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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懵懵懂懂福临登基


  
  六龄童登上龙位,成了顺治皇帝。大典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内急,想要撒尿。要不是众人拉着,说不定他真会尿温那袭龙袍呢……

  永福宫门前,内侍大太监海中天扬着嗓子喊道:“今日大清国举行新王登基大典,八旗王公大臣和外藩蒙古王公已齐集在笃政殿前候驾,恭请幼主出宫!”
  永福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庄妃喜极而泣,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听到宫外安公公的声音,她慌忙起身,声音颤抖着:“奶娘,福临换好了衣裳了吗?快带他出来!”
  “怎么做皇帝还这么麻烦!”福临嘴里咕哝着,从内室里跑出来,后面跟着的李氏急得直喊:“九阿哥,不要跑,小心弄脏了衣裳!”
  福临刚沐浴更衣,红扑扑的脸蛋像只熟透了的红苹果。庄妃快步上前搂着儿子,左看右看看个不够,眼泪从眼眶里滴落,洒到了福临的胸前。
  “额娘,看您又哭又笑的,瞧瞧,弄湿了我的衣裳!对了,若是朕穿上了龙袍,你就不可以这样子了。”福临故意皱着眉,学着大人说话的口气。
  “你就是穿上了龙袍,可还是额娘的儿子,还得听额娘的话,知道吗?”
  “不用你多嘴,该怎么做自然会有人告诉我,不过,可不是你。”福临一句话把乌兰顶了回去,弄得乌兰好不尴尬。
  “这孩子,不许用这样的口气跟姑姑说话!”庄妃一楞,忙绷着脸教训福临。
  “时辰已到,请幼主上辇——!”门外又传来了安法海那柔柔的噪音。
  “好啦,我不跟你们女人啰嗦了,整天呆在永福宫里,没劲!这下子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喽,我是皇帝,谁也管不了我!”福临冲着庄妃和乌兰一瞪眼,调头就跑。
  “快些,把这件貂裘给他披上,外面很冷呀。”庄妃急忙让侍女追着福临。
  “九阿哥,让奴婢给您穿上貂裘吧。”
  “不穿?穿上了像只小狗熊似的,哪里有半点皇帝的威风?拿走!”福临身子一扭,三步并作两步坐上了御辇。
  “九阿哥,你人小车子大,坐在里面不稳当,让奶娘坐在边上扶着你吧。”李氏生怕九阿哥有个闪失,说着便要举步上辇。
  不料,福临从辇里伸出小手将李氏一推:“不可以!这是御辇,你怎么能坐呢?安公公,起驾!”
  “庄妃娘娘,九阿哥这是怎么啦?”李氏被福临小手一推,冷不防闪了个趔趄,委屈得直掉眼泪。要知道,福临平日里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乳娘李氏,主仆二人情若母子,关系密切,而且福临和李氏的小儿子狗二还是好朋友呢。李氏服侍九阿哥,保养得白白嫩嫩,富富态态的,举手投足都像是个有身份的妇人,冷不丁受到了福临的奚落,这脸上还真挂不住哩。
  庄妃叹着气,怔怔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御辇,一脸的无奈:“这孩子人小心大,一心要摆出做皇帝的架子来。这皇帝只摆摆架子怎么行呢,唉,我真担心日子长了他若厌烦了可怎么办?”
  “娘娘放心吧,有满朝的文武大臣替小皇上处理朝政,还有两位王爷一左一右陪伴在皇上左右,小皇上慢慢会适应的,他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当皇帝可是一门极深的学问,没有真才实学怎么能驾御得了文武百官?看来,得让福临系统正规地接受教育了。”
  福临坐在御辇里,晃晃悠悠的,觉得很新鲜。“海公公,这御辇是不是我皇阿玛坐过的?”
  “回九阿哥的话,不仅这御辇是先皇坐过的,那龙廷上的龙椅、皇冠,还有玉宝等等,都是先皇用过的,这是大清的传家之宝,如今传到九阿哥您这儿啦!”
  “这么说,我也得把它们再传给我的子孙喽?”
