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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幽灵王子


  到克劳斯特斯度过假期,即使有戴安娜在身边,对查尔斯来说也是体验刺激的快乐时刻。多年以来,他总是陪伴着帕尔马一家到这处瑞士景地来,成了一名出色的滑雪手。虽然他的姿势还谈不上优雅,却十分有效。那么戴安娜呢?因为惧怕高速与过陡的斜坡,她给了丈夫充分的自由整日逃避在外。为了甩掉摄影师与好奇的众人,王子与他的朋友们经常在滑道外面滑行。查尔斯很喜欢山脊处白雪皑皑、冰天雪地的荒山野地。在那里就像在巴尔摩拉的荒野上,像在5月份刚与老朋友劳伦斯·范·德尔·波斯特一同去过的卡拉哈里荒漠上一样,他有一种感觉,一种与宇宙交流的过程中重新支配自己能量的感觉。他经常在滑雪的时候达到力量的极限,以惊人的速度冲下滑道——这是他惟一的方式,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放松。
  看着查尔斯疯狂地滑行,查利和帕蒂·帕尔马·汤姆金森不止一次感到:他在向命运下挑战书。然而,在1988年3月10日的那个下午,命运之神如约而至。
  这次随行人员有:查利、帕蒂、王后的马术教练及老朋友休·林德塞少校、负责安全保护的一名瑞士警官以及一位经验丰富的导游布鲁诺·斯普洛彻,他们与查尔斯一起登上了哥兹那格拉特索道。帕蒂是队伍中惟一的一位女性。戴安娜像往常一样讨厌滑雪,和弟媳弗吉一起呆在小木屋里,而且当天早晨弗吉还重重地摔了一跤。从海格拉马德往下滑,速度是相当快的,即便对于一个勇敢的滑雪手来说,也不允许有半点差错。开始冲击难度最大的地段之前,大家停下来调整呼吸。毕竟这只是一段又窄又陡的过道,夹在峭壁与令人眩晕的悬崖之间。就在此时,一片雪墙向他们直扑而来,查尔斯永远不会忘记那突如其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山体在身边爆炸时带来的恐怖。“跳!”导游边叫边跳了出去,查尔斯一跃而出,和他一样躲在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下面,查利与瑞士警官随之而至。他们看见岩石卷成漩涡,伴随着雪雾,从面前滚下山去,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几秒种如同经过了一个世纪,而后就是寂静,白雪与永恒的寂静,大山与冬季的冷漠。四个人紧靠在窄小的岩石下,帕蒂和体已经不见了,他们被吞噬,被淹没了。白色的雪地,刚刚在他们的脚下还发出令人愉悦的嘎吱声,现在已经成了一块裹尸布。
  导游的眼睛一向训练有素,他看见他们被埋在下面250米远的地方。在其他幸免于难的人的帮助之下,他用随身放在包里的稿头把他们挖了出来。体深埋在一米半深的雪下,头颅破碎,睁着大大的双眼。不远处,帕蒂还在微弱地呼吸。她脸色铁青,但是导游马上对她进行人工呼吸,总算救了她一条命。不,不要是她!她应该活着!在等救生的过程中,查尔斯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和她说话。他出奇地镇静,说话的语调充满着自信与平静,这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一切都会好的,直升飞机马上就会来,只不过是一点儿小骨折,没有什么大事。所有人都在这儿,和你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没关系,现在已经结束了……”帕蒂没有回答,但是当深夜她挣扎着处于半醒状态时,她听到了每一个字,她拼命地抓住这个给予她温暖,把她从死神的怀抱中一点点拉回世界的声音。查尔斯知道她听见了。布雷布尔诺夫人——即蒙特巴顿勋爵的女儿经常给他讲,她父亲遭到暗杀后她处于生死之间,在那个永恒之夜,是被轮流在枕边照顾她的医生们的声音拯救了她。帕蒂不会死,因为查尔斯不愿她死去。
