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高空奇遇


  我几乎是在强抢情况之下,驾驶着战机离开母舰的。
  我甚至没有等待军医的报告。
  连尼少将对我十分不满,但我开出支票:“三天后,我会回来,一定回来。”
  以他的权力,绝对可以制止我驾驶战机离开,但他却还是放了我一马。
  在漆黑的天空飞行,是一件寂寞而无趣的事,但这却是我回到基地最快捷的方法。
  要是这架战机可以长途飞行,我必定毫不犹疑地把它驶向香港。
  在驾驶战机的时候,我脑海中有无数疑团缠绕着。
  其中最关键的两个人物,都是惊奇俱乐部的会员,那是金普特夫妇。
  计安出在那艘航空母舰上,掀起了无风三尺浪,所为何事?她是怎样把那些猴子弄上母舰军事会议厅的?那一块玻璃如何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安装在军事会议厅之内?
  计安出把占美“强奸”了,而且在短短数天之内,“因奸成孕”,在这件怪事之中,计安出如何令雌雄的地位互相掉转?
  金普特到了香港,他在云雾居和小高促膝长谈,又预早知道有人会把“海水抽干”,那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香港的维多利亚海港,举世知名,可是,在倏然之间,这个美丽的海港竟会“干涸”,怎会这样的?
  从荧幕画面看来,那当真是匪夷所思的骇人场面……
  是谁会这样做?
  而最重要的一点,应该说:“是谁有能力这样做?”
  这肯定是轰动全球的头条新闻,到了将来,会不会有其他海域的海水被抽干,陡然之间,我想起了地中海、阿玛逊河流域、鄱阳湖……
  要是这些水域的水都给“抽干”,再发展下去,会不会连大西洋、太平洋的海水,都会在某天忽然不见了……
  那将会是怎样的景象?想到这里,我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不再怪责小高大惊小怪。他的反应,绝对正常,纵使易地而处,相信我也不比他强胜得了多少。
  战机朝向好望角那边飞去,不久,我已隐约看见了陆地。
  这架战机的性能,十分优越,只要熟悉它的操作程序,驾驶它就像是驾驶一辆自动波的房车,几乎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我很快就可以抵达空军基地。
  但倏然之间,我感觉到在战机的背后,有一道神秘的彩虹,直扑而至。
  当然,那不是真正的彩虹,我这样子形容它,是因为除了“彩虹”这两个字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更贴切的名词,来形容当时我所感受得到的景象。
  我不知道那道“彩虹”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在本能使然之下,我立刻改变战机飞行的路线,左闪右避,上下盘旋,希望可以避开彩虹的扑击。
  以一个业余驾驶员来说,我可以把这架战机像是花式飞行表演般在高空飞翔,实属难能可贵。
  但更难能可贵的却是:那道神秘的彩虹,终于把这架性能优越的战机吞噬。
  战机本来正在以花式飞行表演般的姿态,左右回旋,上下舞动,但忽然之间,一切都仿佛停顿下来。
  它不再回旋,不再舞动,甚至不再飞翔。
  一架正在飞行中的战机忽然不再飞行,那意味着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故?
  想来是可怕的,但事实上,却又不是那么可怕。
  我的感觉,只是有如一辆行驶中的汽车,忽然在马路上停了下来,如此而已。
  当然,一辆行驶中的汽车,和一架飞行中的战机,彼此的处境是完全不同的。
  最简单的例子,莫如在燃油耗尽之后,汽车大不了停在地面上动也不动,但在高空中的飞机,它的处境就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奇怪得很,战机虽然在高空停顿下来,但它却并不是因为战机本身的停顿,而向地面直掉下去。
  反之,它比起在刚才飞行的时候,还更四平八稳,情况就像是一辆汽车驶入了停车场,然后停了下来。
  那种感觉,并不可怕,只是奇妙。
  说不出的古怪,也是说不出的奇妙。
  我仍然置身在战机之中,但战机却己在一个充满彩虹色彩的神秘领域上停顿下来。
  仿佛真的已置身在基地的停机坪上。但我知道并非如此,战机一直都在逾万尺高空,而那一道神秘的彩虹,也同样在万尺高空之上。
  我没有慌乱,这并不表示我在此刻的表现特别胆色过人,而是事情的确并不可怕,只是超乎常人知识范畴之外。
  最少,我从来没有这种经历。
  凡事总有第一次。今天,我是第一次遇上如此这般的一道彩虹,虽然还未曾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只要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到了下一次的时候,就会更有条不紊地勇敢面对。
  但很坦白说,这种经历,主动一方并不在我,我和这架战机,都处于绝对被动的角色,实在并不有趣。
  虽然并不有趣,总算是很有点新鲜感。
  不久,我就听见了一个人详和的声音,道:“欢迎阁下驾临空军一号。”
  什么?空军一号?这是美国总统的座驾专机吗?
