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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雾从山上慢慢围聚过来。珊迦的手指冻僵了,整个身体也变得不灵活起来。她一下子绊倒,一下子大声地咒骂了起来,也不管是否会吵到隔墙的那两个人。 她并没有吵到他们。克撒实验桌上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听众。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知道。至于瑞特比呢?他正在玩着一个当初珊迦要他玩的游戏,而且玩得比她敢想象的还要精彩。她真不应该叫他别注意她的;她应该可以更听话一些——或是应该早点注意克撒的门其实无所防备。她应该干脆在浮球将他们拆散进就宣布放弃这个计划的。 瑞特比——老鼠——米斯拉为她争取加入他们的权利。珊迦忍不住想要走过那个门,听听这个伊芬青年会说些什么,这是一个有点自私的企图。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直到将所有的食物都堆进粮房,直到雾全变成了细雨落下。 回到自己的房间,百叶窗勉强挡住了寒风,珊迦竟然累得睡不着。两眼空洞无神地张着,她躺在床上,耳边听见隔壁在说话,却听不清任何一个字。她用枕头盖住脸,拉紧被子,之后又把所有的东西都丢开。不知过了多久,珊迦蟋缩在床角,下巴理在两膝之间,棉被盖在头上,珊迦逼自己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譬如说她和克撒的第一次对话…… “山脚下有一个可以避难的地方。带我去那里。我会告诉你怎么去非顼克西亚。” 克撒皱起眉头。之前珊迦从没看过一张脸可以因为不满而起皱招。她以为他的下巴会掉到地上。然而来解救他的这人是很有弹性的——是一个像她一样的纽特,或是一个人类,对于他她知道得很少。他不再蹙眉,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的笑声。 她懂得那笑声的意义。 “是真的。我会替你带路。带你去非瑞克西亚人那儿——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复仇者们会守在四重天的时空转换器边上,我们很可能会死在那儿。” “已经走了。已经走了,”她的救星一边说,一边仍然在笑着。 “时空转换器的地下尽头应该就在那儿——除非你让搜索祭司跑掉了。挖掘者们不知道如何运转时空转换器,搬运工也一样。” 珊迦试着起身,觉得头轻飘飘的,全身都是。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每次她来到一个新世界就会发现变化!空气的不同、光线颜色的不同,双脚和地面之间的触感不同。她做了个深呼吸以确定她的感觉。 “山丘和避难所都是在记忆中的位置,但我我所在的这个地方却是我不曾来过的?” “是的,我聪明的孩子,是我把你带到这儿来,我也会把你带回去的。山丘的确是在那儿,但你所说的避难所和时空转换器,却不是。” 珊迦想她应该懂了。“你把终点拉出来然后带我到这里?”她迟疑着,但她觉得应该对这个救了她的人说实话。“如果你把时空转换器起锚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带你去非瑞克西亚。我曾看过那些搜索祭司如何将通往非瑞克西亚人口的石头排好,但我从来没有真的自己试过。若是我排错了那些石头,我可不知道我和你的命运将会如何,不过我会走在前面。” “不,孩子,你不应该走前面,”他说,冷酷而严肃地。“尽管你有一千个理由去根非瑞克西亚人,你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叛徒,叛徒是不会、也不可以被相信的。” 叛徒。