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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守邦道:“没有人知道真实的内幕,但在那一晚,当我和他一起离开餐厅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八九岁大的金发女孩,把一封信和一个透明的盒子交给罗拔。” 我立时失声道:“是水晶盒?里面有一只跳虱!” 温守邦点点头:“完全正确,罗拔一看之下,已是脸色大变,但我看得出,他努力掩饰心中的惶惑。” 我追问:“他有什么话说?” 温守邦摇摇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而且很快就和我分手,谁也料想不到,两天后他的照片在各大报章刊登出来,传媒均以巨大篇幅报导他的死讯……” “所以,你认定罗拔之死,一定与水晶盒内的跳虱有关?”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我不知道,一个人自萌短见,内情可能非常简,也可以是十分复杂。而且单凭这一点点资料,并不足以证明什么。” 温守邦“哼”的一声,显然绝不同意我的理论,但他也没有法子可以反驳。 他不说话,当然轮到我升堂审讯,眼前就只欠缺了一块结结实实的惊堂木。 我问:“两位都是社会上大有名望之辈,但一个在欧洲的英国,另一个远在大西洋彼岸的纽约市,何以不约而同,会为了一只干枯了的跳虱而聚在一起?” 我是绝对有权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否则,我在这架飞机上扮演的角色,便是陪太子读书。 我这一问,温守邦立刻望向雅莲达,雅莲达也同时望住了他。 两人互望了足足一分钟,温守邦才首先开口:“就由我这一方面说起吧。” 以下的一段文字,便是温守邦的自叙。 姑且以他作为第一身的身份,把他早一阵前的遭遇记述下来—— 罗拔·艾图之死,轰动整个美国。 传媒争相报导,各式各样的揣测,可谓洋洋大观,甚至极尽无中生有之能事。 罗拔和我的交情,并不深厚,彼此在生意上的往来,也只是十分琐碎的交易。 他死了,对我并不构成任何打击,但他毕竟在自杀之前和我吃过饭,两天后乍闻此人伏尸街头,死状极惨,心中自是不免为之恻然。 死者已矣,除了送他最后一程到坟场上凭吊,我已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丧礼一如意料般隆重,庞大的送行车队,最少在公路上延绵两三公里。 罗拔入土了,是否能够真正安息,谁也不会知道。 一切令人心情沉痛的仪式完结后,送行亲友相继登上汽车离去。 正当我准备上车之际,忽觉眼前一亮,一个明艳照人的女郎,出现在我面前。 她并非别人,正是罗拔的未婚妻,也是目前荷里活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吉蒂。 “温总裁,我可以坐你的轿车吗?”她语声柔和地提出要求。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感到诧异。 我欣然接纳:“能够与吉蒂小姐同行,鄙人深感荣幸。” 轿车后排座位,不但宽敞舒适,更有绝对隔音的设备,坐在前排的司机,大可以专注地驾驶。 “罗拔之死,鄙人非常难过。”这是循例的开场对白。 吉蒂的神情,开始变得一片冷漠:“生死有命,他是自寻死路,怪不得任何人。” 很奇怪,她似乎并不哀痛。但我并未忘记,她是一位出色的演员。 演员不但精于演绎,也擅于掩藏,那是他们的职业本能。 我默然。 在这美丽的女子面前,我不宜胡乱说话,尤其是在这多事之秋。 我不说话,她也默不作声。轿车徐徐地驶入曼哈顿,哈德逊河沿岸,停泊着数之不尽的大小船只。 曼哈顿是给高楼大厦合并而成的。 世界贸易中心。ML大厦、帝国大厦,全都是高耸入云的伟大建筑。 罗拔只是从三十五楼往下跳,也许是有畏高症吧?