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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度过了三年让黛沙.温代尔进入中年。她的外表看来变得粗糙。她的体重增加。在她的眼睛下方生出了明显的眼袋。她的胸部变得下垂而且腰部变粗。 克莱尔.费雪知道她已经四十多岁,比他大了五岁。不过她的外表并不像她的年纪。她看来还是个成熟的女人(他曾听到有些人这样地评论),不过她再也无法比得上她的卅岁时代,当他们第一次在亚德利亚的会面。 黛沙自己也察觉到,而在一个星期之前没好气地对他说道。 “都是你,克莱尔,”有一晚她在床上说着(很显然地她那时特别注意到自己年纪的增长)。“都是你的错。你把我卖给地球。你形容的‘壮丽,多彩多姿。总是有新奇的事物。活力不绝。’” “难道不是吗?”他了解对方的不耐,不过还是愿意让她好好地发一番。 “都是重力的关系。在这整个庞大的飘浮行星上,你们就只有完全相同的重力吸引。在空中,在地底,这里,那里,到处都一样,1G1G1G。这样的单调几乎会要你的命。” “我们不这么觉得,黛沙。” “你应该发觉到。你在殖民地上待过。在那里你可以选择最适合你的重力。你可以在低重力区运动。你可以偶尔让身体组织负担减轻。你们怎么有办法在这种地方活下来?” “我们在这儿也会作运动。” “噢,拜托你们是在这种引力下,这种永远束缚着你们的引力。你们一辈子都在对抗重力,而不是让自己的肌肉偶尔获得休息。你们不能跳,不能飞,不能浮游。你们无法身处在更强或更弱的重力环境。而这种单调的引力,拉扯,拉扯,不断地将你们所有一切向下拉扯,因此你的身体就会变得松弛,易生皱纹,老化。看看我!看看我!”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费雪平稳地说道。 “不要看我。如果你看了我,你就会抛弃我。要是你这么的做的话,我就要回亚德利亚去。” “不,你不会回去的。如果你回去,除了可以在低重力环境运动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呢?你的研究工作,你的实验室,还有你所带领的工作小组?” “我会重头开始然后成立一个新的工作小组。” “而亚德利亚是否可以给你我们所提供的支援?当然不能。你必须承认地球丝毫不吝惜给你任何支持,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不是吗?” “不是吗?背叛者!你并未告诉我地球拥有超空间辅助推进。你也没有告诉我他们发现邻星的事。事实上,你让我嘲讽罗特人的远星探测计划,认为他们无法在几个秒差距离内找到任何东西。你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笑话罢了。” “我事前当然可以告诉你,黛沙,不过要是你不愿意来地球呢?这不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机密。” “那么我来到地球又如何?” “一当你开始工作,真正进入工作时,我们就告诉你了。” “是他们告诉我的,这让我感到震惊,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你可以给我一些暗示,好让我不致于像个白痴一般地来到这儿。我应该杀了你,不过我又能做什么呢?你太容易让人上瘾了,自从残酷的你诱惑我来到地球开始。” 这是她一直在玩的游戏,费雪知道他所应扮演的角色。他说道,“诱惑你?这是你所坚持的。否则也不会发生。” “大骗子。你强迫自己如此对我。这是强暴以错综复杂的方式。而你现在又要这么做了。我可以从你那双充满色欲的恐怖双眼中看出来。” 她玩这种游戏已经有一个月了,而费雪知道这代表她在工作上有了进展。他接着说道,“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我想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她喘口气。“我明天要向你们衰老的地球人田名山,做项成果展示。他一直都毫不留情地压我。” “他一向都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蠢蛋。