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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境内 “韩特先生,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呢?”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去拿钱啊!” 离开了沙尔柱,韩特与爱菱这对刚组成的搭档,相偕往东南方而去。 在沙尔柱狠狠地捞了一票,韩特的腰囊此刻装满银币,要用来支付旅费,可说是十分充足,但是,虽然相处不久,爱菱却深深地明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此,两人朝最近的一处服务站出发。 尽管邀请函上说,自由都市内均设有服务站,让参加者报名之后提供旅费,但沙尔柱实在不是什么大地方,所以最近的一处服务站,是在距离沙尔柱约一天路程的希尔恩城,也就是两人的下一站。 小毛驴有气没力地拉车,木制车轮无力地发着嘎嘎声,由于韩特打算省钱,所以买了辆驴车代步,虽然在爱菱眼中,毛驴好象嫌小了些,车子也嫌旧了点,但韩特认为,反正不赶时间,慢慢去也无妨,也许路上有顺水生意可做也说不定。 午后的凉风,夹着太阳的暖意,吹在身上十分舒服,嗅嗅树木散发的清新气味,不远处还有天堂鸟的啾鸣,对着这些,爱菱心情极佳,拼命呼吸森林的气味。 目前所走的道路,仍处于城市结界的屏障之中,所以未成不毛之地,山野间风光明媚,随四季而不同,加上自由都市以无战争为号召,境内从无战事,旅人们只要不碰上猛兽或盗匪,就可以进行一趟舒舒服服的山林之旅。 “空气好凉,好舒服喔!” “小鬼,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好吵啊!” 相较于爱菱,韩特一上车就用黑布盖住脸,丢下这么一句,“我是生存在黑暗世界的残忍刽子手,光明的世界不适合我”,就此呼呼大睡。 不难想象,奖金猎人绝大多数,都是尽责的夜猫科生物。 “大白天就睡懒觉,你会变成软皮科动物喔。” 爱菱道:“说不定等一下会有敌人来偷袭喔,要是你真的睡着就糟糕了。” “放心啦,这条路我特别选过。” 韩特咕哝道:“入夜以前是不会有敌人的……” 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爱菱把注意力移到韩特披风下的右手。 整条右臂里着绷带,外表看来没有血迹,闻起来也毫无药味,不像是受伤啊。 但是,既然没受伤,为什么要里着绷带呢? “韩特先生,你右手受伤了吗?” “没有,受伤的是我的心,因为我的搭档一直问我讨人厌的蠢问题。” “讨厌,人家是很正经的问耶。” “我也是很正经的回答你啊。” 问题得不到回答,爱菱转移目标,将眼光停在韩特腰间的佩剑上。 “韩特先生,你用的是实剑啊?” 这个问题,问的大有干系。 风之大陆上的习剑者,大体上说来,在初学时期,都会使用实剑,而在练至相当根基,取得骑士资格后,就会改用威力较大的光束剑。 光束剑的制造,是太古魔道的一环,也就是被通称为科学的神奇技术,通常都属于重要的国家军事机密,不会泄露至民间。 而光剑的使用,与平凡的实剑不同,会由持有者本身的内力、真气,取得能源,发挥出强大威力,但同时也对持有人造成相当的负荷,是故一般初学者,没有能力使用光剑。 然而,当个人修为迈进高手的层次,本身内力超过光剑的能源负荷量,往往一甩手,劲力未发,光剑就机件故障了。 是以,真正的第一流剑手,便需要依照自己本身的需求,另行订制光剑,或者,转而使用本身具有灵气的实剑,又称“古剑”。 这类的剑,威力精强,而且往往能与使用者相呼应,人剑合一,创造出不可思议的战绩,而在承受能量的限度上,也是普通光剑的数十倍以上。 “是啊。” 韩特随口答道:“我这个人很重格调的,要我用那种发光玩具,门都没有。” 