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冰雪中度过的冬天

作者:儒勒·凡尔纳


               第一章 黑旗

  5月18日清晨,古老的敦考克教堂的神甫5点钟就起床了,像往常一样,为几个虔诚的教徒举行小弥撒。
  他身穿教袍,就要走向圣坛的时刻,一个人兴冲冲而又略带不安地来到圣器保存室。这是个60岁左右的老水手,但仍然身强力壮、精力充沛,脸上的表情憨厚而开朗。
  “神甫先生,”他说道,“请停一停。”
  “你大清早来要什么,让·科布特?”神甫问道。
  “我来要什么?嗨,当然是来拥抱你。”
  “好了,等我做完弥撒——”
  “弥撒?你以为我会现在让你做弥撒吗?”
  “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做弥撒呢?”神甫问道,“你是什么意思?第三次铃声已——”
  “不管第三次铃声响了没响,”让·科布特答道,“今天铃声还会响许多次,神甫先生,您答应过我,您要亲手祝福我儿子路易斯和侄女玛丽的婚事。”
  “这么说,他回来啦?”神甫惊喜地叫道。
  “差不多,”科布特说,“太阳出来时,我们从瞭望塔上看到了我们的双帆船。”
  “我衷心祝贺你,科布特,”神甫说,“我记得我的诺言。牧师会代我做弥撒,你儿子一到,我随时效劳。”
  “我担保他不会耽搁您太久的,”老水手答道,“您只需宽恕他在北海期间的罪孽就行了。让儿子一下船就上教堂举行婚礼,这是我的主意。这个主意不错吧?”
  “那就去准备吧,科布特。”
  “我马上就去,神甫先生。再见。”
  老水手赶忙回到码头上的家里。从这儿可以看到北海,北海让他深感自豪。
  老水手曾长期为一船主做事,因而攒下一笔可观的钱。后来在自己家乡安顿下来,并有了自己的船。他在北海进行了几次成功的航行,船上运去的木材、钢筋和沥青都卖了好价钱。后来他将船让给儿子路易斯去开。儿子没有辜负父亲,他被当地船长们公认为敦考克最勇敢的水手。
  路易斯虽然远航北海,心却在玛丽身上。玛丽也觉得路易斯不在的日子漫长而单调。她是一位有着荷兰血统的、漂亮的佛兰芒姑娘,年纪不到20。她母亲去世时将她托付给自己的兄弟让·科布特。老水手科布特把玛丽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并逐渐看出路易斯和玛丽是幸福的一对。
  眼见就要回到家的船完成了一次重要交易,老水手指望能得到一大笔利润。他们的船是三个月前离开的,途经挪威西岸的博多,很快就返航了。
  老水手回到家中,发现屋子里充满了生气,玛丽已穿上了婚纱,脸上光芒四射。
  “我希望船不要在我们准备好之前到达。”她说道。
  “快点,玛丽,”老水手答道,“今天刮的是北风,船顺风而行是很快的。”
  “我们的朋友们通知了吗,舅舅?”
  “通知了。”
  “律师和神甫呢?”
  “放心吧。现在就只差你没准备好了。”
  这时老朋友克莱博进来了。
  “喂,老科布特,”他喊道,“你走好运啦!你的船回来得真是时候,政府刚刚决定为海军订购大量木材。”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乎政府呢。”
  “您知道,克莱博先生,”玛丽说道,“我们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路易斯的归来。”
  “我不否认,但木材买卖——”
  “你将出席婚礼,”老水手打断了商人的话,使劲抓住他的手,仿佛要将它碾碎似的。
  “这笔木材买卖——”
  “克莱博,我已告诉这儿每一个人,我要邀请所有的水手参加婚礼。”
  “我们要到码头上去等吗?”玛丽问道。
  “是的,”老水手答道,“我们要排着队去,每两个一组,还要拉小提琴。”
  老水手所邀的客人很快就到了,虽然时间这么早,却没有一个迟到的。每一个人都真诚地祝贺老水手,因为他们太爱他了。玛丽跪在教堂里,也将祈祷变成了感恩。玛丽很快就回来了,身着新娘装显得妩媚可爱。所有的女人都亲吻她的脸颊,男人们则亲吻她的手背。接着老水手示意开始。
  看着这群欢乐的人们日出时列队朝海边走去,真是一个奇异的景象。船返航的消息传遍全港,许多脑袋从窗口和半开的门口伸了出来。到处都是真诚的赞美和欣然的点头。
  人群在一片祝福的歌声中到达码头。天气好极了,太阳也似乎要去参加盛大节日一般。清新的北风使得浪花飞溅,一只只海船扬帆于浪花之间,给海上以美丽的点缀。
  敦考克的两个码头远伸人深海。举行婚礼的人群占据了整个北码头,他们很快来到港口端头的一栋小楼前。双帆船正疾速驶入港中。船上跟岸上一样洋溢着兴奋,老水手手里拿着望远镜,愉快地回答着朋友们的问题。
  “瞧我的船!”他喊道,“又整洁又稳当,没有一点损伤,一根绳子也没丢。”
  “看到你儿子了吗,船长?”有人问道。
  “还没呢。嗨,他肯定还在驾驶台上嘛!”
  “他为什么不插上旗子?”克莱博问。
  “我也不清楚,老朋友。他肯定有他的理由。”
  “您的望远镜呢,舅舅?”玛丽拿过望远镜,“我要第一个看到他。”
  “可他是我的儿子,小姐!”
  “他当您儿子都当了30年了,”玛丽笑道,“可他当我哥哥还只当了两年。”
  双帆船现在完全清晰可见了。水手们已准备抛锚了,但老水手和玛丽仍然没能看到船长。
  “瞧!大副安德烈在那儿。”克莱博喊道。
  “还有木匠菲德尔。”有人说道。
  “还有我们的朋友佩奈南。”
  双帆船离岸边只有一箭之遥了。这时,象征哀丧的黑旗升了起来。船上死了人了!
  岸上的人都感到一阵惊惧传遍全身。玛丽更是感到一阵恐慌。
  双帆船进港时仿佛在悲伤地颤抖着,甲板上一片冷冰冰的死寂。玛丽、老水手和朋友们涌到船上。
  “我的儿子呢?”老水手问道。
  水手们脱下帽子,指着黑旗。
  玛丽一声悲嚎,倒人老水手怀中。
  安德烈带回了双帆船,路易斯再也没有出现在船上。

