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设定错点来找到新世界的。搞不好现在多明纳里亚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安全?” “我很确定。”他坚持。 她脑中忽然出现了一线光明,“你研究出如何替我的时空传送器设定锚点了?” “对,我将它设定传送到多明纳里亚,然后它就坏掉了。” 珊迦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千头万绪,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 “既然多明纳里亚如此难以接近,我会另外找一个比较好的时空。我的意思是我采纳你的建议,珊迦。我会组一个比非瑞克西亚还壮盛三倍的军队,并准备一个大到可以将它们成群运送过去的时空传送器!在你的那个时空传送器坏掉之前我就已经将它彻底地研究过了。等我找到适合的材料时,我再帮你做一个更好的。” 克撒期待她欣喜的反应,因此她不敢让他失望。她牵起他的手,继续旅行了“几个”时空——三十六个,在他确定多明纳里亚是藏在多重宇宙的“外壳”而无法进入之后才停止。克撤坚称,和多重宇宙比起来,一千个世界的确只能算是“几个”而已。但是多重宇宙对她并不具什么意义。克撤还告诉她多重宇宙是由许多时空和奈克西所组成的,她对此更加无动于衷。不过克撒愿意这么努力地去解释倒是令她感动。 “我需要朋友,”有一次,他在某个老旧而死气沉沉的世界的寂寞之夜里对她这么说。“我需要跟和我有着同样见识的人聊天,至少他可以不致绝望或无感觉地听我说话,而在我述说之余,我也需要听听别人的声音。” “你从来不听我说!” “我都有在听啊,珊迦,只是你说的很少是对的。我无法将非瑞克西亚人从你脑中夺走的东西还给你。你的脑子已经几乎是空的了,剩下的只是一些非瑞克西亚的垃圾。你总是复述它们的那些谎言,因为你无法知道更多。你给的建议,孩子,是不太能相信的,但是你,你这个人,的确是我的朋友。” 自从他们离开多明纳里亚之后,他就没有再叫她作孩子了。然而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是不相信她,珊迦实在不太能接受,不过,他毕竟还是对她付出了真心的友情,这也是很珍贵的。 “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珊迦轻声说,一边握住他的手。 就像一颗顽石慢慢地软化了,温热了,然后竟活了起来。 “除了作你的朋友,我什么也不要。” 他笑了,那是罕见的、属于人类的表情。“我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是我希望在找到能令你我都满意的时空之前,你能够心甘情愿地继续跟着我。” 昨天深夜里,当火熄了、克撒也一如往常在她人睡后去四处漫游了,珊迦磨利了刀子,在她护甲的左侧划了一道缺口,就在胞囊所在的对面。她将她的那颗琥珀色的心塞入夹缝中,然后用一堆土泥盖上去封住,再拿一些碎布片将它绑得紧紧的。 克撒马上就知道了。她竟然傻到以为他不会知道。 “我用自己的方法吞下去了,”她这么告诉他,懒得再多作其他解释。“现在它已经成为我的一部价了,回到它原本所属之处。不论你把我带到哪里,我都永远都不会再失去它了。” 珊迦理想中的世界是一个她可以伪装成人类的地方,他们将怎么也想不到她已经活了将近六百年,只比克撒年轻约七十岁而已。 克撒要的是一个他可以募集军队的世界,她觉得他们的愿望并非无法共存,如果克撒能够试着入睡的话,或许就有实现的可能。说实在的,其实克撒不是没有努力过。他知道他需要做梦,然而每次当他试着坠入睡眠的崎岖险坡,他就会做恶梦,那令人尖叫的梦廉散发出一种夏日腐鱼般的恶臭,甚至连旁人都几乎可以看到他梦中那些非瑞克西亚的火焰、金属、皮革,以及一个克撒称之为米斯拉的生魂。 人们不会欢迎他们太久。微募军队更是不可能。