这个字常在册迦的梦中回荡,令她感触良多。她曾以为这是个正直的世界,虽然假使她生来不是个纽特的话应该会更好。 这个字刺痛着她的心,最好不要承认。 “你发现我时我是个欧曼哈札,也就是第二斥候。我现在该是什么地位?你又是什么地位?如果我不能被信任、不能走在前面,那我该做些什么?” 这个男人开始在珊迦醒过来的这间斗室里踱起步来。他一边走着,双眼如火般炯炯燃烧,让她想起了基克斯。当他站到她面前时她低下了头。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直觉地想要问进这双眼睛,就像她曾问避基克斯的一样,然而她的解救者战胜了,他有着魔鬼般的力量。 “欧曼哈札,这不是个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在我的梦中,我叫作珊迦。” 这个答案令他不太满意,握着她下巴的手夹得更紧了。她闭上眼睛,但却没什么用。他眼中放射出的七彩光线像火一般烧灼着她的脑子。 “你的脑中是空的,珊迦,”许久以后他终于说。“非瑞克西亚人把你的脑袋全掏空了。” 他错了。不能说是非瑞克西亚人——而应该说是基克斯一个人做的。珊迦以为她那时就要死了。他并没有去更正她的新伙伴,就像她也不曾去指正基克斯一样,对于发现当时她自己建造的圣殿还维持原样这件事,她一点都没有感觉。 “我现在的地位是什么?你的呢?”她又问了第二次。“你是做什么的?” “我的头衔是护国者,我没有尽到我应尽的责任。你可以叫我克撒。” 珊迦脑中浮现出关于克撒的奇怪意象。教育祭司曾说:“若是你们遇到克撒,就杀了他。”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和这种意象并不符合。就算他符合,她也不打算服从这项命令。她才不会去替非瑞克西亚人杀敌呢。 “克撒,”她重复念着。“克撒,我会将我对时空转换器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珊迦试着从她的车铺上爬起来。时空转换器应该是在这小室的门外,那么大一个地方不可能藏在这里的。她跪着,还是站不起来。除了觉得轻飘飘之外,她也十分虚弱。不过她的身上完全没有疤痕,她的伤都痊愈了。珊迦不明白,她也曾经感觉虚弱无力,但身上从来不曾是完全没有伤的。 “休息,”克撤告诉她,把毯子推向她。“你之前病得很严重。 从我带你到这里来已经好多天了——至少有一个月吧……但我并没有经过任何时空转换器。我的确是,就像你所说的,让那些搜索祭司跑了。是我的错,珊迦。我并没有怀疑你所谓的时空转换器,也在其他时空看到你的同类。我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时空交界的空芜地带不是一个不会法术的孩子能待的。在我把你从鬼门关前救回来时,你的呼吸心跳都几乎不存在了——那儿并不是我要带你去的。“ “别碰那扇门!”他警告,然后灵感产生,并将他的食指指向它。 那儿的木头闪闪发光然后变成灰色的、黯淡的石头,就像房间其他的部分一样。 “非瑞克西亚人改变了你,珊迦,我无法使你复原,但若是没有他们所对你做的一切,你也不可能活得够久并为我做一些事。这里是安全的,有空气,冷热也适中。外面什么也没有,你会觉得庆肤冰冷然而血液烧灼。没有法术的话,你会死在那儿的。你了解了吗,珊迦?你那空洞的脑子真的能了解吗?” 珊迦还没有什么幽默感,她才刚离开非瑞克西亚,斗室里的空气温暖舒适,但她还是抓紧了毯子,包住她的探身——就像几千年之后的现在,缩在又冷又黑的别墅里,屋顶上还下着冰霰。她空空的脑子对于理解克撒的话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些弦外之音往往会让她摇摆不定。 “我了解,”她向克撒确定地说,“这是属于我的地方,而且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但我不懂什么是月份,我知道天、季节和年,但月份是什么?” 