  “嘻!那个是自然啦。谁不知道我大清国是龙脉所传,万世一亲的呢?您哪,得好好在龙廷上坐着,坐稳喽,然后再把这些祖传的宝贝一代代地传下去。”
  “哈哈!真有意思。”福临在御辇里高兴得双脚直跺。
  御辇离开永福宫,又出了车掖门,径直来到了笃政殿前停了下来。“九阿哥请下轿吧!”海中天一掀轿帘,福临抬脚正要下轿,可一眼瞥见殿前站着的乌压压的文武百官,不由得又缩了回去。
  “海公公,来了这么多的王公大臣,他们有的是我的叔伯兄长,有的则是前朝的元老重臣,我若一一上前与他们答礼,岂不累死人了?”福临压低了声音问着。
  “嘿嘿!”海中天一乐,也悄声回答:“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您登了龙廷身价倍增,只要端坐在龙廷上接受众人的跪拜就成了,你不用回礼,您爱让他们跪多久,他们就得老老实实地跪多久!”
  “真的?这倒有趣,若是哪一个不称我的心,我非得罚他跪上几个时辰,让他脚麻腿酸站不起来!”福临嘻嘻一笑,大模大样地下了御辇,由海中天扶着,两眼望天直奔笃政殿。
  “九阿哥真是一表人才呀!瞧他气定神闲,聪明英睿的模样,真乃天生的圣人相呀!”
  众王公大臣们开始悄悄议论起来。
  “那是当然喽!九阿哥出自正嫡,聪颖殊常,先皇生前就非常宠爱他。”“我看九阿哥颀身隆准,天表挺奇,日后定能宏一统之业,肇开创之模呀!”“听说九阿哥五龄即嗜观史书,每披览所及,一目辄数行下,无师自通,是以太宗皇帝生前甚钟爱而属意于他?”
  真是想不到,未谙世事的六龄童福临侥幸被推上了皇帝的宝座,他还没登基,便被这些惯于阿谀谄媚的御用文人们吹捧成了“至圣至睿”、尽善尽美的小超人了。
  笃政殿里,太子福临身穿龙袍,高坐在金銮殿上,南面为君。此时此刻的他忽闪着乌黑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来朝贺的文武百官,显得气度雍容,毫不胆怯。
  摄政两亲王睿亲王和郑亲王率内外请王贝勒贝子以及文武群臣鱼贯而入,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对着六龄幼主福临行三跪九叩首大礼。内侍太监们立下香案,赞礼官便手捧誓书大声读了起来:“……我等八旗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奉先帝第九子福临继承大位,誓当遵守先帝定制,敬事幼主,精忠报国。嗣后若有藐视皇上、私结党羽、欺君怀奸、妄自尊大、不从众议之人,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大礼已毕,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一前一后上了龙廷,端坐在福临的左右两侧。这么一来,福临觉得不自在了,本来是他一个人高高在上,可以尽情享受百官的朝贺和祝福,现在坐了三个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皇帝?
  “两位皇叔,我——”福临话还没说完,坐在他右侧的多尔衮低声喝道:“不要乱说话,且听下面阁臣宣诏!”
  “宣什么诏?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福临眼睛一瞪,毫不示弱地看着多尔衮。
  “你——”多尔衮万万没料到这孩子倒挺难对付的,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这时,赞礼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两黄旗大臣、侍卫焚香对天地盟誓!”
  “嗯?这是怎么回事?”多尔衮心头一凛,询问地看着济尔哈朗。
  “不知道,许是两黄旗重臣们当场要表示对幼主的忠心吧,嗯,看来他们真的是对先皇忠心耿耿的忠臣。”济尔哈朗面露赞许之色,多尔衮不便发作,闷闷地说了句:“这事且不与他们计较。嗣后朝廷所有事务,须经我二人同意,不准擅自办理,否则——,哼!”
  “这么看来,并不需要我这个儿皇帝坐在这里喽?我本以为皇上临朝很有趣,其实乏味得很,还不如回宫去与下人们捉迷藏好玩,我不干了!”福临说着便要起身,慌得两位辅政王一左一右按着他,低声劝慰说:“今天是皇上登基大礼,非同小可,皇上且忍耐一下,万万不能离开呀!”
