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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王兵败


  李自成撤回西安后,鉴于潼关失守,陕北的吴三桂又疾驰而进,知道西安定是守不住了,于是他召集众人商议该撤向哪里。
  牛金星说道:
  “陛下,潼关已失守,多铎不久便会兵至西安,我们应早日移师西行,李过、高一功现在还据守着榆林、延安,宁夏、甘肃、西宁也都有我们的驻军,我们向西而行,可与他们互相照应。”
  李自成摇摇头,道:
  “在多铎和吴三桂的夹击之下,陕西也定是难以支持,再说,要是向西撤退,清军一定会切断我们同河南、湖北等地军队的联系,况且,西北一隅荒凉偏僻,我们粮草、兵源接济不上,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宋献策沉思片刻,说道:
  “陛下,我们也不便向南发展,否则会与张献忠有冲突。”
  刘宗敏一旁说道:
  “冲突又怎么的?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我们现时的境地,不允许我们再与张献忠争高低了,我们还是避开他为好。”
  刘宗敏还要再说什么,被李自成用目光制止了。
  “陛下,我们可以向河南、湖广转移,南明所控之地,资源丰饶,我们将其夺下,正可养精蓄锐,以图日后的发展。”
  李自成觉得军师的话有理,便同意了,他同时命令权将军刘宗敏、泽侯田见秀率军殿后。
  正月十三日,李自成携带着家眷和大量物资,离开了西安。
  殿后的田见秀来到了官府的仓房,奉闯王之命来焚烧粮食,他命人打开仓门,见里面填满了黄澄澄的粮食,田见秀有些舍不得了,他知道西安城里倒处是忍饥挨饿的百姓,我何不将其赈济给饥民呢。
  于是,田见秀命人召百姓来仓中取粮食,他只把夺城楼和南月城楼点燃,然后便离开西安去追赶李自成的大部队去了。
  李自成回头见城里火焰冲天,浓烟滚滚,也没细问,便又催部下们向前行去。
  吴三桂率军赶至西安后,将粮食又从百姓手中追回了大部分,因此,关宁军迅速得到了补给,他们稍作休整,便尾随大顺军追去。
  得知李自成南下的消息后,多尔衮又重新作了部署,他命多铎由西安南下征讨江南,令吴三桂尾随李自成追而歼之,使其无喘息之机。
  李自成本想取南京而立都,但出于两个原因却未实施:一个是豫亲王多铎进师迅速,先他李自成一步而进兵了;另一个原因是吴三桂紧追不舍。
  李自成想自己要是再进兵南京,只怕长江天堑便是他自己的葬身之地了,于是,他命大军转向黄州进发。
  然李自成这二十万大军在黄州还立足未稳,吴三桂辖阿济格军已向黄州追逼而来。
  李自成忙又召集众将商议对策,然而丞相牛金星却迟迟不到,李自成等得不耐烦,便让人去牛金星大营中找。
  过得片刻,忽有人报,说丞相带几名心腹今日清晨,出得大营,奔黄州城方向走了。
  宋献策忙道:
  “陛下,这牛金星定是投降了清朝,他的儿子牛佺自降了清廷后,已被委任为黄州知府,牛金星此番向黄州城而去,肯定是找他儿子去了。”
  牛金星帐下几名偏将也赶来,向李自成报告,说丞相这几天鬼鬼祟祟,常同几个心腹密密商议至深夜,现在他的大帐中已是空无一物。
  李自成听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恨恨地道:
  “那日他杀了我李岩兄弟,我本爱惜于他,才没让红娘子杀他,嘿!我真不该放过这个猪狗不如的败类。”
  刘宗敏拔出刀来,要去追赶于他,宋献策忙拦住了他。
  “权将军,他们已走多时了,追也无用。”
  刘宗敏将刀扔在地上,一跺脚,愤愤他说道:“等我见了那老儿,我非一刀劈了他不可。”
  原来,这牛金星自除了李岩后,许多将士都疏远了他,他自觉在大顺朝中已没什么意思了,早就产生了溜走的念头了,现在,他见大顺军节节败退,于是趁大伙不留意,便带着几个心腹投奔到了牛佺那里。
  李自成观此形势,知道黄州不宜守,便命刘宗敏断后,掩护自己撤退。
  但是,刘宗敏的阻击阵势尚未布好,吴三桂却已统率关宁军掩杀而来,包围了刘宗敏部,刘宗敏所率之军,连日征战,自知不敌吴三桂的关宁军,便只好设阵依山而守。
  吴三桂见地势不利于已,便没让部下强攻刘宗敏,他只是摆下重兵,挡住了刘宗敏的退路。
  刘宗敏率军几次突围,伤亡惨重,却也没能冲出。