  空军一号什么时候变成幻影般的影像了?我大不以为然,忍不住叫道:“这不是空军一号,绝对不是空军一号!”
  那人的声音,不徐不急地接道:“美国总统的座驾专机,迟早也会给我们迎接过来,到时候,全球人士,都会知道,什么样的飞行工具,才配被称为真真正正的空军一号。”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们的飞行工具,算是什么样的玩意?”
  那人似是干笑着,道:“在你身边出现类似彩虹的空中甬道,是一项人类连在做梦时也梦想不出来的超级科技,它本是无重量、无形态、甚至是无物质的幻境,但在这虚无缥缈幻境之中,却足以把一架战机,甚至是一架珍宝客机吸纳、稳定、甚至是当作停机坪使用。”
  我傻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科技?什么样的空中甬道?要不是自己亲历其境,又如何能够轻易相信?
  但纵使我已身历其境,但眼前景象,仍然使我有着难以置情,疑幻疑真的感觉。
  那人的声音,益发显得自豪:“现在,你可以随时下机,我保证,你不会从一万二千尺的高空直掉下去。”
  好极了。
  我竟然可以在一万二千尺高空之上,无须携带跳伞包下机。
  这算不算是自杀?
  但那人已作出了保证。
  但他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一个连脸孔都没见过的人的说话?究竟他是个白痴?还是我是?
  当然,我是可以稳当一点,揽抱着跳伞包然后才下机的,但我没这样做。
  既然连这架战机也没有在停顿之后直掉下去,我为什么要怕得要命?
  性能优越的现代化战机,是在毫无征兆情况之下,完全停止机械上的运作的。
  它不再飞翔,不再产生任何机械上的震动,忽然间变得像是一架用木砌成的模型,平平稳稳地摆放在一万二千尺高空上的彩虹里。
  连雀鸟都办不到的高难度动作,这架战机轻易地把动作完成。
  要是天亡我也,早已化骨扬灰,又何必胆颤心惊,非要抱住跳伞包下机不可?
  士可杀不可辱。下机就下机,我并不代表这架战机所属的国家,我只是代表着我自己。
  一个来自特别行政区的中国人,香港人。
  维多利亚海港的海水已经不见了,香港人的面子可不能再给我一个人丢尽。
  我昂然下机。
  我在一万二千尺高空之上,竟似是脚踏实地。
  四周并不漆黑,我在彩虹般的雨道中左逛逛,右逛逛,要是这甬道的“地基”不稳固,又或者是其中某个地方穿了一个大洞,那么后果是想也不要去想的。
  然而,诸事平安大吉。(当然平安大吉,要是洛云从高空直掉下去,而又没背着降落伞的话,这个故事又由谁记录下来?)
  我也曾刻意地瞧瞧,在双脚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瞧不见,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又似是正在腾云驾雾之中,那种感觉,实在是怪异莫名。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满面笑容的人,一步一步向我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看来三十不到的男人,发型很时髦,服饰却古老得像是五十年代国粤语残片的小生。
  若单以外型而论,他是个亚洲人,有黄皮肤、黑头发、但却有一口流利的英语。
  “欢迎洛会长驾临我们的空军一号!”这人说:“在下谢平,有点小事,希望能够跟洛会长商量商量。”
  言词客套,并不等于真真正正的客气。我毫不讳言道:“我现在已成为你们的俘虏,但不见得一定会给阁下成功地威胁,而签署任何形式的城下之盟。”
  粤谚有云:“死鸡撑饭盖”,这一招管用也好,不中用也好,使将出来再作道理。
  谢平呵呵一笑,道:“洛会长言重了,你是我们空军一号的贵宾,请!”