你想即使一个社会不懂科学,他们至少也该有些科学的观念,知道要如何做事才对。如果他们早上给你一百万环舆信用的资金,他们不能期望在当晚看到什么成果。他们至少该给你整个晚上的时间工作,好让隔天早上能获得某些成果。你还记得上次我向你提过,在我有东西要向他展示前,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没有,你并未对我说过。他说过什么?” “你应该可以想到他这样对我说∶‘你能在三年之内得到这么多新奇的成果真是令人吃惊。我们应该提供给你更多的经费,因为比起我们的感谢,金钱实在是微不足道。’这就是他所对我说的。” “不,就算再过一百万年,田名山也不可能说这种话。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过了三年,最后你总算有点东西出来了。我早该想到的。你认为我还能够活多久?你认为我这样支持你,支付你庞大的助手群和工人,只是让你在我死后才能做出什么东西来吗?’这是他所说的,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想要将这项成果展示一直延到他死后,如果是为了想争自己的一口气,不过我想工作还是第一。” “你真的有东西可以满足他?” “也就只有超光速飞行而己。‘真正的’超光速飞行,不是超空间辅助推进那种无用的东西。我们现在拥有开向宇宙的一道门。”黛沙.温代尔意图震撼全宇宙的研究团队所在的地点,早在她尚未来到地球之前就已备妥。那是在一座巨大的山中内堡,这对地球无穷人口与广大的地方而言,自然可以轻易地建设出这么一座名符其实的城市。 现在田名山就坐在里头,在一张配有动力辅助的椅子上。只有他的细小双眼,看来还是炯炯有神锐利,紧盯住他的目标。 在地球官员当中他看来一点也不高,不过他一直以来,即使在将来,于任何场合中都展现出强大的气魄,引人格外的注目。 只有温代尔不为所动。 他沙哑低沉的声音问道。“我将会看到什么,博士?一艘船吗?” 当然,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一个像船的物体。 温代尔说道,“没有任何船舰,理事长。船舰还要许多年后才有。我只有一项展示,但却是令人振奋的展示。你将会看到第一次公开的真正超光速飞行,一种远远超越超空间辅助推进的方式。” “我怎么看得出来?” “就我所知,理事长,你应该已经听过简报了。” 田名山断断续续地咳嗽着,然后停了一会儿调整呼吸。“他们想要对我说,”他说道,“不过我要从你的口中听到。”他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是负责人,”他说道。“这是你的计划。解释给我听。” “我无法解释理论部分。因为那将会花费很长的时间,理事长。我想你会感到厌烦。” “我不要听理论。我将会见到什么东西?” “你们会看到两个玻璃立方容器。这两个都是超真空。” “为什么要弄成真空?” “超光速飞行只能在真空环境下启动,理事长。否则要移动的物体将会拉扯其它物质,于是将增加能量的消耗与控制能力的降低。它也必须结束在真空环境,否则结果会造成极大灾害,因为” “不要对我说‘因为’。如果你的超光速飞行必须在真空中启动和结束,我们要怎样利用它?” “首先,我们必须要用普通的飞行方式到达外太空,然后再转移至超空间并待在那儿。你达到目的地附近后再转移到一般空间,最后再以普通飞行方式到达目标。” “相当费时。” “即使是超空间飞行也没有办法瞬间办到,但是假设你想从太阳系到四十光年远的星球,你就可以花四十天的时间到达,而不是四十年。对于这样的时间比较,多作抱怨就显得太不知足了。” “好吧。你现在有这两个立方容器。然后呢?” “这是立体投射的影像。事实上,他们相隔三千公里,位在地球不同的地方,各在一座山内的堡垒中。要是光速可以在完全真空中传递,那将花费1/1000秒也就是一毫秒的时间才能自一个立方体到另一个立方体。当然,我们不使用光线。悬浮在左边的立方体里,用强力磁场维持的空间中,有颗小球,它实际上是个微小的超原子马达。你看到了吗,理事长?” “我看到某个东西,”田名山说道。“就是这样而已吗?” “如果你更仔细地看着,你将看到它会消失。倒数计时已经在进行中。” 