             第二章 老水手的计划

  玛丽在她的朋友们的照料下离开双帆船后,大副安德烈便立即向老科布特讲述那夺去他儿子的悲惨事故。事故记载在航海日志之中。
  4月26日在挪威西海岸大漩涡处,由于天气恶劣和西南风,我们的船正驶上海角,这时发现了一只纵帆船的遇难信号。这只船已失去前帆,只剩下光秃秃的桅杆,正驶向漩涡。路易斯看到这只船正面临着巨大危险,决定去搭救它。他不顾水手们的反对,放下一只小船,带上驾驶员库吐瓦和水手皮埃尔驾船而去。全体船员目送着他们,直至他们消失在雾中。夜幕降临了,海上波浪越来越汹涌,我们的双帆船面临着被大漩涡吞没的危险。它只得逆风行驶,好几天巡游在灾难现场附近。但是,我们的小船、纵帆船以及路易斯船长和两位水手再也没有出现。安德烈临机应变,召集全体水手,指挥船只驶回敦考克。
  读了这段冷冰冰的记述之后,老水手哭泣了一阵子。如果说有什么宽慰的话,那就是他儿子是为救同伴而死的。然后这位可怜的父亲离开了让他伤心的船只,回到凄清的家里。
  这一不幸消息很快传遍了敦考克,老水手的许多朋友都来表示同情和慰问。双帆船的船员们详细讲述了这场灾难,安德烈告诉玛丽说,她的船长直到最后一刻都是热爱着她的。
  一阵哭泣之后,老水手琢磨着这场灾难。第二天,安德烈来看他时,他问道:“安德烈,你肯定我儿子已死了吗?”
  “是的,科布特先生。”
  “你尽一切可能寻找过他吗?”
  “是的,科布特先生。可是,路易斯和两名水手确实不幸被大漩涡吞没了。”
  “安德烈,你还愿意继续在船上当大副吗?”
  “那就要看谁当船长了。”
  “我去当船长,”老水手答道,“我要马上卸货,召集水手,启航寻找我的儿子。”
  “您儿子已经死了。”安德烈固执地回答说。
  “那是很可能的,”老水手尖锐地指出,“但也可能他被人救了。我要去挪威所有的港口打听,当我确信他已死了之后,我就回到这里来了此残生。”
  看到老水手的决定已不可更改,安德烈没有再坚持,但他走开了。
  老水手将这一计划告诉了玛丽,玛丽的泪花中闪现几丝希望的光芒。她虽然没有想到未婚夫的死有什么可疑,但她还是紧紧地拥抱了这一希望。
  老水手决定立即启航,因为结实完好的船只不需要维修。他通知船员们,如果大家愿意重新上船工作,一切安排照旧。惟一的不同就是他代替儿子当船长。路易斯的朋友们全都来了,其中有阿南、菲德尔、佩奈南、格拉德林、奥匹克和杰斐克这些勇敢的水手们。
  老水手再次邀请安德烈上船担任原职。大副是个能干的头儿,他将双帆船带回港就已证明了他的能力。然而出于某种原因,他提出了一些困难,要求给点时间考虑。
  “随便你好了,安德烈,”老水手答道,“但请你记住,你随时就职都欢迎。”
  他有一个忠实的追随者佩奈南,他们多次一起巡航。玛丽童年时代常在他的怀抱中度过漫长的冬日黄昏。他对她有一种父亲的慈爱,而她对他则如女儿一般温顺。
  不到一周,双帆船便已准备就绪。船上没装货物,而是装满了肉、饼干、面粉、土豆、烟叶、茶叶、酒、咖啡等东西。
  出海日期定在5月22日,出发之前一天的晚上,安德烈还没有将自己的决定告诉给老水手。他仍在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安德烈来到老水手的家里,老水手外出了,门却开着。他走进过道,来到玛丽住房的隔壁。在那儿,他听到一阵兴奋的说话声。仔细一听,他认出那是佩奈南和玛丽。
  这场谈话显然已进行了一阵子了,因为玛丽在反驳佩奈南所说的话。
  “我的舅舅科布特多大年纪了?”她问道。
  “60左右。”佩奈南答道。
  “喂,他会不会冒着巨大危险去找他儿子?”
  “我们的船长仍然身体强壮,我想他会的。”
  “我的好佩奈南,”玛丽说,“爱一个人的时候,任何人都是强健的。而且我对上帝充满信心。你理解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不!”佩奈南说,“这是不可能的,玛丽,谁知道我们会漂流到哪里去?谁知道我们会遭遇到什么?多少身强力壮的人我亲眼看到丧生海里。”
  “佩奈南,”玛丽说道,“你要是拒绝帮忙,那我就当你不再爱我了。”
  安德烈意识到玛丽的决心已定。他想了想,做出了决定。他对刚进来的老水手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我犹豫的原因已经不存在了,你可以相信我的忠心。”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安德烈。”老水手抓住他的手说,“玛丽,我的孩子!”老水手喊道。
  玛丽和佩奈南应声出来。
  “我们将于明天清早退潮时启航。”他告诉他们,“可怜的玛丽,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舅舅!”玛丽扑到他怀里。
  “玛丽,借着上帝的帮助,我会将你的未婚夫带回来给你的。”
  “是的,我们会找到路易斯的。”安德烈附和道。
  “这么说,你要跟我们一块去?”佩奈南问道。
  “是的,佩奈南,安德烈将当我的大副。”老水手告诉他。
  “哦,哦!”佩奈南用奇怪的语调应道。
  “他很有主意,也很能干。”
  “你也一样,船长,”安德烈说,“你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既有经验又精力充沛。”
  “好了,朋友们,明天见。上船去做最后准备吧。”
  大副与水手走了之后,玛丽子然一身,那个痛苦的晚上她流下了许多伤心的泪水。老水手见玛丽那样痛苦,便决定第二天清早悄悄离开。于是他当晚给了她最后一吻,凌晨3点就起床走了。
  听说双帆船又要出海,老水手的朋友们全都来到码头送行。神甫给双帆船做了最后一次祈祷,人们互相默默地紧紧握手。老水手上了船,安德烈发出了启航的命令。
  船帆张了开来,双帆船顺着西北风急速驶了出去。岸上的人都跪着目送船只远去,只有神父站着,祈祷上帝保佑双帆船。
  这只船驶向哪里呢?它正是沿着许多船只失事的那条航路。它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它得面对每一个危险。只有上帝知道它会在哪里停靠。让上帝指弓吃吧!

              第三章 一线希望

  那个季节是可爱的,船员们都希望快点到达事故现场。
  老水手的计划正在周密地实施。他决定在法洛岛停靠,那里的北风也许会卷走船只。如果他确认路易斯他们没去那一地区任何港口,他就继续往前寻找,找遍挪威的整个西海岸,如果必要,甚至更远。
  尽管船长不同意,安德烈还是认为应该搜寻冰岛海岸。可佩奈南注意到发生事故时大风是从西边来的,这就可能使遇难船只没被卷往挪威西海岸大漩涡,而是被吹往挪威海岸。
  他因此决定沿着这一海岸航行,希望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他们启航的第二天,专心致志研究地图的老水手陷入沉思之中。这时一只小手触到他的肩上,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灰心。”
  玛丽吻了吻他,他惊讶地回过头来。
  “玛丽,我的女儿,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叫道。
  “父亲出海找儿子,难道妻子不应该去找丈夫!”
  “可怜的玛丽!你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艰苦!你难道没意识到你会妨碍我们的寻找工作吗?”
  “不,舅舅,相信我的坚强。”
  “谁知道我们得去哪里,玛丽!瞧这地图。我们现在正靠近的地方,就连我们这些久经考验的水手也觉得危险。何况你一个弱女子!”
  “可是,我是出生于水手家庭。我听惯了暴风雨的故事。而且我是和您与老佩奈南在一起!”
  “佩奈南!是他将你藏在船上?”
  “是的,舅舅,不过,是在他见我没有他的帮助也要去的情况下。”
  “佩奈南!”老水手喊道。
  佩奈南急忙赶来。
  “既然木已成舟,佩奈南,那你就负责玛丽的生活吧。”
  “放心吧,船长。”佩奈南回答说,“小姑娘坚强勇敢,她会成为我们的守护天使。而且,船长,你知道,我总相信世上的一切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小姑娘很快在水手们为她准备的船舱里安顿下来。
  一周后双帆船来到法洛岛,但尽管搜寻异常仔细,仍一无所获。海岸边没发现沉船或船只残骸。那里没有人听说过什么海难。
  10天后,也就是6月10日左右,双帆船又继续前行。海上风平浪静,船朝着挪威海岸快速行驶。可是在挪威海岸也一样毫无收获。
  老水手于是决定去博多港。到那里也许能打听到路易斯搭救的那艘纵帆船的名字。
  6月30日,双帆船停在博多港。当局给老水手一只在海岸上发现的瓶子。瓶子里有一份文件,上面写道:
  “今年4月26日,在弗洛恩号船上,被哈迪号双帆船的小艇搭救后,被海潮推到冰面上。上帝可怜我们吧!”
  老水手的第一反应就是感谢上帝,因为他觉得找到了儿子的踪迹。弗洛恩是一艘挪威船,可惜这只船已断了消息,不过,至少可以知道这只船被海浪卷到了北边。
  一天也不能耽搁。他们立即准备驶往北极海域,菲德尔木匠仔细检查船体,确保结实的船体能抗击冰块的撞击。
  佩奈南有着在北极海域捕鲸的丰富经验。因此他很注意往船上装皮毛衣被,还有用来做雪橇的木材。船上增加了食品、烈酒和煤的储备,因为他们也许得在格林岛上度过冬天。他们还克服重重困难,高价买来大量柠檬,用以预防和治疗坏血病。在北极,坏血病是水手们的杀手。
  遵照船长的命令,他们还带了一些镐、铲和锯子,用来锯断和弄开冰块。船长还决定弄一些狗,以备在格林岛上拉雪橇。对于这些准备工作,船员们都很积极。
  佩奈南虽然一声不吭,却密切注视着安德烈的一举一动。这个荷兰青年来自哪里,谁也不知道。但他至少是个出色的水手,因为他已随这艘船两次远航了。佩奈南目前还不能指控他什么,除非他太靠近玛丽,但他不会让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由于船员们的努力,双帆船7月15日就一切都配备好了。这时去北极海域探险正是最佳季节,因为两个月前冰雪已开始融化了,因而探险行程能更往北推进一些。双帆船扬起风帆,朝布鲁斯特角驶去。那是格林岛东岸的一个港口,位于北纬70度。

