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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血肉长城



  一营士兵集合在操场上,成“讲话队形”。蒋纬国在队前讲话,秦进荣立于一旁。
  蒋纬国向全营介绍秦进荣:“这一位就是新派到我营来的副营长秦进荣同志。秦副营长追随我们胡长官多年,久受熏陶,带职到军校深造。现在派到我营来,是胡长官对我营的重视,同时也是对我营的严格要求。今后全体官兵,包括我本人在内,都要服从秦副营长的命令,在秦副营长督训下,提高我营的战斗力。现在,请秦副营长训话!”
  蒋纬国带头鼓掌,士兵们都跟着鼓掌。
  秦进荣上前几步,打了个“立正”:“弟兄们!”全体官兵肃立,他即回敬了军礼,同时说了声“稍息”,全体官兵即“稍息”听训话。
  秦进荣以洪亮的嗓音说:“刚才营长的介绍是过奖了。我虽然是带职去军校受训,但过去没有带过兵,更没有打过仗,缺乏经验。胡长官所以把我派来,是因为知道我营是第一师最优秀的营,给我一个好的锻炼和学习的环境。所以我决心在营长领导下,与弟兄们齐心协力,练好杀敌本领,争取在战场上多消灭一些鬼于,为光复河山、驱逐倭寇多立战功。
  “我的讲话完毕!”
  官兵们打了个“立正”,发出整齐的“刷”的响声,秦进荣还了军礼。
  部队解散以后,秦进荣随蒋纬国来到办公室。
  这是一间约十来平方米的房间,靠窗设一张三屉桌,靠里墙有一张行军床,其它用具都极简单。这就是营长蒋纬国的办公室兼卧室。
  蒋纬国请秦进荣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并亲自倒了一杯开水。
  蒋纬国说:“胡先生要派你来我这儿,是几个月以前就对我说过的,我也一直盼望你早点来。你来了就把部队的训练抓好,不要有什么顾虑。说实话,我在部队的时间不会太长,将来这部队是你的。”
  秦进荣认为蒋纬国的话说得很坦诚:“我没有带兵的经验,还望营长多多指教。”
  蒋纬国却说:“用不着什么经验——这部队好带极了,官兵们绝对服从,但我不赞成这种毫无民主气氛的搞法。”
  秦进荣知道对方所以有这种想法,就因为是从美国军校带来的观念。“军人的服从命令还是很必要的。我们部队的一些作风,与军队由军阀部队改编而带来的不少弊端,可谓根深蒂固,民主化进程是很艰难的。”
  蒋纬国试探地问:“不能从我们做起吗?”
  秦进荣摇摇头:“这恐怕行不通。制度的改革在于上层建筑,我们最低层起不了任何作用,勉强为之,会被视为标新立异的。”
  蒋纬国感叹地点着头:“真所谓‘一针见血’!我刚到部队就想改革一下,还没怎么大动,团长、师长、军长乃至于胡先生就都大惊小怪起来,频频找我谈话,生怕我把部队搞垮了,连家兄都劝我‘安稳些吧’,好像我要兴风作浪了!”
  秦进荣很想告诉对方:当政者是不欢迎民主的。你的老子推行独裁统治,视民主为洪水猛兽,你在下面搞民主,岂不是拆你老子的台!但他只是说:“从基层最容易了解到弊端所在。校长派营长下到基层锻炼,自然是为了日后掌兵权做准备。营长未来鹏程万里,施展宏才大略的机会有的是,到那时再慢慢改革就是了。”
  蒋纬国听了很高兴:“未来如何尚难预料,但只要有可能,我还是想有所作为的。我与进荣兄可谓一见如故,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这里去于另一番事业,希望进荣兄能不嫌弃跟我走,做我的膀臂,你我共图大事,如何?”
  秦进荣忙谢绝:“营长的美意部下心领了。只是部下蒙胡先生栽培,虽不望有何前程,但至少不应见利忘义。”
  蒋纬国肃然起敬:“好!好!难得进荣兄如此仗义,不枉胡先生信赖。你我在一起共事,还望不吝赐教。”
  秦进荣忙说:“岂敢!岂敢!部下当与营长坦诚相见,彼此取长补短吧!”