  李自成闻知刘宗敏大军被困,立即率军回援,企图接应刘宗敏,但他还未至黄州,被英亲王阿济格所率的清兵伏击于城外,李自成没防备,这一战他差点全军覆没,众人护着李自成突围而去,却再也无力回援黄州了。
  刘宗敏见李自成迟迟不来接应,便决定破釜沉舟,杀出重围。
  刘宗敏头系白布条,手提滚龙双刀,冲在了第一个,将士们也瞪起了眼,跟在他后面,手舞兵刃,杀进关宁军中。
  刘宗敏杀红了眼,他舞动双刀,见人就杀,周围的关宁军兵碰到他就会立时没命,不多时,他的战袍便被血染红了。
  关宁军见他势猛,都不敢前来阻拦,纷纷让开条血路,刘宗敏的部将们也尾随他冲了出来。
  吴三桂待要调集精兵阻截时,刘宗敏已杀出了包围圈。
  逃至江上的刘宗敏,见后面没有追兵,就停下马来,哈哈一笑,道:
  “关宁军神勇无敌,却也拦不住本大将军,哈哈!”
  他望着滔滔江水,不觉昏昏然起来,他本想统领突围出的这些兵马去追李自成的部队,可他在江边转来转去,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然而这时,吴三桂已调集人马追了上来。
  刘宗敏见状,忙提马而逃,可此时他们已人马困乏,行而不远他们便被吴三桂包围了。
  经过一番激战,刘宗敏终因寡不敌众,全部被擒了,吴三桂将这些俘虏带回了大营。
  吴三桂擒得了刘宗敏,兴奋异常,他进大帐,坐在当中,缓了口气,定了定神,吩咐道:
  “将这批反贼都给我带进来。”
  不多时,刘宗敏等人都被押了进来。
  这次随刘宗敏被俘的还有李自成的两个叔叔赵侯和襄南侯、宋献策、左光先及许多随军的家属。
  刘宗敏自被俘后,就抱着必死的念头,所以当他被五花大绑地推进来时,他昂首挺胸,没露出丝毫的怯意。
  吴三桂见刘宗敏进来,他的心狂跳不已,他愤愤地瞪着这位曾污辱过圆圆的壮汉,刘宗敏岂肯示弱,他也瞪圆了那双牛眼死死地盯着这位胡服剃发的将军,二人如斗牛般地对峙着,眼睛里都喷着火。
  最终,还是吴三桂败下阵来,他拍了下桌子怒道:
  “大胆狂徒,今日做了本将军的阶下囚了,还不快跪下请罪。”
  刘宗敏把眼一翻,撇了撇嘴,道:
  “哼!要你家刘爷跪你,你还不配,我乃堂堂的汉子,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岂肯跪你这等卖国求荣,认贼作父的败类。”
  吴三桂此时最忌讳别人说他勾结外国了,因此脸色变得十分地难看,他怒喝道:
  “你刘宗敏十分了不起是吧?那你为何被我擒住?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还不知天高地厚呢?”
  吴三桂使了个眼色,立即旁边站立的两个兵丁,拔出腰刀,用厚厚的刀背狠狠地敲在了刘宗敏的腿弯处,刘宗敏吃痛,却又挣扎不得,扑腾一声,跪趴在地上,另两名兵刀手持马鞭,不由分说,照刘宗敏身上抽下来,刘宗敏眉头却也皱也不皱,口中兀自骂个不休。
  旁边的宋献策、左光先见罢,心中都哆嗦不止,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刘宗敏见状,狠狠地瞪了他们俩一眼。
  吴三桂抬起手,兵丁忙收起鞭子站在了一旁。
  刘宗敏昂起头,待要爬起来时,被旁边的兵丁死死地按住了,他骂道:
  “吴三桂你这畜牲,你有本事把你家刘爷杀了吧,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给你做儿子。”
  吴三桂哼了一声,道: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这祸国殃民的臭贼,不把你剐了不足以泄民愤。”
  他把目光又扫向了旁边跪着的宋献策,左光先,说道:
  “怎么?你们几个也要陪着他去死吗?剐的滋味好像不大好受吧。”
  宋献策、左光先听说要被处斩,早吓得屁滚尿流了,他们伏在地上,磕头如鸡食米,口中说道: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我已知罪了,我愿为王爷孝犬马之劳,求王爷能放过我们。”
  刘宗敏听罢,大怒,他想起身去踢这二人,却被兵丁按在地上,他转过头,“呸”地一口血痰朝二人吐了过去,骂道:
  “你们这两个没骨头的丑贼,闯王待你们恩重如山,你们却贪生怕死,啊,呸!”