               第四章 狭道

  大约是7月23日,天空中的一片白色告诉人们第一座冰山的来临,那冰山正从戴维斯海峡移向大海。了望员此刻更加警觉了,因为避免与冰山相撞是生命攸关的事。
  船员们被分成两组进行观察,第一组由菲德尔、格拉林和杰斐克组成,第二组是安德烈、奥匹克和佩奈南。这种观察只能持续两小时,因为冰雪地区一个人的精力会降低一半。双帆船虽然还没超出北纬63度,但温度已下降到零下9度。
  那里雨雪丰富。天气晴朗,风也不太猛的时候,玛丽常站在甲板上,她的眼睛也逐渐习惯了北极那令人目眩的景象。
  8月1日,她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和舅舅、佩奈南以及安德烈谈着话。这时船正入驶一个3英里宽的海峡,同时一团团冰块也正顺着海峡往南漂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看得到陆地、’玛丽问道。
  “至少三四天吧。”老水手答道。
  “那里找得到路易斯的足迹吗?”
  “也许会,我的女儿。不过,恐怕我们的航程还远未结束。弗洛恩船恐怕被推向往北更远的地方了。”
  “那是很可能的,”安德烈补充说,“那场暴风持续了三天,而一艘船在完全失去抗风能力的情况下,三天之中是可以漂得相当远的。”
  “安德烈先生,请允许我告诉你,”佩奈南答道,“那时是4月,冰块还没开始融化,弗洛恩号船肯定会被冰层拦住。”
  “而已肯定被冰层撞得粉碎,”大副插话说,“因为它的船员们没法控制它。”
  “但这些冰层使他们很容易到达陆地,陆地离那儿不可能很远。”佩奈南继续说道。
  “但愿如此,我想不久就可看到陆地了。”老水手打断他们的争论,大副与舵手之间的这种争论是每天都要爆发的。
  “到了!”玛丽喊道,“瞧,那里有几座山!”
  “不,我的孩子,”老水手纠正说,“那些是冰山,我们遇到的第一批冰山。如果我们卡在它们中间,它们会把我们像玻璃一样打个粉碎。佩奈南、安德烈,当心点。”
  那些漂浮的冰团,已有50多团出现在地平线上,离双帆船越来越近了。佩奈南紧紧抓住舵,老水手则在桅顶横桁上为他指引航向。
  黄昏时分双帆船已完全在漂流冰团的包围之中了。冰团的摧毁力是不可抗拒的,因此避开冰山对舰队是至关重要的。还有另一层困难,就是船的航线没法准确把握,因为周围的东西变幻莫测,雾也越来越浓了。玛丽下到了自己的船舱,全体水手遵照船长的命令,都呆在甲板上。每人都配上了长杆和钢叉,用以避免船只与冰块相撞。
  船很快进入一条狭道,船身常受到漂流冰山的刮擦。多亏船身细长,顺利通过了充满漩涡的狭道。只听得冰山相互撞击,发出阵阵炸裂的声音。
  老水手回到甲板上,因为他的目光没法穿透周围的黑暗。这么一来,就有必要卷起船帆,不然船就有搁浅的危险。
  “该死的航行!”安德烈朝着前面的水手们咆哮着。
  “要是我们能脱险,我们应当给我们的冰雪女神烧香!”奥匹克答道。
  “谁知道我们还要对付多少漂流冰山?”大副问道。
  “谁又知道冰山之外还会碰到什么!”水手说道。
  “别说那么多,”杰斐克对他说,“注意观察你那边。我们通过了这些冰山之后,有的是时间发牢骚。”
  此刻,一团巨大的冰块正朝这边急速漂来。双帆船似乎已无法躲开它,因为它几乎占满了整个海峡的宽度。
  “你把住舵了吗?”老水手问佩奈南。
  “没有,船长。舵对船已不起作用了。”
  “伙计们,别害怕,把你们的冰钩插入船的上缘。”老水手朝大伙喊道。
  冰块有近60英尺高,如果撞到船上,船会撞得粉碎。巨大的悬念压在水手们的心头,大伙都畏缩了,不顾船长的命令,离开了岗位。
  当冰块离船只只差半条锚链的距离时,大伙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水花飞溅在船舷上,船只随着巨浪高高升起。
  水手们发出恐惧的叫声,但当他们再往前看时,冰山已不见了。狭道已变成开阔的水面,落日将水面照得通亮,仿佛是在向他们展示前途一片光明。
  “万事大吉啦!”佩奈南叫道,“让我们调好中帆和后帆吧。”

              第五章 利物浦岛

  双帆船现在所横渡的海洋一片开阔。但地平线上的一片白色的光意味着那儿有一个冰雪世界。
  老水手指挥着船朝布鲁斯特色驶去。他们已靠近一个温度极低的地区,因为那儿处于地球偏远的一角,阳光非常微弱。
  8月3日,双帆船遇到了固定不动的巨大冰团。冰块间的狭道只有一锚链的宽度,船只得不断转舵。
  佩奈南像慈父一般照看着玛丽。尽管天气寒冷,他还是劝她每天到甲板呆上两三个小时,因为锻炼对于健康是不可缺少的。
  小姑娘的勇气仍然没有衰减。她用她那快乐的谈话给水手们打气,他们都深深喜欢上了她。安德烈比以前更殷勤了,一有机会就会陪她。而玛丽却总是冷冰冰地接受他的效劳。原因是安德烈的谈话中往往谈将来的多,谈现在的少,而且一点也不隐瞒他对找到路易斯的怀疑。他确信路易斯他们已经死了,玛丽必须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另外某个人。
  玛丽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图谋,他要寻找机会与她进行长谈。佩奈南总是找借口打断他们的谈话,并破坏安德烈的谈话效果。
  同时玛丽也没有闲着。她听从佩奈南的建议,开始为自己织过冬的斗篷。她还做了配套的毛裤。水手们也在工作间歇为自己准备御寒衣服,也做海豹皮靴子,以备探险时过雪地。这一工作便占据了他们在海峡期间的全部工余时间。
  安德烈这个出色的射击手打到了好几只水鸟,给水手们提供了一顿美食。这也缓和了天天吃腌肉的单调。
  双帆船经过一段拐来拐去的航程之后,终于看到了布鲁斯特色。从船上放下了一只小艇,老水手和佩奈南来到海岸上。那完全是个荒岛。
  于是船又立即向利物浦岛驶去。水手们看到有当地人在海岸上奔跑时,不由得欢呼起来。多亏佩奈南懂几句当地土话,当地人也从捕鲸者那儿学了几句话,于是很快沟通上了。
  这些土著人为了换到他们极其珍爱的钢和铜,他们拿来了熊皮、海牛皮、海狗皮和海狼皮。老水手以低廉的价格弄到了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是非常有用的。
  船长接着让这些土著人明白他是在寻找遇难的船,问他们是否听说过。他们中有一个人立即在雪地上画了一条船,并说那船3个月前被海浪冲到北方去了。他还比划说,冰山的融化与崩裂使格林岛人没法寻找那条船,因为他们独木舟不能出海。
  这一消息尽管简单,却让水手们心中燃起了希望。老水手很快便说服了他们往北极海域继续前进。
  离开利物浦岛之前,船长买了六只爱斯基摩狗。双帆船8月10日早上在寒风中进入了北方海峡。一年中最漫长的日子到来了。在这高纬度地区,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去,而只是在天空中盘旋。
  然而,这里浓雾和雨雪常使船内一片漆黑,因而弥补了没有夜的缺陷。
  老水手决意尽量往前推进,于是开始采取措施来保证身体健康。甲板之间的空间被完全封死,每天早上都要通通风换换新鲜空气,还装上了火炉,以便多产生一些热量。老水手让水手们在棉衫上罩一件羊毛衫,再用海豹皮斗篷裹紧。火还没有生起来,因为要节省煤和木材。
  热饮料,包括咖啡和茶,每天早晚照章发放。吃肉也很重要,水手们便经常打水禽,好在这里水鸟丰富。
  双帆船看不到利物浦岛的两天以后,温度由于受干燥寒风的影响骤然下降,出现了冬天的迹象。航行刻不容缓,因为狭道很快就会完全封住。双帆船很快穿过海峡,这里冰层厚达30英尺。
  9月3日,双帆船来到盖尔海湾。这是它第一次被迫停下来,因为前面的冰团完全挡住了去路。这冰团至少有1英里宽,现在只好用锯子来锯开冰块。大伙一起于了20个小时。他们发现呆在冰上是难受的,因为常要下到水里去,而海豹皮可以防水,却不可能完全防潮。
  还有,过分辛劳在高纬度地区往往很快会导致极度疲乏,呼吸困难,哪怕是最强壮的人也不得不频频休息。
  终于打开了一条出路,双帆船将久久堵住去路的冰团抛到了脑后。