  洁白干净,连指甲都经过悉心修理的手轻轻一摆,示意本人依照他的指示拾级而上。
  在这逾万尺高空之上,我看见了一道彩虹般的楼梯,从这个角度望上去,楼梯级数相当之多,没一百也最少有八九十。
  果然是高处未算高。
  在这种情况下,我除了依照谢平的指示去做,又还有什么办法?
  也许没有。
  但也许……可以先打一架,然后再算!
  我心情不好,脾气更是差之极矣,这活见鬼的谢平,满以为我必然乖乖就范,我就偏偏要给他颜色好看。
  我忽然瞪视着谢平的脸,冷冷道:“我若是你们的贵宾,事前最少应该收到一张请柬,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是在飞往空军基地途中,给你们在高空截劫的,所以,在你眼中,我是俘虏,而在我眼中,你们却是强盗!”
  他客客气气,但我直斥其非,而且丝毫不留余地。
  这是我考验一下敌人修养的一贯方式。
  从没认识一个叫谢平的朋友。
  我是驾驶战机的“特殊战士”,来者既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对于这一点,我是永远毫不含糊的。
  谢平并没有生气,语声依旧平和,脸上笑意仍在:“邀请贵宾,有很多种方式,正如结交朋友一样——”
  “对了!你听过‘以武会友’这四个字吗?”
  “洛会长——”
  他还没有说下去,我已闪电般出拳。
  这一拳大有名堂,创于洛云念F1年代,名为“脸上记小过”。
  既有“脸上记小过”,当然也有“脸上记大过”,但由于未明敌方实力深浅,以是先以“小过之拳”试探虚实,然后徐图后计。
  若以为洛云创于F1年代的拳招,乃是小儿科的玩意,恐怕是大错特错。
  两年前,在泰国举行的一次公开搏击大赛,夺取金腰带拳王宝座的卢南猜,他是我在曼谷的老朋友,当天,他奠定胜局的一拳,就是本人自创的“脸上记大过”!
  “大过”之拳,当然比“小过”凶厉得多,尤其是卢南猜,他本身是职业拳师,拳力更是雄猛。
  且说我突然发难,一拳挥上,谢平也不示弱,立刻还招。
  一人出拳,另一个若不还招,这并不叫打架,而是殴打。
  但对方既然第一时间还手,这场架便算是正式打了起来。
  打架既是野蛮的行为,但也同样是动手动脚的运动与艺术。如何分野,只在乎观点与角度,若要争拗,三千年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无敌最寂寞,我已不打架久矣,屈指一算,上一次打架应该是在南美洲的一间酒吧内(详情请见《猫人)一书),而且,那一场打架实力悬殊,我在轻易取胜之余,却又感到大大不是味道。
  眼前这位姓谢的仁兄,未知是否技击高手?
  一经接战,此人居然也是一流好手,但他使的究竟是什么武功,竟连我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学大宗师也瞧不出来。
  瞧不出路数的武功,也许只是饭桶的伎俩,正如黔驴之技。但也有可能是旷古绝今的一流功夫,绝对不容易对付。
  眼前的谢平,竟是属于后者。
  “霍霍”连声,一晃眼间已动手超过十招。
  真是招招厉害!我不简单,他也不寻常,彼此架式一展,竟是旗鼓相当之势。
  他的脸上并未记上“小过”,但我也不急于要记他的“大过”。
  正是“人谁无过”,要记他的“小过”、“大过”,又何愁没有机会?