这段话是许多剑术高手的想法,他们普遍都有轻视光剑的倾向,认为那是“量产的玩具”,而不屑使用。 “胡说,光剑也是很有价值的武器啊。” 爱菱分辩道:“调整输出功率,把输入的能源发挥到最大,这些都是很不容易的工作,不能小看喔。” “哦!” 韩特调侃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只会作光剑,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制作光剑的匠师,被称作“创师”,而要制作古剑,则需要极为优秀的“创师”,甚至是在那之上的“创作者”才有资格。 “才……才不是这样呢。” 爱菱虽然家学渊源,但因为缺少正式学习,所以现在仅是“创师”之下的“调整士”而已。 无意义的拌嘴后,爱菱把注意力放回韩特的佩剑上。 剑在鞘中,整个用布条小心里起,外观看来,比一般长剑稍长。 解开封布,古铜色的剑刃,荡漾着水波光纹,寒气扑面;而在剑柄上,刻纹着一头古怪异兽的形象。 “好奇怪的动物喔!” 爱菱觉得眼生,有志成为创师的她,理应对各种兵器徽印有相当的了解,但是,这头像豹又不像豹的生物,记忆中却从来没见过。 刚要拿起长剑,却险些摔落,这才发现剑的重量不似外表,竟是超乎意料的沉重。 “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的?好怪的材质啊。” 看看摸摸,研究剑的构成,爱菱若有所思。 “韩特先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当然有啊,你不觉得自己很吵吗?” “没听到咚咚的声音吗?” “那声音不是重点,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 韩特狐疑起来,眼见这女孩搂着爱剑不放,一副神出物外的表情,可真担心她有什么鬼主意,对这把剑不利,当下出声道:“喂!你别乱玩啊,快点把剑还我。” 爱菱依言交还了剑,神秘兮兮地道:“韩特先生,你这把剑利不利啊?威力怎么样呢?” “绝对锋利,像你这样身高的小东西,一口气可以连劈十来个,滴血不沾,厉害吧!” “果然锋利,这样大概就没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它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韩特一呆,正要开口询问,突然觉得上方微暗,空气流动,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举目一看,差点让一双眼睛飞出眼眶,竟是一颗两人多高的巨岩,夹带砂土,由左面山巅当空砸下。 “去你的大西瓜,现在才说。” “人家对韩特先生有信心嘛!你不是说剑很锋利的吗?” “那是指用来砍你,不是用来砍这种东西!” 怒骂声中,韩特急催缰绳,对着毛驴后臀连鞭数下,毛驴吃痛,死命前奔,但闻一声震天巨响,岩石落地,周围地面剧烈晃动,驴车车轮给震得离地飞起,连颠了几颠,险些翻倒,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过。 “呼!好险啊。” 韩特放下缰绳,奇道:“怎么会突然掉下这个大东西。” “现在不该关心这个问题吧!” “为什么?” “那块大石头是圆的啊!” “圆的又怎么样?” “依照力学原理,圆的石头……会滚动!” 爱菱的话才说完,只听得“喀答”几声,巨岩在原地摇晃几下后,发出了可怕的声响,压毁旁边的树木枝干,就往他们这边滚来。 “我去你的香蕉芭乐……这么大一块……” 韩特瞪大了眼睛,呻吟一声,反手从腰间抽出长剑,剑上水波纹路给阳光一射,登时森寒逼人。 爱菱大受鼓励,喜道:“好啊,就这么把石头劈成两半。” 哪知韩特手起一剑,就刺在毛驴臀上,在毛驴震天价的惨嘶中,车子已如箭离弦,飞快地往前飙射出去了。 