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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贝拉诺已经等了一个钟头,而且刚才已经有点用脑过度。技术上说,她已经犯了非法侵入私宅的罪。而且更严重的,她也已侵犯了一名议员的特权。以两个多世纪前,由茵德勃三世和谬尔执政时期所订立的法律,她的确已犯了重罪。 然而在今天这短短廿四小时内,她所做的一切乃是义不容辞的;即使再错,她仍然得这么做。 反正这件事总会过去。她越想越不安,连坐都坐不住了。 基地的前两个世纪可以说是它的黄金时代。那两百年称之为“英雄时代”至少今天再回想起来,会认为那头两世纪是相当动汤不安的。韩定与马洛是时势所创造出的两位英雄,几乎使得“基地”上所有的人,认为他们跟瑟顿是差不多一样伟大的。瑟顿和这两位先辈的执政者,乃是“基地历史”中鼎足而三的三大伟人。 基地初创,百事待举,伟大人物很容易出头,在历史上占一席之地。而等到基地日渐强大,终而成为政治军事和经济的重镇时,那些统治者和战士,也就显得没没无闻了。 即使像谬尔这个恐怖的统治者,现在也很少有人记得了。对那位只靠了一己之力,无任何外援,无“瑟顿计划”给予支持,而打败了谬尔的贝塔.达蕾一个女人也一样。如今大部分的人,甚至连她的儿子和孙女,那两位名叫多朗和阿卡迪,曾经打败了“第二基地”,然后离开“第一基地”飘然远去的父女都不知。 这些后来才出现的英雄人物,全随着时光淹没了。到了今天这个唯有“第一基地”雄峙银河的阶段,英雄都已萎缩成一般的常人了。甚至连阿卡迪替她祖母贝塔.达蕾所写的那本自传,也只让人觉得贝塔是个伟大的爱人,她与谬尔的故事,也不过是一段罗曼史而已。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英雄不再出现甚至连像样一点的罗曼史都没有了。后来那场“卡干尼安战争”,对“第一基地”而言,也不过是小场面的战斗。到今天,基地已安享太平了两百年!连一艘战舰都没损失过。 当然太平岁月还是不错的贝拉诺并不否认安和乐利的太平岁月。虽然“基地”尚差五百年才能再建“银河第二帝国”,但至少目前它已是执银河系政治、军事和经济牛耳的星球了。只要是从“基地联邦”出去的,在银河中任何星球上都受到尊敬。而所有受尊敬的基地人士中,当然以“特米诺星市”的市长为最。除了在“特米诺星”,市长的权力范时在在都受到谨慎的限制。当年茵德勃权力过于放任之下,而让谬尔乘虚而入,变本加厉的悲惨记忆,至今尚为这个星球上的人引以为鉴。 就拿她,海拉.贝拉诺,自谬尔死亡后,星市所出现的最强有力的统治者(这点她也知道),也不过直到今天才敢使用了一次她的权力,而且是在公开的情况下,当众行使的。 自从当政以来,她始终坚持立场,与那些反对派作战,而且也能一直战胜。然而这种胜利又算得上什么? 还早哩,她曾说过。还早哩!爬得越高越顺,摔的时候就可能越重越惨。瑟顿影像重现之后的情况,已经告诉她当初没想错。 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挑在这天来当众下战书。 而且,他很可能是对的! 危险即在此。他是对的!而只要他对,他就可能会毁了“基地”! 现在,她终于和这个年轻人面对面的单独在一个房间里了。 她哀伤地说道,“难道你就不能先私下来找我吗?难道你宁可在议会的大庭广众之前,羞辱我,让我看起来就像个傻子吗?你到底是干什么,没脑筋的孩子?” 6 特维兹被削得顿感脸上发烧,只有拚命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市长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女人,明年就要度六十三岁的生日了。他实在不想用大吼去对付一个年纪长他一倍的老太婆。 何况,她在政争中早已身经百战,深通从一开始就先将她的对手弄得举足失措,占尽先机,能制敌机先,就等于胜券在握的个中三昧。可是这也得要有观众在场旁观,才能收到效果;那样对手才会突然之下,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问题在于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所以他想想也就算了,故意不甩她讲的话,只用一脸漠然观察着对方。