  要是遇上“D打六”之辈,我大可以一鼓作气,三下五落二便为对方“埋单”。
  但对手既非易与之辈,就决不可以鲁莽而为之,越想要赢他,就越发要沉着应战,否则,随时“高空里翻船”。一世英名付诸云顶。(不是亚洲区的那个云顶。)
  谢平的搏击技巧,虽然我没法子可以瞧出确切的名堂,但却看得出,他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又华又实,既好看也实际,既非徒有花招之形,更有力贯四肢,招沉力猛之实。
  竟是生平罕见的强手。
  要是我状态稍差,学艺略逊十万分之一线,早已败阵。
  但我并非往自己脸上贴金,堂堂惊奇俱乐部始创人兼会长,又是何许人也,岂会轻易输给一个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
  激战之下,他赢不了我。
  我虽没有输,但战况胶着,再打下去,大概会是两败俱伤之局。
  终于恼将起来,决定出其不意,要在他的脸上记一个“大过”。
  “大过”之拳,岂是一般花拳绣腿可比?招式尚未使出,仿佛连彩虹上的楼梯也快将坍塌下来,化作一场春梦。
  岂料我这一拳尚未使出,谢平竟向我一百八十度鞠躬,一脸拜服之状:“洛会长神功无敌,在下一则钦佩,二则认输,三则敬请洛会长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举手难打鞠躬人。
  他一鞠躬,我这一拳又如何还能在他的脸上记一“大过”!
  只好硬生生收手,心中陡然大呼:“吊瘾!”
  既然拳头解决不了纷争,只好拾级而上。
  但我双腿甫踏上彩虹般的梯级,身子已向上飞翔而去,竟似是背上长了一对翅膀,变成一个天使。
  我这一惊,倒也非同小可,竞不由自主地伸手向背后摸去,要是真的摸到一对翅膀,那可不妙之至。
  背上若然长出翅膀,头上恐怕也多半会有一个光环如影随形,那么,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着实不难想像。
  幸好,背上没有翅膀,我只是懂得向上飞,如此而已。
  少年时,常听老前辈教诲:“做人嘛,一定要努力向上爬……”
  但我现在却更进一步,变成了向上飞!
  彩虹梯级相当宽敞,别说是只有我和谢平,就算是一左一右,再增加两名相扑手一起向上飞,也不会逼逼狭狭。
  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境界?我正在做梦吗?似乎是,但却又不是。
  这实在不是一个梦,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彩虹梯级,竟比想像中高得多,我们虽然已在梯级之上飞行,但也要隔了好一段时间,才能抵达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境界。
  当我和谢平停下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已来到了一个类似太空船的船舱之中。
  这船舱相当宽敞,触目四周,都是细小的灯光,和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仪器。
  在船舱中间,有一张圆桌,面积甚大,除了它是用金属造成之外,外形倒和中古时代欧洲圆桌会议的那些圆桌不相伯仲。
  圆桌最伟大的功用,就是可以令到参与会议的人,感到人人身份平等,并没有主客之分,也没有地位、权势高低强弱之别。
  而在这船舱中间这张圆桌旁边,早已坐着七八个人,其中有男有女,年纪由二十来岁至六七十岁不等,至于种族外形,既有白种人,也有黑人、黄皮肤的亚洲人、以至是印第安人等等。
  有如联合国会议一样。
  我细心一数,坐着的总共有七男一女,除了这八人之外,还有两张空置的金属椅。
  谢平把我带引到圆桌,又示意请我坐下。我看着这张金属椅,不禁皱了皱眉,道:“看来倒有几分像是电椅。”
  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反正其余九张都是一模一样的金属椅,并不见得只有力我安排的一张才最特别。
  当谢平也坐了下来之后,圆桌上看来年纪最大的白种老人首先开腔。他一开口便道“地球上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洛会长的排名决不会在第十名以外。”
  他语声甫落,众人立刻热烈鼓掌。
  但我并未飘飘然。
  常言有道“宴无好宴。”虽则此地无酒也无肴,但也可算是“宴”的一种,无以名之,大可以称为“太空夜宴”。
  人在太空,一切都是空。
  我只是略略欠身,道:“我是个平凡人,谈不上有什么传奇色彩,充其量比一般人稍为活跃罢了。”
  无论敌人先礼后兵也好,前倨后恭也好,在未曾摸清楚对方虚实之前,只宜以废话暂且敷衍。
  白种老人悠悠一笑,道:“我们都是但丁的好朋友,难得他已克服了重大困难,展开了早已筹备多时的计划,照我看,无须十年,计划就可以顺利完成。”
  他侃侃而谈,但所提及到的内容,我并不知晓个中的来龙去脉。
  首先,“但丁”是什么人?我不知道。
  其次,他克服了什么样的困难,我更是无从知晓。
  当然,“但丁”的计划,我更是未曾有所听闻。
  我立刻实话实说:“但丁是谁?阁下又该怎样称呼?”
