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托雷斯


  傍晚五点时,弗拉戈索还待在那儿,精疲力竭,他暗自想也许为了满足这一大群等候他的人,他只好在那儿过夜了。
  正在这时,广场上来了一个陌生人,他看到印第安人聚在小酒店里,便走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凝神盯了弗拉戈索一阵。显然对观察的结果很满意,因为他走进了小酒店。
  此人约有35岁。一身优雅的旅行服,使他博得了众人的好感,浓密的黑胡子已久未修剪,头发也有点长。一切都表明,他迫切需要理发师的效劳了。
  “你好,朋友,你好!”他轻轻拍了一下弗拉戈索的肩膀。
  听到这几句不夹杂印第安土语的纯正的巴西话,弗拉戈索转过身。
  “您也是巴西人吗?”他边问边继续给一个玛约胡那女人卷发。
  “是的,”陌生人回答,“是一个有求于您的同胞。”
  “好啊!但得等一会儿,”弗拉戈索说,“等我给这位夫人卷完发!”
  他又卷了两下便完工了。
  虽然最后到的人无权占据这个空位,但是他还是坐到了椅子上,而那些被往后推的印地安人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
  弗拉戈索放下烫发钳,拿起理发剪,习惯地问;
  “先生想做什么?”
  “理理发,刮刮胡子。”陌生人答道。
  “好的!”弗拉戈索开始给来客梳理浓发。
  接着,剪子也开始运动起来。
  “您从很远的地方来吗?”弗拉戈索问,理发时他的嘴从不闲着。
  “我从伊基托斯附近来。”
  “是吗,我也是!”弗拉戈索嚷道,“我是从伊基托斯走亚马逊河来到塔巴亭加的!您贵姓?我能问问吗?”
  “当然,”陌生人说,“我姓托雷斯。”
  当头发按照“最新式样”理完后,弗拉戈索便开始给他刮胡子;但是,当他们四目相对时,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干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唉!托雷斯先生,您是否?……我好像认识你!……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会的!”托雷斯肯定地说。
  “那么我弄错了!”弗拉戈索说。
  他开始收尾了。
  过了一会儿,托雷斯又抬起了由于弗拉戈索的提问而中断的谈话。
  “您是怎么从伊基托斯过来的?”他问。
  “您是问从伊基托斯到塔巴亭加吗?”
  “是的。”
  “我是坐一只大木筏来的,一位好心的庄园主让我搭乘它,他们全家正沿亚马逊河航行。”
  “啊!是吗,朋友!”托雷斯说,“您真运气,不知那位庄园主愿不愿意带上我……”
  “您也打算沿河而下吗?”
  “正是。”
  “一直航行到帕拉?”
  “不,只到玛纳奥,我去那儿办点事。”
  “好吧,我的主人乐于助人,我想他会愿意帮你这个忙的。”
  “真的?”
  “我可以肯定。”
  “那么这位庄园主姓什么?”托雷斯漫不经心地问。
  “乔阿姆·加拉尔。”弗拉戈索回答。
  这时,他暗自嘀咕:
  “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他!”
  托雷斯可不会放弃令他感兴趣的谈话,因此,他接着问:
  “那么,您认为乔阿姆·加拉尔会同意带上我了?”
  “我再次向您保证,对此我毫不怀疑,”弗拉戈索说,“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他都肯帮忙,更何况您这样的同胞,他不会拒绝的!”
  “他独自一人乘坐大木筏吗?”
  “不是,”弗拉戈索说,“我刚才跟您说过,他和全家一起旅行。一家人都是好心肠,我敢保证,此外还有一队印地安人和黑人,他们都是庄园的仆人。”
  “这位庄园主是不是很富有?”
  “当然啦,”弗拉戈索说,“非常富有。光是造这只木筏的木头以及木筏上装的东西就值一大笔钱。”
  “那么,乔阿姆·加拉尔一家人刚从巴西边境那边过来,是吗?”
  “是的,”弗拉戈索回答,“和他妻子、儿子、女儿,还有米娜小姐的未婚夫。”
  “啊,他有一个女儿?”托雷斯问。
  “一位可爱的姑娘。”
  “她快要结婚了?”
  “是的,和一位正直的年轻人,”弗拉戈索说,“他是贝伦驻军中的医生,旅行一结束,他就会娶她。”
  “好!”托雷斯笑道,“这可谓是一次订婚旅行了!”