从惊愕中回复过来,爱菱大叫道:“你……你好卑鄙啊,不去砍石头,居然来欺负小毛驴。” 可是,被抗议的一方也很理直气壮,“你才有神经病咧,那块大东西有你三倍高啊,要我砍它,我砍了你还差不多。” “你不是一流剑客吗?为什么连这种小事也办不到?” “一流剑客是砍人一流,不是砍石头一流,你要砍石头,该雇用开矿工而不是雇用我。” 恬不知耻地发表了立场,韩特又刺了毛驴一记。 “嘶~~”随着声声悲鸣,这头可怜的小动物迈开大步,四蹄如飞,带着后头木车高速疾奔,一溜烟地就冲出好远。 “嘿,你瞧,我就说不必买马的嘛!驴子还不是跑得一样快。” 韩特的自鸣得意并没有多久,巨石的滚动速度极快,只见后方一道土黄沙尘蔽天遮日,岩石越滚越快,将阻着前路的树干、稍小的岩块,一一碾成碎片,就此拔山倒树而来。 “为什么石头一直追着我们啊?” “谁叫你一直走在下坡路段!” 两人几乎是用对吼的方式,交互喊着。 黑影罩头,爱菱只是闭上眼睛,拼命祈求仙得法歌大神救命,而韩特虽然再刺驴臀,但驴子跑得脱了力,速度反而越来越慢,此地山道狭窄,除正上方之外无处腾挪,眼看驴车就要被压到了。 “啊!伟大的仙得法歌大神,求您庇佑。” “这种时候不要求神了,想点实际的办法吧!” 爱菱睁眼说道:“办法倒是刚想到一个,不过韩特先生一定不肯用的。” 韩特喜道:“什么不肯用,我一定用,快说快说。” “减轻重量。” “啥意思?” 韩特一愣,尚未领悟话意,就看爱菱从车上拿起一袋东西,向车后拋出。 韩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嗯……那袋东西是?” “你刚刚数完乱放的硬币。” 爱菱一脸无辜地说,“钱本来就很重啊!何况要是我们被石头压扁了,有再多钱也没用。韩特先生也快把身上的钱丢掉吧!” “天啊~~~那可是钱啊!我的钱耶~~~~”还没听爱菱说完,韩特的身子已飙出车厢之外,身形之快,是自爱菱见到韩特以来最为迅捷的一次。 单就这一手轻功而言,的确是具有被称为一流猎人的资格。 在黑影离开车厢的同时,毛驴察觉到后方重量减轻,彷佛存心报复一般,长嘶一声,加速开跑,连驴带车化作一道灰影,就此绝尘而去。 不过几个起落,韩特已弯腰抄起那落在地上的钱袋,而东西才一入手,韩特心里更是一股窝囊气直往上冲。 这所谓的钱袋,掂掂重量,大概也只有几十个铜币,自己反射性地冲到乱滚的巨石跟前,为的竟是救这点数目的小钱! 没想到爱菱这小不点竟会使诈…… “你们两家伙都是畜生!” 韩特一边将钱塞进怀里,一面破口大骂。 此时巨岩已经整个压了过来,无奈之下,看准巨岩来势,反足一踢,整个人如飞燕似地旋身急转,已藉力重跃至半空,手一扬,长剑对映阳光,紫虹迸射,跃于剑上。 “我破你个大西瓜!” 巨喝一声,韩特两臂聚力,乘着飞驰之势,举剑就是一劈。 轰隆! 震天声响再次扬起,那两人高的巨岩,竟给这一剑斩做两段,虽说石质没有特别坚硬,又有利剑助势,可这一劈之威,确实也非同凡响。 韩特有鉴于巨岩势大,劈开后余力未消,仍会滚动,所以下手时取势偏斜,将岩石斜斜地剖开,果然两半岩石在几下翻滚后,就此停住,不再前滚了。 石块的动作停住,韩特并未收剑,左足一点,轻飘飘地斜飞出去。 时间真是配合得刚好,就在同一刻,一颗半人高的大石,重重地砸落在他原先的立脚处,将地面砸出个大洞。 “哼!果然有问题,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掉下来。” 一面抱怨,韩特已掠近左侧山壁,看准山崖上数处突起,猛吸一口气,便如大鹤一般往上飙射,惊人的高速,一转眼就拔升了十余丈。 他速度快,山崖上敌人的动作也不慢,大小石块如连珠炮似的交错掷下,尽管没有刚才两块巨石的规模,但每块也有人头般大小,加上坠落时添的百来斤力道,殊不可小觑。 韩特挥剑砸打,或砍或挑,连破二十余块后,离崖边已近,正要一口气抢上,忽然听得一道特异破裂声,心知这是有高手以潜劲游走地底,当下不及细想,挺剑将迎面砸来的一块岩石消去来势,往外挑去。 轰哗! 