  吴三桂哈哈一笑,道:
  “刘贼,你少拉别人与你陪葬,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你能死在我的手上,也不冤枉了。”
  说罢,他再也不听刘宗敏的怒骂了,挥挥手,众人忙将刘宗敏和李自成的两个叔叔推了出去。
  刘宗敏三个人被绑在了营外的三棵大树上,他们三人的衣服都被除去了,头发也披散开来。
  刘宗敏仰起头,从披散下来的头发里朝天上望去,太阳被几片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几只麻雀卿卿喳喳追赶喧闹不休,刘宗敏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家人,想起了闯王,也想起了陈圆圆,忽而他心中一怔:今日死在陈圆圆的情人之手,莫非这是报应,但想到自己拥有圆圆那些快乐时光,他不觉又释然了。
  吴三桂为了亲眼看着刘宗敏如何一点点死去,他搬了把椅子,在离刘宗敏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刽子手褪了上衣,光着肌肉发达的膀子,端来一盆水,放在刘宗敏的脚下,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沾了水,在衣襟上蹭了蹭。
  刘宗敏此时也闭上了嘴巴,静静地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到来。
  吴三桂抬头看看天,手一挥,命道:
  “行刑!”
  刽子手答应一声,举起刀便要动手。
  忽然,这时东面有一群人马飞骑赶来,吴三桂忙站起身,拢目上瞧,见是大清的旗号,这才放下心来。
  这批人马眨眼间便赶到了,为首之人正是英亲王阿济格。
  阿济格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吴三佳忙上前施礼。
  阿济格挽住了他的肩膀,笑道:
  “平西王爷此次擒得贼首,真是立了首功一件啊,我定奏请朝廷替你请功。”
  “多谢王爷,要是没有英亲王鼎力相助,我也擒不住这刘贼啊。”
  吴三桂忙给英亲王又搬了把椅子,请他坐下了,说道:
  “王爷,我正要将这刘贼凌迟处死,请王爷与我一同监斩吧。”
  阿济格听罢,不觉皱起了眉头,说道:
  “平西王爷,我们大清没有这等的刑法,王爷是不是改用他刑呢?”
  吴三桂心中着实不乐意,他希望看着刽子手将刘宗敏身上的肉一条条割下来,让刘宗敏慢慢地痛苦地死去,只有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然而,他又不可能不买英亲王的帐,于是他强装笑脸,道:
  “好吧,那就将他斩首示众吧。”
  就这样,一代骁勇无双的悍将刘宗敏便惨死在了吴三桂的手下。
  李自成闻得刘宗敏已死于非命,当下便嚎啕大哭起来,刘宗敏可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今日李自成失了双臂,他怎能不难过,李自成看到自己的爱将死的死,降的降,不由得心中感慨,哭声更是止不住了。
  刘宗敏部的全军被歼,使李自成大军失去了一支堪称军魂的支柱,大顺军因此陷入了流窜境地。
  吴三桂先败李自成于武昌。
  阿济格再败李自成于九江。
  这一年秋天,李自成率部由江西进入了湖南,途经保安寨与金牛岗等地,遂入湖北通山境内之九宫山。
  为了能迅速与刘汝魁等人所率的大顺军相汇合,李自成命令部将们催马速行,并且他还亲自带着十八骑精卒去观察地形。
  这一日天空飘着细雨,很有些冷。
  高夫人亲自取来黄色大氅,给李自成披上了,她轻轻给丈夫正了正毡帽,望着他那削瘦的脸,不由得心痛不已,她悄悄说道:
  “这么累了,你就不要亲自去了,让双喜去就行了。”
  李自成拍了拍高夫人的背,笑道:
  “没什么,别担心。”
  说罢,一甩大氅,飞身上马,率十八名骑兵向前而去。
  高夫人一使眼色,李双喜也跨上座骑,向李自成假去。
  李自成带着这十九人,来到一个山坡上,他登高远望,考虑着应从哪个方面与刘汝魁的大部队会合。
  这时,山坡下的居民们看到山坡上有几十匹马徘徊不前,他们以为又是山匪来抢东西,忙通报给保长程九伯。
  程九伯闻罢,忙一声呐喊,领了数百乡民,各持器械,向李自成等人扑过来。