  蒋纬国说:“我们野战部队条件很差,营部只有两间房间,除我这间外,还有一间原是军需官和营部副官住的,我让副官搬出去与司务长去住,只能委屈进荣兄暂巳与军需官共用一间房间了。”
  秦进荣说:“这倒不必费事了。部下想还是下到连队去,与各连士兵住在一起,既方便训练,也能了解到下面一些真实情况。”
  蒋纬国大感出乎意料:“这……”
  秦进荣忙说:“营长放心吧,我决不会闹出什么上级担心的事来的。”
  蒋纬国一笑:“那就先试试吧……”
  秦进荣拿起背包来到第一连,把一连长搞得不知所措,因为只有长官到下面视察,从来还没有长官要到连队来住的。一连长坚持要把自己的房;司让出来,各排长也纷纷表示让房,秦进荣坚决不肯,他说:
  “我从军校刚出来,习惯跟大伙挤在一起睡。好在白天我们都要去操练,晚上睡觉跟士兵挤一挤就行了,你们一切照常,不要因为我来了就把一切都弄乱了。”
  连排长们阻止不了,只好听任秦进荣去做。
  秦进荣也不固定在哪个班,每天晚上把背包提到一个班去,就跟士兵在一个大炕上挤着睡。最初士兵们也很紧张,后来看到这位副营长挺随和,跟士兵们有说有笑,就慢慢习惯下来了。
  连队的伙食军官跟士兵是分开的。士兵以班为单位,都是在营房外面围成一圈蹲在地上吃饭,每日早上九点和下午四点两餐饭。秦进荣也跟士兵们一起吃饭,这一来闹得连排长们也不得不跟士兵共同伙食了。
  士兵们出操训练,多是连排长的事。营长只是偶尔到操场看看,更很少跟连队去野外训练。秦进荣却每天随连队训练,跟士兵在一起滚爬。
  胡宗南的第一军,原本就是国军中装备最精良的,现在又补充了美式装备,连队里都有了吉普车,营里配有两辆轻型坦克,秦进荣也跟驾驶兵一起学驾驶汽车和操纵坦克。
  营里有通讯班,一台收发报机。他也常去通讯班,学习收发报技术。
  第一军参加过“八·一三”淞沪抗战,发展成第十七军团后,又参加过武汉会战,是一支很有对日作战经验的部队。秦进荣经常与一些参加过作战的军官和老兵聊天,从中了解到许多对敌作战的宝贵经验。譬如日寇总是依仗炮火和空中优势,掩护其步兵的进攻;惨无人道的日寇还经常施放毒气,而我军却没有防毒面具,往往整个阵地上的官兵都死于日寇的毒气。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我军也总结出了如何对付的办法,往往行之有效。
  经过几个月时间,秦进荣在全营官兵心目中树立起了虽平易近人却一丝不苟的形象,他深受爱戴。
  蒋纬国对秦进荣的做法一开始是不以为然的,后来看到了成效才信服了。他问秦进荣怎么会想到这样做的。
  秦进荣说:“这是古往有之的,兵书上有‘将礼’,《三略·上略篇》概括:与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有解释:‘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挥扇,雨不张盖,是为将礼。’只有做到这样,才能‘发号施令,而人乐闻;兴师动众,而人乐战;交兵接刃,而人守死’!古人能做到,我辈也应该做到啊!”
  蒋纬国大为叹服:“我读的书也不少,但读了能用于现实的却还极少。进荣兄博览群书,学而能用,实在难能可贵!”他从抽屉里取出一记事本,递给秦进荣,“你把刚才所说的将礼’,替我写在本子上吧。”
  秦进荣说:“这些书上都有的……”
  蒋纬国却说:“一本书的精华极少,为这点精华叫我去通读一本书,那也未免太枯燥了。拜托写下来吧。”
  秦进荣一笑,只得在本子上写了下来。
  也许受了秦进荣的感染,自从谈话后,蒋纬国也跟着下到连队里来。但是他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得了士兵那样的苦!也只不过几天工夫,他就逐渐“撤退”回营部去了。
  这天秦进荣正在野外指挥三个连进行攻防演习,营部副官驾驶一辆吉普车而来,对秦进荣说“有紧急任务”,要秦进荣随车回营部。
  秦进荣回到营部,见蒋纬国十分激动,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蒋纬国说:“刚才接到师长电话,要我们马上准备投入战斗!”
  秦进荣又忙问:“是开到前线去对日寇发动进攻吗?”
