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马耳他的故事


  他原来是罗维尼奥渔夫的儿子,刚刚向安泰基特大夫说出了他的名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危难之际,精明强干、勇敢无比的小伙子吕吉·费哈托使气艇转危为安,拯救了全部乘客和船员!真是苍天有眼!
  大夫激动万分,几乎扑过去抱住吕吉,以桑道夫伯爵的身份向他表达感恩的激情……然而他克制了自己,因为在众人眼里伯爵早已死去,甚至对于安德烈·费哈托的儿子也是如此。
  可皮埃尔·巴托里却几乎忘记了这些,如果不是大夫用眼色制止了他,他才不会保持克制呢!于是,他俩请吕吉一起下到舱内,来到客厅。
  “我的朋友,”大夫说道,“您是伊斯的里亚一位名叫安德烈·费哈托的渔夫的儿子吧?”
  “是的,先生。”吕吉答道。
  “您不是有个姐姐吗?”
  “是的。我们一起住在瓦莱塔。难道你认识我的父亲?”他有此怀疑地问。
  “您的父亲,是啊!”大夫回答道,“十五年前,在罗维尼奥,您的父亲接待并留宿了两名逃犯!那两名逃犯是我的好朋友,您父亲一心想救他们,最后却未能如愿以偿。他被送进了斯坦监狱,失去了自由,最后死在狱中!……唉!”
  “但是他对他生前所做的到死都不后悔!”吕吉说。
  大夫拉住了年轻渔夫的手,似有千言万语。
  “吕吉,”他说,“我的朋友们曾经委托我报答您父亲的恩情。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打听您和您姐姐的下落,可是自从你们离开罗维尼奥以后却一直杳无音信,不见踪影。感谢上帝派了您来拯救我们!为了纪念安德烈·费哈托,我早就把您救的这条船命名为“费哈托”号了!让我拥抱您吧,我的孩子!”
  大夫和他紧紧拥抱,他热泪盈眶。
  目睹这动人场面,皮埃尔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了。他心潮起伏,似有千言万语,要对这位几乎和他年龄相当的罗维尼奥渔夫之子倾吐啊!
  “还有我!……我!”他张开双臂,喊道。
  “您是……先生?”
  “我……埃蒂安·巴托里的儿子!”皮埃尔激动得不知怎样介绍自己。
  皮埃尔脱口说出了他父亲的名字,大夫会感到生气吗?不会的!吕吉·费哈托肯定会保密,他会像伯斯卡德和马提夫那样,把秘密藏在心里。
  于是大夫把所有的情况,以及自己的计划和目的都详细地告诉了吕吉。但只有一件事情他没讲: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桑道夫伯爵。
  大夫想马上去看玛丽亚·费哈托。他急于要见到她,以了解她的生活。想必她过着辛劳和贫困的生活,由于安德烈死后留下她独自一人,来抚养她的小弟弟。
  “好吧,大夫先生,”吕吉回答道,“既然你想去看我姐姐,咱们现在就上岸!玛丽亚大概正为我们担心呢!我离开她去梅利耶哈小海湾捕鱼,快有两天两夜没回去了,昨夜又有暴风雨,她很可能担心我出了什么事情呢!”