幸运的时候,珊迦能够在一个定点耕种采收一次,然后就又赶着进行下一次的时空之旅。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个条件良好、处处沃土的世界,那里气候宜人、文化蓬勃发展,珊迦建议克撒在那儿最大的海洋中最偏僻的孤岛上建一座塔,他可以不费力地穿越各种时空到那儿去休眠,应该也不致吵到任何人。 克撒把那个世界称作莫格,那里也是珊迦梦寐以求的家园。他筑了一座有着薄墙的塔,没有门也没有窗,里面放满了各种神器。不到十年,那里的岩岸成了克撒散布警告与预言之地,也是为将来可能募集成功的军队而准备的基地。 珊迦造了一个有花园的小屋,在不需照料作物的季节她就张嘴呼出浮球四处去游历。克撤又为她造了一颗传唤水晶,她将其规为友情的象征而随身佩带着,不敢想象哪一天会真的派上用场。每到满月时他们就一定会到他的小岛上会合。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他们懂得去回避不该碰触的话题。 珊迦就这么过了三十年她理想中的人类生活。直到某一个睛亮的秋日,她在莫格岛南方的陆地上,意外地嗅到了那即使烧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的烁油味。她循味追踪,找到了来源:是一座以黄金与鲜血供奉火神的新神殿。 一个人类的新信徒坐在燃火的捐献箱旁边。他说这些是为穷人募捐,但是看起来却又像是强取豪夺而来的,珊迦丢了一些铜币到火中。进入神殿前她先张口呼出了护甲穿上身。然而该来的麻烦还是躲不过,在她走到神坛前,看到的全是一个又一个非瑞克西亚人。 它全身裹在长抱里,只露出一张生着灰白胡须的成熟男子的脸以及喉结,身上散发着完化后机体特有的臭味。它戴着手套的手中握着一把木制多节的家伙,引起了珊迦的疑心。她在臀部也插了一把小刀。要是有一把钉头锤可能会更好用,不过她那一身富家公子的装扮就找不到地方藏它了。 “你到哪里去了?”它用非瑞克西亚话向她低语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等待。”珊迦用纽特柔软的变音回答。她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状况发生得比她想得还要快。在这些以长袍伪装的非瑞克西亚人中混有一个新品种的祭司,它的脸和手中的家伙都是假的。一阵金光攻向她的护甲。然后那祭司吃了一惊,它以为她不过是个一般的纽特。珊迦往它的要害踢了一脚,第二脚踢断了它的下巴,它的头自颈部分离,只剩下一张肉做的脸。珊迦立刻明白克撒为何无法抹去对他弟弟最后的记忆。她伸手去拿那非木制的武器,为时已晚,她这才忽然意识到这一幕还有其他的目击者。 非瑞克西亚的目击者,四个人蜂拥而出,挡住了她的去路。它们都拿着家伙,而她因为已被识破,不再能够出奇制胜。神殿的天花板弥漫着从神坛烧出的烟雾,珊迦抓起那祭司的头而不拿它的武器,她忍住痛苦在护甲还未收起时就又从胞囊中将浮球挤出,浮球中有血,不过倒是抵挡住了非瑞克西亚人的攻势而浮了起来,将珊迦带离眼前的险境。 意志力支撑着册迦继续沉默地漂浮在天花板上方。然而却无力将她举到更高处好乘风远走。胞囊无法长久同时支撑护甲和浮球。 刀伤已经开始在腹部隐隐作痛。 头昏眼花又绝望的珊迦,在附近所能找得到最脏最臭的一处堆肥上降落了。当浮球在那堆堆肥上泄下来时,她以为自己也会跟着断气,然后她发现自己肩膀以下全部陷在秽物中。珊迦脱下护甲,一边祈祷着胃中那一阵阵忍不住的呕吐感不致阻碍胞囊的再生。 黄昏时,许多虫子已经开始要误把她当作晚餐了,珊迦准备要向任何一个敢伸手把她拖出这可怖藏身之地的非瑞克西亚人投降。她想到了神明,开始后悔自己一个也没信奉,然后她努力张嘴吐出呵欠。一阵尖锐的痛楚传来,几乎要将她折成两半,此时胞囊再生了。 珊巡边喘气边施展能叫出浮球的记忆术,就在她以为自己无法再撑下去时,浮球涨大了起来。 