她是个穿中性衣服,不男不女已经有两代的老太婆。这位市长,银河的领导者如果还能称她做领导者的话也只不过是个常被人误认成一个老头的老女人,只除了她铁灰色的头发一向是梳到脑后之外,她看上去跟个男的差不了多少。 特维兹想到这里,不由暗中好笑。可是她竟然称他“孩子”,这未免就太过份了点。 他说,“不错。我才卅二,所以当然是个孩子可以这么讲。而且我是个议员,所以也就等于是个没脑筋的前任民意代表。对第一种情况年纪太轻那是无法避免的。至于第二种情况我身为议员,过于年轻的这件事实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你晓得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吗?别站在那儿装模作样的走来走去。坐下。好好用点脑筋吧,别再胡言乱语了。” “我知道我干了什么。我已经说出了真相,而且也已经看穿了。” “所以你特别挑了今天来整我?挑了我可以当着议会中所有议员的面,把你赶出去予以逮捕的今天这一天吗?而让其他议员都噤若寒蝉,不敢起而抗议吗?” “议会迟早会把胆子找回来,恢复元气的,而且迟早总会抗议的。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在抗议了。你藉着权威来打击我,只会使他们更听信我所讲的。” “谁也不会听你的,由于我早料到你一定送会继续这么做,所以我也打算一直把你视同一名叛徒,用法律来制裁你。” “那我就会被提到法庭公审;我就有公开讲话的机会。” “别寄望你会有这天吧。一名市长的权力是非常大的,虽然这些权力他很少便用;可是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更名正言顺的行使这些权力了。” “你凭那门子说法,可以宣布遭遇紧急情况?” “我会发明一些说法,一些情况。我并不怕面对政治危机。别逼我吧,年轻人。我们之所以在此会面,也就是想找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自由了。你会终身被判监禁。我保证你只有这种下场的。” 他们彼此互瞪着对方:贝拉诺全身上下一片灰,而特维兹却一身棕黄。 特维兹说道,“什么样子的折衷?” “啊。你感到好奇了是吧?那可好多了。这么说来,我们至少可以谈论,而不必再对立下去了。好。你的观点究竟是什么?” “你清楚得很。你不是早从康柏议员那里,把我的观点套得一清二楚了吗?” “我想亲耳听你亲口说趁『瑟顿危机』才过去不久的现在,好好的听一听。” “很好,假如这正是你所需要的市长女士!”(他差点忍不住想吼出一句“老太婆”。) “瑟顿影像重现所提到那些,未免太正确了。过了五百年以后能讲得那么准,未免太不可能了。连今天这次,他已经出现了有八次之多了,对吧?而且这八次之中,有过一两次他出现时,根本就没人听。至少我就知道,在茵德勃执政时,就有过这么一次。瑟顿影像出现讲话时,人全跑得一干二净,因为那时瑟顿所讲的一番话,与当时的实际情况并不符合他根本没想到谬尔已经夺权主政了,对吧?可是为什么他当时连『谬尔』这件危机都算不准,而现在却能算得那么准呢?”特维兹让自己脸上浮现出浅笑。“既然在过去,他连这么大的一件事都没说准,那为什么又能把今天许多事情的细节都讲得分毫不差呢?为什么?” 贝拉诺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暗示,『瑟顿影像』根本就是假造出来的;而他的声音,也许是某个人所模仿出来的也许这个人正是我;那个所谓的『影像』,也是出某个演员所模仿出来的?” “并非不可能,市长女士,然而这并不是我所指的那方面。真相也许远较这些还要糟糕。我相信我们所看到的,的确是瑟顿真人的影像,而且他指出的目前今日情况,也必然是他早在五百年前所推测到的。我已经向你的一个人,柯代尔,讲过这些。可是他拒绝听,只企图用各种章取义的技巧,摘录我所讲的某些话,想藉着这些是和否的短句子,去蒙骗『基地』上的这些不用大脑的愚夫愚妇,让他们也认为我是支持他们论调的人之一。” “对。那些录下来的话,如果有必要,我们的确会派上用场的,好让『基地』认为,你并未站在反对的立场讲话。” 