一声惊爆,左右数尺山壁全给炸开,韩特脚底一空,刚要往下摔去,他凌空换气,朝适才往外挑去的那颗石头飞去,右脚在石上一蹬,有所借力,当石块往下坠去,他已扭身回旋,如一支灌满力道的羽箭,直射崖上。 这挟剑疾射,势不可当,立刻就将三颗砸来石块剖开,哪知石块甫碎,跟着就是几道金属反光逼向面门。 “厉害!” 韩特大叫高明,对手正是趁着自己奋力一击,无法再行变化方向的当口,将暗器跟在石块后射出,纵是自己能抢上崖边,身上也得多几个窟窿,而且从反光色泽看来,暗器上定有喂毒,只要连中数枚,人在空中就成了一具毒尸。 值此处境,只得放弃攻击,韩特竭力猛施千斤坠,在间不容发之际,硬生生止住去势。 并在身体将落未落的一瞬,韩特一仰身,先让数枚暗器贴面飞过,同时由袖中抖出两枚石子,往崖上还掷。 对方显然没料到韩特在这等状况下,还能避过暗器,甚至还以颜色,只听得一声闷哼,已将敌人创伤。 而韩特至此力尽,又无其它借力之物,真气一浊,往下摔落。 “嘿!” 落势奇急,在将要摔成肉饼之前,韩特低喝一声,反手将剑刃猛力插入山壁,藉摩擦力消减坠势,一串星火连接冒窜,就此安然落地。 连续数次凌空改变方向,旁人看似绝无可能的动作,韩特却一一完成,显示这名嘻皮笑脸的守财奴,确实有着不负名声的表现。 将剑还收于腰间,韩特以衣袖抹去满面尘土、石屑,连连抱怨,“呸呸,所以最讨厌这么做,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脏死了。” “还要追吗?” 望着崖上,韩特转了几个念头,“算了,这时候再上去,已经不可能追到人了,还是先赶上那个乱丢我钱的笨蛋再说……怪了,应该还没进入债主群的势力范围啊,为什么会有人在路上拿大石头砸我呢?” 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些仇家在附近,韩特展开轻功,追着驴车的印子而去。 另外一边,驾着疯狂驴车没命狂奔,一口气冲出里许的爱菱,则是遇到天大的麻烦,跑没几下,原本就嫌破旧的木车更是诸声齐作,摇摇欲坠,偏生笨驴横冲直撞,疾逾奔马,毫无停步的念头,而眼前则在此时出现了一个大转弯。 “哇!仙得法歌大神救命啊。” 嘴里乱叫着信仰的神明,全力把缰绳一拉,驴子顺势转弯,顺利奔过弯道,但转弯时用力太急,车子有瞬间腾空在外。 “哇~~~~~”漂浮在山崖外的极度刺激,几乎要令爱菱心为之停。 而当驴车惊险万分地重返地面,第二波噩耗紧跟着传来。 碰! 一声巨响,驴车整个瓦解了开来,毛驴背后一松,脚步更快,就此消失在山道尽头。 “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大转弯的地方……种树呢?” 这是爱菱在昏迷前的唯一想法,看着眼前朦胧树影,她趴倒在木车残骸中。 距离再醒来似乎没花多少时间,远方隐约传来韩特的叫人声,爱菱慢慢地睁开了眼。 倚靠树干,坐直身子,除了一些擦伤,身上并没有什么骨折、瘀血的情况,看来大半的冲击是全被木车给吸收了,在那种高速下撞树,这样的结果应该谢天谢地了。 “啊!仙得法歌大神,多谢您的庇佑。” 信仰虔诚的少女,先向神明道谢,再来便要响应韩特的呼唤。 “咦!” 正要高呼响应,爱菱忽然发现,这棵合抱粗的树干已在撞击中折断,而在倒塌的半截树干下,刚好有个倒霉家伙被压在下面,在他脑后,一大滩干涸血迹,怵目惊心。 “哇哇!” 这一惊非同小可,爱菱急忙绕到树后探看,果然,是个男人被压在树下,还是个老人,穿着一身大红袍,给鲜血染上的部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后脑流了那么多血,一定是没有命了。 “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一想到自己杀了人,素来胆大不落人后的爱菱,也吓得手脚发软,一跤跌坐在地。 韩特的呼唤声越来越近,而她全身乏力,动也不能动。 “别……别开玩笑,只不过是车子撞到树,连我都没事,他怎么会有事呢?怎么会有事嘛!” 冒着涔涔冷汗,爱菱拼命想说服自己,但是“你杀人了,你是凶手”的良心责备,却不断在脑里响起。 “等等,也许他还有得救,我应该先确定一下。” 抱着几分希望,爱菱努力搬开了树干,将那人拖了出来,想移到安全位置,好好检查救护,无奈人小力弱,才搬开树干就累得汗流浃背,而韩特距离极近的叫唤声,更是令她怕到了极点。 “爱菱,爱菱,你这臭妞跑哪去了?” 想到被韩特发现自己杀人,爱菱怕得魂飞天外,就在此时,那具血流满身的“尸体”忽然发出了呻吟,一只手软弱地往上攀附,就按在爱菱的肩上。 “哇啊啊啊!” 一瞬间的恐惧,少女发出尖叫,下意识地将“尸体”丢到一旁,却忘了旁边正是山沟,慌乱中用力过大,只听得一连串的滚石砸动,尸体滚落数十尺下的山沟,消失在茫茫树丛里,不见所踪了。 “我杀了人,真的杀人了!” 如果说原先对自己的责任还有丝毫怀疑,现在终于无话可说了,爱菱再次眼冒金星,手脚发软。 而韩特终于转过弯道,见着了这惊惶失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笨蛋。 “喂!到底谁是受害者啊!” 韩特心里嘟哝着。 耐着性子,他听完爱菱语带抽噎的简述,一张原本要发作的怒容,逐渐凝重而深沉下来。 “唔!这么说,你不但蓄意谋杀,而且还当场弃尸啰!” “哪有?你怎么这么说啊!” “别辩解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韩特大声斥责:“照你的说法,这个人明明就是被你杀害,而你把他丢到山沟里,这不就是弃尸吗?杀了人之后弃尸,那就是谋杀。” 跟着语气一变,长叹道:“唉!可怜无辜的一条生命,就此断送黄泉,生命是何其残酷啊!” 他边说边摇头,配合本身的俊朗外型,还真有几分诗人的慨叹模样。 “你不要乱说啦!” 爱菱急得又要掉眼泪,“那个人摔下去的时候,又还没有死,你不要把他说得像死人一样啦!” 韩特冷然道:“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哪有不死的,不信你掉掉看。” 嘴上一面说,脑里一面描绘出案发的情况:挂着邪恶微笑的爱菱,拖着犹自抽搐的人体,用力甩出山崖,看着人体隐没在山下树丛里,发出满意而冷酷的嘿嘿笑声…… “爱菱!” “怎么样?” “干的好啊!” 韩特大笑出声,自顾自地说起来,“看不出你笨呆呆的模样,居然是个狠角色。嗯,在成功狙杀目标之后,立刻有效处理尸体,虽然事后反应稍欠俐落,但就新手而言,这样的表现已经可圈可点,以我这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你真是大有可为啊!” 无视于爱菱瞪圆了眼睛,韩特还越说越高兴,拍拍少女肩头,道:“怎么样,干脆别当什么鬼创师了,我介绍你去当个快乐的猎人吧!” 对于充满期待的眼神,爱菱的响应,是狠狠的一拳打中他下巴。 “王八蛋!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你还在旁边开玩笑!” “我……我也是很认真地用鼓励来安慰你啊。” “我才不像你一样草菅人命!” 这几句话完全是用吼的骂出去,话才出口,爱菱自己也觉得吃惊。 扪心自问,自己虽不能算个文静的乖女孩,但也一向以礼仪自豪,从没粗声粗气的习惯。 而由于个性迷糊,总是给人添麻烦,人际交往也一向处于下位,更不可能发生与人对吼的状况。 怎么这次会变成这样呢? 唯一的解释,大概是这次的旅伴,非但个性上比自己更荒唐,甚至还是个连基本人格常识都欠缺的家伙吧! 但是,给这么一闹,心里的阴郁感是好去不少,难不成就像他讲的一样,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自己的罪恶感吗? 爱菱往韩特瞥了两眼,只见他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还挺有趣地不住往山沟方向眺望,毫无半分良心不安的样子。 “韩特先生,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我只是想,从这么高的地方被丢下去,尸体一定四分五裂,迅速腐烂。唔,堪称杰出的处理方法啊。” “真怀疑你到底做的是猎人还是杀手?” 说着,爱菱又想起一事。 “对了?追着我们的那颗大石头呢?” “喔!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啊,一剑就解决掉了。” “果然。” 爱菱甩甩头,清醒过来,“我就觉得很奇怪,以韩特先生的武功,为什么会被石头逼得那么狼狈呢?” “你懂什么?一流剑手的自尊,是不会轻易对人体以外的东西出手的。” 察觉少女投来不信任的眼光,这名以一流剑手自居的男子,在一段沉默之后小声地说出了真话,“石头那么大,随便用剑去砍,要是折到了怎么办,修理费很贵的,这几天又没什么进帐……喂!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错,居然还会对你有点期待……” 终于明白伙伴的个性无可救药到什么地步,爱菱往山沟下看看,毅然道:“决定了,我要下去。” 与其在这边鬼扯蛋,倒不如亲自下去看看,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说不定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糟呢。 “从那边山壁找路的话,应该可以绕下去吧。” 爱菱道:“就算不行,这个高度应该也可以用绳子慢慢爬下去吧!” 有了打算,事情就轻松多了,至少比依赖不值得信赖的伙伴可靠。 韩特侧过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一会儿,他耸耸肩,并没发表什么意见,仅是道:“随便,反正黄金像是放在我这里,时间上也不用赶路,今天就在这里歇息吧!” 跟着又补上一句,“如果晚餐时间你还不回来,我可不等你喔。” 很显然地,他并不打算陪爱菱下去。 “你一个人自己吃吧!” 爱菱没好气地说道,“真不懂,你和莫问先生真的是朋友吗?怎么个性差那么多?” 刚要往前走,却看到韩特蹲了下来,在木车残骸中忙东忙西。 “你在做什么啊?” “捡钱啊。” 韩特从一大片碎木块中拾出银币,“刚才你乱丢钱,有一小袋给夹在后车板夹缝里,现在要找出来啊,唉!你真是浪费,难道就不晓得看钱往后飞走,会让人有多心痛吗?” “……” 结果,在前方不远处,两人找到了几间小木屋,那是某个行商队伍在此地休憩时搭建的,现在虽然已弃置,但仅作为一夜的栖身之所,那是没有问题的。 向韩特借了绳索之类的攀爬用具,爱菱单独外出,预备爬下山沟,找找那名不幸者的尸体,尽一点心意;而韩特则是乐得休息,决定在木屋里睡上一觉,再想办法弄饱肚子。 黄昏时分,斜斜的夕阳照进屋内,落日前的余晖,努力散发着最后的温度,空荡荡的屋子,韩特侧着身子,躺在木板床上,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蓦地,一道白烟由屋壁的木板缝中渗出,淡淡甜香四处飘散,冉冉消失在空气中,没个几下,屋里原本细微的呼吸声,转成沉重的鼾声,屋内人陷入熟睡了。 “飕”“飕”两声,两道黑影从窗口闪进屋内,落在木床前,盯着床上人直看。 从外观看来,那是两个穿黑色夜行衣的女子人形,却因为诡异的身法,两道身影在屋内微光中若隐若现,如幽灵一般,令人惊惧。 沉默半晌,确认韩特应已昏睡,两道黑影分别探手进被子里,搜索韩特的衣袋、腰间皮囊,找着某样东西。 而紧接着来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哇!蜘蛛,好大的花蜘蛛,还有蝎子、蜈蚣,唉呀!我被咬到了……” “什么东西咬你的?看清楚,快回去擦解药!” “猪……是猪笼草,它把我的手咬住了,唉呀!