  “那……”福临眼珠子一转,要拿两位叔伯开心:“我憋不住了,要撒尿!”
  “这个……”多尔衮没想到还有这等麻烦事,急得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尿湿了龙袍……”福临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多尔衮。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天神祖祭,你可不能添乱子呀!”济尔哈朗急得黄脸愈发地黄了,低声恳求着。
  “嘻!那就请十四叔把你头上戴的帽子拿来做我的尿壶吧,一会儿我再让人给你送一顶新的!”福临扑哧一笑,乐不可支。
  “唉,小祖宗你可真会开玩笑!”济尔哈朗放了心,重又坐了下来。多尔衮被福临弄得又气又恼又不好发作,脸上还得带着笑,心里却恨得直咬牙:“不知好歹的王八羔子,若惹恼了本王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幸亏殿下两黄旗大臣侍卫们又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文武大臣们没注意到龙廷上叔侄三人的小插曲。
  “两黄旗大臣、侍卫,图赖、鳌拜、索尼、巩阿岱、图尔格、谭泰、锡翰、希福、范文程、遏必隆等两百零七人,对天地盟誓:我等若以主上冲动,不靖共竭力如效先帝时,谄事诸王,与诸王、贝勒、贝子等结党谋逆,询私庇奸,挟仇害人。娼嫉構谗、蔽抑人善,徇隐人恶者,天地谴之,即加显戮!
  两黄旗大臣侍卫们个个神情肃穆,他们发自肺腑的盟誓令龙廷之上的多尔衮听了头皮发麻,脸色大变。索尼这一招果然厉害!哼,他六人已经在三官庙盟誓,今天又唆使两百多人一起上朝盟誓,这不明摆着是向我示威和提出警告吗?不过,我多尔衮会因此而被你们吓倒吗?看来你们低估了本王爷的才干、抱负和雄心壮志!别看现在你们几百人同心,气势汹汹,过不了几个月,顶多一、二年,本王便会瓦解你们,让你们一个一个地拜倒在本王的脚下!
  这些昭告天地誓书,不过是一纸具文,能奈何得了谁?当初皇太极不也在即位时信誓旦旦地宣过誓吗?可到后来,他不还是一样地大权独揽,翻云覆雨?索尼呀索尼,你一向智谋过人,怎能相信这一纸誓书誓辞呢?嘿嘿,你跟我斗,还嫩了些!”
  两黄旗大臣和侍卫们陆陆续续退到两旁,太监们撤去了香案。大学士冷僧机手捧黄色诏书当众宣诏:“幼主即位,以明年为顺治元年。尊皇考为太宗文皇帝,嫡母生母并为皇太后。王大臣以下,各加一级,普天同庆!”
  殿下王公大臣以及文武百官叩头致谢,纷纷退朝。福临注视着群臣们陆陆续续退朝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怎么啦?看来这龙椅坐得挺舒服,皇上不打算退朝了?”多尔衮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天,终于初步实现了他的计划,心里未免轻松得意,张嘴打了个哈欠。
  “十四叔!请注意你的举止!这是在朝廷上,可不是在你的睿亲王府。再说,朕还有一事不明,怎么就退朝了?”
  “皇上还有什么事?但请吩咐。”济尔哈朗连忙给多尔衮解围。
  “方才朕突然想到了皇阿玛。如今朕已经穿上了龙袍坐在了龙廷之上,可是皇阿玛的身后事你们安排得怎么样了?你们打算让他的棺梓在崇政殿停放多久?”
  “这话的口气哪像出自一个六岁幼童之口?”多尔衮心里诧异,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莫非他是受了庄妃的指使?肯定是这样,看来以后要想个法子,让他们母子分开,以免节外生枝。”
  “回皇上,这事由肃亲王负责办理,不妨传他来殿前问话。”
  “传!”