  “你爱你姐姐吗?”安泰基特大夫问道。
  “她是我的姐姐,又像我的妈妈。对我关心备至、照顾周到。”吕吉答道。
  马耳他岛距西西里岛有一百公里,离非洲却有二百五十公里,但它属于非洲,不属于欧洲。对地理学家们来说是个饶有兴趣的问题。从历史上讲,当年土耳其的苏里曼大帝把慈善会的骑士们从罗得岛赶跑以后,西班牙国王查理·坎便把马耳他岛送给了那些骑士们,于是他们在马耳他骑士的名义下联合了起来。现在马耳他归英国人管辖,看样子很难从他们的手里夺回来了。
  马耳他岛长二十八公里,宽十六公里,首都是瓦莱塔和它的附属城市。岛上还有像博斯凯、丹希、艾达尔、贝凯尔卡拉、卢卡、费雷盖等骑士时代的宗教名城和村镇。该岛东部土地相当肥沃,西部却荒凉贫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东部人口稠密,有十多万居民。
  马耳他岛有四五个海港,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天然良港之一,那里景色秀丽,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这个岛被海水环抱,沿岸都是大大小小的海角和山崖,是构筑堡垒和炮台的好地方。因此,中世纪的骑士们把马耳他建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后来,虽然英国人签订了亚眠和约,他们仍继续修筑工事,把该岛变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看来,没有一艘装甲舰能顺利闯过大慕塞托航道。而且要攻中该岛,非要通过这条航道不可。然而海边设有两门各一百吨的大炮,配有液压的装弹器和瞄准仪,能发射九百公斤的炮弹,射程可达十五公里以上,这些都明文写在布告上。看到这个控制中部地中海的天然堡垒落到了英国人手里,看到联合王国的舰队或分舰队在这一海域游弋,其他强国很是惋惜。
  马耳他岛上也住着英国人,而且有一个总督住在原慈善会长的官府。有个海军上将统率海军,并负责各港口的管理。另外,还有一个四五千人的卫戍部队。岛上还有意大利人,他们常常呆在家里,不愿出门。其他的便是来自各国的流动人口,当然,岛上马耳他人最多。
  马耳他人原是非洲人。在各个港口,他们驾驶着悬挂各色鲜艳彩旗的船只;在大街上,他们驱车在令人晕眩的坡道上奔驰如飞;在市场上,他们常常在一盏画有各色圣母像的油灯下,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卖声中竟相出售水果、蔬菜、鱼、肉和其他物品。所有的男人几乎都一个模样:黝黑的皮肤,黑而微曲的短发,热情的目光,中等身材,健美而敦实。所有的妇女活像一家人,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深棕色的头发。细嫩的手,细长的腿,柔韧而丰满的胸部。他们的皮肤白皙,穿着突尼斯式的黑丝大衣,挡住了阳光。这种大衣被岛上的各阶层妇女所喜爱,因为既能当帽子,又能作披肩,有时还能当扇子用。
  马耳他人本来就唯利是图,哪里有黑市交易,他们就往哪里去。他们虽然勤劳、能干、节衣缩食,但性情粗暴,有嫉妒心,爱报复,在下层人民中间更为明显。他们操一种以阿拉伯语为基础的方言,是一种征服拜占廷帝国之后逐渐形成起来的语言。这种语言生动活泼,优美形象,比喻丰富,富有诗意。马耳他人经常和海上的风暴斗争,习惯于海上的危险生活,真称得上是坚强的水手、勇敢的渔夫。
  现在,吕吉就是在这个岛上整年出海捕鱼,和马耳他人一样的勇敢无畏。他和他的姐姐玛丽亚·费哈托来岛上居住,将近十五年了。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瓦莱塔和它附属的城市。在大马尔斯和卡朗丹两个港口附近,至少有六个城市:弗洛尔亚纳、森格莱阿、博姆拉、维托里奥扎、斯利马、木斯塔。它们既不是郊区,也不是贫民区,而是地地道道的城市。那里有豪华的房舍,旅馆,也有教堂,真不愧是二万五千人口的首都。那里还有一些豪华的大厦,人人称它们是普罗旺斯、卡斯蒂、阿韦龙、意大利及法国其他地区的“客栈”。