  “既为了订婚,也为了消遣和做买卖!”弗拉戈索说,“雅基塔夫人和米娜小姐从未到过巴西,至于乔阿姆·加拉尔,自打进入老马加拉埃斯的庄园后,还是头一次越过边境。”
  “我想他们还带着几位仆人吧?”托雷斯说。
  “当然,”弗拉戈索说,“有老西贝尔,她在庄园干了五十年,还有丽娜小姐,一位漂亮的混血姑娘,她不像女仆,倒更像小姐的女伴。啊!多可爱的性格!多纯洁的心灵!多勾人的眼睛!她对各类事物的看法,尤其是对西波藤……”
  弗拉戈索既已开了头,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倾诉他对丽娜的一往深情,若不是托雷斯起身让位给下一位顾客,他还会一直讲下去。
  “我该付您多少钱?”托雷斯问理发师。
  “不用付钱,”弗拉戈索说,“在边境上相遇的同胞之间不谈钱的问题。”
  “可是,”托雷斯说,“我想……”
  “好吧,我们以后再算,在大木筏上。”
  “但是,我还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去请求乔阿姆·加拉尔同意……”
  “用不着犹豫!”弗拉戈索大声说,“如果您愿意,让我去跟他讲,他一定很高兴能在这种情况下帮助您。”
  这时,马诺埃尔和贝尼托吃过晚饭进城来了,他们站在酒店门口,观看弗拉戈索表演手艺。
  托雷斯朝他们转过身去,突然惊叫起来:
  “啊!我认识这两位年轻人,确切地说,我见过他们!”
  “您见过他们?”弗拉戈索惊诧地问。
  “是的,一点不错!一个月前,在伊斯托斯森林里,他们帮我摆脱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处境!”
  “他们正是贝尼托·加拉尔和马诺埃尔·瓦尔代斯。”
  “我知道!他们告诉过我名字,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托雷斯朝两个年轻人走去,他们看着他,但是没有认出他来。
  “先生们,你们不认得我了吗?”他对他们说。
  “等等,”贝尼托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托雷斯先生,那次在伊基托斯森林里,被一只卡利巴猴纠缠的人就是您吧?”
  “正是我,先生们,”托雷斯说,“六个星期来,我一直沿亚马逊河航行,刚好和你们同时越过边境!”
  “非常高兴再次见到您,”贝尼托说,“您没忘吧,我曾经邀请您到我父亲的庄园里来?”
  “一点儿没忘。”托雷斯说。
  “先生,您要是接受邀请就好了!这样,在出发前,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消除疲劳,然后和我们一起沿河航行到边境!这样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的确如此。”托雷斯说。
  “咱们的同胞不在边境停留,”弗拉戈索说,“他要去马纳奥。”
  “那好,”贝尼托说,“如果您愿意乘大木筏,您会受到热情款待的,我父亲一定会收留您的。”
  “我非常愿意!”托雷斯说,“允许我先谢谢你们。”
  马诺埃尔没有参与谈话。他任凭热心的贝尼托提出效劳,而他自己在一边仔细端详托雷斯,他基本上认不出他的面孔了。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真诚,他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仿佛害怕与人对视,但是马诺埃尔没有将他的感觉告诉任何人,他不想伤害一位需要帮助的同胞。
  “先生们,”托雷斯说,“如果你们允许,我可以立刻跟你们去港口。”
  “来吧!”贝尼托说。
  一刻钟后,托雷斯登上了大木筏。贝尼托向乔阿姆·加拉尔作了一番介绍,并讲述了那次邂逅相逢的情形,他请父亲将托雷斯带到马纳奥。
  “先生,我很高兴能为您效劳。”乔阿姆·加拉尔说。
  “谢谢。”托雷斯说,他将手伸向主人时,似乎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出发,”乔阿姆·加拉尔补充说,“您可以先收拾一下……”
  “噢!这不需要很长时间,”托雷斯说,“我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您就像在自家一样。”乔阿姆·加拉尔说。
  当天晚上,托雷斯住在理发师隔壁的房间里。
  直到八点钟,理发师才回到大木筏上。他向混血姑娘讲述了一番他的成就,并且骄傲地说,赫赫有名的弗拉戈索已经名扬亚马逊地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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