每个人的耳中都听到了计数声,然后,数到零,那颗小球就从一方消失并出现在另一方。” “请记住,”温代尔说道,“这两个立方体实际上是相距三千公里。计时系统的量测显示,小球从离开至到达的间隔大约是十几个微秒,意谓着这趟行程几乎较光速快了一百倍。” 田名山抬起头。“我们怎么知道?这整件事可能只是用来戏弄一个无知的老人罢了。” “理事长,”温代尔坚毅地说道。“在这儿有数百名科学家,所有人都拥有自己的名誉,其中也有地球人。他们会提供任何你想要看的东西,向你解释这些仪器是如何运作的。在这儿除了诚实的科学外,你不会发现其它东西。” “就算你们所有人都这么说,又代表什么意思?只是一颗小球。一颗乒乓球,移动了几千公里。这就是你花了三年的结果吗?” “你所见到的或许该比别人的预期更多,理事长,我诚恳地向你解释。你见到的可能只是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球,而且它也不过移动了三千公里,但这却是真正的超空间飞行,让你比光快上一百倍的速度,从这里驾着太空船到大角星(Arcturus)去。你所见到的是人类历史上首次超空间飞行的公开展示。” “但我要看到的是太空船。” “那么你还要等待。” “我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了,”即使田名山的刺耳声音也变成了无力的嘶吼。另一波的咳嗽再度来临。 而温代尔低声地说着,可能只有田名山本人听到,“即使是你的意志也无法移动宇宙。”非官方命名的“超空间都市”(HyperCity)接待了官方三天之后,那些妨碍人士总算离开了。 “即使是这样,”黛沙.温代尔对着克莱尔.费雪说道,“我们还得花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完全回复到专心工作的状态。”她看来疲惫地说道,“真是个糟老头。” 费雪无意附和她对田名山的说法。“他是个病人。” 温代尔气愤地向他看了一眼。“你在为他辩护吗?”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黛沙。” 她训诫式地举起一支手指头。“我确信那个可怜的僵早在他没生病的日子,就是这样的疯狂与不讲理,或者,早在他还没变老之前就是这样。他担任理事长有多久了?” “他是政坛的不倒翁。已经超过卅年。在这之前他一直是担任首要次长,经历了三到四任理事长。无论他变得多老或病得多重,他都会是理事长,一直到他死后或许还要等个三天,大家确定他不会再从坟墓里爬出来为止。” “我想你一定认为这很可笑。” “不,但是对于这个没有公开权位,不为一般大众所知道的人,竟能让政坛所有人士都感到诫慎恐惧长达半个世纪的奇观,除了一笑置之外你还能做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强烈地握有每个人的不名誉秘密,并且会毫不犹豫的利用罢了。” “而大家都忍受下来了?” “噢,是的。在政府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确定的下场,愿意牺牲掉自己的职位,即使是将田名山这个人给拉下来这回事。” “就算是现在,他也无法抓住许多事情的实权了。” “你犯了项错误。他手上的权利可能随他死去而逝去,不过那要等到他的意志变淡之后才可能完全结束。他要在心脏停止跳动后一段时间,才有可能松手。” “什么事情会将他驱使到这种程度?”温代尔不悦地问道。“难道他不会想早点放手,好让自己可以平稳地离开人世?” “田名山不是这种人。永远都不是。我不会说自己与他相当亲近,不过在这将近十五年的时间里,我偶尔会和他有所接触,没有一次不是浑身狼狈而回。在他还具有相当活力的日子里我就认识他,并且我知道他永远不会松手。回答你早先的问题,不同的东西会驱使不同的人,但在田名山的情况,这种驱使的因素是仇恨。” “我早该想到的,”温代尔说道。“十分明显。憎恶的人永远不会放弃仇恨。不过田名山憎恨着谁?” “殖民地。” “噢,是吗?”温代尔以代表亚德利亚殖民地人的脸色说道。“我也不曾从一个殖民地者的口中听到一句对地球友善的字眼。而你也知道我对于固定重力环境的感觉。” “我不是说‘不喜欢’,黛沙,也不是‘不合意’还是‘轻视’。我说的是血红色的仇恨。几乎所有的地球人都不喜欢殖民地。他们拥有最先进的一切。