她被看到了——当然也被闻到了——她从那混乱之地的屋顶升起,一开始很缓慢,然后一阵清风吹来倏地将她举高。下方从火神殿屋顶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和叮当作响声,那儿还空悬着一团忽然失去攻击目标的透明黑色魔法云块。风向西方吹,向日落之处吹,珊迦就让风载着她飘,直到月亮高高升起,然后她慢慢找到了飞回克撒的孤塔之路。 五天后的夜里,珊迦已经端坐在塔顶上,头顶是一弯上了蜡似的新月。克撒没有想到她这时会出现,也似乎不怎么欢迎她来住在他的塔里。珊迦丢掉了她的衣服,并且用沙子和水拼命擦洗身体,却还是无法完全去除那一身来自堆肥的异味。然而最令克撒不悦的是那颗放在他工作台上的金属头颅。 “你在哪里弄来的?”他纹风不动地质问珊迦,她正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她在南边城市的不幸遭遇。 “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砍下来?然后再当作战利品一样带回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克撒震怒的眼神燃亮了整个房间。他身边甚至环绕着一种时空交界地带才有的光晕。珊迦心想还是穿上护甲比较好,然而她才一张嘴,克撒就施法让她麻痹而无法动弹。在毫无防护的状态下,她听着他对她严厉的训话,斥责她身为一个纽特,竟敢愚蠢地让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并因而危及他们现在居住的这片美好的时空。 “我闻到烁油的气味,”天快亮时,克撒才为她解了咒,珊迦开始张口辩解,她十分生气,不顾一切地说:“我很好奇,我没有想到那儿真的有非瑞克西亚的祭司,也许那只是味道相似的烹饪调蓄而已啊! 我并不是故意要杀那个非瑞克西亚人的,但是总比让他先杀了我好吧?!至于那些目击者,好吧,我很后悔,但等我注意到他们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拿走这颗头是想有个证据比较好,否则你是不会相信我的。我应该让自已被杀?被抓走吗?他们很可能会把我的头扔到屋顶上!这样好吗?这样做比较明智吗?“ 克撒手中出现一颗银球,他举起了手。 “来啊,丢过来啊,然后呢?犯下另一桩会令你回后悔恨不已的错误?你永远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克撒。非瑞克西亚人在被我发现之前就早已经来到这儿了。我是个没有脑子的傻瓜,我以为你会希望看到我至少学到了些东西。不浪费,不奢求,我还以为你会高兴看到我逃过一劫呢!” 一阵明亮的红色火花洒下,银球消失了。“我是很高兴看到你逃过一劫啊,真的,只是他们恐怕就快要找到我了。” “非瑞克西亚人是在这儿没错,但是你担心的事不一定会发生。 你想它们是怎么在一重天发现多明纳里亚的?搜索祭司要找的不只是神器。那个东西——“珊迦指指那颗金属头颅——”有一张没有人会想再多看一眼的脸。搜索者找到了这么一个美好的小小世界,可以让它们尽情采收。它们以拜火教的身份在这里定下来,因为在神器之外,他们要的还包括能够作为火炉动力的矿石,而莫格是一个金属矿藏丰富的地方。“ “它们会毁了莫格的,珊迦。一切会再重演的。” “嗯,那不正是你一直在期待的吗?期待一个能讨回公道的机会!” “不,不,这代价太高了。” “克撒!”珊迦开始对他失去耐性了。“你不必听我说,仔细听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吧。” 他瞪着他,以一种人类的眼神,仿佛她是个陌生人,而不是和他共同度过好几个世纪的伙伴。“你去吧,珊迦,我需要想一想,满月时我会去找你。” “要是我不想走呢?要是我也想报仇呢?” “去吧,孩子!你在这儿让我无法思考。