特维兹两手一摊。“可是我明明是站在反方的。我一直深信,根本就没有什么『瑟顿计划』,而且至少已经有两百年之久没有了。我早已怀疑了好几年;有十二年之久了。” “就因为瑟顿过于准确?” “完全对。别笑。这正是铁证。” “我并未笑,你应该看得见。讲下去。” “他凭什么可以预测得这么准?两世纪以前,瑟顿的分析和预测,根本完全和现在不是那么回事。完全不对!” “关于这点,议员,你刚才也解释过了。那是因为谬尔出现的关系。谬尔乃是一个突变,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而这种精神力且在整个『计划』中,是无法被允许的。” “可是他还不是照样存在了不管允不允许。所以『瑟顿计划』也就遭到了挫败。幸好谬尔并未统治一段长时间,而且他也无继承者。『基地』也才因此好不容易的重获独立自主,可是我们应该可以想到,既然当初因为『谬尔事件』爆发之后,『瑟顿计划』已横遭意外,而变得支离破碎了,为什么它仍能返回既定的目标上来呢?” 贝拉诺阴郁地俯视她那双交错夹持在一起的苍老手指。“你应该知道答案是什么。我们只是两个基地之一。历史你该读过。” “我读过阿卡迪写的她祖母的自传那是必修的课程之一我也读过她所写的小说。我读过官方发布的,有关谬尔事件始末,以及后来那段时期的报告。难道说,我可以对这些加以怀疑吗?” “怎么去怀疑?” “『瑟顿计划』中规定,『第一基地』可保存实体科学,并加以提升。我们将可光明正大的以我们历史的发展,继续使实体科学突飞猛进不论我们清不清楚完全按照『瑟顿计划』进行下去。然而,还有那个称之为『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它将负起保存及发展心理科学,包括了心理史学的使命。而且,『第二基地』的存在,必须成为机密。因为它乃是专司把『计划』精密推动的单位,以便当银河历史的潮流有脱轨现象,而影响到『计划』时,能采取适当的修正和调整,使它重回到正轨上来。” “那么你替你自己回答看看,”市长说。“或许贝塔.达蕾正是暗中受到『第二基地』的启示,才出面打败了『谬尔』的;虽然她的孙女一再强调并无此事。可是无论怎么说,在谬尔死后,令银河历史重新回到『计划』上来的,明显是『第二基地』暗中努力的结果,而且,它的确是成功了。那么我请问,你在『特米诺议会』上所讲的这番话,到底又是指何而言?” “市长女士,如果我们依据贝塔她孙女阿卡迪所讲的,我们可以很明白的看出来,『第二基地』如果想企图修正银河史,它就需将整个『瑟顿计划』加以掩埋;假如它出面干预或修正银河史的话,适足以暴露它秘密存在的事实。我们『第一基地』,由于领悟到自己的影子『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而又不愿被其暗中左右之故,所以就必须去找到『第二基地』,将其摧毁。” 贝拉诺点点头。“照阿卡迪的讲法,我们必须耐心等『第二基地』把被谬尔弄乱的银河进化史,重新修正到既定轨道之后,才能彻底成功的将『第二基地』摧毁。现在我们已经解,银河史的确已经重返到正常轨道了。” “你相信吗?根据阿卡迪的立论,我们早在一百廿年前,也就是在『基地联邦』成立后的第三百七十八年,『第二基地』的确实位置已被寻获,而且我们已经把它的许多成员摆平了。五百年来,本来我们一直以为我们是在没有『第二基地』的操纵下,自行发展的,而且竟然仍可以按照你以及瑟顿影像所说的,一丝不苟地达到『计划』的目标?” “这也可能可以解释成,那是因为我对历史发展的意义,具有深切的内省和自知之明。” “原谅我。我无意对你敏锐的内省与自知之明表示怀疑,不过,对我来说,这种现象却只能说明『第二基地』根本从未被我们摧毁掉。它仍在操纵和统治着我们,仍在左右我们。那也正是为什么我们还能重返『瑟顿计划』那条轨道的真正原因。” 7 即使市长被这番话震惊不已,她脸上仍未表现出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实在很想马上结束这次会谈,然而她却不能急,一点也不能。这个年轻人必须被玩弄下去,而且她并不想把钓鱼线绷断。她不想把他视同废物般的抛弃掉,因为他也许还有某种从未尝试过的用途。 她说,“有这种可能吗?