  玛丽亚姐弟俩就住在瓦莱塔,确切地说住在瓦莱塔的地底下。他们住的地方,叫做曼德拉乔地下区,入口就在斯特拉达·圣马尔科。就是在这个地下区,他们姐弟俩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住所。汽船抛锚后,吕吉立即领着大夫和皮埃尔向这个地下住宅区走去。
  他们三人谢绝了数百条蜂拥而来,争相提供服务的小船,直驶向岸边,登上码头,然后走进了面向港口的城门。这时齐鸣的钟声仍在马耳他首都的上空回荡,震得他们耳朵直响。从一个有两个炮楼的堡垒底下穿过以后,他们登上了一个陡坡。接着又登上了一条台阶式的狭窄街道。街道两旁的高楼带有壁龛,壁龛里燃着油灯,楼顶上筑着浅绿色的了望台。街上的人群熙来攘往。他们三人在一片喧闹声中来到圣·让大教堂前面。
  他们来到几乎与大教堂齐高的山顶之后,又开始往山下走去,直奔向卡朗丹港口。到了半山腰的斯特拉达·圣马科,也就是曼德拉乔地下区的入口处时,他们就沿着通往城市的一条梯道往下走。
  曼德拉乔一直延伸到卡朗丹港口的碉堡下面。其街道狭窄,终日不见阳光。两边高高的墙壁呈现淡黄色,墙壁上面凿满了大小不等的洞眼,是用来当作窗户的,有些洞眼上装有铁栏,有些却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拐弯处都是石台阶,一走下台阶就是地地道道的污水坑。各家各户的房门同阿拉伯城市的屋门一模一样,矮小、潮湿又肮脏,到处都是臭水沟和阴暗的地道,甚至连小胡同都称不上。在两边墙壁的所有洞口、通风口,以至于歪歪扭扭的梯道平台上和摇摇晃晃的台阶上。到处都站满了可怜的人群:老太婆的面孔像丑陋的巫婆一样难看;孩子们的母亲,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因污浊的空气而患上贫血症;小女孩甚至大姑娘都衣服褴褛;男孩们光着膀子,瘦得像皮包骨头,在街边泥浆里摸爬滚打;乞丐们,有的满身恶疮,有的跛足、驼背,各种畸形应有尽有;挑夫,渔民们面带仇恨,他们什么事都能够干得出来。面对这些穷困潦倒的人们,几个冷若冰霜的警察早已习以为常了,甚至还和一群乌合之众苟且亲热起来!这儿真是一个地道的乞丐之国。这里各条街道的尽头,都是装有铁栅的通风口,通风口开在卡朗丹港口码头古堡的厚厚的墙壁上。
  玛丽亚和吕吉·费哈托就住在这里地下区的一幢楼房的最高层。他们只有两间房子。室内虽简陋却很干净,这倒使大夫感到惊讶不已。一看就知道,当年料理安德烈渔夫一家家务的主妇是个手脚勤快的人。
  看到大夫和皮埃尔·巴托里走进屋来,玛丽亚站起身来,对弟弟说道:“啊!我的弟弟!……我的吕吉!”
  大家都知道,在这暴风雨的夜晚她一定会是多么的焦急不安啊!当看到弟弟安全归来时,她又是多么地高兴啊!
  吕吉拥抱了一下她的姐姐,忙着把客人介绍给她。
  大夫简单地讲述了头一天夜里吕吉如何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的遇难船,同时他也把埃蒂安·巴托里的儿子皮埃尔介绍给玛丽亚。
  大夫说话的时候,他发觉玛丽亚一直注视着他,并且其表现出十分激动的样子,以致大夫害怕她猜出了自己就是桑道夫伯爵本人。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罢了。是啊!已经十五年了,她怎么会立刻认出她父亲当年留宿过几天的客人呢?
  安德烈·费哈托的女儿已经三十三岁了,可她依然美丽动人,她的五官清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她满头黑发中夹杂着几缕白发,表明她已饱尝痛苦,历尽磨难,未老先衰了!劳累,生活的折磨,父亲的早死,所有一切使玛丽亚过早地头发斑白了。
  “从此以后,一切都由我负责,你现在再也不用为你和吕吉的前途而担忧了!”安泰基特大夫结束了自己的叙述,接着又说道:“安德烈·费哈托不是我的朋友们的恩人吗?玛丽亚、吕吉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了,你答应吗?”