  查尔斯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帕蒂身上,暂时忘记了休。但是,一回到小木屋,死亡的阴影就笼罩上来。查尔斯一进门,戴安娜就冲向他,可他几乎像木偶一样粗鲁地把她推开,这个时候,戴安娜是他最不想见的人。体是他的朋友,才刚刚结婚,年轻的妻子莎拉正生着孩子。不止一次,查尔斯禁不住陷入深深的负罪感,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当然,他们身边有一个具有丰富经验的导游,一路上没有什么禁止通行的标志,况且索道也运转正常。但是,当天的天气预报预示,该地区可能会有大雪崩。就在山顶上,滑雪者们松动了一片不稳固的雪层,但是几分钟后雪层就滑下去了,滑雪者们又开始滑雪了。夜色一点一点地漫进小木屋,他的脑子里只是萦绕着一个想法:如果他,威尔士王子没有在4点45分的时候到达海格拉马德滑道上,休·林德塞就不会在那时那地惨死。休之所以会在那儿,是因为他要陪伴查尔斯,而不是后者要陪伴前者。雪崩也会把查尔斯卷走,但是,命运选择了休,正是体代替了他。查尔斯感到罪孽深重,因为他自己还活着,舒舒服服地坐在温暖的小木屋里,可是他的朋友却孤零零地躺在医院太平间的冷藏柜里。他感到罪孽深重,因为休的死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因为自己是威尔士王子。多年以来,他努力工作证明自己胜任王子的头衔,但是现在这个头衔让他不堪重负。
  对于新闻界来说,这件事可是个意外收获,他们不可能放弃深入“挖掘”的机会。3月18日,《太阳报》头版大标题为阿靠消息:查尔斯应为造成死亡的雪崩负责》。正是王子,詹姆士·赫维特写道,不顾禁止通行的指示,坚持拉着一行人到那段危险的滑道上。但是事故发生后,检察官的调查结论是截然不同的,他认为“没有任何故意或是过失的疏忽,每个人都是自主的做出决定参加此次滑行,而且自愿承担风险。”查尔斯无可指责——要不是当事人中有威尔士王子的话,就不会有人对他表示怀疑,当然,他的朋友们更不会。
  这次意外,没有对已被冠称“鲁莽之徒”的王子形象带来什么益处,反而又增添了一条“不负责任”的罪名。当查尔斯庆祝40岁生日的时候,报纸曾对其大肆评论,彼此的意见大相径庭。一些更加关注他的报纸对查尔斯的“社会良心”举双手赞成,因为他毫不迟疑地扰乱了英国某些权势集团;早晨,曙光初露,他到滑铁卢桥进行微服私访,并执意在伯明翰和1500名穷人一起吹灭生日的40根蜡烛。然而,王子的努力并不是所有人都欣赏的:“我想查尔斯之所以对失业者们怀有特殊的亲切感,那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没有职业。”保守党的离任主席诺尔曼·泰比特讽刺地说。“查尔斯王子是左派人士吗?”当他出访法国的时候,《快报》如此质问道。可是其他人却宁愿知道为什么王子与王妃在马里金饭店分住不同的房间。
  更无聊的是,那些拿不出稿子来的皇家新闻专栏编辑们,竟诽谤说查尔斯不负责任,麻木不仁,因为他决定来年再到克劳斯特斯滑雪。戴安娜,颇有”道义“地声明她再也不会踏上那个该死的地方。她到处宣扬,在事故发生后,她是如何坚持让丈夫中断假期,可是查尔斯却执意继续滑雪,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以至于只有她一个人关心失去休·林德塞的莎拉——这个年轻寡妇的命运。因此,每个人都看到,她的善心与其丈夫的冷血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查尔斯不做出任何反应,他把感情深深埋在心底,而不是像戴安娜那样拿出来卖弄。

  如果有什么人还对查尔斯的鲁莽抱有怀疑的话,那么这些怀疑在1990年6月28日一定会风吹云散。这天下午,查尔斯在距海格鲁夫不远的西仑彻斯特参加马球比赛。他踏在马蹬上,全速奔跑,紧追并逐渐靠近一个正在控制球的对方队员。就在查尔斯弯腰挥棒,向相反的方向打击球时,他的坐骑突然向右偏问了一下,失去平衡的王子摔倒在两匹马之间,其中一匹马重重在压在他的身上,正好压在他的右胳膊上,紧接着他就听见骨头可怕的折断声,感到疼痛遍布了整个胳膊。