那么你是说,阿卡迪记录的那场『卡干尼安之战』的故事,以及『第二基地』被摧毁的经过,全是假的罗?捏造的罗?是个骗局罗?” 特维耸耸肩。“那倒也并不一定。这跟我所坚持的并不能扯在一块。我们如果假定阿卡迪的记录是完全真实的,她没有一点隐瞒。我们假定『第二基地』会被发现,而且也已被摧毁好了。可是我们凭什么能说,我们的确已经彻彻底底的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消灭掉了呢?别忘了,『第二基地』之所以存在的理由,乃是要它来对付整个银河系啊。它并不是只单单在左右『特米诺』一个星球,甚至只对付『第一基地』啊。他们的责任远超过只管我们这个首都,或者整个的『基地联邦』啊。『第二基础』必然也跟我们一样,有大大小小的星球领域,其散布的范围一定也涵盖了数千个星球。我们凭什么能有把握说,的确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呢?” “假如我们并未彻底摧毁他们的话,难道我们就可一口咬定说我们赢了吗?在『谬尔执政期』,他敢这么说,而又曾经这么说过吗?他接管了『特米诺』,以及其他属于『第二基地』的领域,可是你应该清楚,当时,『独立贸易世界』仍然屹立不摇。他后来打垮了『贸易世界』,可是仍然还有三个亡命之徒残留下来:艾柏林米斯,贝塔.达蕾,还有她丈夫。他把两名男的纳入控制,却独独放掉女的贝塔不管。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感情用事;照贝塔孙女阿卡迪的记载,谬尔与贝塔之间存有着浪漫的情操成分,假定这种说法我们可以相信的话。不过这也足够了。据阿卡迪的记载,只有一个人,只有贝塔可以随她高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然而也就是因为她能自由行动的缘故,谬尔才无法找到『第二基地』的位置,因此最后反而惨遭败亡。仅仅只有一个人被留下来没有碰,其余的却全部骨无存!可是你别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瑟顿计划』乃是一种研究群体反应的科学,它完全忽视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安排出一个人——唯一的某个人——来挽救『计划』的本身呢?” “如果,假定单单一个人贝塔就能负起『第一基地』的兴亡大任的话,那么,假定当初在摧毁『第二基地』的战争中,我们曾不止漏掉了一名『第二基地』的人,而是漏网了数十名他们的人呢?那情况将会有何种改观?难道他们不会重新聚集起来,重建起『第二基地』,秣马厉兵,卧薪胆,奋发图强,日益壮大,终至又能使我们臣服在『第二基地』脚下吗?” 贝拉诺严肃地道,“你相信有这种可能吗?” “我有把握。” “好。那么告诉我,议员,他们何必如此麻烦?他们何必一定要死抓住一个人人都并不喜欢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原因,在促使他们去把银河前进和演变的方向,通往『第二银河帝国』的诞生呢?如果只是他们这一小撮人,想去完成这件使命,我们又何必那么在乎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就这么干脆的顺着这条『计划』的方向走下去,由他们去担负我们不会偏离或走失的责任呢?” 特维忍不住抬手猛揉双眼。虽然他远较对方年轻,可是他却似乎比对方还要疲倦。他瞪住市长,说道,“你竟然说出如此肤浅的话,实在让我无法相信。难道你真以为,『第二基地』这么做,完全只是为了我们吗?难道他们只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吗?你难道不能从你的政治经验中,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从你实际的行使政权和左右政权的经验中看出来他们这么做,完全只是为了他们自己吗?” “我们也只不过是一把刀的刃口而已。我们只是引擎,力量。我们流血流汗、又哭又笑。他们呢?他们只管『控制』与『操纵』这儿调整一下,那儿关闭一下,轻松到毫不需要亲身涉险。