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训练基地


  女排的训练基地坐落在市郊的静水湖畔。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湖边的整齐白杨像忠实的卫士,护卫着这群占地两万平方米的建筑。它由一幢米黄色的悬索式中心训练厅和十几幢附属建筑物组成,具有21世纪30年代的最新设施:屋顶上反射着熠熠月光的是太阳能接收器,巨大的碗状设备是全方位卫星通讯塔,平坦的屋顶水门订是直升机坪,开阔的后院是超短距起落喷气机场。整个建筑没有围墙,但却有比围墙厉害千百倍的无害激光栅栏,肉眼虽不能看见,但却能剥夺任何未经许可而擅自入内者的活动能力。
  这时,劳拉开完赛后整饬会议,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首先进入内室,给控温的家用游泳洗浴两用池注水,将温度调至适于游泳的18℃,然后拐进卧室换衣服。她心情十分沮丧、不安、羞愧和愤怒。在整饬会上,默默地听完格恩特里的称赞,接受了罗伯特·巴普的祝贺。巴普先生还将一朵艳丽的玫瑰花插入她的胸针内。她的冷冰冰的态度被同队战友认为是一举成为超级球星的人的特有傲慢。然而,有三个人知道她的真正心境:罗伯特·巴普、格恩特里和霍曼丽。散会后,罗伯特叮嘱格恩特里,别忘了打开劳拉房间的红外线摄像装置,他担心劳拉会有什么异常举动。
  劳拉一边换衣服一边自怨自艾,在痛恨格恩特里的同时也在谴责自己。
  半个月前,在一次个别的翻滚救球的耐力训练中,格恩特里一反常规,不用自动击球器,而亲自向她击球。他一口气向她击来无数个力量特别大、角度特别刁的球,使得她疲于奔命,终于精疲力竭,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但是,球还不住地向她袭来,击中她的头部、肩部、腰部,但更多的是击中她的腿部、脚踝部。她趴在地板上,趴在自己的汗水中,连哭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知道,早已超过了规定的训练时间,但教练为何不住手?难道他下决心打死她吗?不,也许自己早已死了,不然,怎会看到妈妈驾着舢板向自己驶来,飞溅的浪花竟洒在自己的脸上……似乎看到梅尔,那张英俊的脸在向她呼喊,向她预示着一种危险……
  突然,一阵彻骨的疼痛从脚的踝部传来,她狂叫一声,睁开眼,看到格恩特里带着阴森的双眼盯着她,他的脚边滚动着训练用的灌沙实心球。她认识这个球,认识这个可以训练人,也可以伤害人的球。她只看了这一眼,便真正昏死过去……
  当她醒过来时,发现格恩特里哭丧着脸坐在她的身旁。
  “我,我怎么啦?”劳拉虚弱地问。
  “也怪我,操之过急,让你受伤了。”
  啊,她再次感到脚踝的余痛。虽然对受伤时的情景依稀有所记忆,但她并不认为是预谋。那灌沙实心球,可能是极度疼痛时产生的错觉。不管如何讨厌格恩特里,总不能认为他会亲手伤害自己的主攻手。这无异是自杀。即使为了他个人的荣誉,他也不会这样干。可不,他脸上出现了真正的痛苦表情。
  “不要紧,这种事,休息两天会好的。”她反倒给教练说宽心话。
  “不,”格恩特里说,“刚才医生说,伤了骨头,肯定影响比赛。”
  “不,不会……”
  “要相信医生。”
  “那,那怎么办?……”
  格恩特里叹了一口气,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我……我成了千古罪人啦!我对不起贵国公众,对不起罗伯特·巴普先生……”
  室内的空气凝固了。
  “劳拉,”过了好一会儿,格恩特里说,“我在贵国工作近两年,像你这样优秀的主攻手,只发现了两个……”
  “两个?”劳拉心想,平日格恩特里提到主攻手,总提“只有劳拉一个”,今天怎么又出现了一个?“还有一位吗?”
  “是的,我最近在北方州发现一位主攻手,名叫妲尼,她在身材、技巧方面简直是你的姊妹。”
  “那么,让她顶我吧!”
  这正是格恩特里等待她说的一句话,但他绝不表露出来:“我也是这样想,可是……”
  “可是什么?”