等我做了决定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他又开始叫她孩子了,而且他已经做了决定。珊迦和克撒在一起太久了,她太了解他了。他曾在屋顶上开了一个洞,她可以利用它。她将自己剩下的一些武器及旅行途中收集来的金银财宝全装在一个袋子里,它们都还完好,不过袋子已经不能用了,她偷偷把它和克撒的一个袋子换了过来,最后她张口呼出浮球。她才飞出屋顶,洞口就自动合起来了。 天亮了,那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天上鱼鳞片般的云向北北东飘去,如果珊迦要回到她的小屋,这个方向就没错了,但是一瞬间她改变了心意,她决定向南方飞,到那火神的城市去。 如果克撒要离开莫格,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珊迦可能也会跟随他去,而此时他们可能已经在作时空旅行了。他们会走得更潇洒,不对,克撒应该另有计划,珊迦一定要看看那是什么。 珊迦一到了海岸就见到了一座华丽的别墅,她趁着月光溜了进去。她留下两枚银币以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石榴胸针作为交换,拿走了一些年轻屋主的衣物,虽然裤子有点太紧,靴子又太大,但整体而言这还算是桩公平的交易。她在屋内晃荡,不到天亮就已经摸清楚屋主的喜好脾性了。 珊迦把这些精致的衣物故意磨得旧旧的,来到那南方的城市,她找到一间药房,店内的窗户有着观察火神之殿的绝佳视野,她编了一段坎坷的遭遇,不过那精明的药剂商可不相信,只是她能读、会算、会抄写,比他店里原本那两个小厮都还要能干,因此他答应让她留下来,每天供她两餐,晚上在玄关处打个地铺,而这正合她意。 一切就绪,她开始等待: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第五天克撒出现了。事实上是第五天的夜里一颗火球从星空降下。火球以异力撞上了神殿,五块和着火的树木四处横飞,打碎了门窗和墙壁。珊迦拿出她藏好的剑,向老板无声地道了再会,冲向那阵烟雾去寻找非瑞克西亚人。 珊迦发现一些非瑞克西亚人,当烁油随着一阵蓝白色的火焰越烧越旺时,他们已经吓得在地上爬了。珊迦替他们解决了生不如死的痛苦,并一路靠着护甲的保护躲过火焰和烟火冲进神殿中。看门的小喽喽在她的逼问下招出了火神祭司的房间。珊迦希望在那儿可以再找到——偷到——一个时空传送器。 珊迦发现一个可以通往非瑞克西亚的通道,不过却和其他的时空传送器不太一样,它属于那些生着人面的祭司,这种传送圆盘看起来很坚实,不同于其他传送器有着看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它是直接从石头地板的边缘冒出来。光看表面的话,这玩意儿倒是和珊迦之前所熟悉的时空传送器一样漆黑,再看看它的后面,却竟然好像不存在似的。同样的是他们都有一个镶了七颗黑色宝石的手掌大的控制面板,直接从地面冒出来。珊迦既然无法将它卷起来并带走,就干脆用刻捣坏了那面板。 黑色圆盘在毁坏之前进出一阵烟雾和叽嘎声,珊迦心想还好及时把它关上。烟幕消散后,石头地面上只留下两条刮痕。珊迦继续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出一个她熟悉的时空传送器,此时空气凝重了起来,另外一种时空通道——克撒的那一种时空旅行通道——打开了。 “是我!”当她看到他时马上大声叫了出来。 “珊迦!你在这里作什么?你差点就死在我手上了。” 他们并不确定克撒造出的护甲,是否也能保护她不受克撒自己的暴行或失误所害。 “我是来找时空传送器的。我知道它们一定有一个,我不确定作会不会想要用它。”当初他骑着龙去非瑞克西亚时的确没想过用这玩意儿。“这一种是新型的,我不会用它。”她承认。 克撒看着地上留下的刻痕,“不对,这是一种非常老旧的机型,你弄坏它了吗?” 他看起来非常平静且理性,这反倒令她不安起来,“对,我弄坏了上面的宝石。