  蒋纬国点点头:“唔!师长说最高统帅部命令我军迎击日寇的进攻,务歼来犯之敌!军部准备打一个大的歼灭战。我营的任务是吸引并牵制日寇三十六个小时,以便主力侧背迂回,围歼日寇矢村旅团。所以我叫你回来,商量一下作战方案。”
  秦进荣沉思有顷:“我们的任务是在指定地点打阻击战。那只能把部队带到指定地点,根据蒋纬国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对!对!那么,赶快把部队召回来,准备出发吧。”
  秦进荣提醒对方:“应先作战前动员。我去将部队带回来,营长准备一下,等部队回来了,营长向部队训话,将我们要去执行的任务具体情况以及任务的重要性向全体官兵说明,使人人心中有数。这样,到了战场上,每个士兵都清楚肩负的任务,就会努力去完成了。”
  蒋纬国脸红了:“唉呀,惭愧!惭愧!我是大兴奋了!太兴奋了!太沉不住气了……”
  秦进荣去将部队带回,蒋纬国向部队训了话,然后解散部队,让士兵们回营房整理行装,当即就要出发了。
  蒋纬国拽着秦进荣回到营部,对秦进荣说:“马上要打仗了,你可再不能去连队了。我们在一起共同指挥这一仗吧。”
  秦进荣原想自己负责一个连的作战任务,这实际上也是减轻蒋纬国的负担。现在蒋纬国要把他拽在身边,是有意把整个指挥重担交给他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到了战场,就让蒋纬国在阵地后面设一指挥部,自己在阵地上指挥,也可以保证蒋纬国的安全,所以他没有争执。
  部队很快整理好了行装,集合待命出发了。蒋纬国和秦进荣来到部队前,准备下令出发。忽然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在部队前戛然停住,从车上跳下来的,是胡宗南的侍从副官尤德礼。
  尤德礼跑到蒋纬国跟前,先行军礼,然后说:“报告蒋营长,我是来传达胡长官命令的:着蒋纬国营长将部队交秦进荣副营长率领,立即开往前线完成作战任务;蒋纬国营长立即随来车回总司令部报到,另有任务分配。”说罢,将胡宗南的手令交给蒋纬国。
  蒋纬国愣了片刻,才很尴尬地答了一声:“遵命!”
  尤德礼催促说:“胡长官在等着哩,请营长上车吧。”
  蒋纬国说:“啊,稍候片刻……”他转身看看部队,然后拉着秦进荣到一旁去,低声说,“我到部队两年多了,部队也曾多次接受作战任务,但每次一有作战任务,总是把我们这一营排除在外——作为师的预备队放在后面。这一回我以为总算有了上前线打仗的机会了,不料胡长官又把我召回总部去!看来他们是不让我上前线了!进荣兄,是如此,我在部队还有什么意义呢?”
  秦进荣已看明白究竟了。他暗想:胡宗南所以得宠就在于此啊!太子分明是来镀金的,要是让太子上前线,子弹、炮弹、飞机的炸弹可是不长眼的,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蒋介石能饶得了胡宗南吗?大概蒋介石也正因为胡宗南善体钧意,才放心把儿子派来的呀!如此心照不宣之事,他当然不能说破,只是劝道:
  “营长也不要多想。冲锋陷阵是一勇之夫的事,战争胜负在于主帅的运筹帷幄。胡长官将营长召去,必然是要让营长了解他是如何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这对将来营长为将为帅都是有好处的呀。”
  蒋纬国苦笑摇头:“也只好如此解释了。进荣兄偏劳,我只好惭愧地等候仁兄凯旋归来了!我也不好向官兵们说什么了,还是就这样走了吧!”说罢,向秦进荣行了个军礼,转身匆匆上车。
  全营官兵眼看着吉普车绝尘而去。人人都明白其中的奥妙,却也敢怒而不敢言。
  秦进荣恐怕影响官兵作战情绪,当即下令部队出发。