不然的话,他大可以选择三倍以上的高度,才尖叫着向前纵身一跳…… 沉默了很久很久的吉蒂,忽然对我说:“假如有人告诉你,我是一个女巫,你会相信吗?” 我莞尔一笑:“这里不是南美洲的丛林地带,也不是泰国缅甸的山区,这是纽约,全世界最伟大的大都市。” 吉蒂也笑了笑,但她的笑意寒冷如冰:“罗拔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说话。” 我倏地脸色一沉:“吉蒂小姐,请恕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吉蒂盯着我,眼神比笑意更冷厉:“罗拔之死,是咎由自取,因为他背叛了我。” “你是说……他在外面有其他女人?” “不!我指的并不是这方面,”她嘿嘿一笑,“我早已告诉了他,他是一只猫!” “一只猫?”我陡地呆住,但随即为之失笑,“他的呼吸频率,并不比常人快四倍,在医院的验身报告,也不见得他的心跳速率比常人快两倍以上,说到视力,他的视野可以达到二百八十度吗?他有夜视的特殊本领吗?还有,猫是讨厌水的,但罗拔曾经是八百米自由式泳赛的冠军,假如他会是一只猫的话,那么整个纽约最少有一千万只类似人形的猫吧?” 我笑,但吉蒂却寒着脸。他说:“假如他没有从三十五楼跳往大街,他将会变成一只猫!” 我绝不同意。 我道:“人就是人,猫就是猫,那是两种截然不同形态的动物,要是人可以变成猫,那么一头猪是否也可以变成兀鹰,在高空上任意飞翔?” 吉蒂道:“我只负责管辖猫的领域,至于其他动物,一概与我无关。” 我看着她,觉得这美丽的大明星虽然美艳不可方物,但一轮倾谈下来,她给我的印象却是殊不可爱。 尤其是她自称女巫,而且越说越是绘影绘声,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实在令人反感。 我兴致索然,道:“你要到什么地方?” 吉蒂道:“随便你在什么地方把我赶出去都可以,但你必须紧记,猫神已把你列入猫人的名单,在两个月内,必须完成转变的程序,要是阁下冥顽不灵,意图背叛,那么罗拔的下场,便是你的一面镜子。” 我怒火上升,咆哮起来:“你在恫吓我吗?前面是地铁站,你要到什么地方,请便吧!” 我忍受不了吉蒂的态度和说话,终于把她赶了下车。 但她离开车于后,我才发现她原来的座位上,留下了一个水晶盒子。 盒内有一只干枯了的跳虱。 此外,还有一盒录音带,我本想把它抛出车外,但最后还是在车上把它播放出来。 从录音带播放出来的,仍然是吉蒂的声音,只听见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水晶盒内的,是一种非常独特的猫虱,它只会依附在波朗亚拿猫的身上。 “若只是凭肉眼观察,这种猫虱似乎非常普通,但若放在显微镜下,就可以看见,在这种罕有跳虱的尾部,有着类似野蜂的毒刺。 “这种毒刺的毒力,异常剧烈,若是刺在一般猫的身上,足以在十五分钟内使猫儿致命,当然,神奇的波朗亚拿猫绝对例外。 “在英国伦敦,有一位科学家雅莲达,她快将嫁给一个八十岁的艺术家,她一生从事研究营养学的工作,你必须和她会合,然后到南美洲某山区找寻猫神。 “记住,在指定的时间内,你一定要作出明智的决定,要是意图背叛,恐怕你的选择,会比三十五楼更高。 “以下,还有一些关于猫神的传说,是真是假,阁下不妨作出判断,当然,你也可以前往警方报案,但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别忘记,我是一个女巫……” 太可笑了。 但在可笑之余,却又令人感到说不出的可怖。 罗拔·艾图的确是从三十五楼往下跳的,而且在两天之前,他还是那么轻松愉快。 一只水晶盒,一只干枯了的跳虱,竟然具有惊人的邪恶力量! 我该怎么办?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曾经作出过无数的假设,无数考虑。 到最后,除了到英国伦敦之外,我再也没有其他选择余地。 ※ ※ ※ 听罢温守邦的叙述,对我来说,事情总算是略为明朗化。 但真实的情形怎样,目前仍难一一明了。 “博士,你这方面又如何?” 雅莲达缓缓地说道:“我是营养学工作的研究者,每星期最少有六天在实验室中,研究各种维他命对人体有什么影响。” 