他们那儿平静,舒适,中产阶级的生活。他们有充足的食物,充足的娱乐,没有严苛的气候,没有贫穷的烦恼。他们在视线外有机器人帮他们料理好一切事物。很自然地,这里的人会认为自己受到剥夺而讨厌那些拥有美好事物的人。但是田名山,却是带着汹涌的仇恨。我想他很乐于见到殖民地遭到毁灭,一座接着一座。” “为什么,克莱尔?” “我自己的想法是,他并非基于我刚刚所列的那些事情才如此。他所不能忍受的是殖民地的文化同质性。你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殖民地上的人选择自己的组成分子。他们挑选与他们相近的人。他们拥有共同的文化,甚至在某些方面,在一座殖民地中的人有着相同的生理外观。另一方面,地球,在历史中一向都是广杂各种文化的混合,彼此充实,彼此竞争,彼此怀疑。田名山以及其他地球人包括我自己都认为这种混合才是力量的来源,而感到殖民地文化的自我同质反而使自己衰退,并且长久下去,会使他们的生活扩展能力枯竭。” “好吧,那么为什么要仇视殖民地,既然对方有着你们所认为的缺点?田名山是否认为我们比较强势或是比较差劲?这一点都没有意义。” “没有这种必要。如果有理由,谁会先去考虑是否有意义之后,才会去憎恨一个人?或许这只是假设田名山害怕见到殖民地可以相当成功地证明,文化同质性毕竟是件好事。可能他认为殖民地也跟他一样,急切地想要摧毁地球。发现邻星这件事激怒了他。” “罗特发现邻星,并且未告知我们的事实吗?” “还有更进一步的。他们甚至都不愿意警告我们,邻星正加速朝向我们而来。” “我想,他们可能不知道。” “田名山才不会相信。我确信他感到对方知情却故意不提出警告,希望我们一点都没有防备,到最后地球,或者说地球的文化,都将遭到毁灭。” “有没有人证明邻星将接近到足以对我们造成破坏?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据我所知,大部分的天文学家认为它将会与我们保持相当的距离,大体上几乎对我们没什么影响。难道你听过不同的说法?” 费雪耸耸肩。“不,我没有听说过,不过我想仇恨使田名山认为会有灾难发生。由于这点,顺着逻辑你就可以注意到,我们必须要用超光速飞行,来找寻一个新类地行星的方法。这样我们才能够尽可能地将地球人口移送到其它的新世界要是在最糟糕的状况下。你必须承认这是有意义的。” “没错,不过你们没有必要想像到毁灭,克莱尔。就算地球可以长保安全,人类必需向外扩展是件很自然的想法。我们现在已经扩展到太空殖民地,而到达繁星之所是合乎逻辑发展的下一步骤,为了这一步骤,我们必须要有超光速飞行。” “是的,但田名山是以冷酷的观点来看待。我相信殖民银河是他想要留给下一代去执行的事。他自己想要的是找到罗特并惩罚它,为了它无视其他人类的死活而抛弃了太阳系。他想要活着见到,这也是他不断压迫你的原因,黛沙。” “他为了自己的愿望会压迫所有人,但这并不能帮助他。他是个垂死的老人。” “我很想知道。现代医疗可以展现出许多神奇,并且我想医师会随时待在田名山身边。” “就算是现代医学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我问过医师了。” “他们怎么回答?我想,田名山的健康状况是国家的机密。” “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我的机密,克莱尔。我去找过老头子的医疗小组,问他们我很急于建造一艘能够载运人类到恒星的太空船,并且希望能在田名山去世前完成。我问他们,我有多少时间。” “他们怎么说?” “一年。这是他们告诉我的。最大的限度。他们告诉我最好再加快脚步。” “你能够在一年内建造完成吗?” “一年内?当然不能,克莱尔,并且我还为此感到高兴。我觉得那个恶毒的老人无法活着见到太空船的完成,是多么令人快乐的事。你这是什么表情,克莱尔?你讨厌我这种讲法吗?” “毕竟,这样讲太过于心胸狭窄,黛沙。无论老头子有多么恶毒,倒也做了这么多事。他让超空间都市能够成立。” “是的,但却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可不是我的。并且也不是为了地球或是所有人类。而我也愿意维持我的狭窄态度。我确定田名山理事长对任何他所列名的敌人,不会存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或者是松开对方的喉头有一达因的压力。