然后,等一切都弄好、弄安时,等『第二银河帝国』,经过我们一千年的辛苦努力建立起来时,『第二基础』的人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坐上交椅,变成了统治阶级。” 贝拉诺说,“你想去消灭掉『第二基地』吗?你认为,现在已距离『第二银河帝国』诞生期,只剩下五百年,所以你想趁最后时机尚在,去把『第二基地』彻底摧毁掉吗?对不对?” “当然啦!当然啦!难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也许你我看不见这天的来临,可是你的孙子,和我的儿孙我们的后裔却可以看见。我要他们享受我们辛苦的成果,我要他们在慎终追远时,把我们看成祖先,对我们的成就讴歌赞美。我可不想这么愚蠢的坠入瑟顿所设计出来的大阴谋我对他并不尊敬。我告诉你,他比谬尔的威胁还要来得大,来得可怕假如我们照他的『计划』走下去的话。从『银河』本身的前途观点看,我的确希望当年谬尔已经扰乱了整个的『计划』而且是永久性的。我们真正应该尊敬的,不是瑟顿,而是谬尔。因为他至少还算得上是个人,而且也是个非常平凡的『人』会死的人。而『第二基地』却似乎是打不死的。” “可是你仍然想摧毁『第二基地』,不是吗?” “只要我能知道方法!” “既然你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难道你就不会想到,他们可能会摧毁你吗?” 特维兹鄙夷地瞪着她。“老实讲,我甚至连你都怀疑,认为你也可能是被他们控制的。就拿你一丝不苟玩弄『瑟顿计划』,而且从不出错的这点上推测,你完全就是在耍『第二基地』的阴谋。” “那为什么你还要跟我谈?” “因为假如你的确是被『第二基地』控制的话,我无论如何也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因为我实际上,仍然赌你并不是被他们控制的人,却只是一个还未注意到这件严重性的人罢了。” 贝拉诺说,“再怎么说,你显然赌赢了。我除了我自己,并未被任何人所控制。然而,你究竟有无把握相信我讲的乃是真相呢?如果我的确是受制于『第二基地』,我会承认吗?即使我明明已被他们控制了,难道我会知道吗?” “当然,我这么讲,对事实并无一点利益。我只能说,我相信我未被控制,而你除了相信之外,也别无选择。但我刚才的假设,仍然值得你加以深思。如果『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的话,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就是不要银河系的任何人,晓得他们存在的事实。『瑟顿计划』只有在我们这个爪牙,完全不知道自己乃是被左右和遥控的情况下,才能称得上成功。也就因为谬尔在当初看穿了认为『第一基地』乃是建立在『第二基地』之上的事实他才会去征讨『第二基地』,对它加以摧毁。或是说几乎被摧毁呢,议员?” “由这点,我们就可归纳出两个推论。第一,我们有理由可以假定,他们只能尽可能的采取有限的干预。我们可以假定他们将不可能完全并吞掉我们。即使『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着的话,它的力量也必定很有限。控制某些人,又让其他的某些人去猜测真相,只会使得『计划』被扭曲。以实际情形看,我们可以导致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们的干预是很脆弱的,间接的,分散的所以我才没有被控制住。你也没有。” 特维兹说,“这乃是个我可以接受的推论。但愿如此。另一个呢?” “一个更为简单而又更无法避免的推论。那就是,假定『第二基地』是存在的,而且他们希望能够隐密他们存在的这件事实的话,那么,有件事必然是绝对肯定的。任何认为它仍然存在的人,谈论它的人,提起它的人,对银河系其他人高喊它存在的人,必定会被它以某种机巧的手段,立即予以铲除和消灭。这是否也是你的结论呢?” 特维兹说道,“难道也就因为这种顾虑,你才把我拘禁起来的吗,市长女士?想保护我,不让我被『第二基地』谋害?” “可以这么说。以某种程度或范畴讲,是可以这么讲。