              第六章 冰雪运动

  好几天双帆船都是在跟坚冰搏斗。水手们不停地用锯子锯开冰块,甚至常常要用炸药炸堵住去路的巨大冰团。
  9月12日,海上形成了一个冰雪平原,将船团团围住,既没有出路,又没有退路。温度保持在零下16度。冬季带着折磨与危险已经到来了。
  双帆船此时位于西经21度和北纬76度的地方,正在盖尔海湾的入口处。
  老水手正在做第一个过冬准备,就是寻找一条小河安顿双帆船,让它避开风浪和冰山崩裂。陆地是惟一安全的避风处,此时陆地还在往西30英里处,老水手决定去陆地。
  他在安德烈、佩奈南、格拉林和杰斐克的陪同下,于9月12日出发。他们每人带两天的干粮和用来睡觉的皮毛。
  那里下了大雪,但还没有结冰,这使他们耽搁了很多时间。他们常陷入齐腰深的雪中,只得小心行走,以免陷入冰层裂缝之中。
  大约下午5点,雾开始加浓,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佩奈南寻找冰山避风,吃过东西之后,他们展开兽皮将自己包起来,背靠背睡在雪地上,疲乏使他们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老水手和同伴们已埋在了回英尺厚的雪下。所幸他们的兽皮不渗水,雪盖在上面反而让他们免遭寒风之苦。
  老水手示意大家出发,中午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海岸。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冰柱屹立在海岸上。他们到来的时候,各种水鸟在周围飞来飞去,懒洋洋躺在冰上的海豹慌忙潜入水中。
  “我发誓,动物伙计们,”佩奈南说道,“我们既不要皮毛也不要猎物。”
  “看来那些动物已经跟人打过交道了,”老水手说,“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它们是不可能这么怕人的。”
  “只格林岛人常来这些地方。”安德烈说。
  “可是我看不出什么迹象表明他们来过这儿,这里没有营地,连最小的棚屋也没有。”佩奈南说。
  “过来,船长,过来!这儿有座冰山可以挡风。”佩奈南站在高处喊道。
  “伙计们,过来!”老水手命令道。
  伙计们都过来了。一点不错,那冰山有回英里宽,真是过冬的好地方。剩下的事就是将船带过来了。可老水手指出,附近的冰层太厚,恐怕没法给船开出一条路来,因此必须另外找到一条小河。他们往北寻找,但一无所获。
  这一切使得老水手更加灰心了,因为安德烈强烈表示他们处境恶劣。在这样的困境,佩奈南也没法使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是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到海岸南部寻找避风处。这意味着要走回头路,但犹豫是没有用的,因为食物快要吃完了。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原先宿营的地方。这天没有下雪,他们依旧看得出自己躺在冰上的痕迹。于是他们又在那里摊开兽皮睡了下来。
  佩奈南由于探险不成功心情烦乱,睡不踏实。他偶然间醒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一阵沉闷的隆隆响声。他仔细听着,那声音非常奇怪,于是他用胳膊肘推醒了老水手。
  “出了什么事!”老水手马上醒了。
  “听,船长。”
  那声音更大了,带有几分猛烈。
  “这么高的纬度,不可能是炸雷。”老水手站了起来。
  “我想我们碰到白熊了。”
  “该死的!我们还没见过白熊呢。”
  “它们迟早会来拜访我们的,让我们好好接待吧。”
  佩奈南拿着枪,来到冰柱后面。天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很快明白那声音并非来自周围什么东西。
  老水手走到佩奈南身边,他们恐惧地意识到那隆隆声来自于冰层下面。
  其他同伴这时也惊醒了。新的危险威胁着他们。此时,那炸雷般的响声之外又加上了冰层的晃动。好几个人失去平衡,跌倒了。
  佩奈南喊了一声。
  “杰斐克!格拉林!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杰斐克抖落身上的雪。
  “过来,安德烈!”老水手朝大副喊道,“格拉林在哪里?”
  “在这里,船长。可是我们完了!”格拉林惊恐地叫道。
  “不!”佩奈南说,“也许我们得救了!”
  他还没说完便又响起一阵恐怖的崩裂声。冰层裂了,水手们只得抓住冰块。尽管有舵手的宽慰,但他们还是发觉自己处境异常危险,因为冰震发生了。冰震持续了两分钟,水手们急切地盼望着白天的到来。他们每走一步都冒着死亡的威胁,于是只好伸展四肢以免掉入冰缝之中。
  天一亮,他们眼前便呈现出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先一天晚上那宽阔的冰雪平原和巨大的冰团,现在已成为碎片。
  老水手猛然想起了船。“我可怜的双帆船,她一定已经消失了!”他哭道。
  同伴们脸上露出了彻底的绝望。丢了船就意味他们的完蛋。
  “勇敢点,朋友们!”佩奈南对他们说,“这一个晚上的灾难却为我们在冰层中打开了一条通道,使我们可以驾船在海湾去过冬。瞧,双帆船在那儿!它往我们还靠近了1英里!”
  他们匆忙往前赶,杰斐克不小心掉入了冰缝里。要不是老水手抓住了他的脚,他肯定完蛋了。这回他可算是洗了一个冷水澡。
  双帆船漂浮了2英里,一群人经过无数的劫难,终于回到了她怀抱。船仍然完好无损,只有舵被冰块砸坏了。

              第七章 准备过冬

  佩奈南的信念再一次得到了证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次冰震确实为双帆船开出了一条去海湾的通道。
  9月19日,双帆船终于停到了过冬的海湾。船离岸上有两锚链的距离,第二天船周围便结上了冰,足以让人走到岸上去。
  他们将船帆卷好收存起来,又在佩奈南的指导之下开始做必要的准备工作。船周围的冰很快增厚了,水手们生怕冰的压力会造成危险。可佩奈南直到冰层厚达20英尺时,才让他们把船周围和船底下的水锯开。这样冰层不可能再移动,船也就安然无忧了。
  水手们沿着船舷上缘直到网顶做成一堵五六英尺厚的雪墙,雪很快冻结得坚如岩石。这一顶盖可以保存船里的热量。一张帆布帐篷盖住了整个甲板,成了水手们的运动场。
  他们还在水层上用雪盖了一个储存室,有妨碍的东西都存放在那里。船舱里的东西也拿了下去,以便做成一间大房子。大房子容易暖和起来,因为冰雪和湿气进不来,同时也更容易通气。
  大伙干得非常卖力,大约到9月25日就完成了全部准备工作。在这件事上二安德烈却一点也不积极,而是全心全意向玛丽献殷勤去了。如果说说玛丽因为沉浸在对路易斯的思念中,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话,老水手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将这事告诉了佩奈南,又联想起几桩往事,很快便明白了大副的意图。安德烈喜欢玛丽,打算一旦证实路易斯船毁人亡,便请求老水手将玛丽嫁给他,然后就回敦考克。这么一来,他既娶了一个漂亮姑娘,又成了老水手的惟一继承人。
  可是,安德烈没有耐心,常常不小心露出马脚。他好几次宣称寻找路易斯是是徒劳的,可种种迹象却与他的说法相反。这就使得他与佩奈南总是你来我往,争个不休。佩奈南的惟一担心是怕安德烈在水手之间制造不和,因此他劝老水手对他要委婉一点。
  过冬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船长便采取措施保持水手们的健康。他命令每天早上都将船舱通通风,打扫卫生,以清除夜间的潮气。每天早晚给水手们提供沸茶和沸咖啡,这些都是御寒的好东西。水手们还分组打猎,以获得尽可能多的新鲜食品。
  大家每天都得做健身操,因为寒冷中不运动是危险的。零下30度时,人体的某些部位很容易冻结。
  佩奈南强烈建议大家用冷水洗脸。将手和脸泡在雪水里,这需要勇气。他率先为大家树立榜样,玛丽也跟着做。
  老水手没有忘记读《圣经》和做祈祷,因为让同伴不要灰心绝望,这是至关重要的。在这种偏远的高纬度地区,没有比灰心绝望更危险的了。
  阴沉沉的天空使大伙心中充满了忧郁,狂风暴雪更增加了恐怖的气氛。太阳很快会完全消失。要不是乌云笼罩,大伙本可以晚上欣赏到月光,但猛烈的西风使雪下个不停。每天早上都得打扫船的四周,凿出通往冰地的台阶。
  佩奈南让人在离船不远处凿一个洞。每天都要将洞口的冰雪敲掉,从里面汲水,因为下面的水比表面的水温度更高。
  这些准备工作用了大约三周时间,接下去就该继续搜寻了。船得在那儿搁上六七个月,只有等到下次冰雪融化才能打开一条通道。趁着这个时候往北探寻是明智之举。

              第八章 探寻方案

  10月9日,老水手举行了一次会议,讨论他们的计划,求得共识,并借以激起大伙的热情和勇气。
  他手里拿着地图,详细解释这一带的地形。双帆船所在的盖尔海湾以北100英里处有一个夏隆岛,也只有那一个岛。如果那只挪威船往这一方向漂流,也很可能是这样,而又没能在夏隆岛登陆,那么路易斯与伙伴们肯定是在这里避难过冬。
  大伙都这么看,只有安德烈表示反对。于是老水手决定去夏隆岛探寻。
  准备工作立即开始。之前他们在挪威海岸已买了一种爱斯基摩人用的那种雪橇。它有12英尺长、4英尺宽,可以拖载好几个星期的食物。别人在摆弄雪橇时,佩奈南则在玛丽的帮助下,准备着探险的衣服。老水手与安德烈则忙于准备食物。他们拿上了烈酒、咖啡、茶叶、饼干和白兰地与牛肉于。猎枪、火药、指南针与望远镜更是小心包扎。
  10月11日,太阳不再在地平线上升起,大伙只得点上油灯。时间紧迫,探险必须马上进行。一旦到了1月,天气奇冷,每出去一回都得冒生命危险。
  10月20日,准备工作就绪。剩下的事就是选哪些人组成探险队。玛丽当然不能没有老水手和佩奈南的保护,但这两人谁也不能留在探险队之外。
  于是问题就提了出来:玛丽能否受得了这种探险的艰苦?玛丽已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而且并没有显得如何痛苦。她是水手的女儿,习惯了海上的折腾。
  经过讨论决定,玛丽与探险队一起去。大伙还为她在雪橇上做了个小木棚。玛丽高兴极了,因为她害怕离开她的两个保护人。这样,探险队便由玛丽、老水手、佩奈南、安德烈、奥匹克和菲德尔组成。阿南、杰斐克和格拉林负责照看双帆船。各种用品与食品都带上了,老水手为了尽可能走远一点,于是决定沿途每走七八天就建一个仓库。雪橇装好了东西,上面盖着兽皮帐篷。整个雪橇上的东西有700磅重,五条狗可以轻易拖动。
  10月22日,正如船长所预言的那样,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天天空晴朗,群星闪烁,月华如水。温度下降到零下25度。
  出发日期定在第二天。