  指定的阻击地点在一条公路干线处。这里两侧有山,地形极为有利。
  秦进荣带着三个连长,坐上吉普车,在这条公路上行驶观察了一段路,最后选中了一段弯曲部位设立阵地。
  主阵地设在公路正面的高地上,两侧山上设立侧翼阵地。一连守主阵地,二、三两连在侧翼,各连抽出一个排为预备队。
  选好阵地后,即投入紧张的修建工事、掩体的施工之中。
  秦进荣和士兵们一起挥镐干着,一口气干了两个半小时。一连长走到他身旁说:
  “营长,该休息休息了。”
  秦进荣点点头:“好,休息十分钟吧。”
  一连长吹哨宣布休息十分钟。
  炊事班送来开水,士兵们四散席地而坐,喝水、吸烟,有的甚至就地躺下了。
  秦进荣过去喝了一碗水,喘了一口气就又去挥镐干起来。
  宋洪见秦进荣又去干了,便放下水碗跟过去。他发现秦进荣的双手血泡都破了,就嚷起来:
  “营长,手破了包扎一下吧?……”
  秦进荣瞪了宋洪一眼:“嚷什么?打血泡只能说明平时不干活!”他掏出手帕来裹在手心,继续干。
  宋洪只好跟着干。
  一连长走过来劝道:“营长,休息一会儿再干吧。”
  秦进荣说:“现在多流点汗,打起仗来就少流点血。”
  一连长不再劝,也拿起了镐。
  士兵们见营长、连长干起来了,都自动放弃休息,跟着干起来。
  阵地构筑完毕已是午后。秦进荣召集连、排长研究作战方案。
  秦进荣说:“师部指定我们在此设阵地。任务是阻滞日寇前进,并吸引敌人大部队前来,以便友军迂回敌后,围而歼之。任务是极其艰巨的,我们必须在此坚守三十六个小时,这就要求我们周密部署兵力,保证不使日寇越雷池一步!坦白地讲,我没有打过仗,诸位是参加过武汉会战的老兵了,有对敌作战的经验,我希望大家出主意,以便打好这一仗,完成师部交给我们的任务。”
  沉默有顷。
  一连长说:“日寇一向以火力优势为取胜手段。现在我们的装备比在武汉会战时强得多,但兵力有限,预料敌军将是我十倍以上,所以我们仍然处于劣势。而且我们要在这里坚守这么长时间,抵抗日寇的疯狂进攻,首先需要考虑的是逐次使用兵力,其次是要做好防备日寇的轰炸和毒气。第三,要有准备退守二线阵地。”
  秦进荣看看众人,虽没有说什么,但表情可以看出是同意一连长说法的:“刚才一连长的分析很有道理。虽然我们现在装备比鬼子不差,但数量上却仍旧是劣势。比如我们已有六门迫击炮,但日寇大部队集中,就可能有六十门追击炮、山炮对付我们;我们的步枪都是美式半自动的卡宾枪,日寇用的还是三八式,但至少十倍的对比,再加之日寇还有空中优势,我们就更不能以美式装备为取胜依据了。逐次用兵,是非常必要的。
  “其次是毒气。日寇惨无人道,在多次进攻失败后,就有可能使用毒气。我们虽也配备防毒面具,但数量有限,必须采取预防措施。关于一连长所说的退守二线阵地逐次抵抗,这在攻防战中是很必要的。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阻击战,要将敌人滞留在此。而且,我们的后方并无既设的二线阵地,退下去临时布置阵地、构筑工事都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这一点需要各位有信心,并且向每一士兵交代清楚。
  “关于战守问题,我虽然没有打过仗,但在这一段时期经常向各位请教,也听得一些经验。比如在武汉会战时,日寇施放毒气,对我军造成重大伤亡。后来有的部队创造了防毒土办法,即以浸泡过肥皂水的温毛巾捂住口鼻,使空气过滤,也能防毒气。敌人的毒气是在这种旷野施放的,其最高浓度在阵地上维持不了几分钟即可消散,我想倒可以利用敌人的错觉,在敌人施放毒气后,我们伪装中毒,伏在阵地上。敌人会用望远镜观察,发现我们中毒后,就会派其步兵来占领阵地;敌步兵以为我们中毒,会下做任何防备地前来。我们等其进入有效射程中,突然开火,必能全歼来犯之敌!