我问:“最近以来,可有什么崭新的发现?” 雅莲达道:“维他命是一种化学物质,具有增强、维持及修补人体组织的奇炒作用,经过无数严格的化学分析,证实维他命A对视力极其重要,维他命Bl可以防止酒精对人脑细胞的破坏,维他命B2能帮助细胞呼吸,促进人体的新陈代谢,至于维他命C,能够维持人体内各种组织和细胞间质,一一那是一种胶状物,若缺乏了维他命C,那样,将会导致细胞组织变得脆弱,甚至失去抵抗病菌的能力……” 不等她一直A、B、C、D、的数下去,我截住了她:“这些我都知道,我刚才是问,你对维他命的研究,是否有崭新的发现?” 雅莲达点点头“在去年,我发表了一篇论文,内容是有关维他命MQ的研究。” “维他命MQ?” “不错,这是我给它的一个暂定名字,这种维他命的发现,来得十分偶然,它有极神奇的作用,可以令猫科动物从极度衰弱中,得到不可思议的复原能力。” “为什么单指猫科动物?难道这种维他命MQ对人类,以至是其他动物就完全没有功效吗?”我大惑不解。 雅莲达苦笑了一下:“人类认识维他命的历史,至今仍然相当短暂,有许多现象,是科学家至今还是摸不着头脑的,我们只知道,有某些维他命,只会对某些生物具有特殊功效。 “例如细菌,原来细菌也依靠维他命才能生存。美国著名的科拿博士,在三十年前发现一种叫‘促长肽’的物质,乃是键球菌必需之物,一旦缺乏了它,键球菌很快就活不下去,由此足以证明,从人类到细菌都有独特的维他命,而且种类、功用之繁复,就算再花三五千年时间,也未必可以一一计算清楚。” 我吸一口气:“如此推断,你这一次被卷入漩涡,必然跟这一篇论文有关。” 雅莲达道:“在半个月前,我也收到一个水晶盒子,里面同样有一只跳虱,和一卷录音带,内容提及南美洲猫神与波朗亚拿猫的传说。” 我连忙追问:“那一卷录音带的声音是怎样的?” 雅莲达道:“那是一个十分平凡的声音,是男性,大概三十至四十岁,说的是美式的英语。” 我心念电转,把整件事情快速地组织、思考,良久才道:“我们拥有的资料、线索,就只有这些?” 温守邦苦笑一下:“在我这一边,已差不多了。” 雅莲达道:“我也差不多了。” 我问温守邦:“我们会在南美洲哪一个国家降落?” “秘鲁。” “从伦敦飞往秘鲁,航程不算太短,看来,躺卧在舒适的卧室,总比老是坐在这里口沫横飞写意一些。” 温守邦道:“这一点,鄙人绝对赞同。” 雅莲逢忽尔长长叹息一声。 她没有说什么,但我和温守邦都是心中有数。 这本是她和戈登最甜蜜最愉快的一天,但一只跳虱,竟把她从伦敦赶到机场,一直赶到远隔重洋的南美洲去。 ※ ※ ※ 南美洲风情,确然多姿多采,浪漫且美丽。 我上一次到秘鲁这个国家,是在七年前的仲夏。 那时候,我比现在更年少气盛,为了在酒吧替人强出头,三天之内居然打了五六场架,弄得遍体鳞伤,连下颚也差点给打碎。 当然,跟我动手的无赖狂徒更不好过,前前后后,最少有七八条大汉被送往医院,其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五六场架最少有一半打不成。 但当年在我身边,还有另一位仁弟。 此人正是无风三尺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高一一高天豪老弟。 有小高在,就算有机会握手言和的场台,也会在一瞬间掀起轩然巨波,能不焦头烂额,稀矣。 往事如烟,一晃眼已七年。 当年打架打得天翻地覆的酒吧,至今仍然继续营业,并未真的坍塌下来。 但小高已不再是是小高,他已娶了司徒婉婉为妻,荣升老高去也。 当然,别人叫他老高也好,高老太爷也好,都不会影响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在我眼中,小高永远还是小高,纵使他儿孙满堂,须眉皆白,他最多也只会是二、三、五一一十点。 一一骰宝分大、小。 四点至十点,谓之曰“小”,十一点至十七点,谓之日“大”。 至于“极大”、“极小”以及三颗二、三、四、五,统统谓之曰“围骰”,大小统吃。 以小高的材料,“围骰”是开不出来的。 甚至连个“大”也投资格开出,他这一辈子开来开去,总是一个“小”字。 