  “先生们,”玛丽亚接着说:“昨天夜里,我弟弟冒着风险救你们,这只不过是他应尽的义务呀!我感谢老天爷给了他这种美好的思想,给了他高尚的情操和金子一般的心灵,他不愧是一个终生只知道尽义务的人的儿子啊!”
  “我们也只想做一件事,”大夫回答道,“那就是要对他的儿子报恩!对,是他的儿子……”
  大夫突然停止了,她注意到玛丽亚又重新注视着他,她用那犀利的目光,好像要把他的一切都洞察穿。他真有点后悔自己说了太多的话。
  “玛丽亚,”皮埃尔·巴托里接口说道,“吕吉当我的弟弟,您不会介意吧?……”
  “那么你来当我的女儿吧,好吗?”大夫又补充了一句,说着他把手伸给玛丽亚。
  这时,玛丽亚给他们讲述了姐弟俩自父亲去世以后离开罗维尼奥的生活。又给他们讲述了当初奥地利警察怎样终日盯梢,致使他们在罗维尼奥根本无法生活下去。还讲述了她为何产生了来马耳他定居的想法。在这里,吕吉不但能继续打鱼,而且还可以从事水手职业,提高驾船的技艺。这么多年以来,姐弟俩过着贫困的生活,由于他们家资微薄,他们的积累很快就用完了。
  马耳他人一向以胆大、能干而著称。可吕吉也是个胆大而能干的人,不久以后就能与马耳他人试比高低了。瓦莱塔有个名叫诺科洛·皮塞的孩子,游泳的本领非常高强。据说他泅水横渡第勒尼安海,把那不勒斯的信件送到了巴勒莫。吕吉也是个出色的游泳能手,他决定和这个小孩较量一番了。因此他轻而易举地游过了第勒尼海的危险激浪,爬到那无人攀登的小洞里抓鱼鹰和野鸽。他又是勇敢的渔夫,不管撒网还是拉网,他从来没有因狂风恶浪而却。也许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头一天夜里,当他停泊在梅利耶哈小海湾里时,他听到了那汽船发出的遇难呼救信号。
  因为马耳他盛产海鸟、鱼业及海洋软体动物,所以售价低廉,捕鱼收入甚微。尽管吕吉拼死拼活地捕捞,尽管玛丽亚还做些针丝活,小家庭的生活仍然拮据得难以维持,为了不致入不敷出,他们只有在曼德拉乔找到这个住所了。
  当玛丽亚向他们讲述这段生活的时候,吕吉到自己的卧室中取来了一封信。这是安德烈·费哈托临终前写下的遗言:
  
  “玛丽亚,我现在把你弟弟托附给你了!你将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亲爱的孩子们,我因救人而被捕坐牢,死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使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能够救活相信我的人!如有机会,我还会去拯救他们的!
  千万别忘了你们的父亲,他最后一次拥抱你们,和你们永别了!
                    安德烈·费哈托”

  听完玛丽亚读完这封信,皮埃尔·巴托里禁不住心潮澎湃,安泰基特则不得不扭过头去,以避开玛丽亚的目光。
  “吕吉,”大夫故意转过话题,忽然开口说,“昨天夜里,你的小船靠近我的游艇时撞碎了……”
  “那是一条用了多年的旧船了,大夫先生,”吕吉回答道,“对我来说,损失并不算大!”
  “那条船碎了就算了,吕吉,但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让你来驾驶你救的那条游艇,可以吗?”
  “什么?……”
  “让你当费哈托号的大副,怎么样?我正需要一个像你一样年轻、能干的好水手呀!”
  “答应吧,吕吉,快答应下来吧!”皮埃尔大声说到。
  “但是……我的姐姐怎么办?……”
  “她将是我的安泰基特岛上大家庭中的一员了!”大夫回答道,“从这以后,你们的生活由我负责了。我一定要使你过得很幸福,很愉快,你们除了怀念已故的父亲,绝不会丝毫留恋往昔的生活!”