  “关于空中优势问题,我也听说在武汉会战时,第十三师方靖部曾用步枪击落过敌机;而后在襄河战役中,又是方靖部以轻机枪对天组成火网,掩护了大部队安全渡河。我想这些经验都值得我们吸取应用。
  “至于逐次用兵,我想每连只用一个排的兵力守阵地,另一个排在后面掩蔽。两个排轮流在阵地上战守,这样也可以使部队不至过于疲劳。预备队由我调遣,支持各阵地。
  “我这点意见自然不完善,还望诸位补充。”
  连排长们都赞同秦进荣的意见,并作了一些补充。
  接近黄昏,瞭望哨报告发现了日寇摩托兵。秦进荣下令各部队隐蔽起来,放过摩托兵,准备大力袭击其后继大部队。
  日寇的一个摩托兵小队在公路上出现。他们开得很慢,显然很警惕。当来到拐弯处,摩托停住了,鬼子兵下了车,四下散开,然后分别用机枪向山上和高地猛烈狂射。第一梭子弹打完,又换了第二梭……一气扫了三梭子弹,鬼子们扫射完又等了片刻,见没有反应,这才纷纷跨上摩托,继续前进。
  显然刚才鬼子的斥候认为公路的拐弯部位是“险地”,所以用火力进行侦察。
  秦进荣在阵地上隐蔽观察,见鬼子的斥候已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稍顷,观察哨又报告:日寇的车队开来了!秦进荣举起望远镜观察,只见日寇的车队浩浩荡荡开过来了,其中多数是运兵的卡车,有坦克车掩护,也有一些拖着大炮的卡车。
  秦进荣通过电话向各阵地传令:“各阵地要沉着,放敌人车队靠近,以我的枪声为号,再向敌车队开火。炮兵瞄准较远距离的敌车,以密集炮火轰击;近距离的敌车,可以用手榴弹袭击。其他火器点扫射逃窜之敌。要沉着!沉着!”
  秦进荣传完命令,监视着敌车队的动静。当敌车队前面的车辆已接近拐弯处,后面的敌车也已进入迫击炮射程时,他举起盒子枪朝天打了一枪。
  枪声一响,首先是六门迫击炮叫响了,准确地击中了车队尾部的几辆车,截断了车队的退路。阵地上的士兵们从隐蔽处钻出来,雨点般的手榴弹居高临下朝车队掷去,同时轻、重机枪射手也朝逃窜的敌步兵开火。
  日寇在最初几分钟内是被打蒙了,大部分车辆被摧毁,车上的士兵随车死亡。但几分钟后日寇清醒过来了,一些尚未被击中的车上的鬼子兵纷纷跳下车逃窜;一些尚未被击中的坦克也开炮还击。
  阵地上,秦进荣指示炮兵继续轰击那些尚未被摧毁的敌车辆;一连长率预备队冲出阵地,消灭逃窜之敌。
  这一场伏击战打了两个半小时,直到暮色降临,一连长才率预备队归来。逃窜之敌基本肃清。但那些被击毁的敌车,却还在冒火燃烧着,把这里的公路及周围照得明亮极了。
  秦进荣正在向师部报告“首战告捷”,忽然听见炮声隆隆,带着呼啸的炮弹从远处飞来,在阵地周围爆炸了。他明白这是日寇后继大部队跟上来了,但因已是黑夜,又不明我军兵力,所以只能以炮火进行报复。他知道此时日寇的部队不敢贸然进犯,便命各阵地上只留下少数观察哨,部队撤到阵地后掩蔽部,以免伤亡。
  日寇的大炮叫了多半夜,但因不明我军阵地位置,只能广面积狂轰,所以绝大部分炮弹都落空。
  秦进荣告诫连排长们,要做好充分准备,拂晓日寇便会发动猛攻。
  果然,拂晓,日寇的大炮又叫响了,似乎也侦察到我军阵地所在,炮弹逐渐接近了阵地。
  秦进荣仍旧让部队主力隐蔽,因此虽然尔后日寇的炮弹也有击中阵地的,却没有造成我军的伤亡。
  秦进荣在掩蔽部侧耳听着,当观察哨报告日寇步兵出现了,他就传令各阵地:只要发现日寇炮火延伸,主力就迅速回到阵地上,准备消灭近距离的鬼子步兵。
  鬼子的步兵在几辆坦克掩护下攻上来了。但坦克不能登山,只是在山下用炮火向阵地轰击,掩护步兵登山。
  秦进荣命炮兵袭击敌坦克,阵地上的士兵向登山之敌射击。此时因双方短兵相接,日寇惟恐误伤自己人,所以不敢向阵地发炮;坦克炮火威力有限,而且在我军炮火打击下,有的坦克被击中,其余只能撤退。
  日寇的步兵在我军居高临下的火力打击下,死伤大半,其余撤退而回。
  秦进荣一见鬼子撤退,忙命阵地上的部队主力撤退到后面的掩蔽部去。
  阵地上的主力刚撤退下来,日寇的炮火又响了,炮弹如瓢泼大雨般倾泻在各阵地上。