小高。 “睹吧思人”,脚步不期然地踏入酒吧。 我并不是教徒,但还没推开酒吧大门,心意已在祈祷:“天父慈悲,千万不要再遇上当年的仇家。” 并非害怕再狠狠打上一架,只是孤家寡人,便是打架打得落花流水,甚至是打出一条七色彩虹,也不免有何等孤单之叹。 酒吧内,喧闹一如七载前之仲夏。 两条大汉,在吧桌上比拼臂力,两张粗阔的脸齐齐胀红,额上青筋恍如蚯蚓暴现。 左右喝采打气之声,震耳欲聋。 胜负总会分明,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又何必管他谁胜谁负? 酒吧一角,找了一个座位,懒洋洋地挨了下去,一个比我还高大的女侍应送来一大靴冻啤,另奉上销魂媚眼,蚀骨骚笑。 但我不是寻芳客,只是一个无聊的异乡人。 冻啤入喉,宛似倾泻下一道奔腾的瀑布,好不痛快。 一个棕发大汉,叼着一口雪前,瞪圆巨眼,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他瞪着我,我也只好以眼还眼,互相瞪视着。 棕发大汉瞪着我看了半天,忽然伸出巨掌,要和我握手。 他瞪我,我瞪他。 他伸出手,我也伸出手。 两手一触即握,双方都用尽力气,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热情还是挑衅。 尚幸如此局面,十来秒后双双松开了手,继而相视大笑。 一笑泯恩仇。 “东方人,果然是你!”棕发大汉笑得非常灿烂,“七年前,我的鼻梁给你打断了,最后索性动了手术,把鼻梁内的软骨剜了出来!” 我哈哈一笑:“如此甚好,以后跟别人打架,又再少了一层顾虑。” 棕发大汉却苦笑一下:“说是这么说,但上一次在这里跟一个黑鬼比武,中招的地方却在这里!”说着,伸手向两腿间一指。 我笑得更是放肆:“下次动武,只要戴上护阴,便可保得住上下平安。” 棕发大汉再三苦笑不迭,忽然向我背后一指:“你的朋友来了。” 我淡淡一笑,丝毫不为所动。 这种声东击西伎俩,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要是连这点奸计都可以把我骗倒,惊奇俱乐部的洛会长大可以休矣。 在这里,我还会有什么朋友? 温守邦身娇肉贵,这种夜店,就算用八人大轿抬他过来,他也不敢踏入门内半步。 除非是小高。 但今天的小高,已全面陷入司徒婉婉的温情罗网,有妻如此,又岂会像七年前的他,吊儿郎当地陪着我周游列国,四出闯祸? 除非这是个梦。 心念未已,一件物事从天而降,我伸手一抄,接在掌中,陡地呆住。 那是一排朱古力。 这种朱古力,在秘鲁肯定不会有地方出售。 这是小高自己开创的牌子,这两三年,不断在香港的电视节目上播放广告。 小高?小高真的来了? ※ ※ ※ 小高,真的是小高。 棕发大汉迅速让位:“一个东方人已吃不消,再来一个老拍档,只好快快拜拜!” 南美洲人脾气猛烈,众所周知。 但在火气旺盛的另一面,也有别种风情,如非亲自领略,不易明白。 他乡遇故知,本来就是人生一大快事,更何况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当年曾与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那种突加其来的惊喜,实非笔墨能够形容。 “你怎会跑到这里来?婉婉呢?” 小高嘻嘻一笑:“她败在我的手下,不方便衔尾相随。” 我眼珠一转,连随会意,笑道:“她有孕了?多少个月?” 小高伸出三根手指:“目前正在悬挂三号风球。” 我忽然脸色一沉:“太座十月怀胎,天天都务须老公呵护备至,你不在毕架山寓所护驾,却跑到万里迢迢外的南美洲夜店,该当何罪?” 小高“哟”的一声:“当真这般严重吗?这便如何是好?” “哼!少装神弄鬼,到底怎样一回事,快从实招来!” “实不相瞒,全因奉了岳丈大人之命,要在这里恭候九叔大驾!” 我陡地一凛:“什么?九叔也会到这里来?” 小高点了点头:“若非如此,我就算吞了三百颗迷幻药,也不会疯狂至此,把太太丢在香港不顾,跑到这里陪你喝酒吧?” 