  豪格自那一日在崇政殿上失言,被多尔衮抓住了话柄而眼睁睁地失去了王位,却不料多尔衮也收敛了野心,推出了九阿哥福临。这个决定,豪格心里纵有一百个不满意,不服气,但总比让多尔衮夺了皇位心理上要容易接受得多!木已成舟,豪格再无回天之力了,眼看着两黄旗重臣们一次又一次地立下重誓要辅弼幼主,豪格心里只有追悔莫及,强打着精神前来朝贺。怨只怨他豪格做事鲁莽,口无遮拦,以前尚有父皇体谆,谆谆教诲,往后只有靠他自己小心翼翼了。是的,他豪格为什么不能像处心积虑的叔叔——仇人多尔衮那样夹着尾巴,在暗中积蓄力量呢?只要多尔衮一除,这大清的江山便是他和福临兄弟俩的了,这不也是很圆满的事情?
  豪格果真变得乖巧起来,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嘛。自在崇政殿上决定仪立福临为帝之后,豪格便闭门不出,不发表任何意见,不与任何人交往。事实证明,豪格此举非常明智,所以当他听说大伯代善的儿子硕托和孙子阿达礼以“叛逆”之罪被砍头之时,在暗自庆幸之余,又感到惴惴不安。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飞来横祸,他能不格外小心吗?
  “臣豪格恭请顺治帝大安!”豪格身着明黄色礼袍,规规矩矩地在殿下叩头行礼。
  “皇兄请起!看坐!”
  “谢皇上恩宠!微臣不敢与皇上及摄政王同朝而坐,还是让臣站着禀报吧。”豪格垂着头站着不动。
  老实说福临对这个年长自己近三十岁的大哥并没有多少感情,看他此时的面相,皮色黑黄,须发浓密,倒显得比十四叔大出了好几岁!福临没吭声,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正是因为十四叔和大哥在继承帝位时各不相让,才因祸得福的呢?
  “微臣回皇上的话,先皇的灵枢在崇政殿停灵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行出殡大礼,送往盛京城外的昭陵,与太祖的福陵相伴。那里是先皇选中的‘吉壤’,川索山拱,佳气郁葱,但愿先皇的在天之灵能得到抚慰。”
  “嗯,过些日子我与皇兄一起去拜谒昭陵,以免皇阿玛过于牵挂。”
  “臣谨遵圣旨!只等昭陵落成之后,臣立即禀报,一同前往!”
  “好了,坐了半天我早坐够了,退朝吧。”福临手一摆,径自起身朝殿下走去,慌得几名内侍太监前呼后拥地紧紧跟着。只剩下多尔衮、济尔哈朗和豪格三个人面面相觑。
  大清园风平浪静,国泰民安。因为,皇帝的宝座上只要坐着一个人,龙临天下,无论他是像唐宗宋祖那样雄才大略的政治家,还是只有几岁的小娃娃,仿佛天上就有了太阳,整个大清国的“天”便不会塌下来。
  其实,当福临一穿上那件毫不合体的龙袍之后,他便有了一种身不由己,被人玩弄了的感觉,这与他一向活泼好动,倔强而任性的性格悬殊很大,以致于初次上朝他就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他是皇帝,为什么要被两个叔父摄政王指使呢?这就是皇帝吗?徒有其名,没有意思。
  福临上了御辇,悠哉悠哉的几乎要睡着了。也难怪,老老实实地在殿上呆了半天,身子能不乏吗?内待太监打开了轿帘,发现小皇帝身子一歪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将他抱了下来,送进了早已布置好了的一间暖阁里。
  “额娘,奶娘!”迷迷糊糊的福临躺在炕上才觉得这地方有些陌生,他喊了两声,一睁眼,只有几个太监的面孔。
  “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永福宫!”福临忽然睡意全无,一骨碌爬了起来。
  “回皇上的话,这是您的临时寝宫。睿王爷正准备在宫里专门给您造一个寝宫,因为您已经登基为帝,是一朝天子了,不能再回永福宫与太后相伴了。”
  “太后是我额娘,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母子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哼,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我自己回永福宫!”
  “使不得,皇上使不得呀!”几名内侍太监慌忙跪下拦住了福临:“睿王爷有话,从今儿个起,皇上就由奴才几个伺候了,奴才死也不能离开皇上半步呀?”