  马球无疑是富人们的一种消遣活动,但同时也是一项危险活动,经常会发生严重、甚至有时是致命的事故。马是靠不住的,即使最有经验、在马上坐得最稳当的骑手都无法预防坐骑突如其来、快如闪电的举动,而且马的神经冲动要比人的快四倍……幸运的是,是王子的胳膊而不是头被踩在马蹄下。他的右臂肘关节之上有两处骨折,医生没有给骨折处加上钉子,而是采用复位的方法给他进行治疗。两个月后,疼痛依然如揪心一般,查尔斯甚至怀疑胳膊会有一天弯不过来。听从帕尔马·汤姆金森两口子的建议,他就医于曾经成功地治好帕蒂的医生。帕蒂在克劳斯特斯那场可怕的事故后,双腿上有好几处粉碎性骨折,但是这位医生让她又重新站了起来。结果,查尔斯的手术也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忍受四个月的剧烈痛苦而且无法活动,这就是那场马球比赛的结果。生命中的第一次,查尔斯的日程表是空的,没有慈善酒会要主持,没有演讲稿要写,所有的安排都在医生的命令下全部被取消。戴安娜曾到汉诺丁综合医院看过她的丈夫,当然她也很难再做出进一步举动。但是,正是卡米拉在他漫长而又痛苦的恢复期内一直陪伴在他左右。在巴尔摩拉,女王给她分了一套紧邻王子病房的房间。卡米拉给他读书,在他的口述下写信,吃饭的时候给他切肉,还帮助他与理疗专家莎拉·凯伊一起进行康复练习。查尔斯可不是个脾气好的病人。他有不和别人商量就发号施令的习惯,但是他的胳膊却不听话,所以总是疼痛难忍。这种痛苦整日整夜折磨着他,对他的脾气没起一点儿好作用。
  查尔斯刚刚忘记了一点儿痛苦,就和母亲一起批阅政府定期送来的文件。国内,自从通过征收“污染税”的法案后,全国怨声载道,玛格丽特·撒切尔遭到反对,同时她也遭到同党派的排挤,很快被约翰·梅杰顶替。在海湾,自从巴月2日伊拉克人侵科威特后,许多英国人被扣为人质,战争似乎无可避免。惟一的好消息就是去年秋天,柏林墙推倒之后,德国得到统一。
  一旦查尔斯停止工作,就必陷人愁思之中。这几年里,因为政治上的困扰以及私人生活上从卡米拉身上得到的片刻欢愉,他或多或少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但是现在它们又飞速而至。他花了很长时间与卡米拉进行商量。总之,他们构画了各种各样未来美好的前景。然而,一切是徒然的。离婚?无法想像,一个未来的国王,注定要成为英国教会的领袖,不能离婚。又一次,查尔斯感到了压在自己肩上的历史重担。不管怎样,如果1533年亨利八世不想和教皇断绝关系,为抛弃妻子凯塞琳·达拉贡和他的情妇安妮·波黎安结婚的话,他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被捏在一帮既有威望又固执的大主教手里当了一个可怜的人质。不离婚,那么分居就足够了?这可能是惟一的可行之路。但是,在伊丽莎白女王死后,戴安娜就会成为王后……一想到戴安娜和他分别到威斯敏斯特教堂,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庄严地接受加冕,然后再登上各自的马车离开,查尔斯就强挤出一丝苦笑,似乎在做鬼脸一样。可以肯定的是,根本没有办法。他为了皇室而结婚!“所谓经验,只不过是人们给予自己经常所犯错误的名字”,奥斯卡·王尔德写道——查尔斯也一样。但是这次经验,查尔斯苦涩地想,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求生之路。对于他而言,根本没有挽回的机会。

  受到卡米拉的鼓励,查尔斯第一次鼓足勇气和母亲谈论他们从未开诚布公说过的问题。一天午饭之后,当他们面对面坐着的时候,满怀顾虑的查尔斯向她敝开了自己的心扉。伊丽莎白等待这一时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是她从不先开口。让查尔斯吃惊的是,他从未想到能和母亲如此接近,而且她理解一切。女王并非一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只不过学会了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感情。