克撒闭上双眼,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告诉她许多种人类计量时间的方式。珊迦告诉他非瑞克西亚是一个不计量时间的地方。白天没有太阳,晚上也没有星星。一重天的天空是一种不变的、没什么特色的灰。其他的地方则夹在一重天之间。基克斯被丢进通往七重天的火山口中。还有它,它住在九重天,也就是非瑞克西亚的核心。 “有意思,”克撒说。“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曾经在我住的世界听过基克斯这个名字,指的是一位山神,也许是被非瑞克西亚人盗用了。在这五十年中,我更是听过好多次的基克斯。我也曾听过有人叫克撤,还有一些听起来像是珊迎的。我们的口中可以发出那么多种不同的声音,那么多字眼,那么多名字。到头来,语言变成一件容易令人混淆的事。如果我要你帮我做事的话,你永远都不可以说谎。你刚刚告诉我的是事实吗?孩子产她点点头,然后很诚恳地说:“我不是孩子。“她心中很清楚,她注定要去的那个世界——也是她之前不曾去过的世界——是有小孩子的。”小孩子是被生下来的,他们会慢慢长大。非瑞克西亚人则是在一些槽中被槽祭司所做出来,然后让看护祭司将它们慢慢完化。当我被做出来的时候,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没有完化,但我也不是小孩子。基克斯说他完成了我。“ 克撒感伤地摇摇他的头。“很难抗拒,很难不去相信世上只有一个基克斯,但我已经犯过错了。同样的一个声音,其实却蕴含着无数的谎言。在非瑞克西亚前的事你并不记得,珊远,就如同你不会记得你曾经遗失的……”他将眼睛阁上了一会儿。“你不够强壮。 从你的脸看来,我会说你只有十二、三岁——“他甩开脑中的一个想法,然后开始又踱步。”你是被生下来的,珊迦。生命就是被生出来的,否则就不叫生命。即使是非瑞克西亚人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它们偷窃、它们毁坏,它们心生厌恶,但它们是无法创造的。“ “你记得自已被做出来,我很高兴你不记得在那之前的事了。 因为我想你当时没被转化成功。我曾看过男人与女人的各种变形,就是没看过像你这种不男不女的。“ 克撒继续在小室中踱步。他不看她,这样也好。珊迦知道许多关于疯狂和妄想的字眼,全都可以拿来形容克撒。他救了她——他还有着神奇的力量,不只是他发光的眼睛,还有他那种诡异的热情感染着她,差点要相信自己也真如他所说,是被生出来的,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克撒形容她不男不女这件事更让她莫名地心痛。自从基克斯被惩戒后,她藏身在小妖精之间过活,有机会观察到两种不同的人类:男和女。如果克撒这么形容她没错,那她更有理由要和非瑞克西亚作对了。 然而克撒是错的。他不了解非瑞克西亚人,他没看过大槽中那些半成形的纽特缠绕的样子。他也从来没看过看护祭司怎么将血肉丢进那些权中。肉泥是珊迦记忆的根源,肉泥和基克斯的野心。没有人从她身上拿走什么东西。就像克撒说的,她的心是空的,装满了的是一些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克撒一边踱步一边替她肯定了这些想法。“没错,你最好什么都不记得,你的脑袋最好空荡荡的,也没有任何想象力可以将它填满。米斯拉就是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才会受不了。我会把你留着,珊迦,我在替我弟弟报仇的同时也顺便替你复仇,你就留在这儿。” 珊迦没有反抗。她身处一个没有门也没有窗的的房间。她的同伴是一个男人——或说是个眼睛会发光的恶魔。没有什么可期待或可争辩的空间了,只剩下一个问题是她得问的:“我可以吃东西吗?” 克撒停止踱步,他的眼睛转变成正常人类的棕色。“你吃东西? 可是你是非瑞克西亚人啊。