  吕吉扑过去,握住大夫的手亲吻。玛丽亚则热泪盈眶,感激不尽。
  “明天,我在船上等着你们!”大夫说。
  大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向皮埃尔打了个要走的手势,便迅速地走了出去。
  “啊!我的孩子,能报恩是多好啊,多好啊!”大夫的心在激烈地颤抖着。
  “是啊,报恩总比惩罚好!”皮埃尔答道。
  “可是必须惩罚该惩罚的人!”大夫说道,如火的眼光似乎要喷出火焰来。
  第二天,大夫在船上等着玛丽亚和吕吉·费哈托。
  科斯特里克船长早已作好了安排,让人赶快把汽船的机器修好。汽船停放在东斯特拉达航海公司。在萨米尔·戈雷什先生和公司其他人员的大力协助下,机修工作将迅速进行。可是由于要拆掉空气泵及冷凝器内运转失灵的管道,因此他们还得耽搁五六天的时间。因安泰基特要想急不可待地赶到西西里海岸去,所以汽船迟迟不能启航使他心中极为不快。他总想把“莎娃雷娜”号调到马耳他来,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一念头。如果等几天,就能乘上一条武器装备精良的快艇到西西里去,不是更好吗?
  为了预防各种不测事件的再次发生。大夫出于谨慎从事,通过马耳他的海底电缆往安泰基特岛发了一封电报。电文指示。“电力二号”迅速前来西西里海岸,在波蒂奥·迪·帕罗海角附近游弋,以防不测。
  上午九点钟左右,一只小船把玛丽亚和她的弟弟带来了。大夫非常亲切地接待了他们。
  吕吉现在是大副了,大夫把他介绍给船长,水手长和全体船员。——等到“电力二号”到达西西里南岸时,他就要到二号艇上任职了。
  只需看看吕吉的模样,就准会发现他是个好水手,至于他的勇气和胆量,不用赘述了,只要回想一下三十六小时以前他在梅利耶哈小海湾的表现,就一清二楚了。吕吉在船上受到热烈地欢迎。接着皮埃尔和科斯特里克船长邀请他,参观了他想仔细看的汽船。
  在吕吉去参观汽船时,大夫正在和玛丽亚聊天。在谈到吕吉时,大夫的话充满激情,这使玛丽亚非常感动。
  “是的!吕吉跟父亲一模一样!”玛丽亚这样称赞弟弟道。
  大夫建议说,玛丽亚或者一直留在船上,直到西西里之行之后再说,或者派人直接把她送到安泰基特岛上去。玛丽亚希望跟大夫一起到西西里去。所以他们商定,趁“费哈托”号在瓦莱塔停泊几天的机会,玛丽亚去收拾行装,卖掉一些没有保留价值的物品,最后把仅有的一点财产也变卖出去了,以便出发时能够轻装,搬到她的舱室里居住。
  大夫丝毫不对玛丽亚隐瞒自己的计划,并一再表明一定要将计划执行到底的决心。一部分计划已经实现了。就是找到安德烈·费哈托的儿女,他们不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了。可是要找到西拉斯·多龙塔和萨卡尼,要抓住卡尔佩纳,虽说这很容易办到,可也必须费好大一番周折呀?对于前两个人,打算去西西里寻觅他们的踪迹。至于卡尔佩纳,人们正在四处找他呢!
  这时玛丽亚要求和大夫单独谈谈。
  “我要告诉您一件事,”玛丽亚说,“就是到目前为止,我认为不应让我的弟弟知道。他若知道了定会怒不可遏。到那里我们也许又要遭殃了。”
  “吕吉现在正在查看船员的岗位呢。”大夫说,“咱们到船舱的客厅去吧,玛丽亚。在那儿说,你就不必担心会被别人听到了!”
  客厅的门关上后,两人就在长沙发上坐下来。
  “卡尔佩纳在这里,大夫先生!”玛丽亚悄悄说。
  “在马耳他?”