司徒九在华人社会中德高望重,也战绩彪炳,他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是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江湖前辈。 这几年来,小高在他老人家的指点下,得到不少好处,也可以说,今天的小高,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 我看着小高的脸,问:“九叔叫你到这里,所为何事?” 小高却摇头耸肩,答:“不知道。” 要是换上别人,我一定不肯相信。 但这一次,我却没法子不相信小高的答复。理由有二。第一:小高不会在正经事情上,对我隐瞒事实,这是信得过的。第二:司徒九辈份既高,行事也每每神出鬼没,他命令女婿从香港飞往秘鲁,而事先不说明目的、用意,在司徒九那样的怪人而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又何足诧异哉? 我只好再问;“他什么时候会和你见面?” 小高居然又再耸耸肩,摇摇头,答的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看来,小高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九叔叫他在这里等候,等候再等候! 我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了多少天?” 小高答:“连同今晚,已是第三个晚上。” 我道:“你打算一直等下去?” 小高摇摇头:“当然不!再迟六七个月,高天豪便得初为人父,照这日子推算,我最多只能等上二百天左右……” 我为之气结,真想从桌底一脚飞踢过去! 我不再问,小高却反问过来:“你不是说去了伦敦参加婚礼吗?怎么忽然又在秘鲁国境出现?莫不是你包二奶包到南美洲啦?” 我没好气地:“高老弟,我连老婆也没娶到手,又包什么二奶了?” 小高嘻嘻一笑:“这才叫高手出招,与别不同,有如新潮衣着,先穿西裤,再穿内裤,却又有何不可。” 我冷冷一笑:“愚兄明白了,也记住了,改天遇见婉婉,一定会把老弟的招数,向弟妇一一说个明白!” 小高脸色倏变:“休得胡言乱语,坏我名声!” 我冷冷地瞅着他:“瞧你这副德性,似有季常之癖,真是可喜可贺!” 小高“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生别人的气可以维持多久,我不太清楚。 但他生我的气最多只能维持五十秒,那是屡应不爽的。 这一次,三十秒内他已故态复萌,忽然闪电般把我的酒杯抢掉,一口气把啤酒喝个精光。 “洛会长,你还没答我,你跑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贵干?” 我叹息一声:“说来长篇,一言难尽。”小高道:“只管拣重要的说,小高洗耳恭听。” 我迟疑着。 小高是我的老朋友,我的死党好兄弟,在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的存在。 可是,这一次我在秘鲁,完全是为了温守邦和雅莲达,在现阶段情况之下,我并不适宜把神猫、猫虱等怪事向外界任何人透露。 即使小高,也不例外。 小高性急,见我迟疑不决,便待催促。但也就在此际,忽来不速之客,他拉过一张椅子,老实不客气拦在我和小高之间,脸上更浮现出阴恻恻,惹人生厌己极的笑意。 “请问你们两位,谁是高天豪先生?” 这位不速之客,黑发鹰鼻,身材不高但结实粗壮,一望而知并非善男信女。 小高眯起双眼:“在下正是高天豪,你是什么人?” “肯基亚。” “我们似乎素未谋面。” 肯基亚嘿嘿一笑,忽然向我比手划脚:“这位朋友,我和高先生有事情商量,你去找别的座位好吗?” 我还没作出任何反应,小高已抢先道:“他是我的兄弟,我的事也就是他的事,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我望向小高,目露赞赏之色。 什么叫兄弟,什么叫死党,就得看看关键时刻的种种表现。 这小高,今天的表现总算是及格。 