               第九章 雪屋

  10月23日上午门点,在如水的月光中探险队出发了。老水手沿着海岸往北行进,大伙的脚步设在坚冰上留下一丝痕迹。
  走了15英里之后,他们第一次停了下来。佩奈南准备宿营,帐篷在一座冰山背后扎了起来。玛丽也并没怎么冻得难受,因为风减小了。玛丽好几次被迫从雪橇上下来活动,以免导致麻木,影响血液流通。她那挂着兽皮的小木棚在这种环境下可算是奢侈品了。晚上大伙便将它弄下来放在帐篷里,给玛丽做卧室。
  晚餐中有新鲜肉、牛肉干和热茶。老水手为了预防坏血病,给每个人分发了几滴柠檬汁。然后,大家都睡觉了,将自己交给了上帝照料。
  休息了八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准备上路了。人和狗都得到了一份扎实的早餐,接着就出发了。冰面非常结实光滑,这使得狗很容易拖动雪橇,水手们有时还赶不上它们。
  水手们很快就开始受苦了,冰天雪地使他们感到目眩,奥匹克和菲德尔还患上了雪盲症。月光照在辽阔的白色平原上,带给人的眼睛难以忍受的痛苦。
  同时它还产生一种奇特的反射效果。人们以为会踩在小丘上,而当踩下去时却一脚踩虚,摔了跟头。好在不严重,佩奈南把这当作是锻炼的机会。他告诫大家一定要用钢钎试一试地面才挪步。
  大约11月1日,也就是他们出发后的第十天,他们已往北走了150英里,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老水手感到严重目眩,视力受到严重影响。奥匹克和菲德尔只得摸索着走。玛丽没有受这份苦,因为她尽量呆在她的木棚里。佩奈南在他那非凡勇气的支持下,抗拒了所有的疲惫。最轻松的是安德烈,寒冷和眩目的白光对他似乎毫无影响。他钢铁般的身躯可以经受住一切艰难困苦。看到他最强壮的同伴也开始灰心了,他暗暗高兴。他似乎已看到了大伙掉头往回赶的那一刻。
  回回月1日,大伙都觉得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两天,宿营的地点一选定,大家就开始垒雪屋。菲德尔开始划基地,15英尺长,5英尺宽,其他人则用刀砍冰块,并搬到造屋地点。房屋四壁砌成5英尺高、5英尺厚,结构也非常坚固,足以用上好几天。四堵墙八小时就完成了,南边开了一扇门,帆布帐篷盖在屋顶上。现在只剩用大冰块垒成屋顶了。
  又用了三小时,房子便全部完成了。走进屋里,大家疲惫不堪,垂头丧气,老水手累得走都走不动了,安德烈巧妙地利用他忧郁的心情,迫使他答应不再往前搜寻。佩奈南不知要清哪路神灵,他觉得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放弃探寻,太可惜了。他试图改变,但却徒劳无功。
  虽然已决定返回,但大伙太需要休息了,三天时间里根本没做什么出发的准备。回正月4日,老水手开始每天在海岸上埋藏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并用木桩作好标记。
  出发时间定在11月5日上午10点。大伙心中充满了悲伤,玛丽看到舅舅那样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徒劳地干了这么多活!白白地受了那么多苦!佩奈南对伙伴们的懦弱大为光火。
  安德烈却掩盖不住心中的喜悦。

               第十章 活埋

  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正当大家要用餐的时候,佩奈南在劈木桶作柴火,他突然被一股浓烟窒息了。就在同时,雪屋仿佛被地震震动了一下。大伙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佩奈南匆忙跑出屋子。
  天空一片漆黑。可怕暴风雪在肆虐,夹着飞雪的旋风在扫荡,天气奇寒,佩奈南觉得自己的手在冻结。他用雪使劲搓自己的手,然后又走进屋里。
  “这是暴风雪。”他惊叫道,“上帝保佑我们的房子吧,房子毁了,我们就完了!”
  狂风肆虐的同时,冻结的冰层下也传来巨大的响声。冰山从海岬上崩塌下来,互相撞击着被海水冲走。狂风猛烈地吹着,仿佛整个房子连带地基都在移动。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高纬度的地方,夹着飞雪的旋风中竟有磷光在闪烁。
  “玛丽!玛丽!”佩奈南抓住玛丽的手叫道。
  “我们糟了!”菲德尔哭号着。
  “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活路。”奥匹克哭丧着脸说。
  “让我们离开雪屋吧!”安德烈建议道。
  “不可能!”佩奈南否决说,“外面的寒冷可怕得很,也许我们呆在里面还受得住。”
  “把温度计给我。”安德烈说。
  奥匹克把温度递给了他。上面标志的温度是零下10度,尽管屋里还烧着火。安德烈煽开遮住门口的帆布,利索地将温度计推到外面,否则,他就会被狂风中飞扬的冰片刮伤。
  “喂,安德烈,”佩奈南问道,“你还要出去吗?明白了吧,我们还是呆在里面安全些。”
  “是的,”老水手赞同道,“我们得想方设法从里面加固房子。”
  “可是呆在里面,有更大的危险威胁着我们。”安德烈说。
  “什么危险?”老水手问。
  “狂风在摧毁着我们脚下的冰层,就像摧毁海岬上的冰山一样,呆在里面的结果不是被赶出去,就是被活埋!”
  “这个还值得怀疑,”佩奈南反驳说,“因为温度这么低,所有的表面都会冻结。让我们看看外面的温度吧。”
  他掀开帆布,伸出手臂,费了好大劲才从雪中找到温度计。拿过油灯一看,他惊叫道:“零下32度!我们还没有见过这么低的温度!”
  “再下降10度,温度计也会结冰了!”安德烈说。
  接着是一阵凄凉的沉寂。
  早上8点,佩奈南再次出去观察形势。他用斗篷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又用手帕将兜帽牢牢扎在头上,然后才掀开帆布出去。
  门口完全被积雪封死了,恐怖使他的血液仿佛完全停止了流动。
  “科布特!”他喊道,船长应声向他走了过来,“我们被埋在雪下了!”
  “你什么意思?”老水手嚷道。
  “我说我们周围和头上积满了冰雪,我们被活埋了。”
  “让我们想办法把积雪清除掉。”老水手建议说。
  他们两个朝门口的积雪戳去,积雪却一动不动。积雪已形成一个5英尺厚的冰堆,成了房子的一部分。老水手禁不住哭了。此刻房子里的烟雾因找不到任何出口,越来越浓了。
  “该死的!”菲德尔叫道,“炉灶的烟管被冰封住了。”
  烟雾进入大伙的喉咙里,导致了难以忍受的痛苦。空气也很快使人感到窒息。
  玛丽现在醒来了。她的出现使老水手感到绝望,却给佩奈南带来了勇气。他对自己说,这个可怜的姑娘不可能这样可怕地死去。
  “哦!”她惊叫道,“你们把火烧得太大了。满屋子都是烟!”
  “是的,是的。”佩奈南结结巴巴地说。
  “很清楚,”玛丽继续说,“我们已经取了很久的暖,现在不是那么冷了。”
  谁也不敢告诉她真相。
  “喂,玛丽,”佩奈南说道,“来帮忙准备早餐吧。外面太冷了,不要出去。这儿有火锅、烈酒和咖啡。其他的伙计们也来吧,先吃点牛肉干。这可恨的暴风雪使我们没法打猎。我们先吃点东西吧,然后再看看怎么才能脱身。”
  他带头吃了自己那份早餐,大伙也跟着他吃了,然后喝下一杯滚开的咖啡。这么一来,大家又恢复了一点勇气。老水手决定,应马上着手寻找安全措施。
  安德烈提醒说:“如果暴风雪还在继续,我们又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那我们一定是埋在10英尺的冰雪之下。”
  佩奈南望着玛丽。她现在知道了真相,但并不胆战心凉。佩奈南用钢杆在四面墙上来回戳着,可是没有找到一丝逃出去的希望。
  老水手决定在被封死的门上凿开一个口子。冰块太硬了,刀子几乎不能在它上面留下什么痕迹。大伙苦于两个小时,也只不过凿了3英尺深。
  必须想出一个又快又不损坏房子的办法。因为越往深就越需要更大的体力,才能打破冰墙。
  佩奈南想利用火锅来融化冰块。这样做是危险的,因为如果他们还要在这里关上相当一段时间,那么他们本来就不多的酒精就会更加缺乏。然而他的主意受到了赞同,并马上付诸实施。
  两个小时后,那洞穴已有5英尺深,但钢钎尖仍不能戳穿冰块。
  “这是不可能的,”老水手说,“雪不可能下得那么厚。一定是风刮到这里来的。也许我们最好换个方向。”
  “我不知道,”佩奈南答道,“但如果不要让大伙灰心的话,我们最好是在原地继续下去。不用多久我们一定会找到出路。”
  “酒精会用完吗?”船长问。
  “但愿不会。如果万一这样的话,那就只好免去咖啡和热茶。其实,那不是让我最担心的。”
  “那么,什么是你最担心的?”
  “油灯快没油了,食物也很快会吃完。上帝保佑!”
  接着佩奈南前去接替安德烈的工作。他又将洞穴往前推进了回英尺。休息时间到了,他便在伙伴们身边躺下。