“ 珊迦耸耸肩,很谨慎地说:“它们是不吃。我之前在非瑞克西亚时是从一口大锅中吃饭,当我去挖宝时我或份或骗或乞讨,在这里我也可以这么做,不过你得告诉我活的东西在哪里。” “这里没有活的东西,珊迦。” 克撒一边低语着,然后他的双手和眼睛都开始发光。他走到最近的一面墙前,把手指戳过看起来十分坚固的石头中。光芒转到了石头上。整个房间都充满着一股又热又刺鼻的气味,好像珊迦记忆中火炉的味道。她向后退,紧紧地抓住毯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多少保护自己。然后墙上出现了一个洞,克撒的手中摆着一团发光发热的东西。 “面包,”克撒说,那一团仿佛沸腾着的东西也凉了下来。 珊迦曾在搜索祭司派她去的地方或偷、或要饭。克撒拿给她的这一团热呼呼的东西看起来像面包,闻起来也有一点像,但她也吃过更糟的,因此毫无怨言地把它吃了下去。 “你还要吗?” 珊迦没有回答。“要”这个字眼对她不具意义。纽特是不会“要”什么的,它们只拿拿得到的、现成的东西,然后再继续等下一次又会有什么出现在它们眼前——哪些比较快出现,或是什么也没出现。克撒慢慢变苍白、变透明,直到完全消失;然后他就真的走了。没多久,房间中的光芒也跟着消失了。 每一个她去过的世界都有自己不同的韵律,虽然她的本能尚未全然习惯日夜的交替,但却已经也懂得怕黑。当克撒好不容易再回来时,她饿得头昏眼花,精疲力竭,因为怕错过他而一直不敢阁眼,而且因为猛刺自己而流血——以防自己睡着。冒着天大的危险,珊迦爬起来走过去,狠狠地抓住克撒的袖子。 “我不要再待在这儿!快让门出现。不让我出去就杀了我吧!” 克撒看着她的手。“我带东西来给你了。吃吧,然后我会照你所说的让门再出现。” 她拉住他另一只手并打开它,里面有一团手掌大小、半透明的东西。珊迦在血肉之殿还吃过更糟的,但她不认为克撒这次带来的是食物。 “这是什么?”她问,一边抓住他的两只手不放。 “把它当作是一样礼物吧。我回到当初发现你的那一个世界。 非瑞克西亚人很小心自己的行踪,但这次我更小心地寻找它们。我发现一个地方的土壤都曾被施以黑色魔法,很像你说过的。所以我相信你了,珊迦。你应该就像你告诉我的差不多吧,几乎是不折不扣的非瑞克西亚人。你相信他们说的那些谎言,因为它们改变了你并夺走了你所有的记忆和潜力。对你自己和他人而言,你都是个危险,但对我不是。我会找出你的秘密和解答,好方便我进行复仇的计划。“ “我会帮忙,”珊迦同意。她会答应任何事只要能离开这个小房问。之后…… 之后就顺其自然。 她放开他的一只袖子,伸手去抓那一团东西。克撒把它拿起来在她眼前晃,却不让她构得到。 “你必须了解,珊迦,这不是一块让你狼吞虎咽下去的面包。 这是一件神器。当你吞下了它,它就会留在你的腹中并且渐渐变硬成为一颗胞囊,它像是一颗石头,只要你活着一天,它就会继续在你身体内。当你到其他世界遇到危险时,你可以念我教你的咒语,然后张大嘴巴。这颗胞囊还会生出一件护甲在你身上保护你不死。“ “你会让我完化吗?” 克撒怒目而视。珊迦感觉得到他在追踪她的思想,她心中对那胞囊的疑惑。她在她记忆中翻箱倒柜,把它们当作死结一般硬拔出来。她相信一个欧曼哈利会不知道神器是什么吗?她退缩了。 他感觉到她的退缩。她在他脸上看到问号和不快。克撒和基克斯差不多都不算血肉之躯,但他的习性却很像,也蛮像是个刚从容器中被做出来的纽特。 “惊弓之鸟,”他说,一边看向屋外,泪水掉了下来,特别是左眼。接着他浑身战栗,泪痕消失了。“不,我不会把你完化,那是可憎的怪物。我的神器会留在你体内,那是最好的地方,但它只是一样工具,不会成为你的一部份,绝不会!我无法,也不会将你脑中属于非瑞克西亚的记忆去除掉,因为它对我的复仇有帮助——但你不再是个非瑞克西亚人了,别再想着那些非瑞克西亚的怪东西。” “神器是工具,”她复诵着,就像当初复涌教导祭司教她的东西一样。她将要吞下这样工具,它会永远留在她体内但不会变成她的一部份。这不合理,但道理对非瑞克西亚人不重要,而她再怎么样还是个非瑞克西亚太。 克撒让那团东西滑过她手中。