但是查尔斯和她却出奇地相像,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之间交流的机会很少,她总是表现出更喜欢安德鲁一些。安德鲁,“女王的小宝贝”——是她那朝三暮四的丈夫与她短暂激情后的产物。安德鲁,是个令人难以忍受,不听话的顽童。情场高手,感情丰富……安德鲁,一时冲动娶回了那位光艳照人、引人注目的妻子,他们的感情似乎也不和谐——她无疑是一位可爱的尤物,但更像一个农场女工或者说一个刚出道的女明星,而不像皇室一位殿下。在女王与日增多的忧虑之中,约克公爵与公爵夫人两口子的纠纷对她来说只不过占据第二位,安德鲁只是在王位继承的顺序中排第四位。如今最重要的问题,是那位真正继承人的问题。
  查尔斯很快要42岁了。在他这个年纪,伊丽莎白已经执政有16年之久……查尔斯过去经常看老的新闻纪录片。他激动地看到当时年仅21岁的母亲,出访南非好望角时是那么年轻,那么柔弱,那么漂亮,她庄严地对未来的英联邦国民们说到:“我在你们面前宣布,无论我的一生是长是短,我都会为你们,为我们共同属于的英国大家庭贡献出我的一切……”查尔斯知道,她依然记得那天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而且在一生中——显然她很长寿——她都在身体力行,全力付之于行动。
  每天早晨9点整,当王宫的风笛手在窗台下吹响老调的时候,女王就开始工作了。她坐在小会客厅里,衣着端庄,带着三层珍珠项链,鼻子上架着眼镜,翻阅秘书交给她的文件。秘书罗伯特·费罗斯是一位又高又瘦的人。小时候,母亲在早晨与孩子们短暂会面,查尔斯总能看到她的这副样子。后来姆妈来找他们,安妮会跺着脚不愿离开,而懂事的查尔斯拉着她的手说:“来,不要打扰妈妈,她很忙,她是女王……”
  虽然伊丽莎白从没有表现出对查尔斯的偏爱,但是她感觉查尔斯与其他孩子比较来说与她更为亲近。查尔斯这个脾气随和的孩子,那么严肃与认真,有时他的顾虑和多变的情绪也惹人生气。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既崇尚享乐,又在本能与责任之间痛苦挣扎,他为自己的无用而深受折磨。查尔斯继承了母亲40多年来一直在生活中所贯彻的那种可怕的责任感。她不需要交待,他就会明白这一点。女王,在她平淡的表情与优雅的举止之后,有一颗理解之心。她的错误,可能就在于不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完全被自己的感情,也包括他人的感情所吓住了。感情是个危险的东西,她在生活中需要的是命令,以确保她在“企业”领导层中处于优势地位。然而,如今她也已意识到,把王族的旨意强加给一个紊乱的心灵,也是令对方无法接受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从来没有“感受”到戴安娜,即使是在婚前。现在,她所自责的就是,当初过于谨慎地处理查尔斯的婚姻问题——噢,仔细想想,其实是不谨慎的……
  伊丽莎白完全理解儿子的两难境地,和他一起分析目前所面临的形势。她知道查尔斯决不会放弃卡米拉,她也从未想过要求他这样做。对于卡米拉,她真的很喜欢,她越来越欣赏她的生机勃勃,独一无二的幽默感与纯出自然的优雅。正是这种优雅,使卡米拉这几年虽然身处复杂的境地之中,却从未没有引起一点儿闲言碎语,卡米拉用她的品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伟大的女人”。但是涉及到离婚,女王却强调这是另外一回事:戴安娜就是未来的威尔士王子的母亲,无论他们是否愿意,她都会成为整个王族大棋盘上代表王后的棋子。应该和她达成一个“君子协定”让双方都满意,尤其是避免再将焦点集中在她身上,因为她的性格太捉摸不定,而且她在新闻界形象又如此之高,以至于没有人会把她当成自己的敌人。查尔斯同意了,但是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我无法和她进行理智的交谈,他叹息说,一次也不行。