  “讨厌!那你们就去死吧!”福临耍起了性子,抬脚便踢。他穿的是小马靴,下脚很重,疼得几个太监吡牙咧嘴的可没有人敢出声。
  “皇上息怒!皇上您已经是当朝天子,一国之君了,怎么可以耍小孩子脾气呢?”海中天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海中天,都怪你!你今天怎么把我从永福宫接出来的,还得照样把我送回去!否则,我跟你没完!”
  福临一见闹得更凶,双手握拳小脑袋一低朝着海中天就撞了过去。
  “哎哟!这可使不得!”海中天依旧拖着好听的娘娘腔:“皇上您是龙体,若撞坏了什么地方,奴才可是担待不起呀!好了,您给我站住吧!”海中天伸手一指,福临立时便觉得有一股子强大的力量迎面而来,令他不能动弹半步!
  “狗奴才海中天,你敢对朕使妖术!来人哪,给朕一把宝剑,朕要将海中天给砍了!”
  “福临!你身为天子,怎么可以不体恤臣民,张口不是骂就是杀呢?”明黄色的缎子棉帘一挑,庄妃和奶娘李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额娘,奶娘,你们可来了!他们,这些奴才一起欺负我!呜呜!”刚才还逞强好盛的福临见了亲人,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你们先退下去吧。”众太监们知趣地走了出去。“海公公,你且等一等。”庄妃喊住了海中天,拉过了福临,用绢子仔细擦去了他脸上的眼泪,正色说道:“孩子,今晚只是你以后生活的开始。没有办法,我们母子只能分开居住了。海公公是你可以信赖的人,他会照顾你、保护你,以后,再也不许跟海公公发脾气了。”
  “是,我听额娘的话。海公公,你武功那么好,我怎么杀得了你呢?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奴才不敢。奴才先行退下了。”
  屋里没了外人,庄妃这才一把把福临搂在了怀里,奶娘拉着福临的手悄悄地流着眼泪:“皇上这么小,怎么离得开额娘呀,那睿王爷也真够狠心的。”
  “怎么,这又是十四叔的主意吗?”福临偎在庄妃的怀里抬起头问着,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十四叔这也是为了你好呀!儿子长大了总得离开额娘你说对不对?如今你登了基,年纪虽然小了些,可毕竟是一国之君,处处得像个一国之君的样子。像你今晚又哭又闹像个撒泼的顽童,多丢身份哪!”
  福临不吭声了,悄悄溜出了庄妃的怀抱,又扑到了奶娘的怀里:“那,能让奶娘跟我一起住吗?”
  “奶娘这不是已经来了吗?我就住在你这间暖阁后面的西侧房里,这下子你可以乖乖地睡觉了吧,嗯?”李氏用一双丰腴无骨的手抚摸着福临的脸蛋,福临抓住了奶娘的手:“好吧,我这就上炕躺着。不过,在我睡着之前你得讲个故事。”
  “行,全依着你。”
  福临老老实实地钻进了被子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母亲说:“额娘,儿臣不送你回宫了,让海公公送吧。我好困哪,对了额娘,从今以后您就是当朝的太后了,您高兴吗?”
  “当然高兴啦!这全是我儿福临给我带来的洪福,好好睡吧,有空额娘便过来看你。”庄妃低下头在福临那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又亲,这才转身离去。
  “大清的远祖是仙女所生,名字叫库布里雍顺。有一天,神熊把库布里雍顺带到了一片林木茂盛、水草肥美的地方,四周群山环抱,气候十分宜人。库布里雍顺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他选中了一棵老柳树当神树,杀了那只白熊祭天神,然后按照天意建起了自己的家园,这就是赫图阿拉老城。”
  奶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慈爱地看着熟睡的福临,正要起身离开,只见福临翻了个身,喃喃地说着:“奶娘别走,故事还没讲完呢!”