柯代尔替你断断续续录制的自白,不仅是为了向『特米诺星市』的人交代,表示你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理所当然的之外,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想藉此让『第二基地』的人晓得之后,仍然可以高枕无忧假如他们的确是存在的话我不想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你身上。” “真有这么好心?”特维兹嘲讽的说道。“只为了我的缘故?为了我这封可爱的棕黄色眼睛?” 贝拉诺一听之下,顿感难堪的在椅上挪动了一下,然后猛然之间,竟然开怀的笑将起来。她说,“议员,我还不至于老到连你有对可爱的棕黄色眼睛的事都没注意到,而且往回推个卅年,也许我还会对它们很迷恋哩。至于现在,老实讲,我不会移动一厘米去拯救这封眼睛或拯救你。可是假如『第二基地』真的存在,假如他们的确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那他们很可能会想办法阻止你的。我必须考虑到我自己的这条老命,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远较你更聪明、更具有价值的人以及我们早就拟定好的那些计划。” “喔?这么说来,你的确相信『第二基地』是存在的了?所以你才会如此谨慎的采取预防措施,去防范他们所可能有的反应罗?” 贝拉诺把拳头按在她面前的桌上。“当然我相信,你这笨瓜!如果我不知道『第二基地』存在,如果我不是一直在努力与他们战斗的话,我会来管你到处去胡说八道吗?如果『第二基地』并不存在,你到处去大吼大叫说他们存在,我会在意吗?我其实早就想趁你公开乱讲之前,就把你制止了,可是为了你是一名议员,又不能随便对你加以干涉。『瑟顿影像』出现,可以让我看起来不错,使我的权力益形扩张,地位更形稳固不管是否只是暂时好啦,你突然间金口大开,在议会中炮轰市长啦。老实讲,我现在早该采取手段,置你于死地,免得遗下后患假如你再不听命行事的话!” “我该睡觉不睡,跑到这里来跟你磨菇,就是要让你弄清楚,我们的观点乃是相同的。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所讲出来的『第二基地』危机,也正足以注我以叛乱罪判你死刑!” 特维兹一听,忍不住就想站起来。 贝拉诺说,“哎呀,别乱动吧。我只是个老太婆,就跟你所想的一样,可是只要你动到我一根汗毛,你就会死。愚蠢的年轻入啊,难道你不晓得,我们的会谈是被我的手下在暗中观察的吗?” 特维兹只好又坐下。他有点颤抖的说道,“你实在毫无道理。如果你相信『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的话,你就不应该会这么坦然的说话了。你就不会像我一样的,把自己暴露出来,让『第二基地』也发觉你了。” “那你至少应该明白,我还比你聪明些,没像你到处公开去乱讲话。你只是个笨蛋。我也相信『第二基地』是存在的,可是只在采取镑种预防措施之下,才自由讨论。既然你读过阿卡迪的历史,你就应该记得,她曾说过,她父亲发明了一样称之为『精神对抗设施』的东西。它足以抵御『第二基地』所具有的那种精神力量,把他们挡住。除非『第二基地』有所改变,我们已经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把阿卡迪父亲发明的这套设施,又加以改进了。这栋屋子,目前,照道理应该是可以挡住他们的刺探的。藉着这种防护网,我要告诉你,你必须去做的事情。” “什么?” “你,要去找出是否你和我的想法乃是真实正确的。你,必须去找出『第二基地』是否仍然存在的事实,还有。到底它在何处。这表示,你必须离开『特米诺』,到银河的其他区域去去找到『第二基地』是否存在的证据。这表示,你在未找到一些能够告诉我们的事实之前,你绝对不能归来;而假如你找不到东西告诉我们的话,你永远也别想回来,那么,至少『特米诺』可以少掉一个笨蛋。” 特维兹一听就傻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凭什么可以到『特米诺』其他地区去打听这件事,而又不令人起疑?他们搞不好会害死我,而且这样对你也不见得有好处。” “那就不要去找他们,天真的孩子。去找其他可以证明他们是存在的证据。