肯基亚打量我片刻,又摸了摸鼻子,才又再对小高说:“我是司徒九老先生委托而来的,听清楚了,是司徒九,你认识这人吧?” 小高的脸色,陡地沉了下来。 司徒九是何等样人,就算他有什么事情必须委托他人代办,也决不会找一个这样猥琐的无赖。 “司徒先生在什么地方?”小高立刻追问。 肯基亚道:“他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你大可以放心。” 小高和我互望一眼,彼此心中都是一沉。 此人的说话,非但不尽不实,更隐隐藏有恫吓意味,他嘴里说司徒九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言下之意,分明是他老人家的所谓“安全”,全然操控在肯基亚或者是其党羽的手上。 至于“大可以放心”,更是等于说“只要充份跟我们合作,他老人家就可保平安……” 小高脸色陡变,眼看立时便想发作,但我立刻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暂且忍耐。 小高深深地吸一口气,总算勉强忍了下去。 只听见肯基亚难听的声音又再响起“司徒九老先生正在洽购一幢价值昂贵的堡垒,价钱已谈妥,但有些细节,必须与高先生商量商量。” 小高眉头一皱。“我从不知道有这件事。” 肯基亚干笑着:“司徒九老先生是东方社会奇人,他要做什么事,旁人本来就难以臆测。” 小高冷冷一笑:“旁人难以猜测,那是旁人的事,你可知道我和司徒九之间的关系?” 肯基亚又轻笑两声,然后才说:“你是他的女婿,还有,尊夫人正在身怀六甲,我没有弄错吧?” 小高和我不期然地又再互望一眼,此人非但来意不善,而且对司徒九父女,以至是小高的来龙去脉,竟似是了如指掌,敌暗我明,情况颇为不妙。 但常言有道:“人老精,鬼老灵。” 小高虽然还远远及不上他的岳父,甚至连我也望尘莫及,但这几年以来,他总算是增加了不少江湖阅历,际此非常境况,也不致于立时便为之方寸大乱。 他甚至好整以暇,叫女侍应送来一靴冰冻啤酒,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对肯基亚道:“我外父并不是初生之犊,要是他老人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我商量,他一定有其他方法通知,至于阁下,你我素未谋面,请恕在下不会单凭片面之词,就给阁下牵着鼻子到处乱跑。” 我听的暗暗赞许,要是在七年前的小高,决计说不出这番话来。他这样说,非但合情合理,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藉着这些说话,进一步考验,也进一步压逼对方。 这位自称肯基亚的不速之客,若要小高乖乖的言计听从,恐怕非要再露点真功夫,真本钱不可。 肯基亚看来也是老狐狸,他也不着急,只是缓缓地说道“你岳父吩咐下来的事,我已遵命照办,但既然是高先生不肯合作,我这个中间人也是无可奈何的,总不成把你用绳索捆绑回去。” 语毕,竟然装作毫不在乎,欠身离座而去。 小高要考验考验对方,但对方比他更棋高一着,一招连消带打,且看到底是谁更着急一些。 眼看肯基亚快要在酒吧门外消失,我突然长身而起,闪电般穿过人丛,就在酒吧大门附近,以类似摔角招数“迷魂锁”的功夫,一举将之制服。 肯基亚显然料不到我会有此一着,更也许是料不到我的身手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说来便来,他虽精壮如牛,但还是在不到一个照面之间,已给我完全控制了局面。 摔角台上的“迷魂锁”功夫,是否只是演戏,我不讨论,但我这一下出手,却是真真正正的高手招数,别说是肯基亚,就算是比他更魁梧两三倍的大汉,一旦如此这般落入我的手中,要挣脱开去,实在谈何容易? 肯基亚只得投降。 我把他推出街外,在霓虹灯下,只见他两眼翻白,怕是正在天旋地转。 我让他略为喘定,才再逼问。“司徒九在什么地方?你的波士是谁?” 这两个问题,几乎同样重要。 司徒九绝不是省油的灯,那是毋庸争辩之事,但本领再神通广大的老江湖,有时候也会陷入“形势比人强”的窘境。 