它发出叽嘎的怪声,然后就不见了。” “好吧,这样应该就够了,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在这儿留下记号,然后一路留下足迹。你准备好一起去时空旅行了吗?还是你想留在这儿?” “你希望非瑞克西亚人跟在我们后面一起来?” 克撒点点头,微笑着伸出他的手,“我希望他们尽全力来追杀我们,不要破坏莫格这片净土。” 珊迦牵起他的手一边说:“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已经身在时空交界了。 珊迦一直不知道克撒计划中的第二部分是否有结果,不过第一部份倒是比他想的还要成功。他在离开莫格之后的第四个世界就不再刻意留下足迹了,不过这对搜索祭司和复仇者队伍倒是不造成影响。 她和克撒有时会在战争问获得一年的喘息时间,这是最多的了。 克撒常借由一些他称之为仿天神将的模型来回忆往事,随着他们待的世界不同,这些模型由各种不同材质作成,泥土、石头、木头或是冰。 他以前曾带她旅行到结冰的世界去。那些都是一些黑暗且没什么空气的地方,太阳总是隐没在星星和如钢铁般坚硬的冰之间。除了连完整的地面都几乎没有的瓦斯世界之外,冰世界应该算是多重宇宙里环境最恶劣的一个地方了。他们从来不会在冰上久待,不论敌军追得多紧。 离开莫格之后的好多年之后——根据克撒的推算,他找到一个世界,那里的冰正在慢慢融化,空气虽然寒冷,却也还可以呼吸。那里也曾经是个像莫格一样的地方,当光线照射的角度对了,还可以透过冰瞥见整个森林和城市。现在这儿却已经成了蛮荒之地,住着一些对城市文明已不复记忆的人类。 珊迦觉得这和其他没有空气的世界一样糟,但是克撒不这么想,她也不愿多做争辩。从离开莫格之后他就不曾好好睡过觉了,光是把眼睛闭上就可能足以唤出恶梦——来自过去、和‘它’有关的梦魔。 那禁忌的名讳又回到克撒的记忆中了,在他和恶梦交战之际一再侵袭着他,珊迦也因而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多年来的夜无好眠让他们元气大伤。克撒的不安已经转为狂乱,他永远静不下来,不是在踱步就是绞着双手。他口中总是念念有词,珊迦设计了一对蜡做的耳塞好让自己能睡得着。非瑞克西亚人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足迹,他们总是在不远之处。 克撒是需要她的。没有了她,克撒会搞不清楚什么才是真实的。 少了她温和的呼叨,他甚至会忘记去雕刻那些佑天神将或是把它们排好。而若是她不适时将他从幻觉中敲醒,他搞不好会误将自己眼窝中的动能石挖出来,真正就这么结束了自己悲惨的生命。 珊迦坐在火堆对面,一排冰制的仿天神将在这寒冷的夜里叮当作响地游行着,她怀疑着他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必要。他们俩个都已经有八百多岁了,虽然她还能扮成一个嘴上无毛的少年,然而克撒看起来就像他的年纪那么老了,可能还更老吧。他以前能随心所欲变化容貌的能力已经不灵光了。今夜他们坐在这儿,虽然克撒其实并没有陷入幻觉中,但他周身却似乎被一种时空交界处才有的毒气环绕着。从某些角度看来,他似乎已经没有实体,只剩下一团沸腾刺眼的光。 “你想吃东西吗?你能吃吗?”珊迦轻轻问他,一边尽量不去注意那透过他的长袍依然可见的灶火。 食物虽然无法代替睡眠和梦,但至少能让克撒看起来还像个人样。她曾经在炖锅里放了芳香四溢的香料来引诱他,但是这次这也不管用了。 “我是空心的,”他说,这样的叙述精确得令人不安,“食物是无法填满我的空虚的,珊迦,你尽量吃吧,然后把剩下的打包起来,我可以感觉到多重宇宙的眼睛在上面看着我们。” 珊迦食欲全消。通常当克撒感觉到多重宇宙在注视他时,非瑞克西亚人大概离他们也不远了。她只勉强吃了一点点——在时空交界处最好是空腹——然后再用皮囊装了一点。冰制的那些佑天神将好像也像克撒一样不安。