               第十一章 烟云

  第二天,水手们醒来时满眼漆黑。油灯熄灭了,老水手叫醒佩奈南,叫他去拿取火盒。佩奈南起身去生火,这时他脑袋撞到了天花板上。他大为惊恐,因为前一天晚上他还能笔直站着,他点燃了火锅,借着那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天花板降低了1英尺。
  他继续拼命地工作。
  火锅的光线照到佩奈南的脸上,从那张脸上玛丽看到绝望与决心在搏斗。她向他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温柔地压在他的手上。
  “她不能,绝对不能这样去死!”他在心中喊道。
  他抓住火锅,再次进攻那窄窄的洞穴。他用钢钎使劲地戳,似乎没遇到什么阻力。他已到了上面的松雪层了吗?他将钢杆抽回来时,一丝亮光射进了冰屋。
  “通了,朋友们!”他喊道。
  随着亮光一同进来的,还有剧烈的寒冷,它抓住一切湿润的东西,顷刻间将它冻结。
  佩奈南用短剑在扩大洞口,他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他双膝跪下,感谢上帝,玛丽和其他伙伴也很快加入了。
  月亮把天空照得通明,但外面冷得他们受不了。他们又走进雪屋,但佩奈南还在环顾四周。他发现岬角不见了,雪屋子然独立在辽阔的冰雪平原上。他想去看看载着食物的雪橇,可是雪橇已不见踪影。
  寒冷迫使他返回屋里,可他对同伴们什么也没说。首先他们必须烤干衣服,这事是用火锅来完成的。温度计在空中搁一会,标度就下降到零下30度。
  一小时后,安德烈和佩奈南决定出去一趟。他们将潮湿的大衣紧紧捆在自己身上,通过洞口走了出去。这时洞口四壁已坚如岩石。
  “我们已被赶往东北。”安德烈望了望明亮的星星。
  “这不是件坏事,”佩奈南说,“如果雪橇也和我们一道走的话。”
  “雪橇不在了吗!”安德烈叫道,“那么我们完了。”
  “让我们去找找吧。”佩奈南说道。
  他们围着雪屋转,雪屋现在已变成15英尺高的冰堆。这场暴风雪将冰屋往东北赶了25英里,关在里面的人当然也经受了同样的命运。雪橇在另一块冰团上,被赶往了不同的方向,因为看不到一点雪橇的影子,那些狗也一定在暴风雪中消失了。
  他们感到绝望,但他们不敢将这致命的消息告诉给不幸的同伴们。他们爬到冰屋顶上四处张望,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茫茫一片白色。寒冷开始让他们四肢发僵,大衣中的湿气也变成了冰。
  佩奈南正要下去,他扫了安德烈一眼,突然发现他紧紧盯着一个方向,接着全身抖动,脸色苍白。
  佩奈南虽然没有问话,但安德烈感觉到了他的疑问。于是,他说:“没什么。让我们下去,催船长离开这里。我们本不该来这里的!”
  佩奈南没听他的话。而是往大副看的方向张望。他这一看效果却完全不一样,他欢快地叫喊起来:“感谢上帝!”
  东北方向有一缕轻烟升起。那不可能有假——那意味着那里有人。佩奈南的欢叫传到同伴们那儿,他们也出来看了,并得出同样的结论。
  大家丝毫不顾食物短缺和严寒,立即扎好帽子,朝东北方向冒烟的地方赶去。显然那儿离这里有五六英里,而且很难准确把握方向。烟雾消失了,又没有任何标志,冰原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征的地方。然而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不要游离原定的直线。
  “由于远处没有什么物体引导我们,”老水手说,“我们必须采取这样一种办法。佩奈南走在最前面,安德烈跟在后面,相隔20步,我跟在安德烈后面,也相隔20步。这样,我就可以断定佩奈南是否偏离了直线。”
  他们往前走了半小时,佩奈南突然停下来听着什么。其他人急忙赶到他身边。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他问道。
  “什么也没听到!”菲德尔说。
  “奇怪,”佩奈南说,“我似乎听到从这个方向传来哭声。”
  “哭声?”玛丽惊叫道,“也许我们已靠近目标了。”
  “不是这么回事,”安德烈对她说,“在这种高纬度寒冷地区,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很远。”
  “不过还是有可能,”老水手说,“让我们往前走,要不就会冻僵了。”
  “不!”佩奈南叫道,“听哪!”
  微弱的声音清晰可辨。那似乎是痛苦的哭声,现在似乎又变成了求救的叫声。然后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没错,”佩奈南说,“往前赶!”
  他开始朝着哭声的方向奔跑。他走了2英里,惊奇地发现一个人躺在冰上。他走了过去,将他扶起,抓起他的手臂绝望地伸向天空。
  安德烈与大伙也赶了上来。“这是水手库吐瓦!”他惊叫道。
  “他死了!”佩奈南答道,“冻死了!”
  老水手和玛丽也来到尸体旁边,那尸体已经僵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因为那死人肯定是路易斯的同伴。
  “往前走!”佩奈南喊道。
  他们默默往前赶了半小时,终于看到了陆地。
  “那是夏隆岛。”老水手解释道。
  又走了1英里,他们清楚地看到一座雪屋冒着烟,那雪屋用木门关着。他们叫了起来。两个人冲出雪屋,佩奈南认出其中一个就是皮埃尔。
  “皮埃尔!”他惊喜地叫道。
  皮埃尔站在那里发呆,一动不动,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德烈看着他的伙伴,既着急又高兴,因为他认出了,那不是路易斯。
  “皮埃尔,是我!”佩奈南喊道,“我们是你的朋友!”
  皮埃尔这才回过神来,扑到他老朋友的怀中。
  “我的儿子——路易斯呢!”老水手绝望地问道。

               第十二章 返航

  这时一个几乎半死的人从雪屋中爬了出来。
  那就是路易斯。
  “我的儿子!”
  “我亲爱的!”
  这两声呼唤是同时发出来的。路易斯扑到父亲和玛丽的怀中,晕了过去。他们扶他进入雪屋,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精神。
  “父亲!玛丽!”路易斯惊喜地叫道,“没见到你们,我不甘愿死!”
  “你不会死的!”佩奈南安慰说,“你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
  安德烈心里一定难受极了。皮埃尔高兴得发狂似的,他拥抱了每一个人。然后他往炉里添柴,屋内很快暖和起来。
  有两个人老水手和佩奈南都不认识。他们是乔基和赫明,那艘挪威船的两名幸存者。
  “朋友们,我们得救了!”路易斯告诉他们。然后他对他的救命恩人说:“父亲!玛丽!你们经历了千难万险!”
  “我们一点也不后悔,路易斯。”父亲回答说,“你的双帆船哈迪停靠在180英里以外的地方。我们将一起回到船上去。”
  “等库吐瓦回来时,他肯定会高兴坏了。”皮埃尔说。
  一阵悲哀的沉默后,佩奈南将库吐瓦冻死的消息告诉了皮埃尔和路易斯。
  “朋友们,”佩奈南决定说,“我们要等到暖和些的时候再走。你们有足够的食物和燃料吗?”
  “有的,我们可以用弗洛恩号船的残骸作柴火。”
  那一整天大伙都在休息,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菲德尔和皮埃尔在雪屋附近打到了一些海鸟。这些新鲜食品和旺盛的火焰使大家精神焕发,路易斯的身体也明显好转。这是他们此行第一个快乐的时刻,因此他们在这离北海1,800英里的雪屋里,冒着零下30度的严寒庆祝着这一时刻。
  这种低温一直持续到月底。直到回五月17日,也就是他们相聚一星期以后,老水手与大伙才决定出发。他们只有天上的星星为他们引路,但天气已不如前些天那么冷了。
  他们离开这儿之前,为库吐瓦举行了葬礼,大伙深感悲伤。库吐瓦长眠在这个遥远陌生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他的故乡。
  菲德尔用船板做一只雪橇拖运食物,由水手们轮着拖。老水手领着队伍沿原路返回,不时扎营休息。他希望能找到原来埋存的食物,因为现在新增了四张嘴,很需要补充食物,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偏离原来的路线。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原来的雪橇。那几条狗由于有雪橇上的食物,并没有饿死。此刻那些狗正带领着大伙走向雪橇,雪橇上还有相当数量的食物。他们继续朝海湾走去,归途中一帆风顺。
  奥匹克、安德烈和两个挪威人与大伙若即若离。但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受到了严密的监视。这种不和谐在路易斯和佩奈南心中引起了担忧。
  12月7日,也就是找到遇难者后的第20天,他们看到了仍停靠在那里的双帆船。让他们吃惊的是它没被冰雪掩埋,而是在冰堆之上。他们急忙走了过去,船上的伙计们惊讶地欢叫起来。他们虽然也经历了巨大的危险,但人人身体健康状况良好。
  北极海域处处感觉到了暴风雪的威力。这里的冰层被敲得粉碎,并移动了位置。尽管船体重量巨大,还是被拱出了海平面。
  探险队的归来使双帆船上洋溢着欢乐。他们高兴地发现一切都完好无损,这就保证了过冬的基本条件。
  但一些坏消息也使得老水手脸上布满了阴云。在这场暴风雪中那个冰上储存室消失了,里面的食物也荡然无存。一听到这个消息,老水手和路易斯立即去检查船上还有多少食物。
  要到5月份冰雪才开始融化,在此之前双帆船不可能离开这里。他们必须在冰上度过五个月时光,而在这段时间里有14个人吃饭。老水手计算了一通,发现即使每人食物份量减半,也只能维持到出发之前。这样,打猎便成了获取食物的主要来源。