你……你的手着火了,烧起来了。” “水!水!哪里有水?” 以神秘的气势出场,却落得几近荒谬闹剧般的画面,这大概是连她们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吧! “茶水在桌上,才刚泡好,两位请慢用啊!” 得到点醒,两个胡涂女贼忙抢过茶壶,一个弄熄手上的磷火,一个甩开了已经开始分泌腐蚀液的猪笼草,当她们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却发现一名俊逸男子不知何时坐在屋子角落,手拄长剑,满面悠闲,笑嘻嘻地看着她们。 “刚觉得奇怪,怎么才出城就不对劲,又是石头砸,又是被人跟踪。守株待兔果然没错。” 韩特悠然笑道:“夜行衣在晚上固然有隐蔽作用,可是现在太阳还没下山,怎么你们不觉得自己在路上很抢眼吗?” 从早先的巨石攻击,韩特就起了疑心,怀疑自己已成了某人的目标,又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所以趁着爱菱不在,没人碍手碍脚。 就在被窝里放了随身带着的牛皮人形,自己守在旁边,果然逮着两只兔子。 两名女贼想要退走,却已失了先机,给韩特守住门口。 这时的他,与和爱菱斗嘴时的无赖模样截然不同,全身散发着矫健气息,两道目光直锁住对手,让人一点都不怀疑,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必有极厉害的杀着攻至。 “看你们俩的身手,不过是寻常毛贼,这可奇怪了。” 韩特笑道:“想杀我的人不少,想洗劫我的人却没几个,你们是想从我身上找什么东西吗?” 左边的那名女子,目光闪烁,似乎不打算回话;但右边的那名蓝眸女子却没那么好定力,抢先道:“你……你不是在床上打鼾吗?怎么能……” 她的话还没了,沉重的鼾声再度响起,只见韩特怪抱歉地瞧着她,笑道:“我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多留几手压箱底的比较安全。怎么你们没看过有人用腹语打鼾的吗?” 一面说,那古怪的鼾声还不住响起,剎是怪异。 “先迷昏敌人再下手当然很好,可是你们在放手进被子之前,都不会事先看一看的吗?” 韩特道:“至于迷药,如果你们认为这种一百多块铜币的便宜货,能够迷倒“逐魔猎人”。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听到“逐魔猎人”,两名女贼俱是身体一震,惊讶于对方的身份,跟着,一齐惊呼道:“你就是那个死要钱的!” 发现自己这方面的名声远传千里,实在令韩特有些泄气。 不过,还是从她们的反应中看出些端倪;这两个笨贼,并不晓得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说,她们的跟踪,是为了其它事端。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稍稍出了韩特的意料。 两名身手不怎么样的“小毛贼”,对望一眼之后,就像空气一样,突然在眼前消失无踪,屋内回复一片静寂。 “咦!” 韩特认真地蹙起眉头,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两名女子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藉助某种特别功法,闭住呼吸、气息,再用类似障眼法之类的手法,让身形从屋子里消失,其实却并没有离开屋内范围。 “这和昨晚那黑袍女子是一样的功夫!” 而他之所以皱眉,是为了其它的理由,在韩特堪称丰富的记忆中,擅长这种隐匿气息功法的门派,只有两个。 其中之一与自己关系密切,而另外一个虽然只曾听闻,却是江湖上人人谈而变色的地方。 韩特朗声道:“韩特身无长物,也自信未有什么值得被偷香窃玉之处,两位梁上佳人如此造访,意欲何为啊?” 