  “报名和抽签已经进行,按比赛规则,不能更换队员。”
  “那……”
  “办法倒有一个,可是……”
  “您说吧!”
  “让她顶你的名字上场。”
  “可是——”她心头微微一抖,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劳拉并非无名之辈,如果冒名顶替,即使一名普通球迷也会看破;同时,她感到这也无异于一种欺骗行为,养母说过,“上帝不喜欢撒谎的人”……
  “你担心这个替身不像你?”格恩特里用余光瞟瞟他。
  “是的……”
  “请你对贵国首屈一指的整容术抱有信心。”
  啊,整容术!将一位北方州的姑娘交给一群职业骗子,让她变成劳拉!简直不可想象!
  “孩子,”格恩特里的腔调变得温柔了,“贵国是我的第二祖国,我深信你的爱国热情,你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祖国败于别国。这件事是天衣无缝的,只要你缄口不言,听从安排……”
  只怪自己,当时竟幼稚地点了点头,并在格恩特里顺势递过来的一份保密付款单上签了字。上帝啊……
  当她参加了决赛前的运动员常规检查之后,便返回更衣室的后援勤务部的套间内。在这里,他看到范朋身边站着一名与她一模一样的女运动员,几乎惊叫了一声。她太像自己了,比孪生姐妹还要像!她禁不住为神奇的整容术叫绝!整容术既发展到如此高度,谁还会为自己容貌的丑陋而担忧呢?整容术既发展到如此高度,那以卖弄容貌为生的模特儿岂不面临一场灾难?然而,当她看见自己的替身被带出去,自已被锁在房内独自从电视中观看比赛实况时,当她看到替身的高超球艺时,她不再考虑整容术了,她考虑的是自己的水平与替身的水平相距太远,想到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她的水平,全世界其他选手,包括中国选手,甚至男选手,也不可能有这么高超的水平。她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超级球星,但却使用着自己的姓名,而让她的真名实姓诺妮娅·妲尼泯灭在一场骗局之中。不,不,场上分明是妲尼,绝不是劳拉!她不能骗取妲尼的荣誉!随着妲尼越来越精彩的表演,她的自责和痛苦之情越来越强烈……
  赛后,她知道罗伯特·巴普先生成了最大的得利者:赢得了金钱、荣誉和信任,电台上随之而来的是关于竞选的报道,纷纷把他称为有远见的富豪,有爱国精神的政治家,为祖国争得荣誉的英雄;有关总统竞选的民意测验立刻倒向他的公司所支持的候选人一边。她这才似有所悟,感到包括妲尼和自己在内,统统被人玩弄于股掌。预感到自己可能成为一场政治赌博的牺牲品。她感到害怕……
  是的,只怪自己,当时不够坚定,没有头脑,过于幼稚……她一边自怨自艾,一边懒洋洋地步入四米宽、十米长的游泳洗浴两用池……
  当她的身体接触到池水时,突然感到水温不是18℃,而是使人不舒服的高得多的温度。看看控温装置,指在36.8℃上面。她嘲笑自己虚弱的神经,伸出手,要将温度改换过来。哪知,她伸出的手被从水中伸出的一双男人的手按住。她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不要怕,劳拉!”一位年轻的男子露出漂亮的面孔,压低嗓门说。
  “梅尔,是你?”
  果真是梅尔!他将面部露出水面,轻声说:“头上有红外线摄像装置,你的整套房间只有这个与体温相同的地方可以藏住我,因为靠物体温差进行摄像的装置对于与人体体温相同的水是无能为力的。”
  劳拉为梅尔的大胆潜入和机智藏身所激动,忙贴近他说道:“亲爱的,这里是魔窟,格恩特里和罗伯特·巴普饶不过你。有什么话,快说!”
  “我的揭发失败了。现在,为了国家的体面和荣誉,为了你自己的清白,我请求你亲自出马,现身说法,戳穿罗伯特·巴普和格恩特里向全世界撒下的弥天大谎!”
  恐惧感又在姑娘的思想中占了上风,她低下头,不敢看梅尔。
  梅尔说:“劳拉,亲爱的,请看着我吧,你不总是用你那双诚实的眼睛看我吗?”