  ——我,我也许可以。她尊敬我,而且我们一向互相尊重。等我回到白金汉宫,我会邀请她吃饭,和她谈一谈……
  说到做到,女王给儿媳写了一封长长的信,邀请她在自己的私人餐厅里共进午餐。吃冷盘的时候,她们只不过谈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后来,当开始吃“牧羊人馅饼”的时候,伊丽莎白直接切入了主题。戴安娜很窘迫,双目低垂,小口小口地吃肉。私底下,她再怎么向她的朋友们抱怨这个无法忍受的家庭也没有用,女王的话对她还是有影响的。在女王面前,她感到自己又成了一个小女孩,那个穿着皮鞋,身着美丽百折裙的小女孩,晚饭前让姆妈领着向父亲的朋友们问好的小女孩。伊丽莎白非常平静,态度和蔼可亲。
  ——你是威尔士王妃,而且是未来英国国王的母亲。无论你对查尔斯有多么不满,你们的婚姻也不该受影响。只要不引起丑闻,没有什么能妨碍你的生活。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做事情要像个大人!不要再当众抖你的丑事!为整个王室的利益想想:这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了你的孩子们,不要忘了……”
  戴安娜答应可以尽力去做,但是有一个条件,查尔斯必须与帕克·鲍维尔斯夫人断绝一切关系。女王忍不住笑了。当她从眼镜从上方看着儿媳的时候,她的目光既高兴又充满了同情。
  ——为什么你会担心帕克·鲍维尔斯夫人呢?亲爱的,生活中有些事情需要忍耐,男人们的不忠也是其中之……帕克·鲍维尔斯夫人已经结了婚,她非常谨慎,不管怎样,她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一个建议:把她忘了吧,你大不必为她而伤脑筋,一切都会好起来!
  女王已经尽其所能。但是,说句实话,她对这次小小的说教几乎不抱什么希望。戴安娜礼貌地听着她讲话,但是,她固执的表情,就像打定主意的孩子——一旦大人转过身去,就一副马上会干坏事的样子。因此在她们的整个交谈中,伊丽莎白感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光滑而平静的水面上打水漂。她的心情并不愉快,她也担心自己的忧虑不会到此结束。

  6月对于王族来说一向不是个吉利的月份。1991年6月的这一天,命运似乎又缠上了温莎一家。当时,查尔斯在海格鲁夫,戴安娜在伦敦,他们分别得到通知,年仅九岁的儿子威廉刚刚出了意外:在路德格鲁夫寄宿学校里,一个同学不小心用高尔夫球棒击中了他的头。其实情况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头颅上被击中的地方在X光照射下显得非常清楚,因此神经外科医生建议动手术,以防止出现颅内血肿的危险。“一个常规的小手术而已”,当查尔斯在大奥门德街儿童医院找到妻子与儿子时,医生们对他保证说。放心之后,查尔斯又不得不忙他的公务了,但是他坚持随身带一个听差,以便在儿子遇到紧急情况时能够立即通知他。他要会见欧洲理事会环境与农业代表团,而且晚上必须到考温将花园去,第二天再去约克郡。当他第二天晚上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他发现威廉已经精神十足,戴安娜正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当天的报纸。“你是什么样的爸爸?”《太阳报》的头版大标题写道。那些小报的“控诉者”们说,王子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点儿也不关心他的孩子。他留下妻人一个人独自守候在儿子的床边担惊受怕,自己却跑去听歌剧《托斯卡》……