  程九伯登上一个小山头,向着李自成等人扔下石块,李自成的二十人被这伙乡民给冲散了。
  李自成呼李双喜,双喜却被乡民们赶到了另一边,李自成只好一转马头,独自跑到了小月山牛脊岭。
  这时,雨已下大了,道路泥泞难走,李自成只好牵着马登上山岭。
  程九伯率外甥金昌及村民十多人在后面追赶李自成。
  这些乡民们穿的都是草鞋,再说他们都是此地居民,地形熟悉,而李自成穿着马靴,再者一身甲胄很重,行动有所不便,不久,程九伯便追上了李自成。
  程九伯去拉李自成的大氅,被李自成飞起一脚,踢翻在地。
  程九伯爬起来,扑去上抱住了李自成的腿,李自成被他这一扯,顿时也摔在泥地上,二人在泥水中滚成了一团。
  终于是李自成力大劲猛,他将程九伯按在泥中,抬腿骑在他身上,李自成伸手在腰间去拔花马剑,不料这剑上本有血渍,此番经泥水一浸,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程九伯在李自成的臀下大喊“救命”,李自成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拳,程九伯负疼,叫得更响了。
  这时,程九伯的外甥金昌从李自成的身后偷偷摸上来,他举起手中的锄头,奋力向李自成的头部砸去。
  李自成只觉眼前一黑,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金昌还怕他不死,又举锄使劲向他头上猛砸,直砸得脑浆都流了出来。
  李自成一动不动地死在了泥水之中,血将周围的泥地也染红了。
  程九伯揉着脑袋,从泥中爬起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自成,“呸”了一声,叫道:
  “今日算捡了一命。”
  说罢,他俯身从李自成身上把花马剑解了下来,又在李自成的怀里摸了摸,他摸出了几块银子,还有一个小布包,他打开这黄布小包时,却见里面裹得是一块金印,程九伯仔细辨认,却见上面刻道:
  “大顺天子印。”
  程九伯见此,不觉眼都直了,他喃喃他说道:
  “难道他是……”
  程九伯和金昌走近观看,见地上躺的人鹰鼻高额,正是城门画像中的李自成!
  李自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盯着他们。
  程九伯不禁呆呆发愣,一屁股坐在泥水中,说不出话来了。
  金昌见这人竟是李自成,心想自己此番能发些财了,于是大呼:
  “我打死了李自成!我打死了李自成!”
  李双喜听得叫声,惊得差点掉下马来,他也无心恋战了,他顾不得去擦眼泪,任泪水和着雨水在自己脸上淌,他飞马回营报信去了……
  吴三桂听得李自成竟被一伙乡民打死,不免有些失望,他多想亲手杀死李自成,就像杀死刘宗敏那样,所以心中不免遗憾,然而,李自成终究死了,父亲及死难的亲人们此回也可瞑目了。
  吴三桂双手合什,默默地祷告着……
  当然,关于李自成之死,历来仍有许多传闻。
  有人说,李自成虽是被几位乡民打死了,可大顺军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有人说,他隐姓埋名做了和尚。
  有人说,他隐姓埋名仍在秘密领导着大顺军,以后有长约十余年的时间……
  风风雨雨,众说纷纷。
  然而,确确实实,人们再也没见过李自成。
  确确实实,堪称一代枭雄的农民起义军的领袖就是这样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了,而且还消失得不免神秘怪诞。
  他曾经翻卷搅动了甲申年那场黑色的风暴,然而,随着这场黑色风暴的即将过去,他也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歼灭李自成大军并剿杀了主将,使吴三桂成了威镇天下的名将!
  顺治迁都北京后,多尔衮就策划着,使吴三桂能成为事实上的臣子。
  一六四五年九月,顺治帝诏命吴三桂进京称王,并赐锦绣朝衣一件,御马二匹。
  吴三桂获得了最高的爵位与尊荣。
  但是,吴三桂却也进入了一个危机时期。
  一个老问题被重新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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