  “是的。他来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
  “在瓦莱塔?”
  “就在我们住的曼德拉乔!”
  听到这个消息,大夫又惊又喜,继续问道:
  “你不会弄错吧,玛丽亚?”
  “不会,我决不会弄错的!这个人的长相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面!哪怕是他变成了灰,我也会准确地把他认出来!……他确实在这里的!”
  “这件事吕吉不知道?”
  “他不知道,大夫先生。您明白我为什么不想让吕吉知道吧!他要是知道了,他定会去找卡尔佩纳这个家伙,挑起决斗。也许……”玛丽亚不敢说出那几天可怕的字眼。
  “你做得很对,玛丽亚!这家伙由我来对付!但是,你是否觉得他已经认出你了呢?”
  “这就不知道了。”玛丽亚回答说,“有两三次,在曼德拉乔的胡同里碰到他,他转过身来疑神疑鬼地打量着我。如果他跟踪我,或打听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他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话?”
  “从来没有。”
  “玛丽亚,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瓦莱塔?他来到之后又有些什么活动?”
  “我只知道,他在曼德拉乔那些最可恶的人中间鬼混,钻进那些最可恶的小酒馆,纠集那些十足的坏蛋。看样子他手头不缺钱。我想,他正在纠集一帮和他一样的强盗。也许他又要干什么坏事了。”
  “就在这儿?”
  “在哪儿干,我可不知道,大夫先生。”
  “我必须把它搞清楚!”
  这时,吕吉和皮埃尔走了进来,大夫和玛丽亚连忙结束了谈话。
  “怎么样,吕吉?”安泰基特问,“你对看到的东西还满意吧!”
  “一条好船,‘费哈托’号简直棒极了!”吕吉兴奋地回答说。
  “你能高兴我就满意了,吕吉,”大夫说道,“你先在这条船上当大副,以后有机会就提拔你来当船长!”
  “噢!先生……”
  “我亲爱的吕吉,”皮埃尔接着说,“别忘了,跟安泰基特大夫在一起,可大有作为呀!”
  “对,大有作为。但是,皮埃尔,得全靠上帝保佑啊!”
  玛丽亚和吕吉向大夫和皮埃尔告辞,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小住室,因事先已经说定,待玛丽亚在船上安顿好以后吕吉才上任。因为卡尔佩纳有可能认为玛丽亚是安德烈·费哈托的女儿,让她一个人呆在曼德拉乔地区是很危险的。
  姐弟俩走后,大夫把伯斯卡德叫了过来。他想当着皮埃尔的面,跟伯斯卡德谈一件事情。
  伯斯卡德进来了,他站在大夫面前,犹如一个随时准备接受命令,随时执行命令的战士。
  “伯斯卡德,”大夫对他说,“我现在需要你。”
  “需要我和马提夫吗?”
  “现在只需要你一个。”
  “要我去干什么?”
  “一会儿,你上岸以后,到瓦莱塔的一个地下区曼德拉乔去。在那儿随便找个住处,小房间,陋室,哪怕最最糟糕的小客栈也行。”
  “好!”
  “你的任务是监视一个人的行动。绝不能让他脱离你的视线,但又不能叫任何人起疑,看出来你认识他。必要时,你要化化妆。”
  “这没问题!”
  “据说,这个人正在收买曼德拉乔的一伙最可恶的坏蛋。但是他究竟在为谁效劳?企图是什么?我们还搞不清。这一点,你必须尽快地搞清楚。”
  “我一定搞清楚。”
  “你打听清楚以后,先别回船上来,你可能会被跟踪。你只需在瓦莱塔邮局给我留一封短信,约我晚上到森格莱阿镇的那一头会面就行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赴约。”
  “好,就这么办。”伯斯卡德回答,“可是,我怎么认出此人呢?”
  “啊!这个并不难!我的朋友,你是个聪明人,就看你的本事喽!”