我不知道他老人家遇上什么样的事情,也不知道他遇上一些怎样的对手,但无论情况怎样,要解决事情,还是必须从最基本之处着眼。 肯基亚又喘息了片刻,才道:“司徒九老先生……他在……伊奇多。” 我陡地呆住。 伊奇多是秘鲁另一个大都市,位于亚马逊河流域,大概距离利马一千二百公里。 我曾到过这都市,要前往伊奇多,主要交通工具不在陆路,而是飞机或者是轮船。 由于地域特性,伊奇多是秘鲁最庞大的木材集散地,但在它附近的巨大丛林,却是好几十个土著部落的乐园,其中包括以缩小人头技术著名于世的西巴洛斯族。 司徒九约了小高在利玛见面,但他却远在一千二百公里外的伊奇多,个中真相,着实耐人寻味。 我冷冷一笑,又在肯基亚腰侧以凤眼拳拈了一下,虽然谈不上是酷刑,滋味却也绝不好受。 “你还没有回答,你的波士是何方神圣?” 我以百分百肯定的语气,确定他上头另有主谋,使他不敢砌词抵赖。 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口风再也强硬不起来。 他说:“我的首领……是红鹤上校……” “红鹤上校苏拉?”我不禁失声脱口而出。 肯基亚也惊诧地望住我。他只是说出红鹤上校,但我这个来自东方的游客,竟能立刻叫出苏拉的名字,对他而言,不能不说是意外之事。 在这里,必须首先描述一下,红鹤上校苏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苏拉在二十年前,的确是中美洲一个细小国家的军人,虽然官阶并不算高,但凭着种种裙带关系,他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却远远超乎他职衔上的正常比例。 但自从十五年前,经过一场流血政变的洗礼后,苏拉在国内无法立足,只好亡命天涯,先后在巴西、阿根廷、巴拉圭以至是哥伦比亚等国家兜来转去。 苏拉为人,凶狠狡猾,也挥霍无度,往往一个晚上花费美金三几万元,而面不改容。 他并非超级豪富出身,能够如此惊人地挥霍,除了作犴犯科之外,自是别无他途。 虽然,我从未曾与苏拉交过手,但他恶迹昭彰,臭名远播,一般东方人也许不知其人大名,但对我来说,自当例外。 我并不是特别交游广阔,但一些国际知名的刑警,都是我的老友。 偶然闲谈中,已不止一次听说过红鹤上校苏拉的种种罪行。 掳人勒索、千术行骗、操控淫业,甚至是贩卖毒品,全都在此人业务范围之内…… 想不到以往从没跟此人交手,但九叔却与这位国际大罪犯耗上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肯基亚虽然只是担当传递讯息工作,也决不会是饭桶一名。 只是,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了我这么一号难缠的人物。 我一直急于逼问肯基亚的波士是谁,理由也在于我总是隐隐觉得:司徒九若然招惹上什么麻烦,对手也绝不会是庸碌平凡之辈。 狮虎要决战,对象又岂会是绵羊、白兔? 但在事前,我也万万料想不到,竟会是红鹤上校苏拉杀上门来。 我迅速地,把日前简略形势向小高陈述,他一面听,一面不住的在点头。 九叔有事,按理来说,我是万难袖手旁观的,但问题却在于:温守邦、雅丽达正在等待我一起出发,前往谒见神秘莫测的猫神! 正是两头起火,如何兼顾? 若以享有先后的程序来处置,自当以猫神事件优先。 但若论及交情,却以九叔、小高这一方面远远优胜。 霎时之间,踌躇不定,难以决断。 我又尝试从另一个角度作出考虑,在两件事情之间,孰轻孰重? 猫神事件,虽然充满太多未知之数,但罗拔·艾图之死,已肯定了事情的严重性。 至于九叔,他目前究竟是否落人凶徒之手,尚未清楚,纵使向肯基亚逼问,所得出来的答案也不一定可靠。 也许,九叔正在与苏拉展开拉锯战,他老人家如今未必便己身陷险境。 一念及此,对事情的看法,比较上是乐观的。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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