              第十三章 两个对手

  安德烈在逐渐获取两名挪威人的好感,奥匹克也站在他们一边,一起极力反对一切新的安排。而路易斯已接过父亲的权力成了船上的主人,不愿听从任何反对意见。玛丽劝他言行温和些,他却要大家明白,凡事都得听他的。
  两名挪威人弄到了两盒腌肉,路易斯命令他们拿回来。奥匹克却为他们说话,安德烈也声称这种食品分配制度不能再实行了。
  路易斯觉得没有必要跟这些人说:这种措施是为了大家的利益。因为他们对情况很清楚,他们那样做纯粹是为了找借口制造事端。
  佩奈南朝挪威人走去,挪威人抽出了刀子。佩奈南在菲德尔和杰斐克的帮助下,夺取了挪威人手中的武器,并拿回了腌肉。安德烈和奥匹克坐山观虎斗,没有介入。
  稍后路易斯将大副拉到一边,对他严厉地说:“安德烈,你是个流氓!我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居心不良。既然大伙的生命安全托付给了我,如果你们有谁搞阴谋,我就亲手杀了他!”
  “路易斯,”大副回答说,“你摆你的老板架子好了。不过,请记住,这里已不再有什么规则,现在强者就是法律。”
  玛丽在面对北极海域的危险时没有发过抖,可现在面对这种仇恨她却感到了恐惧。船长的强健也不能使她竟下心来。
  尽管宣了战,饭还是一起吃的。天气更恶劣了,打猎也越来越困难。12月22日,气温下降到零下35度,大伙感到耳朵。鼻子、四肢都在发疼。他们患上了麻木症,还伴有严重的头疼和呼吸困难。他们再也没心思去打猎或做运动。他们蜷伏在炉子周围,尽管那里也只有微弱的热量,但只要走开一点就可以感觉到不同。
  老水手的健康受到了严重影响,他再也离不开床铺。他身上已出现坏血病的症状,大腿上布满了白斑。玛丽倒是安然无恙,她像亲生女儿一样照料着老水手。
  1月回日是整个冬天最沉闷的一天,那天狂风怒号,冷得出奇。大伙都不敢出去,因为一出去就有冻僵的危险,就是最勇敢的人也只是在有帐篷遮盖的甲板上走一走。老水手、杰斐克和格拉林从未离开他们的床铺。然而安德烈、奥匹克和挪威人的身体却好极了,他们恶意地看着同伴们衰弱下去。
  路易斯把佩奈南叫到甲板上,问他还剩多少燃料。
  “煤早就没有了,”佩奈南告诉他,“木材也很快就要烧完了。”
  “如果不能抗拒这场严寒,我们就完蛋了。”路易斯思索着。
  “还有一个办法,”佩奈南提醒他说,“双帆船上可以烧掉的就必须烧。如果还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将它拆了,造一条小一点的船。”
  “那是极端措施,”路易斯回答说,“那也要等到我们的人身体康复了以后。”他又低声补充说,“因为我们的力量在削弱,敌人的力量在增加。这是非常时期。”
  “是这样,”佩奈南说,“除非我们日夜监视着他们,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让我们去弄点木材来吧。”路易斯说。
  他们不顾严寒,爬到舷墙上,将可有可无的木头砍下来。火又烧了起来,还派了一个人守着,以防炉火熄灭。
  路易斯和他的朋友们都累了,但又不能将事情托付给敌人。但由于什么事情都是他们做,他们的力量也就消耗得更快。老水手已患上了坏血病,杰斐克和格拉林也表现出了同样的症状。要不是有柠檬汁无分供应,他们早就不行了。
  然而,1月15日路易斯去保管室取柠檬计时,吃惊地发现装柠檬汁的桶子不见了。他马上将这一新的不幸告诉了佩奈南,显然有人偷了东西。
  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敌人的身体还是那么好。他的朋友们已经没有力量将柠檬夺来,然而他和他朋友们的生命就取决于这种水果。现在他第一次陷入绝望之中。

               第十四章 水手

  1月20日,大部分水手已没有力气离开床铺。每人除了羊毛被以外,又加了一张水牛皮御寒。可是只要把手伸出被子,立即就会感觉到疼痛。
  炉灶生上火后,有些人,包括安德烈,离开了床铺,蹲在炉火周围。佩奈南准备好了沸水咖啡,用来恢复他们的气力。
  路易斯走到父亲床边,老人几乎已躺着不动,他的病谁也帮不上忙。他断断续续地况:“路易斯,我要死了。我好难受!救救我!”这些话让路易斯心中充满忧伤。
  路易斯走到大副身旁,极力控制住自己,问道:“你知道柠檬在哪里吗,安德烈?”
  “在保管室吧,我想。”大副看也没看他一眼。
  “你知道不在那里了——是你偷走了!”
  “你是老板,路易斯,你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发点慈悲吧,安德烈,我父亲快要死了!你可以救他——告诉我!”
  “我无话可说。”
  “杂种!”佩奈南手里拿着刀向安德烈扑过去。
  “帮帮忙,朋友们!”安德烈边喊边退。
  奥匹克和两个挪威人从床上一跃而起,用身子护住安德烈。阿南、佩奈南和路易斯也做好防卫准备,皮埃尔、杰斐克和格拉林虽然身体遭受着折磨,也下床来加入他们。
  “你们还是比我们强,”安德烈咕哝着,“等到我们绝对会赢时再于仗吧。”
  水手们太虚弱了,他们不敢攻打那4个叛徒。因为要是他们输了,那就没命了。
  “安德烈!”路易斯语气坚定地说,“如果我父亲死了,你就是凶手,我会把你像狗一样杀掉!”
  安德烈和他的同党退到船舱另一端,没有答话。
  现在该添柴了,路易斯不顾严寒来到甲板上,开始砍舷墙上的木板。一刻钟后,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太冷了。他走开时顺便看了一眼温度计,看到水银柱也冻结了,可见温度已降到零下42度以下了。
  26日,北风变成了东北风,室外温度计上的温度是零下35度。老水手仍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他儿子想方设法减轻他的痛苦,可是毫无收效。终于,有一次当安德烈正要将一片柠檬塞进口里时,路易斯突然扑过去,将它夺了过来。
  安德烈丝毫不想抢回去,他似乎是在等待机会实施他恶毒的计划。
  柠檬汁减轻了老水手的痛苦,但关键是要继续这一治疗。玛丽跪着求安德烈给她一些柠檬,但他没有答应。
  不久佩奈南听到那坏蛋对他的同党说:“那老家伙快要死了。杰斐克、格拉林和皮埃尔也好不了多少。其他人也每天在消耗力量。不要多久,他们的生命就会掌握在我们手里。”
  路易斯决定不再等了,趁他们还有一点力量。他们决定第二天晚上就采取行动,杀掉那些坏蛋,以免被他们杀掉。
  温度略有升高,路易斯冒险出去搜寻猎物。
  他往前走了3英里,比预定的要远。他也知道这是危险的,因为雪地上看得到新近的猛兽足迹。但他不愿空手而归,所以直到他觉得有点晕眩时才往回走。
  突然他闻到一股油香味。风是从船那边吹过来的,他想一定是有人在加热油脂。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很容易把白熊吸引过来。
  他朝双帆船的方向往回赶。途中他似乎看到地平线上有巨大的冰团在移动。他怀疑又发生了雪震。在他与双帆船之间也出现了那种冰团,而且似乎越来越大。他在离它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令他惊恐不已的是,它们竟是几只巨大的白熊。
  这些白熊是那油脂的气味吸引过来的。路易斯躲在雪堆后面,看到白熊正往双帆船所在的冰山上爬。
  他想船里的人肯定不知道这一危险,巨大的恐惧感占据了他的心。他们怎么能抵抗这些凶恶的敌人?安德烈他们会与其他人一道对付这一危难吗?这些猛兽因饥饿而变得更加凶猛,佩奈南和他那些饿得半死冻得半僵的伙计们能对付得了吗?他们会不会被这意外的攻击弄得惊慌失措?
  他这么想着,白熊已经爬过冰山,开始往船上爬。这样,他可以安全地离开遮掩他的雪堆。他在冰面上爬动,往前靠近了些,很快便看到那些庞然大物撕开帐篷,跳到甲板上。他曾想开枪向他的伙伴们报警,但假如他们两手空空来到甲板上,肯定会被撕成碎片。