  “好的,奶娘接着讲,一直讲到天亮,你就放心地睡吧!”李氏连忙坐下,给福临掖好被子,又接着讲了起来。
  “却说那赫图阿拉城虽然背山面水,形势颇佳,但究竟是小部落,无甚威名。当时大明统一中原,定鼎燕京,根本不把塞外荒地之中的这个小城放在眼里,只在山海关一带设防,而将塞外视同化外不去理睬。谁知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自布库里雍顺开基之后,子子孙孙,相传不绝,赫图阿拉城因此名声远扬,后来便改名为兴京……”
  却说福临在寝宫里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宿,睿王府里也是人心惶惶,一夜的鸡犬不宁。
  多尔衮在笃政殿里被幼主六龄童福临气得窝了一肚子的火,回到府里便骂骂咧咧,唬的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女眷们忐忑不安,个个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偏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小孩子刺耳的哭声,正在炕上闭目养神抽烟袋锅子的多尔衮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问道:“是谁家的哈哈济?再哭就割了他的舌头!”
  “王爷息怒。想必是小阿哥在哭闹。这些日子一到晚上小阿哥便哭个不停,许是还不习惯。”
  侍女这么一说,多尔衮不吭声了。他至今膝下无子,照一般人多子多福的说法,多尔衮未免有德小福薄之嫌,这一直是他的心病。所以多尔衮拚命地保养身体,接二连三地娶妻纳妾,为的就是能生下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万般无奈之下,善解人意的弟弟多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尔博过继给了多尔衮,虽不是亲生的,但府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把他看作是王爷的命根子?整天众星捧月般宠着,哄着,偏这多尔博胆子小,一到晚上就哭着要他的额娘,急得几个妻妾侍女们围着他团团转。
  “去,问问小阿哥到底想干什么,他若是要摘天上的月亮,本王也依着他!”多尔衮把烟袋锅子一扔,双手抱住了脑袋。他觉得四肢乏力,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有些心烦意乱。
  “王爷,补药给您煨好了,是用上好的山参加了一根鹿鞭,足足偎了好几个时辰呢。来,让臣妾伺候您喝了吧。”
  多尔衮的大福晋元妃将汤碗放到了茶几上,伸手要来扶多尔衮。不想多尔衮伸手一推,嘴里哼了一声:“我多尔衮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事,娶了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
  元妃的脸一下子气得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十四岁与多尔衮成婚,那时多尔衮才十三岁。二十年了,她一心一意地伺候着多尔衮,她的贤淑端庄谁人不夸?然而,就是因为没有生育,她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这些年,她渐渐地消瘦了,失去了往日的容颜。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她尽可能地帮助丈夫娶妻纳妾,以便让睿王府人丁兴旺,可事与愿违,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肚子也不争气,到现在也没能给睿王府添个一男半女的,这又能怨谁呢?人人都知道多尔衮平日里喜欢寻花问柳,许是他年轻时太放荡了伤了元气?这话元妃怎么敢说出口呢?
  事实上元妃并不是有意要往这方面想,因为她亲口从多尔衮嘴里听说过那抚顺关“胭粉坑”的事情,多尔衮自然也是受害人之一。这是一次偶然中,多尔衮心里自责才说出来的,否则,整日呆在府里大门不出的元妃又怎么能知道?
  多尔衮十七岁起初次随兄长天聪汗皇太极远征蒙古察哈尔多罗特部,并获得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美称“墨尔根戴青”(满文译音,聪明机智之意),不久便晋升为镶白旗旗主,独当一面。
  满族毕竟是塞外民族,生活习俗原始粗犷,不拘小节,男女之间也不甚避嫌,日子一长,多尔衮倒十分羡慕起明朝汉人男女之间的那种种风情了。正巧他听部将说这抚顺关有一家“狐媚坑”(妓院),里面养的是一群从江南掠来的女子,比起塞外蒙古各部的女子更显窈窕,肤色白如凝脂,面如桃花,犹如天女一般。多尔衮按捺不住,便在一个夜晚只带着两名贴身侍卫,化妆成当地尼堪商人的样子去了抚顺关。
  大明抚顺关马市的衙门官员为了搜刮塞外蒙古女真各部的财物,想出了许多鬼主意,而这“狐媚坑”就是“四大坑”之一,其他的三坑分别是“胭粉坑”、“税监坑”和“赌酒坑”。关内赌局遍布,有摇轮、压宝、抽鸡翎等名目。女真人哪见过这些名堂,结果在马市上卖了皮货马匹所得的银两重又被赌局骗去。
  多尔衮一心只想去妓馆风流快活,一路上穿大街走小巷,避开了满眼的花花绿绿、五光十色的商铺和商品,七转八转,慕名来到了一间一楼一底有一大庭院的妓馆。果然门帘一掀,传出了婉转的小曲声和银铃般的笑声,多尔衮定睛一看,满屋子的二八少女,明眸皓齿,黛绿鸦青,不由得喜不自胜。
  妓馆妈妈上下打量着多尔衮,当看出他是个满族人时,嘻嘻一笑,命丫环捧了一盅茶来,笑道:“这位大爷,行色匆匆的,来,先饮了这杯‘琼茶’吧!”