  这倒并非秦进荣有先见之明,而是从有经验的老兵谈话中得知,日寇只要败退,就会对我军阵地进行报复性轰击。所以他才掌握了日寇的作战规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秦进荣没有想到刚才炮兵袭击敌坦克,已暴露了阵地目标,所以敌人在报复性轰击阵地的同时,也轰击了我军炮兵阵地,炸毁了两门迫击炮。他懊悔莫及,忙命炮兵转移阵地,隐蔽起来,而且此后不到十分必要就不使用不能快速转移的炮兵。
  日寇上午发动了三次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均未得手。中午,日寇空军来助战了。五架轰炸机向阵地狂轰滥炸。明知我军缺乏高射兵器,所以飞机都飞得很低,毫无顾虑地俯冲扫射、投弹。阵地上的士兵甚至能看清敌机上的飞行员。
  因为秦进荣事先有布置,所以阵地上的官兵都有准备,敌机一出现,各阵地的轻机枪就组成了火网,即以两人架起一挺轻机枪,随着敌机的活动转动方向,射手瞄准射击。
  敌机没有料到会遭反击,所以毫无防备地俯冲下来,结果闯入了轻机枪的火网,两架敌机被击中,拉着烟柱一头栽向后山,另三架犹如受惊的苍蝇,“嗡”的一声,迅速爬高。但他们心犹未甘,还向阵地扫射、投弹。由于是在高空投弹、扫射,命中率极差。投完弹后,飞机灰溜溜地飞走了。
  日寇轰炸失败,便再以炮击并猛扑。下午至黄昏又攻击了三次,均告失败。
  秦进荣查看各阵地,见伤亡虽不算太大,但阵地已被轰击得支离破碎。他预料日寇夜间不敢发动进攻,就命各阵地利用夜间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掩体。不料日寇采用了疲劳战术,夜间虽不发动进攻,但却间断向阵地炮击。最初我军猝不及防,付出了不少伤亡,所以他又下令放弃修筑工事,部队都从阵地上撤下来休息,以利再战。
  次日拂晓,日寇又开始进攻了。在第一次进攻失败后,日寇向阵地发射了毒气弹。
  阵地上的官兵见是毒气弹,便都用浸泡过肥皂水的温毛巾捂住口鼻,并按秦进荣事先吩咐,皆作中毒状伏在阵地上。
  日寇发射毒气后,指挥官用望远镜观察我军阵地情况,发现阵地上官兵都倒下了,无一活动物,便以为得手,下令步兵“占领阵地”。
  日寇步兵接到“占领阵地”的命令,便在队长带领下,端着步枪,排着纵队,洋洋得意地朝阵地开来。他们哪里料到在接近阵地百米之时,我军官兵“复活”了,各种火器吐着愤怒的火舌,将鬼子兵一排排地舔倒了。
  日寇指挥官气得哇哇怪叫,发誓要拿下阵地,活捉中国军队的指挥官,他下令采用了“波浪进攻”战术。
  日寇以大部队递次进攻,这种进攻是没有间隙的。
  我军阵地已支离破碎,官兵们只能凭借日寇的炮弹弹坑为掩体进行抵抗,伤亡自然是极大的。秦进荣只能命炮兵助战,但不久即被日寇的强大炮火压制、摧毁。到了当天下午,秦进荣将预备队投入。但这点兵力,是挡不住日寇大部队进攻的。抵抗至黄昏时,各阵地报告,已经没有一个不负伤的官兵了。
  在又一次打退日寇进攻后,秦进荣用电话询问左、右两翼情况:
  “二连!二连!情况如何?”
  二连回答:“报告副营长啊,我是二连六班副班长孙国庆啊,我们这里情况…还好啊,除我之外,还有三个能抵抗的士兵啊……”
  “三连!三连!请报告情况!”
  三连回答:“报告副营长啊!我们这里……情况……请放心吧……我还活着哩……副营长怎么样啊?”
  秦进荣咬牙咽下一口酸水:“我很好!我这里还有两个班。你顶住,我会派人增援的!”
  三连回答:“不用啊,我……顶得住……顶得住……”
  其实当时秦进荣的主阵地上,只剩下他和宋洪两个人,而且他们也都身负数伤了。他放下听筒,又拿起放在一旁的无线电耳机。他听到一个电波,是总司令部发来的。自从进入阵地,胡宗南就频频发电报来询问情况,显然很关怀他。他每次回电,都详细报告战况。这一次他只回答了四个字:“阵地还在。”他不能再报告别的什么了。
  摘下耳机,他刚站起身来,一颗呼啸的炮弹正落在近处。他敏感到了不妙,猛地将身旁的宋洪扑倒。
  炮弹震天憾地地炸响了,掀起的沙石,将秦进荣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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