那玩意儿冰冰地依附在她手中。 珊迦的胃仿佛抗议似地翻搅了起来。她说不出话来,她抓不住克撒的衣袖,甚至几乎要将那神器掉落地上。 “整个吞下去。不要咬它。” “不浪费,不奢求,”珊迦喃喃自语。“不浪费。不奢求。” 她将手举到嘴边,几乎要昏了过去。她又试了一次,一面屏住呼吸一面举起手来。神器颤抖着且渐渐变暗。她闭上眼不敢吸气,咕喀一声吞下去,它卡在她的喉咙。她用手用力盖住自己的嘴以免忍不住把它吐了出来。 克撒这个只是工具的东西感觉是活的,缓缓地降下珊迦的喉咙,稳稳地停在她腹中,然后渐渐变硬成为石头似的东西。她跪着,头撞着地面,好不容易这可怕的过程终于结束了。 “看吧?好了,都没事了嘛!” 她继续让头靠在地板上一会儿,然后努力坐起来。 “我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不一样了。神器释出了一些沉淀物,好像还留在她的口腔中。她在手上咳出了一些东西,起初看起来亮晶晶的,很快就变为白色的粉末。克撒将能让胞囊能量释放出来的咒语教给她。当她覆诵时腹中形成一股压力。接着她不由自主地张嘴打了个阿欠,一边感觉到体内有油油的液体分泌出来,那种感觉包围着她约两秒钟,只要再多一秒钟她可能就要崩溃。 她尖叫了起来,因为发现身上的衣服党开始自动更新,那是些很好的料子,虽比不上克撒的,却也比她这辈子所见过的都还要好。她忍不住伸手抚摸那深蓝色的袖子,接着她发现这都是幻觉,看得见但摸不到。 “再等一下,”克撒安抚她。“一下子就好。我不会带一个没穿衣服的同伴的。看这个……告诉我:你曾经看过这东西吗?” 珊迦绞尽脑汁去想。他们站在一片全是石头的平原上。天空苍蓝无云,头上白色的太阳放射出强烈的光线,她以为应该会热得流汗的。然而平原上却是寒冷的,吹过来的风更冷。她听见风声呼啸,尘土飞扬。珊迦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冷。克撒的护甲已经包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种感觉,或者该说是无感觉,让她如坠入五里云中,直到克撒刻意清了两次喉咙才让她回神过来注意到那只龙的存在。 “这样的话,”克撒似乎很得意地说,“我是应该毁掉非瑞克西亚。” 那只龙在阳光下是死黑色的。珊迦走近它,发现它是金属做成的,不过当她摸着它柱子般的后腿时,又觉得那不像金属。结构上它属于两足动物,她的头只到它弯曲的膝盖。它的身体似乎还未完成,看上去是一堆错综复杂的箱子和管线。 “挥发油,”克撒在她还未开口发问前就解释道。“非瑞克西亚人,我所要毁掉的非瑞克西亚人浑身都是油,它们会烧起来。” 珊迦点点头,回想起四重天那些充满了矿渣、挥发油以及尖叫声的湖泊。那龙的尾巴上昂然伸出一些刺骨。她抓住其中一个。克撤提醒她要小心;她并不想变成别的东西,而他会问她一些她得诚实回答的问题。 胞囊生出的盔甲随着珊迦的一举一动自在移动,即使是她单脚跪着好仔细观察龙的爪子和短短的腿。它的腿短,牙齿却长而种类各异:有锐利如钉的。有像刀锋边缘的、粗钝的、碎铁钻一样的,全都有巧妙机关控制,只要有人坐在它肩头操控,就能发射各种精锐武器攻击敌人——假使燃烧的油块无法摧毁它们的话。 龙的肩后还突出着更多的未完成的骨刺:可以用来自卫,她这么建议克撒,但也许他是想将它们造成翅膀。她想它已经接近完成阶段了,且已经比她在一重天看过的任何东西都还要重。也许他会调配出一种比烁油还强力的燃料。珊迦观察完毕,不过尚未发现这机器兽的任何动力来源。 在机器龙的手臂上吊挂着,珊迦高高地跃了下来,她还缺乏练习,因此落地时撞到了她的下巴和膝盖,要是以前她早就满身是血了。她很高兴克撒送了她这个礼物,但至于这只龙嘛…… “如果你有一百只这样的东西——”她的声音透过盔甲保护住的耳朵听来变得较为厚实、深沉。“你可以攻下一座圣殿并抵抗恶魔们,但对地是无效的。” “你不懂的,珊迦。我造出了一只比兄弟之战时的米斯拉或我都还要强十倍的龙,等它真的完成时,整个索蓝族也无法与之抗衡。” “你曾经被蒙蔽,珊迦,被他们所告诉你的、被你所遗忘的蒙蔽了,其实他们没有它们所声称的那么厉害。