  “本王一向爱饮奶茶、乌龙茶什么的,哪来的琼茶?”
  “王爷有所不知,”妓馆妈妈两眼放光,神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琼茶’是本馆最上等的饮料,采自海南岛,在中国的最南边,当然你们女真人是不会明白的。它能消渴提神,明目解乏,甘真清香滋味绝佳!这是本馆的两个宝贝之一,王爷只消喝了这一盅茶,立马便会得到第二个宝贝!嘻!”
  “当真?这么神奇?拿来,再来一盅!”多尔衮正走得口渴,连饮了三盅茶,直喝得妓馆妈妈目瞪口呆!
  原来,这是妓馆对付粗鲁野蛮的女真人的一个妙法——那所谓“琼茶”,暗放了春药,一旦喝下此茶,入馆寻花之时,畅快若仙,但药劲过后则使人元气大伤,一而再,再而三,男子便会丧失生育能力!
  这“琼茶”果然甘甜!多尔衮一口气喝了三碗之后,却感到浑身燥热,欲火烧心,他的眼睛忽而发亮,又忽而模糊,脸红气急坐立不安了。
  妓馆妈妈情知不妙,慌的扭着小脚便要开溜,没料到多尔衮箭一般地拦住了她,嘴里胡乱喊着:“过来,我的美人!”便一把搂住了她,任她百般挣扎也无济于事……
  多尔衮受了明朝人的捉弄,回到军营后一蹶不振,睡了好几天。此后他便发誓要与明朝决一死战,誓不两立,不共戴天!
  元妃想到这些,不由得心灰意冷起来。看样子,自己是拴不住王爷的心了,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日后没有人传宗接代怎么行呢?就算此时王爷再提出要娶妻纳妾,自己也是无话可说呀!
  “王爷,您歇着吧,妾身告退了。”元妃看也不看躺在炕上的多尔衮,低头便走,正碰上慌慌张张进屋的老太监,两人差一点撞了个满怀!
  “奴才该死,奴才有眼无珠,差一点冒犯了大福晋,奴才该死!”
  “看你慌慌张张的似是有事要禀告王爷?那就进去吧。”
  “什么事这么慌张?”
  “回王爷的话,兀里虎这个奴才,他,他自己净了身,如今已经昏死过去了。”
  “他又来添什么乱子?他为什么要自己净身,也没人逼他呀,活该,死了倒清静。”
  老太监一看王爷无所谓,便跪在地上不吭声了,他自己也犯嘀咕,兀里虎这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太监这碗饭可不好吃呀!
  “也好,让兀里虎好好静养几天,对了,去找大福晋弄些麻药和止血收口的药,过些日子我带他入宫去。”
  “奴才代兀里虎先谢谢王爷了,兀里虎这孩子正是这个意思!他说从此以后可以日夜服侍在王爷身边,半步也不离开了。”
  “嗯,知道了。”多尔衮心里却在想着日后好好调教调教兀里虎,把他送到顺治皇帝的身边做内待太监,这样自己不就在宫里多了一个眼线了吗?“王八羔子,你老子尚且对我尊敬有加,你怎么敢当面顶撞我?哼,非得让你知道本王爷的厉害你才能乖乖地听话,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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