而且我猜他也不会期望别人的任何同情或怜悯。他会将这种举动视为懦弱。” 费雪看来还是不高兴。“还要花多少时间,黛沙?” “谁能说得准呢?可能要永远吧。即使一切都进展顺利,我想也不可能少于五年的时间。” “为什么?你已经拥有超光速飞行技术了。” 温代尔坐直身子。“不是这样,克莱尔。不要太过天真。我所有的只是实验室中的展示。我可以让一个轻的物体就像乒乓球在当中的微型超原子马达运用其百分之九十的质量,来做超光速飞行。无论如何,一艘载人的船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必须确定每一件事,而五年算是最乐观的估计。我可以告诉你,在现代电脑与模拟方式尚未实用化之前,五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五十年都有可能。” 克莱尔.费雪摇头,不发一语。 黛沙.温代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烦躁地说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也是这样地急切渴望吗?” 费雪安慰式地说道,“我相信你也和别人一样希望能够完成这件事,不过我的确是渴望实用的超空间太空船。” “你,比别人还要希望吗?” “我,的确非常希望。” “为什么?” “我希望能到邻星去。” 她盯着他。“为什么?你还梦想能和你抛弃的妻子团圆吗?” 费雪从未对黛沙.温代尔详细地提起过尤吉妮亚,而他现在也不打算跳入这个陷阱。 他说道,“我在那儿有个女儿。我想你可以了解,黛沙。你有个儿子。” 她的确生过孩子。他现在应该已经廿出头,就读于亚德利亚大学,而他偶尔会来信。 温代尔的表情和缓下来。“克莱尔,”她说道,“你不应该让自己陷入不实际的梦想当中。既然他们发现了邻星,我保证那一定是他们的目的地。无论如何,光靠超空间辅助推进,这趟旅程也得花上两年。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否能够存活下来。就算他们成功到达了,在一颗红矮星旁发现一个适宜的行星机率相当渺茫。在经历了这么长久的旅程之后,他们可能还要再出发找寻适合的行星。到哪儿去?而我们如何找到他们?” “我猜他们早知道,不可能在邻星旁找到环绕的适合行星。因此,他们是否只准备将罗特安置在邻星的适当轨道上?” “即使他们在旅程中活下来,即使他们环绕恒星的轨道,那也将会是没有发展的生活,并且也不可能维持下去任何形式的文明。克莱尔,你要让自己调整过来。要是我们真能组成一支探险队到邻星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最多是罗特残留下来的碎屑,你要怎么办?” 费雪说道,“要是这样,也就如此了。但是他们还是有存活下来的机会。” “那么你要到那儿找回你的小孩吗?亲爱的克莱尔,寄托在这种期望上是否稳当?就算罗特和你的孩子活下来,她在你2022年离开时只有一岁。如果她现在出现在你面前,她也已经十岁了,而且要是我们尽我们所能,迅速地到达邻星,她也已经十五岁。她不会认得你。同样地,你也不会认得她。” “十岁,或是十五岁,还是五十岁。如果我见到她,黛沙,我会认得她,”费雪说到.玛蕾奴有些犹豫地对着西佛.葛拿露出微笑。她现在已经习惯随意地出入他的办公室。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西佛叔叔?” “不,亲爱的,我的工作不会很忙碌。这是皮特设计要排除我的方法,而我也接受这项安排,这同样也是我摆脱他的方法。我不会向每个人都承认这回事,不过由于你有洞悉谎言的能力,我只会对你说实话。” “这样是否会让你感到不舒服,西佛叔叔?这已经让皮特委员长吓一跳,而且这也会吓坏了奥瑞诺如果我曾告诉过他我有这种能力。” “这并不会让我感到不舒服,玛蕾奴,你知道,因为我早就放弃了。我早就下定决心不再费力地套上假面具。事实上,这还令我心情感到宁静。当你停下来好好思考的话,你就会发现编织谎言是件很困难的事。如果人们真的那么懒惰,那么他就就永远不会说谎。” 玛蕾奴再次微笑。“这就是你为什么喜欢我的原因吗?