  “我至少应该知道他叫什么吧!”
  “卡尔佩纳!”
  一听到这名字,皮埃尔叫了起来:
  “怎么!……那个西班牙人就在这儿?”
  “是的,”安泰基特大夫答道,“他跟我们找到的姐弟俩住在同一个区里。他们姐弟俩的父亲安德烈·费哈托就是被送进了监牢,害死在里面的。”
  大夫把刚才玛丽亚讲的情况又对他们俩讲了一遍,伯斯卡德这才明白,及早弄清那西班牙人的诡计并弄清他在瓦莱塔的那些黑窝里搞的罪恶勾当,是多么紧迫,多么重要了。
  伯斯卡德一小时后下了船。开始,他只在圣埃尔美要塞通往弗洛尔亚纳的长长的斯特拉达皇家大道上闲逛,以防万一受到盯梢时好戳穿对方的诡计。直到晚上,他才向曼德拉乔走去。
  要纠集一伙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乱七八糟的地下区还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在这里,可以找到任何地方的人:东方的穷鬼,西方的坏蛋,商船上逃下来的,军舰上开小差的无所不有。他们都是些暴徒,身上流着的是海盗的血,而他们那些老祖宗们,早在柏柏尼尔人四处抢掠时,就已声名狼藉了。
  卡尔佩纳的任务,是要纠集几个死心塌地为他服务,并且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人。而这个地方,这种人遍地都是,卡尔佩纳简直不知道如何挑选是好了。他来到曼德拉乔以后,几乎没离开过那些最下等的街头小酒馆,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因此伯斯卡德毫不费力就认出了他。但是这个西班牙人拿着大把的钱,究竟为谁招兵买马呢?这一点,伯斯卡德却很难探听出来。
  显然,这笔钱不可能属于卡尔佩纳自己的,罗维尼奥事件以后,他领到的五千弗罗林赏金已有一段时间了,肯定早花个精光。他被伊斯的利亚公众驱逐出境,而且沿海各盐场又拒绝收留他,他只好远走他乡,逃避谴责。从前,他是个穷光蛋,赏金挥霍殆尽后,还是个穷光蛋,甚至变得更穷了。那么他拿着谁的钱在这儿收买这群狐朋狗党呢?
  原来,卡尔佩纳正在为一个可怕的强盗集团效劳,搜罗一定数量的爪牙,来填补由于几个匪徒刚刚被官方绞死所造成的缺额,这一点,谁都不会感到惊奇的。卡尔佩纳就是为此目的来到马耳他,一头扎进了曼德拉乔的地下区。他要把招募的这伙匪徒带到哪里去?他对他们犹有猜忌,因此守口如瓶。那些强盗也就不便再问了。再说,只要付给他们现钱,有钱作诱耳,牵着他们的鼻子,即便把他们牵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心甘情愿。
  顺便要提一下,在曼德拉乔的街巷里遇到玛丽亚,使卡尔佩纳大吃一惊。虽然已分别了十五年,他还是像认得自己一样,清楚地认出了玛丽亚。另一方面,又为玛丽亚已知道自己来到瓦莱塔而提心吊胆。
  伯斯卡德想探听出大夫所关心的而西班牙人却守口如瓶的事,就只有运用智计了。不久以后,卡尔佩纳还真的被骗上了。他装扮成了一个强盗,接近卡尔佩纳。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十分内行,很快博得了卡尔佩纳的欢心和信任;对于卡尔佩纳及其曼德拉乔的一伙人,他有时十分傲慢地声称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材料,并且每一页都联系着他们的性命,稍不小心他们就得上马耳他的绞索,或者上意大利的断头台,或者上西班牙的绞刑架;他对该区里那些见到警察就发慌的胆小鬼都极其轻蔑,不屑一顾。对卡尔佩纳这样的强盗行家来说,这样的人才是他所要的。
  这绝妙的一招,使伯斯卡德顺利达到了目的。于是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安泰基特大夫接到一封短信,通知他当晚在森格莱阿镇北端处赴约。
  这几天,“费哈托”号的机器修理进展很快。至多再过三天,机器就能修好,补充完燃料后,汽船又可以出海了。
  这天晚上,大夫到指定地点去了。这是在小镇另一头的环城马路附近的,一个建有弓形门的小广场。
  八点时分,广场上聚集着五十来个男男女女,几乎全是马尔他人,这时广场上的商场还没有关门。
  安泰基特大夫在人群中间走来走去,突然间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把他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个可怕的无赖汉,衣衫褴褛,歪戴帽子,手拿一块手帕,对他说:“这是我从阁下身上拿来的!下次,阁下可要当心你的口袋。”
  “坏家伙!”大夫喊道。
  “家伙,倒是!可并不坏呀,大夫先生!”