  白种老人“呵呵”一笑,道:“我是土王星,其余几位,都以九大行星作为名字,刚才对你自称谢平的,他其实应该叫金星,和地球十分接近。”
  我驾驶着一架战机,从一艘母舰上爬升到高空,竟是越爬越高,竟高及至九大行星那么遥远,当真是人类伟大极了的一次飞行。
  我忍不住问:“我们现在置身的位置,是否已超越地球大气层以外?”
  土王星摇摇头:“不!大气层仍然包围着我们,正如地球仍然给愚昧的人类包围着一样。”
  我道:“如此说来,几位是从外太空而来的?”
  土王星道:“你认为我们这九个人,像是外星人吗?”
  我道:“这并不是像抑或不像的问题,若有科技比地球人先进的外太空生物到访,外貌的改变、乔装,未必会是一件困难的事。”
  土王星同意地点点头:“无数科幻小说和电影,都与阁下的观点完全相同。”说到这里,他分明是拒绝了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着急,反正对方是外星人也好,是地球人也好,并非关键所在。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样的图谋。我冷冷一笑,道:“把我俘掳至此,目的何在?”
  土王星却闭上了嘴巴,由他身边一位黑人接口说道:“我是木星,首先,我要代表这里所有人向阁下郑重声明,我们对洛会长是没有恶意的。”
  这虽然是打官腔的废话,但如今看来,或多或少,总算是事实。
  但确切一点形容,只能说是这九个人暂时对我没有恶意,因为看现时的情形,他们是有求于我的。
  要不是这样,我又何德何能,可以坐下来参加这一个高空圆桌会议?
  我凝注着木星黑得闪亮的脸孔,道:“你们总共有九个人,要是每位都向我兜兜圈子,说话老是不入正题,也许我会在这里伏案而睡。”
  这并不是卖弄幽默。而是一种抗议手法。
  木星当然明白,他立时道:“很好,我也喜欢开门见山的谈话方式,但自从米高佐敦宣布退出NBA之后,我的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以致连性格也有点改变,请洛会长包涵包涵。”
  我陡地傻住。
  这黑人前一两句说话,还算是爽快漂亮兼而有之,岂料说到第三句,却又越扯越远,岂只不是开门见山,简直就是周游列国,神驰太虚,正在做他妈的春秋大梦九不搭八!
  我在这活见鬼的圆桌上正襟危坐,却听着此人怀缅着另一个黑人!
  我修养再好,也有着脸皮挂不住的愤慨。
  但在我还没有发作之前,圆桌上唯一的女性忽然开口,她说的居然是广东话。
  “我和你都是香港人,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们一起合作。”
  我扬了扬眉:“你又是什么星?”
  她答:“水星。”
  当然是水星,女人不是水做的吗?
  她虽然比不上计安出,方维梦那么漂亮动人,但以一般水平来说,总算是美人胚子,就算去参加港姐亚姐,最少可以稳入三甲。
  在“九大行星”之中,她给我的印象,暂时算是最好的一个。
  我并不是色情狂,但这位漂亮的小姐既没有直接得罪于我,也就不必向她还以颜色。我道:“虽然都是香港人,但不见得六七百万香港人,人人都可以合作愉快。”
  水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道:“但丁是我们的一个好朋友,他这个人,很有资格成为惊奇俱乐部的会员。”
  在她说来,一切理所当然。但在我听来,却是大大不以为然。我冷笑一声,正容道:“水星小姐,你以为敝会是儿童游乐场,还没戒奶的BB也可以参加入会?”