珊迦背上装食物的皮囊和一些随身物品,并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对付非瑞克西亚人第二有效的办法就是用力将他们敲碎。她早就不用在莫格时的那种剑了,后来她喜欢用的是一只前端以锯齿状厚铁为刃的短棒。 不过对付非瑞克西亚复仇者最好的方法还是躲起来,让克撒用法术和神器去消灭它们,然后等待他恢复人形。等待也是最难熬的。 经年累月走过了那么多世界,历经那么多次的突击,克撒其实可以毫不费力地打败那些复仇者,但他却越来越容易在每一次战后迷失自己。上上次的突击之后,他竟然让自己转化成彩虹的一道光柱,在天上整整闪烁了三天之后,才再化回他自己原本的形体。面对这些残酷而充满逆境的世界,珊迦真的很需要时空传送器和操作方法,好让她能正确地设定黑色锚点,随时可通往另一个宜人的世界去。 她常常会壮起胆子提出这个计划,不过今晚,在这冰制佑天神将们像水晶般锵榔不安地作响的夜里,她没有提。 突击在黎明时分开始,由一阵又热又酸的非瑞克西亚风揭开序幕。它们共有十几个,还不包括蹲坐在黑色时空传送器旁的两名搜索祭司。这次复仇者们伪装成有着碗状龟壳的巨龟,有着四只又宽又像铲子的脚,十分适合在冰雪中行走。没有利爪尖齿,它们的武器是从一般乌龟伸头之处发射暗色的雷射光。 珊迦把乌龟留给克撒和佐天神将们。她安全地包在护甲里一边大喊一边开始对付那些搜索祭司,希望能从他们身上弄到时空传送器。它们看了她一眼之后,马上退回过传送器里并迅速卷起逃走,留下那些复仇者。她咒骂着它们的胆小,不过搜索者的确是很难消灭的,以非瑞克西亚人来说,它们算是很敏感的,比起那些攻击火力强却没什么大脑的复仇者要狡猾多了。 她猜那些搜索者说不定会去搬救兵来,虽然到目前为止,它们总是走了就不再回头。而其他的一些零星战局竟然也很快就结束了。 当复仇者的武器是热力时,冰并非最理想的防卫。因此佑天神将们都在尚未击倒任何一个非瑞克西亚人之前就措手不及地被解决了,这表示克撒得要以一挡百,孤军奋战。他懂得勇谋齐下,然而乌龟们似乎一次比一次强韧凶悍,好像非瑞克西亚人是会从错误中学习的,这一点倒是令人害怕。 只剩下八个复仇者了。克撒已经使用动能石双眼放射出的摄人神力杀了两个。没有人能比克撒学得更快。他永远不知疲累,能源也不会减弱。只要脚下还有东西或是天上挂着繁星,神器师克撒就有办法施展他独特且力量无穷的魔法。 然而突然间,他的攻势迟疑了下来。 一只乌龟突然跑出来,并从背后敲了克撒一样;珊迦之前从未看过克撒在战役中被动过一分一毫。它们向他喷出雷射光,然后他才用一阵大火歼灭了那第一只。 珊迦期待克撒赶快把这些敌人解决掉,然而他却忽然转为雾状,变成一个由光和影组成的人形。乌龟的爪子可以直接穿过他的身体。珊迦以为这又是克撒另一项出人意料的小把戏,直到她看到他的反击竟然也能穿越乌龟的身体。 珊迦想象过她的末日许多次了,但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竟然会是在一个冰冻世界里被一群乌龟给了结。 也许她的护甲能保护她吗……也许。她的短律对这些能摧毁神器师克撒的复仇者大概一点用也没有,但珊迦难道真的就要在此时此地葬身?或是被抓回非瑞克西亚去——更糟的是被永远留在这冰冻世界里?她索性冒险一试,她纵身跳上最近的一只乌龟背上,并扶住它壳上前方的一道沟。 这龟还满敏捷的,像一位被驯化的野马一样努力要把珊迦甩下来。她撑住,直到另外两只乌龟也开始把目标从克撒身上移到她身上来。护甲快要撑不住了。珊迦感觉到那黑魔术从四面八方而来,她的肋骨在压力下开始一点一点地碎裂。 珊迦最后看见的一幕就是克撒,明亮胜过白昼…… 带着这样的记忆进入黑暗应该还算不错。 ------------------ 坐拥书城扫描校对 || http://www.bookbar.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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