               第十五章 白熊

  路易斯离开之后,佩奈南将船舱门和台阶下通往甲板的门小心关紧。他回到由他照管的炉子旁,他的伙伴们则回到床上去取暖去了。
  那是下午6点,他开始准备晚餐,到保管室里去取腌肉。他返回时,发现安德烈取代了他的位置,正在烤一块肥肉。
  “你怎么占我的位置?”佩奈南生气地说。
  “跟你的理由一样,我要做我的晚餐。”
  “你马上拿开,要不然有你看的!”
  “我可什么也不看,我要做晚餐。”
  “那么你吃不着了。”佩奈南向他冲了过去,安德烈抓住了佩奈南的刀于,喊道:“救命,挪威人!救命,奥匹克!”
  三人立即一跃而起,手里拿着枪和匕首。危机一触即发。
  佩奈南将自己压在安德烈身上,安德烈显然要单独与他搏斗,因为他的同党冲到阿南、菲德尔和皮埃尔的床边去了。皮埃尔又病又毫无防备,似乎没法抵抗凶恶的赫明。木匠菲德尔拿起斧子冲过去迎战奥匹克,阿南与挪威人乔基进行着激烈的搏斗。杰斐克和格拉林因为病得厉害,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皮埃尔的肋上很快就挨了一刀,赫明转而对付佩奈南。佩奈南正拼命挣扎,因为安德烈将他拦腰抱住了。
  搏斗开始时,盆子是倒着放在炉子上的,肥肉的油流到燃烧着的煤上,使空气中洋溢着油焦味。玛丽下了床,绝望地哭着,迅速跑到老水手床边。
  安德烈敌不过佩奈南,很快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他们互相紧紧抓着对方,没法使用武器。
  “救救我,赫明!”安德烈喊道。
  “帮帮忙,菲德尔!”佩奈南也喊道。
  但菲德尔正在地上滚着与奥匹克搏斗,奥匹克企图用刀子捅他。阿南已被力大如牛的乔基打败了,他肩上挨了一刀,鲜血直流。
  听到安德烈的呼救后,赫明转身就跑。他正要动刀子,佩奈南一脚将他踢倒了。这使安德烈趁机挣脱了右臂。可是他们紧紧压住的门突然开了,安德烈摔了一跟头。
  接着传来一声可怕的嚎叫,一只巨大的白熊出现在台阶上。安德烈首先看到,距离不到4英尺。就在这时响了一枪,白熊由于受伤或害怕,退开了。安德烈站了起来,撇下他的对手,去追赶白熊。
  佩奈南关上了门,他环顾四周,发现菲德尔和阿南被对手逼入了角落里,想摆脱出来已经不可能了。他冲过去支援他们,但被挪威人和奥匹克挡住了。
  安德烈正在与熊搏斗,眼看就要有生命危险。这时又一声枪声响了,白熊应声倒下。安德烈抬头一看,只见路易斯拿着枪站在那里。是他打中了熊的心脏。
  安德烈的胸中,仇恨压倒了感激。发泄他的仇恨之前,他看了一下四周。奥匹克的脑袋被白熊一掌击了个粉碎。乔基手拿斧头艰难地躲避着白熊的攻击,那头熊刚杀死了奥匹克,虽已两处受伤,仍在拼命搏斗。另一头熊正向船头走去。安德烈一点也没注意它,与赫明一起去帮乔基。但乔基已被熊抓在掌中压碎,两人将熊打死后,它还抱着一个尸体。
  “现在只我们两个人了,”安德烈阴沉而恶狠狠地说,“可是我们要是输了,就会受到报复。”
  赫明没有答话,给枪又装上了子弹,必须首先杀掉第三只熊。这时白熊正站在舷墙上,试图攻击路易斯。赫明将原本瞄准白熊的枪放低了一点,一阵狂喜在他眼中闪烁。
  “哈哈!”他嚷道,“现在轮到我复仇了!”
  路易斯在桅杆上往上爬,白熊也跟在后面爬,相差仅6英尺。
  安德烈举枪射击,但不是对准熊,而是对准路易斯。
  路易斯对熊开枪,但没打中,熊反而往上爬得更快了,整个桅杆都晃动起来。
  安德烈得意地叫喊起来:“赫明,去把玛丽找来!去把我的玛丽找来!”
  赫明朝楼下船舱走去。
  白熊向路易斯扑去。正当白熊要掌击他脑袋时,他抓住一根缆绳往甲板上滑去。他滑到中途时,一颗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安德烈朝他开了枪,但没打中。这两个死对手现在面对面站着,手里拿着刀子。
  这场搏斗是决定性的。安德烈要让玛丽亲眼看着她未婚夫死去。
  他和路易斯互相紧紧抓住对方的衣领。他们其中一个必须倒下去。他们相互猛烈攻击,很快两人身上都流下了鲜血。
  安德烈试图用手臂钳住对方的脖子,以便将他摔倒到地上。路易斯意识到,谁倒下去谁就完蛋了,于是他稳稳地站着,抓住对方两只手臂。这时,他的刀子掉了下来。
  一阵让人哀怜的哭声传人他耳朵里,那是玛丽的声音。赫明正将她拖到甲板上来。路易斯再次试图掀翻对方,但此刻两个对手是紧紧抱在一起的。白熊已从桅杆上下来,扑到了他们身上。白熊紧紧压着安德烈,爪子则抓进了路易斯的肉里。它是想一举两得。
  “救命!救命!赫明!”大副大声叫着。
  “救命!佩奈南!”路易斯喊道。
  台阶上传来脚步声,佩奈南来了。他装上子弹,对准熊的耳朵开了枪。熊咆哮着,疼痛使它放松了爪子,路易斯无力地瘫在甲板上。熊痛苦地收紧爪子倒了下去,将坏蛋安德烈压在它身下。
  佩奈南急忙前来帮助路易斯。所幸他伤得并不严重。“玛丽呢?”他问道,睁开了眼睛。
  “得救了!”佩奈南答道,“赫明肚子上挨了一刀,死了。”
  “还有熊呢?”
  “死了,路易斯。像我们敌人一样死了。要不是这些猛兽,我们早就完蛋了。真的,它们是来救我们的。感谢上帝!”
  他和路易斯下到船舱里,玛丽扑到他们怀中。

               第十六章 尾声

  赫明受了致命的伤,他被菲德尔和阿南抬到住舱,已经奄奄一息。两位水手现在忙着照料皮埃尔,幸运的是他的伤并不十分严重。
  但是一个巨大的不幸降临到路易斯的头上:他父亲死了。这意外的打击使路易斯和玛丽陷入绝望之中。他们跪在父亲床边痛哭,并为他的灵魂祈祷。佩奈南、菲德尔和阿南为了让他们单独在船舱里呆一会,来到了甲板上。他们抬走了三只白熊。佩奈南决定留下熊皮,因为熊皮有大用处。熊肉就没必要留着了,因为现在吃饭的人已大大减少了。他们在海岸上挖洞埋掉了安德烈。奥匹克和乔基,很快又加上了赫明。
  三位水手补好了白熊撕烂的帐篷。气温一直很低,直到1月8日久违的太阳重新在地平线上升起。
  老水手被埋在海岸上。他离开故土找寻儿子,却死在遥远的异乡!他的坟墓被堆成一座圆冢,水手在墓前竖了一个简易十字架。
  路易斯与同伴们还得经历无数考验,但他们很快重新找到的柠檬使他们恢复了健康。这场事件之后两个星期,杰斐克、格拉林和皮埃尔已经能够起床做运动了。
  不久,打猎也变得容易起来,收获也更大了。水鸟大批地返回,猎手们常打一种野鸭子,那是种美味食品。他们没有别的损失,只丢了两条狗。一次他们往南边25英里进行探险,为的是弄清那儿冰面的情况,途中两只狗消失了。
  5月21日,路易斯最后一次看了父亲的坟墓,终于启航离开了海湾。善良的水手们心中既洋溢着欢乐,又充满了悲伤,要离开朋友的长眠之地,怎能不伤感呢!现在刮的是北风,非常有利于他们的航行。船常为冰团所困,他们只好用锯子锯开。冰山不时挡住去路,他们就用炸药炸开。一个月的航行充满了危险,有时几乎要船毁人亡。然而,水手们是坚强的,他们惯于经受艰难险阻。每个人都干着十个人的活,玛丽用微笑来感激每一个人。
  双帆船终于穿过了让—梅耶岛高纬度冰区,大约6月25日,他们遇到北去捕鲸和海豹的船只。双帆船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驶出北极海域。
  8月16日,双帆船看到了久违的敦考克。岸上的了望员也发现了她,敦考克所有的人都涌到了码头,水手们被朋友们热烈地拥抱着。老神甫也热情地迎接了路易斯和玛丽。第二天他做了两次弥撒,第一个为老水手灵魂的安息,第二个是祝福这对患难中心心相印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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