  水星微微一笑:“就算我再孤陋寡闻,也不会对贵会的事迹一无所知,我能够说出这一句话,自然是因为很清楚但丁先生的来历,否则,也不会贸然提出这样的意见,贻笑大方。”
  尽管她如此辩说,但我仍然不住的摇头。
  水星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继续说下去:“但丁先生,他是一个弱能人士。”
  她不说犹是可,我一听之下,更是无名火起三千丈!
  但她总是在我还没有发作之前,另有佳句,她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她居然引用这八个字来封住我的嘴。
  我虽然脾气甚差,但却绝不是个毫不讲理的人,一听见她这八个字,立时又把满腔怒火,暂且硬生生地抑压下去。
  但我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那是可以肯定的事,毋庸劳烦别人递来一面明镜,又或者是清水半盆。
  我闷哼一声,道:“小姐,你说的并不是一瑰石,而是一个白痴!”
  我的语气,不可谓不重,若是有不明就里的外人目睹眼前情况,一定会以为我是这张圆桌上的权威领袖。
  但事实上,我在这里,绝对只是一个“少数民族”。
  水星的修养,远远在我之上,她淡然一笑,接着说:“但丁先生只是弱能,绝对不等于是个白痴。”
  我再哼一声,道:“在惊奇俱乐部,一般的所谓天才人物,都会在我们的标准之下,被视作等同弱能之辈,更遑论你们的什么老朋友但丁先生。”
  水星眨眨眼,道:“但请注意,但丁先生的弱能,并不是以地球一般人士智商的水平作为标准。”
  我陡地一呆,道:“这是什么意思?”
  水星道:“在但丁先生的生活圈子里,他的智商水平,被视为弱能,但若放在地球人类的圈子里,他既是超级的天才,也是力量无可比拟的超人。”
  她的解说,清楚之至,但也同样混帐到了极点。
  套一句广东俗话说——我就不服这个烧卖!
  因为她的说法若然可以确立,那么活在地球上的几十亿人,人人都比一个白痴还更不如。
  我一拍圆桌,叫道:“但丁先生在那里?叫他滚出来见我!”
  强忍多时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有时候,我的确是个不顾一切的狂人。
  水星摇摇头,道:“但丁先生不在这里,他在香港。”
  “香港?”我陡地愣住。
  然后,我立刻想起维多利亚海港所发生的怪事。
  海水被抽干了!
  但丁在香港!
  这两件事连结在一起,使我无法不联想起一个假设。
  ——维多利亚海港的海水被抽干,那是但丁的杰作!
  这虽然只是一个未经证实的假设,但当这个假设在我脑海中冒升起来的时候,竟使我有着寒毛直竖的感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但丁这个“弱能人士”,岂非等同超级魔鬼的化身吗?
  我并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但在这一瞬间,我竟然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打从我登上核子航空母舰那一刻开始,我遭遇上一连串棘手的怪事,但一直到了这一秒钟,我曾经做过了些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我曾经为谁解决了某种困难吗?
  答案是:“没有!”
  完全没有。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处于被动的角色,既无建树,复无良策,连“见招拆招”这四个字也谈不上。
  大不了跟那个谢平打了一架,侥幸未输,如此而已。
  但丁!
  他只是他原来生活圈子里的一个弱能人士,但却可能已在香港那搞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
  而我,在自身为惊奇俱乐部的会长,又能做出些什么事情了?
  越思越想,越感汗颜。我的骄傲,我的自信,我的斗志,竟似在这张圆桌之上,给一个陌生的香港女子消磨殆尽!