  又来了!戴安娜招招阴险,不停向新闻界透露足以杀人的片言碎语,却还装做不知道的样子。戴安娜在这方面可谓有十足的天分,而新闻界又如此贪婪。这场可悲的闹剧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多年以来,查尔斯一直忍受着报界对他反复的攻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过《泰晤士金融报》,否则,他一定会疯掉!但是,风言风语总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也可能只是从戴安娜那里他才知道,因为她总是故意拖拖拉拉地看报纸上的文章。如今,他们竟拿他最为在乎的东西——他的孩子,向他进行攻击。在这场由戴安娜挑起,由新闻媒体作为“中间人”的战争中,孩子们是一张王牌。哈里出生的时候,所有的时机已经成熟,阴谋诡计就开始了。1988年的春天,正当查当斯去往意大利的途中,年幼的哈里因血病被送进医院进行紧急手术。戴安娜坚决反对查尔斯返回伦敦,向他保证说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手术。第二天,报界一致赞扬了这位可敬母亲的献身精神,她整晚都守侯在孩子床边,而她的丈夫却自私地沉醉在水彩画中。
  戴安娜不露声色地狂喜着,查尔斯却感到厌恶。他们拿他最为宝贵的东西打击他,如果他不反过来参与这场越演越烈的可笑战争,参与争夺最佳形象的竞争,他又怎样为自己辩解呢?戴安娜很清楚,他喜欢儿子,因为儿子让他感到愉快。在海格鲁夫或者在巴尔摩拉,他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和他们共度周末或一周的假期。他们一起骑自行车散步,他向他们教授钓鱼和近距离打猎的要领。他总是期盼他们快快长大,成为优秀的骑手,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分享马球与围猎的乐趣。而且,孩子们也喜欢和父亲一起“忙里偷闲”。正是这一点折磨着戴安娜。
  因为,在这位母亲的背后,一直隐藏着小女孩的心理:她总感觉自己缺少爱,没有足够的信心。孩子们给予父亲的爱就好像是从她那儿夺走的。一天在巴尔摩拉,查尔斯说要带威廉去打猎,她竟然哭着从餐桌边跑开——当时女王正和他们一起吃饭!她喊着不能忍受她的孩子进行如此野蛮的活动。“你们最喜欢谁?”晚上给孩子们掖被角的时候,她在他们的耳边问道……她没有意识到,她正在垄断威廉和哈里的爱。与此同时,查尔斯的秘书也开始从王子排得满满的日程中为他抽出一点时间,因为他发现,王妃越来越经常在最后一刻改变计划,给孩子们做其他的安排。可悲的是,自古以来,这种小心眼往往存在于离异的夫妇之间。但是在王子与王妃的情况中,“孩子之战”的激烈程度比公众看到的更为残酷。
  在王室的历史上,允许新闻界在王族周围建立新闻报道网,这还是第一次。因为戴安娜借此可提前获悉最微小的事实和举动,为树立她的形象服务。无论她在儿子的学校里参加庆祝活动,还是与他们一起参观有趣的公园,摄影师都会马上到场。而查尔斯,根本不要什么“证人”,尤其当他带儿子去发现大自然的时候,更不希望被人打扰。然而,没有公布的东西对于公众来说是不存在的,戴安娜完全懂得这一点,所以在这场游戏中,她显然强于她的丈夫。
  孩子对于她来说尤为重要,因为他们是她现实生活中惟一的感情支柱。在王室中,她越来越感到孤立,特别是她的朋友弗吉如今也和她疏远了。她最公开的敌人可能就是安妮。安妮不和她说一句话,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视,并说她‘滁了显示自己的裙子之外毫无可取之处。她只不过是一匹马而已,一匹会穿衣服的马。而且,如果她真的是一匹马的话,我可能会喜欢它。因为,即使是马也还长着一个脑袋瓜!”就在莫里斯·里斯捷大夫给她治疗神经性善饥症的时候,她才重新找回一点精力与自信,开始建立一个不大的朋友圈。但是他们都是表面上的朋友,是靠不住的人,就像詹姆士·赫维特,这位充当王妃马术教练的英俊军官。后来,事实表明他也是一个可怜虫,他为了1000万法朗出卖了他和戴安娜的感情,出版了100万本书。那时,他与英国军队一起派往伊拉克参加海湾战争,在此期间,她给他写了许多充满激情的信——这些信在王妃死后公布于众,这位不忠军官的女朋友毫无顾忌交出了它们……从年轻的时候起,戴安娜就一直从一个名叫詹姆士·吉贝尔的朋友那里得到安慰,他是一位汽车销售商。他们往往花上几个小时通过电话说知心话。可以说,电话在她生活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对查尔斯来说也是如此。如果戴安娜不去进行慈善活动或者公务出访的话,她在大部分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里打电话、上体操课、做美容、购物、灌肠和所谓“新生代”的建议者们要求她去做的其他荒唐治疗。戴安娜拼命地在生活中寻找生存的意义,但是,虽然尽了很大努力,她的占卜专家们也不能给她指明应当追求的方向。