用你的心灵去找一些其他的东西,而假如在找寻的过程中,你因为巧合而碰上了他们,那更好,就一了百了!不是吗?你马上就可以用超周波的保防密码,把情报传回来,然后以英雄姿态返同星市,而且我会重重有赏的。” “我猜你大概心里对我要去找的东西,早就有个数了吧?” “当然有数。你认识詹诺夫吗?” “没听过。” “你明天会见到他的。他会告诉你应该去找什么,而且他会跟你乘一艘我们最先进的太空船一起出发。只有你们两个人,因为有两个人已经足够去冒一次险了。如果在你尚未获得我们所需要的满意答案之前,就想返回星球的话,那我们就会在你还未抵达『特米诺』之前,把你炸毁在外太空里。就这样。会谈结束。” 她起立,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再把手套套上。她走到门前,把门一打开,就可以看到门两边站了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往两旁一跨,让出空间给她通过。 她站在门框中,转过身来。“外面还有其他的警卫。少做蠢事,免得他们预先就替我省了麻烦。” “那你也就会失去我可能会带给你的好处了,”特维兹尽量装出轻松的语气说。 “我们宁可冒冒险,”贝拉诺露出毫不感兴趣的微笑说道。 8 柯代尔正在屋外等着她。他说,“我整个经过都听了,市长。你难得有这么大耐性。” “而且也难得有这么累过。我觉得今天好像有七十二小时这么长。你接过去了吧。” “我会的,可是请告诉我难道真有一个叫『精神对抗设施』的东西,在罩着这栋屋子吗?” “哎呀,柯代尔,”贝拉诺很累的说。“你难道还没我清楚。有人在暗中注视的机会究竟又有多大?你能想像『第二基地』真的能无时无地的监视着我们吗?我可不是像特维兹那么浪漫的青年;他也许会这么认为,但我不会。而且即使是这么回事的话,假定『第二基地』的耳目无所不在的话,那我们就算有『防护罩』又有何用?只要哪儿出现这种设施,不马上就让他们一目了然是怎么回事了吗?再说,就算我们有这种设施的话,我们一旦采用,不就等于明白显示出我们在跟他们对抗了呢?我们要发展的『精神对抗防护设施』,不是只限于局部的,而是要能防护整个『特米诺基地联邦』的才有用。单单靠特维兹是不够的,而且” 他们坐进车中,柯代尔亲自驾驶。“而且?”柯代尔问。 “而且什么?”贝拉诺说。“啊对了。而且我还要告诉你,那个青年是十分有智慧的。我不断骂他笨,只是希望他不要得意忘形,而事实上他的确也没有。他不但年轻,而且还读过许多阿卡迪的小说,这也使他认为『银河』就该是那个样子当然,如果再赞美他下去,我对失去这么一个年轻人,就会有点难过了。” “你认为他绝对会一去不返了吗?” “绝对如此,”贝拉诺哀伤地说。“可是也只有如此,才比较好。我们总不能让这些莽撞青年,把我们刻意防范的事,毁于一旦,然后还得花上许多年才能重建起来吧。何况,他也能担负起一项使命。他会永远去注意『第二基地』的那些人永远认为他们是存在的,而且对我具有威胁。也因为他有可以引开『第二基地』注意力的可能,对方才可能会忽略我们。这对我们才会比较有利。他们会把注意力集中到追踪特维兹,而忽略掉我们,让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想出对策。” “也就是说,让特维兹去遭天打雷劈了。” 贝拉诺嘴唇一噘。“啊,这乃是正反两方面的说法。他只是可以使我们不至于直接承受雷击,而遭到损害的避雷针哪。” “而这个叫詹诺夫的,必然也在遭天打雷劈之列罗?” “是啊。这是很难免的。” 柯代尔点点头。“好吧,你总该记得韩定当年曾讲过的一句话吧?『义之所趋,牺牲小我,在所不惜,无需愧咎。』” “目前,我倒还没任何愧咎之感,”贝拉诺喃喃道。“我只是感到骨头痛。而且,我还可以指出一大批,我可能将要把他们像特维兹那般,予以牺牲掉的人。唉,他的确是个很英俊的青年。而且,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点……”她最后几句话越说越模糊,讲到最后她已经闭上眼睛,悄然入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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