等我的龙完工——等我找到其他我所需要的东西——” “找?”她的好奇心被唤起了。“这是你找到的?你不是像造出面包或工具一样制造出她来的吗?” “我找来了材料,珊迦,然后照我所需建造它。要造出这么一只龙,就像我替你造出面包……即使对我而言也是很耗神的,而最后——”克撒放低了声音——“还是不怎么像真的。” 珊迦抬起她的头。 “那种面包可以填饱你的肚子,而且也有营养。它可以维持你的生命,但无法真的养壮你——至少,我想你不会。当我还是人类时,它就无法养壮我。造出来的东西,无论是无中生有或从别的东西转化而来,也不论它们被造得有多好,还是不算真的。比较好也比较容易的方式是找一个跟你所要的东西相近的加以转换,一点一点地转变它。” “完化?” “对——”克撒说,突然又停下来严厉地看着她,目光如刀。 “不,完化是非瑞克西亚人的垃圾。不准再用那个字眼。只有神器是可以去造出来的。其他的一切都必须是被生出来的,是活的而且会生长。” 珊迦也犀利地凝视着他,只是她的双眼当然不会发光。“我们所知道的是地造了非瑞克西亚太。” “那是谎言,珊迦,它们告诉你的是谎言。” “我听到太多谎言了。”她辩解。 克撒又抓住她的手腕。 “之前我和我伟大的神器住在这儿,而现在我必须照顾你,找必须找到一个比较方便的地方。这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在每一个方便的时空附近都会有几个像这样道世独立的地方。这些平原已经提供了许多我造龙骨所需要的矿石,但这儿却找不到任何的动力石。” 珊迦问克撒什么是动力石,而在火辣的阳光照射下,她的护甲开始令她刺痛,克撒也开始变得透明。珊边还没来得及问要去哪里,他们就已经上路了。她已经猜到克撒所谓的时空就是世界的意思,她就被他紧抓着手腕,从一个世界拖到下一个世界,那过程比之前在时空转换器往下沉还要糟糕。 不论她的眼睛是开是固,珊边都可以感觉到有许多七彩的迅光在她身边打转。每一种感官都往相对的另一个极端延伸,那些感觉停留的时间短则一刻,长则永恒。死寂、酷寒,她很怕自己就将这么融化其中,而那紧错不放的压力更逼得她濒临崩溃边缘。当克撒终于松手,紧附在她身上的护甲,竟跟着突然变形为一层层的白色糊状物。 一切都已超过她的极限,珊达陷入一片惊慌和恐惧之中,她自克撒身边狂奔出去,伸手去抓那些残余的碎片。她无可避免地跌跌撞撞,而且跌得很重,克撒跪下来摸她,护甲的残余碎片瞬间就消失了。 “我曾经自己亲身实验过。”他解释。他扶她站起来,并将手放在她身上擦伤和淤青处散发温热替她疗伤。 珊迦之前也吃过许多苦,没有一项称得上是温和的。等她清醒过来时,发现他已经把她带回到当初她被鞭打的地方。她张开嘴尝尝空气;烁油的强烈气味已经谈去了。 “它们走了。”她说。 “在我救了你之后不久离开的。当地的人不会知道非瑞克西亚人曾经来过这儿。如果我不是先看到他们的话我也不会发现。就是这个地方,就是它们带你来、也是它们离开前最后待的地方。” 克撒用靴子磨磨地面。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这动作让烁油的气味飘散了开来。 “这是你熟悉的地方,不是吗?你曾住在这儿,在这儿觅食。 忘掉你的恶梦,珊迦,非瑞克西亚人不会再回来了。它们是胆小鬼。它们抓走了我弟弟,但却绝不敢来找我。它们了解我,珊迦,所以它们不会回来。在我继续造龙的时候你就住在这里吧,你也可以顺便在此地唤出那些不幸的回忆让我了解。“ 珊迦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新同伴。他错了,完全错了,虽然他有在不同世界之间穿梭的能力。没有一个非瑞克西亚人能那么做,即使是像基克斯那样的恶魔。克撒不会下命令,不像非瑞克西亚人那样,但珊迦除了服从外还是没有别的选择,就像她服从克撒一样,默默地却不太情愿地,她走上通往山洞的路。 “你要去哪里?” 