  对于查尔斯来说,生活在某种意义上还没有那么复杂。他有卡米拉,还有海格鲁夫,他不但在那里办公,也忙着把它改造成为一个完全处于自然生态环境中的农场。海格鲁夫和卡米拉在他的生活中互相交织,占据着越来越多的位置。他生活的轴心已从伦敦向西转移。哈姆斯密斯M4号高速公路穿过郊区,成为了一条“分界线”——分开了富有乡士气息的钟楼和未来世界的高塔,分开了工业区与百年的雪松林。飞机不断地发出轰鸣声穿越天空。不管怎样,这里只是一片旷野而已。“西部”是他的方向,“卡米拉”,是了解查尔斯的人。开着奥斯顿马丁牌轿车,查尔斯突然就感到呼吸通畅。时间越长,他就越受不了伦敦,这个城市在他看来越来越喧闹与冷酷。查尔斯放松下来。能够开着自己的车,事实上只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事之一。当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一位警官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他会和其他所有的司机毫无两样。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穿过了17号关口,那就意味着通向自由。朝北行,是海格鲁夫,朝南行,是高斯汉姆和米德威克庄园——那是帕克·鲍维尔斯一家的房子。现在和卡米拉相会,他的顾虑已经越来越少:她可以来海格鲁夫。肯·斯特罗那奇是查尔斯的贴身侍从,不仅负责保护他的私生活,也防止仆人们说三道四。几年后,当王子向公众坦白的时候,他感到不用再保守秘密,就将这一段历史详细地公布给了新闻界。卡米拉总是有她的客房,但是她会偷偷地到查尔斯那里共度良宵。第二天早上,贴身侍从得废不少力气:他把干净的床单铺在两个人睡过的床上,把一边弄皱了,让收拾房间的女仆相信只有王子一个睡过,然后再把弄皱的床单铺到帕克·鲍维尔斯夫人的床上,表明她也是独自一个人睡觉。有时候,在夏季炎热的夜晚,王子会突然兴起,想去享受一番田园的浪漫情调,于是他与情妇一起在雾气朦朦的花园里嬉戏。还是忠诚的斯特罗那奇,在早上把王子睡衣上的草叶摘干净,亲自用手洗干净衣服上绿色的污迹。但是这些伎俩并没有骗过任何人,所有海格鲁夫的人都认为卡米拉是真正的女主人。
  经常的情况是,查尔斯去卡米拉那里,趁着孩子和丈夫都不在的时候。一般在星期天的晚上能够看见他的汽车出现在卡米拉的家门口,有时候甚至是安德鲁刚刚离开后的几分钟内,他就来了。在这些晚上,他不会开他的奥斯顿·马丁牌轿车,因为它太显眼了,而是架驶着一辆满身污垢,发出难闻气味的老式汽车,有时甚至把那只偶尔带出去打猎的狗也吓跑了。他一到,卡米拉就熄灭所有的灯,防止别人认出王子。但是,仆人们都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很快给这位深夜拜访者冠上“幽灵王子”的称号,就连王子的保镖也养成习惯,睡在育儿室里过夜。在厨房里,卡米拉为王子准备夜宵,都是他爱吃的:鸡肉沙拉、草莓奶油和法国葡萄酒。喝完最后一杯酒,这对情侣双双来到卡米拉的房间里,来到一张同样带有天盖的大床上,在校形大烛台富有罗曼蒂克的烛光下做爱。凌晨,当曙光微露的时候,“幽灵王子”就和保镖悄悄地溜掉了,留下她的情妇熟睡在凌乱的床上,剩下一半的蜡烛还在继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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