因为我让你可以偷懒?” “你看不出来吗?” “不。我只能知道你喜欢我,但我无法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你的动作只显示出你喜欢我,不过真正的原因却是深藏在你的内心之中,我所能得到的只有某些模糊的感觉。我无法更加深入。” “很高兴你办不到。人的内心是相当肮脏,阴霾,令人不快的地方。” “你为什么这样说,西佛叔叔?” “经验。我没有你的天赋,不过我处在人群之中的时间远比你长。你喜欢你自己真正的内心吗,玛蕾奴?” 玛蕾奴看来十分惊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喜欢你想到的每个念头吗?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冲动?说实话。虽然我无法读出你的动作,不过请你说实话。” “有时候我会想到愚蠢的东西,或是卑鄙的东西。有时候我会气愤自己,竟会想做某些我并不会真正去做的事。但是这并不常有,真的。” “不常有?别忘了你很习惯于自己的内心。你很难察觉到。就像你身上穿的衣服一样。你不会感觉到与衣料的碰触,因为你已经习以为常。你的头发卷垂到你的脖子,不过你没有注意到。如果别人的头发触到你的后颈部,你会觉得很痒并无法忍受。别人内心的想法不见得会比你自己更糟糕,不过那毕竟是别人的想法而且是你所不喜欢的。比方说,你可能不会喜欢我喜欢你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仅仅接受我喜欢你的这件事情存在,将会是比较好的结果,而不要搜查我内心的真正理由。” 不能避免地,玛蕾奴说道,“为什么?理由是什么?” “我喜欢你,是因为我曾经是你。” “那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说我曾是拥有美丽双眼以及洞察天赋的年轻女孩。我是说我在年轻时认为自己长像平庸,并且每个人都因我的外貌而不喜欢我。而我知道我很聪明,我就是无法了解为什么每个人不会因我的聪明而喜欢我。由于一项不好的特质却忽视其它好的特质,以致于轻视某一个人,似乎是件不公平的事。 “我心里受到伤害并且感到愤怒,玛蕾奴,而且发誓我绝不会像别人对待我的方式去对待别人,不过我没有多少机会实现。后来我见到你。你长得并不像我以前那样地平庸,而你却比从前的我更加聪明,不过我并不在意你比我更强。”他开怀地笑着。“这就像是给我第二次机会更好的机会。不过算了,我不认为你是来和我谈这些事情的。我或许没有你那般敏锐,不过我还是多少看得出来。” “那么,我来这儿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 “噢?”葛拿突然皱起眉头,显然地表现出因兴趣而增加的困苦。“她怎么了?” “她已经快要完成在这里的工作计划,你知道的。如果她回到罗特,她会要我和她一起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吗?” “我认为应当如此。你不想回去吗?” “一点都不想,西佛叔叔。我觉得我待在这儿相当重要。所以我想请你告诉皮特委员长,你愿意将我们留在这儿。你可以提出一个听来很合理的理由。至于委员长,我很确定他将乐意让我们留在这里,特别是,如果你告诉他,妈妈发现涅米西斯将摧毁地球。” “她这样告诉过你吗,玛蕾奴?” “不,她没有说过,不过她没有必要说。你可以向委员长解释说,妈妈可能会不断地烦扰他,坚持说太阳系有必要接收到我们的警告。” “你有没有想过,皮特真的会这样地热心帮我吗?如果他知道我想要将尤吉妮亚和你留在艾利斯罗圆顶观测站的话,他有可能立刻命令你们回到罗特,好故意来和我作对。” “我十分肯定,”玛蕾奴平静地说道,“委员长会希望我们留在这儿,更甚于故意和你作对。除此之外,你也希望妈妈留在这里,因为你你喜欢她。” “非常喜欢她。似乎是我这一辈子最喜欢的人。不过你的母亲不喜欢我。你不久之前曾告诉过我,她的心中时常还想念你的父亲。” “她愈来愈喜欢你了,西佛叔叔。她现在非常地喜欢你。” “喜欢并不代表爱情,玛蕾奴。我想你本人应该也发现到这两者的差异。” 玛蕾奴红了脸颊。“我是在说你们大人。” “就像我,”葛拿仰头大笑。然后他说道,“很抱歉,玛蕾奴。