  劳拉·李欲言又止。
  梅尔继续说:“你接受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吗?你难道连母亲的消息也不想知道吗?”
  劳拉·李紧张地抬起头,急切地问道:“妈妈怎么啦?格恩特里和范朋一再对我说,她一切正常,几天之后便允许我去看她……”
  “不,情况不是那样!”梅尔便将自己失业、闯静水湖遭毒打和到医院探视她母亲的情况简述了一遍。他说,当他走进病房时,母亲已处于最危险的状态,昏迷中喃喃地呼唤着:“劳拉……劳拉!……把我也带去……带回祖国……”
  “究竟怎么样?”劳拉热泪盈眶,拉住梅尔的手摇晃着。
  “我请求医生采取紧急措施,医生说,除非立即进行肾脏移植手术。我说,我代表她的女儿同意进行手术,可是医生却说,‘你知道一个新鲜的、有活力的人的肾脏要多少钱吗?……’”
  劳拉已发出嘤嘤的哭声。
  “亲爱的,请放心,手术终于做了,而且十分成功!”
  “啊——出现了奇迹吗?”
  “不是奇迹。”梅尔将劳拉·李的手拉到自己的腰部,那里有一条用快速愈合膏药粘贴的新鲜刀印……
  “梅尔,”劳拉一下子搂住梅尔,“我亲爱的梅尔……”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去,揭穿这个阴谋!”可是,女人的思想是脆弱的,是纤细的,“我们没有有力的证据,单靠我还不行,他们会指控我因胜利而激动得神经错乱、胡言乱语。会在我说出第一句真情时将我塞进直升飞机,送到耿格尔岛的疯人院里。”
  “那么,妲尼呢?如果她能前往,这不是强有力的佐证吗?”
  “比赛结束后,当她进入更衣单间后便失踪了,接着格恩特里便让我这个真身领奖。”
  “难道妲尼是化妆离开的?”
  “化妆是可能的,但不可能离开,因为整个球队被警察、球迷和记者包围得水泄不通。”
  “那么说,妲尼跟随着你们,可能还在这里?”
  “如果妲尼还在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为了保留一个劳拉,我将受到伤害?”
  “可能。正因为这样,我们更应该找到她,争取她对我们的支持。”
  “对!……可是,我处于被监视状态。”劳拉厌恶而恐惧地望望头顶上那盏漂亮的吊灯,好像它是格恩特里常常瞟出余光的眼睛。
  “在温水龙头上套一小截塑料管,管口对准吊灯,然后将龙头开到最大限度……让他们以为你一直发狂地在水中嬉戏哩!……”
  “听,门外有脚步声!”劳拉·李一边照梅尔说的做,一边突然拉住梅尔,紧张地说。
  “不用怕,”梅尔说,“那是我们的人。”
  “谁?”
  “张雄风教练。”
  “啊——”劳拉·李由紧张变为激动,“张教练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完全是因为我……”
  原来,张雄风和梅尔邂逅后,两人趁着夜色,迅速接近了静水湖体育训练基地。
  基地建筑物的四周是一片开阔地。激光围墙的发射装置被一丛玫瑰花伪装着,发射孔在有规律地闪动。
  一切通过这里的人,不仅是人,哪怕一只猫,一只小甲虫,都在激光的监视之下。凡属允许放行的人,全都储存在它的电脑中。这些人可以自由通行,就像这里是个不设防的城堡。但是,一旦有陌生人敢于潜入,它便会准确无误地将其击昏,并发出警报。然而,如同世界上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一样,它也有一个死角。
  张雄风和梅尔按照米勒博士的指点,攀上玫瑰花丛附近的一株白杨树,抓住树枝上的葛藤,腾跃而过。
  突过花园,钻进一个下水道。
  这样,他们从厨房的排水管中爬进了建筑物的中心。
  在女运动员住处的走廊尽头,一个体格魁梧的警卫人士靠在一张沙发椅上值班,小桌上的酒杯内,装满碧绿的饮料。他每隔十分钟在四周巡查一次,作为对电子监视系统的补充。
  梅尔灵机一动,趁他巡查的时候,将一撮安眠药的粉末倒进酒杯内,轻而易举地将他制服。
  此刻,警卫正做着甜美的梦,张雄风代替他在走廊上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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