  大夫这才认出他是伯斯卡德,不禁微微一笑。接着便直截了当地问到正题上:
  “那么卡尔佩纳的情况怎样?”
  “他正忙着在曼德拉乔招募几个穷凶极恶的无赖之徒。”
  “为谁?”
  “为一个名叫齐罗纳的家伙!”
  西西里人齐罗纳,不正是萨卡尼的那个同伙吗?这两个家伙和卡尔佩纳又有什么联系呢?
  经过仔细思考,大夫作出了如下分析,并与事实相去不远。
  西班牙人告发了毕西诺城堡的两名越狱犯,并致使他们再一次被捕一事,被萨卡尼知道了。他于是派人寻找,并且找到了卡尔佩纳。当时卡尔佩纳正穷得要命,就毫不迟疑地加入了齐罗纳拼凑的强盗帮。所以可以从卡尔佩纳这里入手,顺藤摸瓜地找下去。这样一来,大未要跟踪追击的那两个家伙,就再不是毫无线索了。
  “你打听出他这次招兵买马的罪恶目的何在吗?”大夫问伯斯卡德。
  “为西西里的一个强盗帮拼凑人呗!”
  “西西里!对了!一定是这么回事!……那么,他们的主要活动地区呢?”
  “在锡拉库扎和卡塔尼亚之间的东部各省!”
  无疑,这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你是如何得到这些情报的?”
  “是卡尔佩纳亲口说的,他对我很信任。现在,我把他介绍给阁下了!”
  大夫高兴地点点头,以作回答。
  “现在你可以回到船上,”他说,“可以换一件漂亮衣服。”
  “不行呀,只有这件我穿着正合适!”
  “为什么?”
  “因为我荣幸地成了齐罗纳集团中的一名真正的强盗了!”
  “小心哪,我的朋友!”大夫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和强盗在一起会有生命危险的……”
  “为您效劳,大夫先生,即使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伯斯卡德说,“我全靠您的栽培啊!”
  “好样的,小伙子!”大夫夸奖说。
  “再说,我也不是好惹的。不是吹牛皮,这帮小角色统统都得听我的指挥。”
  大夫明白,在此情况下,伯斯卡德打进去对自己执行计划非常有利。也正是因为扮演了强盗的角色,聪明的小伙子才取得了卡尔佩纳的信任,最终挖出了他的秘密。所以,必须让伯斯卡德继续演下去。
  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目,大夫和伯斯卡德只谈了短短五分钟便分手了。随后,伯斯卡德沿着森格莱阿的码头走到大港的一端,搭乘一条小船,回到了曼德拉乔。
  伯斯卡德还没有回到地下区,安泰基特大夫就已经回到了汽艇上。他把刚才了解到的情况都告诉了皮埃尔·巴托里。同时,他觉得,伯斯卡德为了大伙的利益,正从事着一项冒险的行动,这事也不应该瞒着马提夫。
  马提夫听后点点头,三次张开他的巨掌,又合上。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回来时可不能少一根毫毛!一根也不能少!否则……”
  马提夫的话并没说完,但这最后几个字意味深长,比把话说全了还耐人寻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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