让他把她抱回来吧,他有这个本事的。或是让他自己跟过来,结果他跟上来了。 当然,山洞已经被封了起来,用石头、泥土和植物小心地封了起来。当地的人不可能知道非瑞克西亚人把东西藏在这儿,但是她知道。珊迦开始用手去挖开那些土石。 克撒问她:“孩子,你在作什么?” “我不是孩子,”她提醒他。“它们带我来这儿是要找出一个部队。如果它们不在了,那可能正如你所说,非瑞克西亚人不会再回来了。如果还在的话……”珊迦回身继续挖。 “你这样永远也挖不完,”克撒把她拉开。“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克撒闭着眼,站立不动了好一会儿。当他睁开眼时,眼中火光灼灼。一阵有他两倍高的卷云在山洞的封口前轰然出现,他念了一个珊迦听不懂的字,那阵云便钻进了刚才珊迎挖掘之处。 太神奇了,珊迎忍不住把手伸进那小而明亮的风暴中。克撒碰了她的手臂,之后她就动不了了。 “我们明天再回来看看。还有我们该去找东西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你就一边开始告诉我你记得的事吧。” 克撒抓住珊迦的手腕,在她还来不及为护甲念咒语前就带着她进入了时空交界。这趟旅程只花了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然后他们便出现在克撒称之为城镇的地方,那儿到处都是人类,都是像她一样的血肉之躯,也都各自不同,他们以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他把她带进一间小酒馆,用人类的语言点了菜,并叫她和他一样坐在椅子上,用林子喝饮料,用刀叉而非双手吃饭。 那对她而言是很困难的,但克撒很坚持。珊迦吃着吃着,好不容易习惯了手中的刀叉。 之后有音乐响起了,完全和珊迦梦到的一样,并且有人跟着跳起舞来,要不是克撒拉住了她,她差点也要下去跳。 “太快了,孩子。你才刚开了眼界,但其实你并没有真的看见。” 歌舞结束之后,克撒带她走出酒馆,然后穿过时空交界,回到森林中。珊迦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那时已经天亮很久了。烁油的味道从洞中飘出来,越来越强烈。她想起了那把刀,她真希望她手中还有刀,尽管那可能不足以对付一个非瑞克西亚人……或克撒。 克撒在洞中,还有那些神器。蹑手蹑脚地走到壕沟的边缘,珊迦看到克撒正在分解其中一只虫兵。他的动作比较快也比较有力。 虫兵的钳子碰到他的脚踝就阖了起来,触角碰到他的脸就开始燃烧融化。 也许一只龙就够了,如果那是克撒的龙,并且让克撒坐在它肩上操控。 珊迦清了清喉咙。“它们会回来。他们不会把这些东西都留在这里。不浪费,不奢求,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克撒跳到她面前。“非瑞克西亚人的方式不是你的方式,不再是了。不过另一方面我也相信你所说的。我已经为他们明天回来做好了准备,但愿不会那么快,好让我有足够的时间研究这些机器,到时我就会更不怕它们了,珊迦。这些很可能是索蓝族的设计,是纯粹的神器,完全没有情绪知觉,但又非常好用,看!”他拿起一个似贝壳的质料做的戒指。“这是一个不是动力石的动力五。里面有水,很轻,充满魔力。我会称它为热燃石,因为它可以燃烧却不消耗它本身。这可以作为我的龙的动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的动力!我得来设计!” “复仇啊,珊迦。我将为你和我复仇。等到非瑞克西亚人回来,我会将它们赶尽杀绝。” ------------------ 坐拥书城扫描校对 || http://www.bookbar.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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