大人们总是认为年轻人不懂得什么叫做爱;而年轻人总认为大人忘了什么叫做爱;而你知道,两方面都错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认为留在艾利斯罗圆顶观测站是件相当重要的事,玛蕾奴?当然不会是因为你喜欢我。” “当然我喜欢你,”玛蕾奴认真地说道。“非常喜欢。但是我想要待在这里,因为我喜欢艾利斯罗。” “我解释过这是个危险的世界。” “对我不是。” “你还是很确定瘟疫不会影响你?” “当然不会。” “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即使我还在罗特上的时候。我没有理由不这么想。” “不,你之前当然不会这么想。不过在你知道瘟疫这件事之后呢?” “那并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我在这儿感到完全的安全。比起罗特更加地安全。” 葛拿缓缓地摇头。“我必须承认我完全不懂。”他详视着她平静的脸孔,她的深黑一对大眼睛半隐在长长的睫毛后头。“无论如何,让我读读你的肢体语言吧,玛蕾奴如果我能办到的话。你是指你有自己的方法,无论任何代价,就是要待在艾利斯罗。” “是的,”玛蕾奴断然地说道。“并且我认为你将会帮助我。” 尤吉妮亚.茵席格那的双眼闪着怒光。她的声音不大,不过却十分强烈。“他不能这么做,西佛。” “当然他可以这么做,尤吉妮亚,”西佛平静地说道。“他是委员长。” “但他并不是绝对的统治者。我有公民权,其中之一就是行动自由。” “如果委员长发现一种紧急情况,为了这件事的处理,就可以限制一个人的行动,而其公民权将被暂时中止。这大概是行动授权第廿四条的要旨。” “但那不过是罗特在创建时代,所留下来的老掉牙法统罢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 “如果我大声疾呼,皮特会发现他的立场” “尤吉妮亚,拜托。听我说。就这样子吧。以现在的情况而言,为什么你和玛蕾奴不愿意留下来呢?我们十分欢迎你们待在这儿。” “你在说什么?这就像是未经指控,未经审理,未经判决的监禁。我们被迫无限期地留在艾利斯罗” “请你不要为反对而反对。不会这么糟的。” “不会有多糟?”茵席格那以不尊重的语气说道。 “因为你的女儿,玛蕾奴强烈地希望留下来。” 茵席格那表情木然。“玛蕾奴?” “上星期她来找过我,谈论了许多驱使委员长命令你们留在艾利斯罗上的建议。” 茵席格那几乎快从座椅上跳起,看来十分愤怒。“而你就照她的话去做?” 葛拿迅速地摇头。“不。好好地听我说。我所做过的,只不过是通知皮特,你在这儿的工作已经完成,并且询问他是要你和玛蕾奴回去罗特,或是继续待在这里。这是完全中立的陈述,尤吉妮亚。在送出讯息之前我曾让玛蕾奴看过,而她却十分满意。她这么样地说着‘如果你给他选择,他就会将我们留下来。’结果,很显然他真的这样做了。” 茵席格那倒入座椅中。“西佛,你真的遵照一个十五岁女孩所说的吗?” “我并不认为玛蕾奴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不过告诉我,为何你急于回到罗特去?” “我的工作” “没有了。如果皮特不要你的话,在那儿不会有你的工作。就算假设他许诺你们回去,你会发现自己的职位更动。另一方面,留在这里你可以使用各种仪器设备而你也确实在这儿不受限制地使用。毕竟,你在这儿完成了你无法在罗特上做到的工作。” “我才不管我的工作!”茵席格那不能自持地大叫。“你看不出来我要回去的理由,就跟他想要留我们在此的理由一样吗?他希望毁掉玛蕾奴。如果我在离开之前知道这种艾利斯罗瘟疫,我们永远都不会来到这里。我不能拿玛蕾奴的心智做赌注。” “她的心智不是我们能拿来冒险的,”葛拿说道。“我宁可拿自己来做赌注。” “但是留在这儿就是在冒险。” “玛蕾奴并不这么想。” “玛蕾奴!玛蕾奴!你似乎认为她是女神。她知道什么?” “听我说,尤吉妮亚。让我们理性地谈谈。如果玛蕾奴真的面临危险,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们弄回罗特,不过先听我说。玛蕾奴并未出现任何妄想的徵兆,不是吗?” 茵席格那颤抖不停。她的心情尚未平复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是否曾出现不合理的妄想宣称,或是任何荒谬的言论?” “当然没有。