  不!绝不可以这样!我不是懦夫,我可以振作,也必须努力振作。
  我暗中用力,以指甲戮入大腿,凭藉尖刺入体般的痛苦,来惊醒消沉了的战意。
  我感到自己的眼神再度明亮。
  “各位,人各有志,每个人都应该有他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也许九大行星的确很瞧得起洛某,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若要我和你们一起合作,那是绝不可能的。”
  我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半点转寰余地。
  这一次的会谈过程,并不愉快。
  而且,我的处境,也并不乐观。
  毫无疑问,这九大行星纵使不是拥有超级科技的外星人,也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地球人,凭我的力量要和他们作对,恐怕会是实力悬殊。
  然而,我也没有过份轻视自己,敌势再强大,只要自己一直保持旺盛的战意,未必就会处于必败之境。
  最低限度,他们有求于我。
  看来,他们看中的并不单只是我一个人,还有整个惊奇俱乐部的所有会员。
  单独我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只不过是洛云一个人而已。
  但若说到整个惊奇俱乐部会员的力量,那就很难估计了。
  坦白说,洛云虽然身为会长,但并不等于可以操控这一百二十名会员。
  相反地,在这些会员之中,有不少更是我的师父级前辈,我遇上这些老臣子、老魔头,恐怕还得打躬作揖,执其弟子之礼。
  这九大行星,未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的态度,非但很不合作,简直就是倔强顽固,似乎手里正执掌着一把尚方宝剑,任谁的帐都不肯卖。水星虽然巧笑倩兮,落落大方,但我只当她神经兮兮,“落她的面”!
  九对一的谈判,至此破裂。我非但孤军作战,而且身入敌阵腹地,一旦宣战,后果如何,当真难以预料。
  但我悍然不惧。由于我太嚣狂,土王星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是显得不满。终于,他一拍圆桌,伸手直指看我,喝道:“我要向你挑战!”别看他一把年纪,这一指一喝之威势,当真是气吞牛斗,好不厉害。这副神态,令我想起了“青竹老人”司徒九。
  土王星和九叔,虽然肤色不同,但若论神态、火气、威势,都是不相伯仲的。
  但手底下的功夫呢?
  难道土王星也可以和九叔相提并论吗?
  别人心里怎样想,我不知道,但在我眼中看来,天下间又有多少技击前辈高手,能望“青竹老人”司徒九背项?
  在顷刻之前,我已领教过金星谢平的武功,他在武学上的修为,算是不错。
  如今,土王星也向我挑战。
  真是好极了!三年不发市,发市当作三年!想不到连打架也像是做爱一样,有时候干等三五七年等到发呆也难得一展身手,但倏然之间,却又会一浪接一浪,弄至接应不暇……
  我自是无惧哉!
  大不了弄个筋疲力竭,大汗叠细汗!
  我豪兴突发,也顾不了什么礼仪,轻轻一跃,便纵身在圆桌之上。
  土王星瞳孔倏地暴睁,一声狂笑,也跳上桌面,笑道:“有意思!”
  他西装笔挺,但脚上穿的居然是一对布鞋。
  看似不伦不类,但他一跳一摆架式,竟尽显一流高手,其至是武学大宗师风范。
  虽然是个西方人,但他使的竟是东方武功!
  “嗨!”他不客气,左手一伸,五指齐张宛若旋风般直袭而至,使的竟是“龙爪功”!
  “龙舞式!”土王星侧目斜睨,声如巨雷,字字轰入我耳中。
  招式初现,已是先声夺人。我若定力稍逊两分,已然不战自乱,落在下风。
  要对付这等声势,只有两个不二法门。其一是索性跟对方“斗大声”,管他是虚张声势也好,声色艺俱全也好,总之,文来文对,武来武对,决不示弱。
  还有另一上策,乃是沉着应战,以不变应万变。
  管他声威震天也好,三头六臂另加恐龙大尾一条挥将过来也好,决不受其所惑,尽量保持冷静,见招拆招,伺机找寻破绽,然后一举痛击,奠定胜局。
  这两大法门,我如何取舍?
  答案是:兼收并蓄,互为兼备。
  老人大喝,我也大喝。
  他嗓门响亮,我也同样是个大声公,更兼年青力壮,中气比诸对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招式架势,更是各有千秋。
  他的“龙爪功”,固然声势骇人,我的“惊奇百汇拳”,又岂是等闲武功?
  别单看这套武功的名字,便以为此乃洛云无师自通,自行创制的一套捞什子拳法。
  这套武功,实则包涵中国各大门派武术之精华,再经过十几位武林名宿精心钻研,更利用先进电脑仪器分析,一一去芜存菁,然后才编制而成的武学大全。
  既是中国武术各大门派千百年来的精髓,也是高人心血再加电脑融汇贯通的“特殊成就”,威力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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