这种匿迹功法虽然高明,但这两名女子显然没学到家,偏偏韩特就是这方面的大行家,所以才不过默数到五的时间,韩特已经发现她们的藏身处,只是暂不揭发,等候对方的响应。 隔好一会儿,一个刻意捏紧喉咙的女声道:“你快快将那人去向招出,只要招出那人去向,我们便不与你为难。” “果然有问题!” 韩特脑中连转,却想不到最近有牵扯上什么江湖纠纷,会让对方找人找上门来的。 “说话要说清楚,什么人啊?” “你自己心里明白!若是再这样包庇于那人,就是存心与我们……与我们两人为敌,你想清楚了。” 话虽然说得很硬,但从支吾的语调中,不难看出虚张声势的心态。 那女子原先说的“我们”,是指她背后的一整个派系吧! 但她们显然无权代表全派,又或者想隐藏身份,所以才临时改口。 只是,想必她们非常对自己的门派极有自信,因此才会下意识地想以派门声威压倒敌人。 短短一个语误,韩特已经窥出对方虚实,倘若两名女子知道自己透露了多少东西,一定悔恨得想自杀。 只是,韩特实在觉得好笑,不管她们背后靠山有多硬,眼前不过就是两名庸手,就凭这样也敢向自己叫阵,岂不可笑。 “最近的后辈是怎么了,一点江湖礼节都不懂就出来跑了吗?” 韩特道:“你们这样口出不逊,别说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就算知道,也懒得理睬你们,你……” 姑且不论江湖礼节,对方在行动上似乎相当有决断力,韩特的唠叨尚未说完,两道银虹骤然在他眼前窜起。 “唔!” 虽然仅有一瞬,但韩特真的为这两道刺击心中赞叹,完美的配合、完美的角度、完美的计算,就在那一瞬间,由利器所幻出的银虹,牢牢将猎物要害锁住,彷佛再没有别的东西能阻止银虹没入身体。 精准无比的一招,让两名女子发挥了实力以上的威力,能把比自己更强十倍的对手杀死。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灿烂夺目的剑弧,在韩特举剑的同时,黯淡下来。 长剑看好对方来势,在抵达面门的前一刻,准确无比地架住,没有半分多余动作,甚至连剑都没拔出。 光影消没,露出隐藏在后的两道人影,与她们满怀不安的眼睛。 依照平时所学,面对实力比自身强的敌人,一击不中,便当以最快身法远遁,可是,后退的念头才刚起,两人赫然发现韩特剑上传来一股吸力,将两柄短剑连带持剑右臂一起吸住,紧接着更送出莫名的轻微电流,让她们连运气回夺的时间都没有,就给电得全身发麻。 韩特的嘲笑恰于此时到来,“一个小问题,我们贴得那么近,你们不觉得有危险吗?” 行动失败,又遭对手嘲讽,两名女贼对望一眼,竟不约而同地用左手掏出不同利器,却不是攻向韩特,而是齐往右臂切去。 “碰!碰!” 连续两声轰响,韩特在千钧一发之际急吐内劲,将二女连人带剑一齐震开,爆发的劲力过大,两具人体被远远拋开,穿破木板壁,跌到屋外。 “搞什么鬼?” 韩特一脸不悦,仗剑追往门外。 一如预料,才追出门外,只看到两道身影已挣扎起身,飞也似地跃入林间,逃逸而去。 “混帐东西,别再来了。” 韩特是真的不太高兴,没想到那两个笨手笨脚的女盗贼,会突然有这么壮烈的断臂气魄,他不想在不明究里的状况下与对方结下深仇,所以立刻发劲震开两人。 韩特当然不是畏惧血腥,但对这种无必要、意料之外的流血,则感到十分憎恶,如果二女真的在他面前切下手臂,那他大概会有几个小时的心情恶劣吧! 只是,望着敌人逃逸,韩特正在烦恼另外一件事。 “优秀的剑技、特异的匿踪术、视死如归的勇气……虽然表现拙劣,但却有出自名门的架势啊。” 收剑回鞘,在夕阳余晖照映下,这个素来粗线条的男子,面上难得地有了几丝忧虑,“麻烦透了,真的是和那个变态地方有关吗……” ------------------ 扫瞄:无关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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