她非常敏感你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她不会没有道理地说” “这并不能证实什么。我知道。她从未对自己的洞察能力而大肆吹嘘。那或多或少都是在被迫的情况下才会表达出来的。” “是的。不过那又如何?” 葛拿平静地继续说道,“他是否曾宣称自己感受到某种奇异的力量?她是否曾确定地表示什么事情将发生,或是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完全由于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理由?” “不,当然没有。她会坚持实证。她不会没有证据随意瞎猜。” “然而就某一方面而言,或是只有这一方面,她的确是如此。她确信瘟疫不会影响她。她表示过她完全地感到这种确定性,确定艾利斯罗不会伤害她,即使她还在罗特上就有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随着她来到圆顶观测站后愈来愈强烈。她很确定或说是完完全全地确定要留在这儿。” 茵席格那睁大眼睛,伸手掩住嘴巴。她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后说道,“在这情况下”随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是的,”葛拿机警地说道。 “你看不出来吗?这种瘟疫正在攻击着她?她的人格开始改变。她的心智已经受到感染。” 葛拿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一阵子,然后说道。“不,不可能。在所有瘟疫的病例中,没有这方面的徵兆被发现。这并不是瘟疫。” “她的心智和别人不同。她可能受到不同方式的感染。” “不,”葛拿绝望地说道。“我不能相信。我不会相信。我相信要是玛蕾奴自称她能够免疫,那么她就不会被感染,而她的免疫性将帮助我们解开这个谜。” 茵席格那的脸色变得苍白。“这就是为何你要她待在艾利斯罗的原因吗,西佛?利用她当作对抗瘟疫的工具?” “不。我并不是为了要利用她而要她留下来。无论如何,她想要留下来,而且她可能会是个工具,这与我们单方面的利用她是完全不同的事。” “而就因为她想要待在艾利斯罗,你就很乐于随她的兴?就因为她出于一种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原因,连你或我都看不出任何合理或逻辑的渴望。你难道真的认为她这般地希望,就允许她留下来吗?你敢这样告诉我吗?” 葛拿有些费力地说道,“事实上,我正朝这方向来思考。” “你的确很容易就朝这方向来思考。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唯一的” “我知道,”葛拿说道。“她是你唯一从从克莱尔那儿所留下来的。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一直无法从你的失去中完全回复。我了解你的感觉。”他以和缓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温柔地看着她,仿佛要伸出双手抚摸她的低沉的头,来安慰她一般。 “同样地,尤吉妮亚,如果玛蕾奴真的想要探勘艾利斯罗,我们终究无法阻止她。而且如果她一直自认为瘟疫不会碰触她的心智,或许这种心灵能力可以防止感染的发生。玛蕾奴的进取神志与信心,可能是她心理免疫的机制。” 茵席格那抬起头来盯了他一眼,目光中露出抑郁的神情。“你在胡说八道,而你没有权利将你突如其来的浪漫情怀,投入到一个孩子的身上。她对你而言是个陌生人。你不爱她。” “她对我而言并不是陌生人,而我的确爱她。更重要的是,我钦佩她。爱并不会让我有如此深的信心敢冒这种危险,但钦佩的心情却可以。请你好好想想。” 然后他们坐着,彼此静静地盯着对方。 tobe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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